陲陽城上空,盤旋着無數肥胖的食腐鷹鷲,怪誕的啼鳴聲迴盪着,這是來自冥界的死亡輓歌。
這座曾經顯赫上千年的邊陲重城,此時已經風光不再,盡是斷壁殘垣,屍骨遍地。北城門前的那尊巨大的持錘雕像,已經倒塌,在黃沙的掩埋下,只殘留半個還在怒視北方的碩大頭顱。
北方,天空紫色火雲升騰。沙漠上無數紫色火焰如雪花般,紛紛揚揚,終年飄散。
殘存的城樓上,豎立着一面印有青色妖蓮的火國旗幟,此地早已被青木妖母收入囊中。兩名身穿火紅色盔甲,胸口跳動着一個蜘蛛形肉瘤的半傀妖,站立在城樓上,百無聊賴地遠眺北面,被紫火瀰漫的恐怖、妖異的藏月大沙漠。
突然,一名半傀妖揉了揉眼,吃驚地指着沙漠邊上淡紫色火霧,詫異地說道:“奇怪,我好像看到一個人騎着什麼東西,從那紫火霧中走出來。”
“怎麼可能,誰能在那種地方活着?”另一名半傀妖不以爲然地說道。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背後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佔領這座城的主將是誰?”原野騎着金色大河馬,倏地出現在那兩名半傀妖身後,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兩名半傀妖被嚇得連連後退,差點腿一軟,從城樓上栽下去。
“算了。”原野搖了搖頭,也不想多言。身形一閃,從金色大河馬身上躍下,出現在那兩名半傀妖面前,伸出雙手不容反抗地抓住他們的腦門,兩縷柔和的白光,瞬間侵入他們靈魂之中。
片刻後,他鬆開手,兩名被搜魂的半傀妖,旋即昏迷倒地。
“青池與宗煜,竟然又是你們。”原野嘀咕道,隨即躍到印魂獸背上,迅速向南掠去。
他從那兩名半傀妖的記憶中,沒搜索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但知道青池與宗煜,是這些入侵的軍隊的兩大將領。正在兩千裡之外的地方,籌劃着拿下風國又一重城。
一路上,他看到的死屍、遺骨無數,特別是四大特殊種族的人,每看一具,心就刺痛一下。這種戰爭,不論是攻城抑或守城,四大特殊種族的人,總是被攆在最前面。如果再不終止它,靈淵大陸上的四大特殊種族的人,很有可能因此滅絕。
兩千裡之外,有一座叫回城的風國重城,已經被十餘萬青木帝國的士兵與一些傀妖團團包圍,守城士兵在一波波撲襲下,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隨時都有可能被攻破城門。
回城五里外的一座主將軍帳中,身穿藍色與紫色妖王戰甲的青池與宗煜,正坐在桌邊對飲。
“只要拿下這座回城,就可以直搗黃龍,率軍衝入風國皇都了。”宗煜舉着酒杯,道:“這十幾年來,多謝青妖大人提攜,我纔有今日的風光,來,我敬大人一杯。”
“老弟不要再以大人稱呼,我們身份一樣,地位平等,都在雙雄大人手下做事,不用太見外。”青池舉着酒杯,感嘆道:“當初在風國,做一名護城使都要戰戰兢兢,生怕職位不保。現在,雙雄大人有令,我等拿下多少城池,將來就可以管轄多少城池。”
“哈哈,對,等我們將皇城攻下,那裡也歸我們管了。”宗煜興奮地說道。
“皇城就別想了。那裡有數名至靈武者,再南面的天山中,還有四名聖靈鎮守。我們可是雙雄大人的心腹,不能冒險。”青池說道:“這種事就留給火國與那些歸屬國去做吧,反正他們的至靈武者,死得越多對我們就有利。”
“妖孽當道,竟然讓你們兩個狡詐的傢伙,掌管了千萬人的生殺之權。”原野撩開軍帳簾門,擡步走了進來。
見一名二十餘歲的沙族青年走了進來,兩妖先是一怔,接着便認出了他是誰。
“竟然是你這個奴隸!”青池猛然站起來。
“瑟!”一道細微的聲響傳來,淡淡的黃光在軍帳中一閃而過。僅僅是瞬間,原野便出現在青池身後,緩緩將妖花藏龍刀插回刀鞘之中。
青池驚恐地看着斬透他胸口的刀痕,喉嚨中發出咕咕的聲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渾身上泛着微弱黃光,身體迅速化爲細沙,瑟瑟落下。
“之前屢次殺不死你,不是因爲你狡猾,而是我的實力不夠。”說着,原野坐到桌邊。
宗煜手腳瞬間失去溫度,冷如寒冰,難以置信地看着剛纔還和他談笑的青池,轉眼之間就化爲一灘細沙,連一絲周旋與抵抗的機會都有沒,便已然身死。
“別指望外面那些妖傀了,他們在我的印魂獸的魂壓下,已經全部陷入昏迷之中。”原野看着宗煜,沉聲說道:“不想像他一樣,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宗煜的喉嚨滾動一下,極其驚恐地看着,已經成長到他無法想象的地步的原野,木訥地點了點頭。
“虺倀靈獸與何叔他們,有沒有被老妖母殺害?”原野問道。
“沒有。”宗煜氣息遊離地說道:“聖母殺人有個習慣,只要是得罪她的人,就一定會被折磨到只剩最後一口氣,纔會動手殺掉。”
原野的心稍稍有些寬慰,然後盯着宗煜,說道:“撤走你的兵馬。”
宗煜先是猶豫一下,見原野眉頭微微一皺,急忙點頭道:“撤,撤,我這就帶領兵馬撤離此地。”
“那我就留你一命。”原野說道:“回去告訴老妖母,青木瓊,刀,玉鳥,都不用她來搶。三日後,午時,我將帶着所有她最想要的東西,到她的老巢去,以此來贖回何叔他們。”
“好,我一定轉告。”宗煜連連點頭,他已經看出原野覺醒了靈魂,再不敢耍任何花招。
“讓她不要派人來找我,更不要輕舉妄動,我現在有實力殺死她的果實——青木瓊。”原野說道:“讓她放心,只要何叔等人還活着,我就一定會去找她。”
“果實?”宗煜一怔,但不敢多問,“好好,我都會告訴聖母大人。”
青木瓊是青木妖母的妖靈所孕育出的果實,有點類似於虺倀獸與逆生果的關係,只是青木果更高級一些,可是擁有神識並化形爲人。這種孕育不啻於人類生子,青木妖母自然極其在意青木瓊。
簡短的對話結束,原野走處軍帳,掃了一眼橫七豎八倒地昏迷的妖傀,縱身躍到印魂獸背上,直衝回城奔去。
回城的城牆上,身穿風國戰甲的英姿颯爽的回城總帥——江舞雲,神情凝重地看着遠處黑壓壓一片入侵軍隊,心中已不抱能活下來的希望。雖然她也已經是真靈脩爲,但在她曾經的師父與宗煜的圍攻下,她依然難以力敵,只等着最後與他們同歸於盡了。
“七小姐,吃點東西吧,您已經一個月顆米未進了。”一名穿着盔甲的中年衛兵,恭敬地出現在江舞雲身後。因他曾是江家僕人,所以至今仍保留着對江舞雲的舊稱呼。
“江厲。”江舞雲轉過臉,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回城堅持不了多久了,到時我們都不可能活下來。趁現在有機會,你再給我講講他小時候的事吧。”
江舞雲活了二十六歲,曾經一度風光至極,可是隨着江楓被擄,風國被侵入,聖地掌門之死,陲陽城被攻破,江家遭殃及,她已是家破人亡。眼下,她自知離死不遠,回憶起往事,卻發現唯有一個人,還能令她在這種絕望的環境中,心存一絲美好。
“原野啊,呵呵。”飽受歲月與命運磨礪多年的江厲,已經一掃當初的痞子習氣,變成一名持重堅毅的中年男人。他微微一笑,將盛放着飯菜的木托盤,放到城牆上,說道:“他第一次見七小姐的時候,還幾有隻歲,那時您已經是靈子,正追殺一羣沙匪——”
“這段你已經講過很多遍了,講點我不知道的吧。”江舞雲搖了搖頭說道。隨着她心智的成熟,原野邪靈附體後殺她六哥的事,她已經不再記恨了。現在,整個江家都沒了。她放下仇恨之後,才發現有多麼想念他。
江厲剛要開口,卻突然見江舞雲眼中掠過一道狠色,燃燒着黑紅色火焰的長劍隨即被抽出,喝道:“誰?!”
原野倏地出現在她身體右則,被她長劍指着。
他目光晃動,深情地凝視着她,心頭頓時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感動,道:“命運對我不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可以遇見你。”
“原野?”江舞雲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人,心頭一酸,握在手中的長劍隨即墜落下去。
“你還記恨我嗎?”原野向前兩步,走到她的面前,聲音沙啞地說道。
江舞雲輕輕地搖了搖頭,淚水瞬間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
原野猛然將她抱在懷中,喃喃說道:“我在深淵之中待了十年,忍受着魔氣與仇恨的折磨,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懷念你。我曾發誓,只要讓我出去,只要讓我再抱你一下,就算立刻就死,我也甘之如飴。”
她一直死咬牙關,隱藏痛苦仇恨與絕望,始終保持堅強,無論是江楓被擄、聖地掌門身死或是江家滅亡,都未流一滴淚水,生怕顯露出軟弱渙散了軍心。現在,她終於難掩心中奔涌的情感,趴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
見此情景,江厲擦了擦溼潤的眼角,一言不發地轉過身體。
良久,江舞雲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看着比她高一個頭的原野的成熟的臉,想說些什麼,可是笑着笑着,竟又哭了起來。
“沒想到,在,在將死的時候,竟,竟然還能再見你一面。”江舞雲斷斷續續地說道。
“別傻了,我怎麼會讓你死?”原野疼愛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輕輕捏了她微紅的臉頰一下,笑道:“青木妖母的侵略步伐即將停下,城下的敵軍也會馬上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