“什麼!”百里長歌被她驚了一驚,“你竟然……”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百里珊捂上了嘴巴,“大姐,這件事,我只敢跟你說,你千萬不要聲張出去,否則讓侯爺知道了,他肯定會直接殺了我的。”
百里珊期期艾艾,嬌美的小臉配上此刻惶恐的神情,讓人看上去忍不住心底生出憐愛。
百里長歌定了定心神,擡步走進扶風閣,對她道:“你有什麼事,進來說!”
百里珊面色一喜,趕緊提着裙襬跟着她進了房間。
百里長歌坐在軟椅上,慵懶地靠着後背,掀開眼皮看向她,“什麼時候的事?”
百里珊緊緊抿着脣,手指不停地絞着衣角,爲難至極。
百里長歌見狀,眉梢輕揚,“怎麼剛纔在外面都說得出口,現在到了房裡反而不好意思了?”
“我……”百里珊低垂着眼,艱難地出聲,“倘若我與你說了,你能不能保證不告訴侯爺,哦不,是除了你自己以外,別的人誰也不能知道。”
“怎麼隱瞞?”百里長歌瞟了一眼她的小腹,“拿了這個孩子以後你就再也不是姑娘了,便是我想隱瞞,以後你若是嫁了人,還不得讓人發現麼?”
“不……”百里珊驚恐地搖搖頭,“我……我想留住這個孩子。”
百里長歌一驚,“你瘋了!”
“我沒瘋。”百里珊輕咬下脣,“這是我和他唯一的骨肉,孩子的身體裡流着他的血,我要留下來。”
“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你自己纔剛到及笄的年齡?”百里長歌有些無奈,“你這個年紀生孩子身體會吃不消的。”
“大姐……”百里珊語含哭腔,“所以我纔會來找你。”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百里長歌無奈輕嘆一聲。
“從前是我不對。”百里珊再次跪到地上,誠懇道:“我以前總想着和二姐一起欺負你,實際上我只是嫉妒你嫡女的尊貴身份,嫉妒嫡出的那些待遇,因爲你是嫡女,所以連嫁人都能挑選這城裡的世家公子,而我……而我只能聽從爹孃安排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話到最後她已經潸然淚下。
百里長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輕輕將她托起,“這種事,並非我不想幫你,而是我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腹中的孩子又是誰的?”
“是……丞相府的公子左丘鶴。”百里珊幾乎將下脣都咬破了才勉強回答出來。
丞相府……
百里長歌聞言臉色沉了沉。
丞相左丘遲可是安王的鐵桿粉絲,武定侯府如今是東宮一派,眼下百里珊與丞相府公子做出這種事,似乎……有些不妙了。
百里長歌揉了揉額頭,“你與我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二人是兩廂情願還是他強迫的你?”
“是……我在酒裡下了藥。”百里珊將頭垂得更低。
百里長歌眼睛一眯,皺眉望向她,“你怎麼能這樣做?”
“大姐,我也不想的。”百里珊哭聲連連,“一個多月前你出府沒幾天,有一天晚上我爹突然說要將我嫁給他遠方一個表親家的兒子,那個地方遠在幽州,你知道的,那段時間我爹瘋瘋癲癲,整日裡胡言亂語,我娘都快急得跳腳了,難得他突然說了一句正常的話,我娘自然都聽他的,便派人前去幽州那邊張羅。我自然是不願去的,不僅是因爲沒見過那個人,還因爲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你喜歡左丘鶴?”百里長歌問。
“嗯。”百里珊猶豫片刻終是緩緩點頭。
“我跟爹孃大吵了一架後偷偷溜出侯府去酒館喝酒,誰曾想在那裡遇到了左丘公子,我便藉着三分醉意……”
“那他喜不喜歡你?”百里長歌蹙眉,聽百里珊的語氣,那位左丘公子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睡了人家姑娘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
“他……大抵是不喜歡我的。”百里珊下脣咬出血色,眼眸裡朦朦朧朧聚了霧氣。
“不喜歡你還和你上牀?”百里長歌冷笑一聲,“我看那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那是因爲我下了藥。”百里珊壓低聲音。
百里長歌不屑地冷哼一聲,想當初在滁州的時候,她與葉痕同時中了那種藥,他還不是照樣剋制住了,即便是她不顧一切想送上門,他都努力抑制住不碰她分毫,那才叫尊重!
收回思緒,百里長歌又問,“那事後,他可有說過要對你負責?”
“沒有。”百里珊一個勁兒搖頭,“他很生氣,打了我一巴掌就氣沖沖離開了。”
“你的意思是他糟蹋了你還打了你一巴掌?”百里長歌愕然,想着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極品男人?
“嗯。”百里珊斟酌着點頭,眼眸裡的淚水再也蓄不住,簌簌落了下來。
“我說你這小丫頭。”百里長歌無奈地盯着她,“你平時的那些強勢霸道哪裡去了,怎會任由一個不要臉的男人如此作踐你?”
“我喜歡他。”百里珊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便是他打了我,能與他共度一夜,我心裡也是高興的。”
百里長歌扶額,她實在不能理解這些封建女人的思想,原想着百里珊是個硬氣的,沒想到最後還是逃不開情之一字,甚至爲了那個人自甘墮落。
“既然人家不喜歡你,便沒辦法娶你,你現在又要我幫你保住這個孩子,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你這肚子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孩子終究是要在你腹中慢慢長大的,到時候侯爺若是發現了,你又當如何自處?”
“我不知道。”百里珊惶恐至極,“所以纔來找你,大姐,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
“我的辦法就是拿掉這個孩子。”百里長歌義正言辭,“你這樣逞一時意氣是不行的,孩子生下來連個爹都沒有,更別談什麼名分了,你知道這種事在坊間會遭受怎樣的懲罰麼?”
“浸豬籠。”百里珊極不情願地吐出三個字。
“知道了你還想留住孩子?”百里長歌低嗤,“你若要我幫忙,便聽我的話把孩子拿掉,頂多你裝病出去侯爺的別業裡養養病,過段時間再回來便是,反正我無論如何都不同意你生下這個孩子。”
“我不能這麼做。”百里珊護住小腹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哀憐地懇求百里長歌,“大姐,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我求求你,看在孩子的面上幫我一次。”
百里長歌想了想,“如果你不想拿掉孩子,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
百里珊雙眼一亮,“什麼辦法?”
“趕緊找個人嫁了。”百里長歌乾脆道:“而且還得找個能包容你奉子成婚的男人,否則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過去的。”
“可不可以……不要成婚?”百里珊問得小心翼翼,“我不想嫁給別人,倘若非要那樣,我寧願把孩子生下來一個人養着。”
“我看你簡直是瘋了。”百里長歌再一次無奈,“你以爲那樣的話侯爺就會放過你了嗎?這可是關係到武定侯府的名聲問題,當年我……我就是因爲丟了侯府的臉纔會被他趕出去,那個時候我還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而你現在是未婚先孕,別說侯爺,便是你爹孃都無法接受的吧?”
“那……那我該怎麼辦?”百里珊一臉慌亂。
“明日皇后大出殯,左丘鶴應該會在場,我想辦法幫幫你吧!”百里長歌攤手,“不過我只能將他約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具體該說什麼還得你自己出馬。”
“他不會要我的。”百里珊似乎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手掌輕輕撫摸上被左丘鶴打過的那邊臉頰,另一隻捂住小腹的手指輕輕顫抖。
“既然這樣,那我也沒辦法了。”踢了鞋子躺在牀榻上,百里長歌覺得困頓至極,她自己的事情都還沒解決清楚呢,眼下只想好好睡一覺。
“大姐,我要如何裝病才能出府?”站在原地思索半天,百里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裝病出府安心養胎。
“你想好了?”百里長歌眼皮都懶得掀開,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我想好了。”百里珊鄭重點頭,雙手再次捂上小腹,“以前我不太懂得這些,可是那一夜之後,更甚至於在知道自己懷孕以後,我才明白這輩子能與自己喜歡的人生下孩子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哪怕等在前面的是荊棘叢林,我亦不懼。”
百里長歌眉梢一動,原來愛情竟然有這般強大的力量嗎?能讓一個平時囂張跋扈慣了的女人收斂性子,一心只爲那個人?
“你過來。”百里長歌聽到她如此肯定,便直起身從她招招手。
百里珊緩緩走過去。
百里長歌伸出手替她把脈,的確是一個多月的身孕,脈相流利,如盤走珠。
“胎兒很健康。”百里長歌對她笑笑,“你要出府的話,等明天皇后大出殯完,侯爺回來的時候再談。”
“那我要如何才能騙得侯爺的信任?”百里珊有些不放心。
“到時候我會幫你。”百里長歌安慰她,“從現在起,你的膳食要特別注意,不能吃錯了東西,否則對肚子裡的寶寶很不利。”
話完,百里長歌親自給她列了一張膳食單子,又開了安胎的藥方讓她拿着回去。
“這兩張方子你都等出了府再用。”百里長歌特意囑咐。
“我知道了,謝謝大姐。”百里珊垂下頭,面上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囂張輕蔑。
百里珊走後,秋憐進了房門,托盤裡端着幾碟素菜,看見百里長歌躺在牀上,低聲道:“大小姐,您要睡覺的話先用些飯菜吧,從早上到現在你還什麼都沒吃呢!”
“你不說我都沒感覺到餓。”百里長歌輕笑。
“便是不餓你也得吃。”秋憐催促她,“否則你那身體哪裡受得了?”
百里長歌好笑地看她一眼再不說話直起身下牀穿了鞋子來到桌子邊。
秋憐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站着,一句話也沒有問,彷彿根本不知道百里珊來過一樣。
“秋憐,你知不知道丞相府的公子左丘鶴是個怎樣的人?”百里長歌沒什麼食慾,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奴婢不太瞭解。”秋憐道:“不過聽說那個人挺冷的。”
“有葉天鈺冷嗎?”百里長歌問。
“或許更甚。”秋憐努力回憶,“當然,這都是奴婢聽說的,具體如何還得親眼見着了才做得準。”
話完,秋憐有些不解,“大小姐與丞相府公子素來無交集,今日怎麼想起來要打聽他?”
“沒事,我只是想多多瞭解一下京中幾位世家公子。”百里長歌回答得極爲流暢。
百里珊懷孕的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用過飯以後,秋憐退了下去,百里敬親自跑到扶風閣來說紅月似有好轉,讓她去看一看。
彼時百里長歌正側臥在美人靠上,面對百里敬的喜出望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她緩緩坐起身來,擡目定定看着他,避開紅月的話題直接問百里敬,“告訴我,我是誰?”
百里敬一懵,“長歌,你莫不是腦子糊塗了?”
“我真的是百里長歌,你的女兒嗎?”百里長歌一瞬不瞬盯着他,語氣頗冷。
“這……”望見她眼裡的寒光,百里敬猶豫了,但也僅是片刻,他乾笑兩聲,“我就你和若嵐這麼兩個女兒,你若不是,難不成別人是?”
“你若是不說實話,那麼紅月的事恕我無能爲力。”百里長歌再次躺了回去。
“你都知道了?”百里敬的語氣裡有幾分無奈。
百里長歌眉梢動了動,閉着眼未置一詞。
“那我若是說了,你可否繼續留在侯府,繼續做你的大小姐?”百里敬央求道。
百里長歌揚眉,“那得看你是否有誠意。”
“你是我在真正的長歌十歲時從坊間買來伺候她的小丫頭。”百里敬沉下聲音,陷入回憶。
百里長歌沒說話,靜靜聽着。
“那個時候的長歌生了一場大病,我無奈之下將她送去玲瓏坊將養,但依舊沒有什麼好轉,再後來無奈之下才會找了那樣一個理由讓她去百草谷看病,可是我沒想到,她最終還是熬不住死了。”
“那我爲什麼會取代她回府?”百里長歌緩緩睜開眼睛。
百里敬深深看她一眼,“你雖然是我買來的小丫頭,卻比長歌更像大家閨秀,言談舉止風華更甚她,就連……就連與長歌指腹爲婚的廣陵侯府世子裴燼都喜歡你,曾經三次上門求親被你一一拒絕了,那個時候起,我便知道你應該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長歌死的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自知那些年沒有照顧好她,所以心中愧疚,便沒有把這件事聲張出來。直到數月前賜婚聖旨下來,我一聽到要將長歌許配給皇太孫時險些昏倒過去,長歌已經死了,我如何交得出人來?後來,晉王殿下來找我,他說這件事可以解決,便是由你代替長歌回府。”
“晉王殿下?”百里長歌眼睛一眯。
“是。”百里敬供認不諱。
“所以我回府那日下人們說晉王殿下會來做客其實並非偶然,他是特意來看我的是嗎?”
“是。”百里敬再次點頭,“那天晚上他來找我其實是商榷你代替長歌回府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
百里長歌幡然醒悟。
難怪那個時候她怎麼想都想不通葉痕這個不涉足黨爭的皇子竟然會來找百里敬,而且還是在她剛剛回府這樣的重要日子裡。
“阿瑾……”百里敬放低了聲音,“這件事不能捅破,一旦捅破所有人都會被牽連,你來問我,想必是早已知道了始末,也知道了這裡面有晉王殿下的意思,我不是威脅你,只是希望在你嫁入晉王府之前能裝作不知道繼續當你的嫡女,便是你嫁過去了,也依舊是侯府嫡女,沒人能取代得了你的位置。”
“那你知道我原來的身份嗎?”百里長歌最關心這個問題。
“不知道。”百里敬遺憾地搖搖頭,“將你交給我的人什麼都沒說,那個時候的你看起來的確像個小丫頭,但是漸漸地,我就發現你比一般大家閨秀還要懂得很多東西,便是那些大家閨秀不懂的,你也都懂,我雖然懷疑,但是找不到將你交給我的那個人,也只能默默作罷。”
“那行,我知道了。”百里長歌站起身,既然一切都在葉痕的掌控之內,那麼她還怕什麼?
“你剛剛不是說紅月似有好轉嗎?走吧!”見百里敬站着不動,百里長歌催促他。
百里敬一愣,他萬萬沒想到她這一次竟然不反駁,平靜得讓他感覺有些反常。
百里長歌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方纔說了,只要你如實相告,我便不計前嫌,你莫不是還希望我與你大鬧一場?”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百里敬勉強扯了扯嘴角。
二人一前一後到了獨芳居。
紅月的氣色較之先前的確是又好了一些。
百里長歌走過去替她坐下把了把脈,又從藥箱裡拿來丁香粉湊在她鼻尖讓她嗅了嗅。
不多時,牀上的紅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以後悠悠睜開眼,當看清百里長歌以及她身後的百里敬時,艱難地撇開目光,冷聲道:“你們救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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