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第四肖家的府院一隅,肖九兒的摘星樓,秀雅地聳立在青山飛瀑之間。
摘星樓的頂層,是肖九兒的沐浴室。小仙焦急地守候在門前,原野就在裡面,可是,在心魂咒的控制下,沒有肖九兒的命令,她不敢進去。
等待良久,肖九兒終於出現了。她急匆匆地走在走廊上,朝沐浴室走來,身後跟着兩名侍女,和心憂原野安危的褚平。其中一名侍女端着一隻比碗稍大一點的小玉盆,盆裡是小半下乳白色的液體,一綹綹精純的瑩綠色生命之靈,悠然遊弋在液體之中。這便是轉生水。
“小姐。”見肖九兒走近,小仙恭敬地低頭說道。
肖九兒轉身接過小玉盆,說道:“你們留在外面。”
可是,當她推開門時,心中的愧疚感不禁加重,猶豫一下,沒有轉臉,冷冷地說道:“小仙姐姐,你與我一同進去吧。”
“是。”小仙心中一陣感激,應聲隨她一同進去。
寬敞的沐浴室裡,煙汽繚繞,暗香浮動。九頭水靈龍,與九頭火靈龍,恬靜地遊弋在空氣中,將氣溫調節得舒適怡人。
溫熱的水,從冥鳳雕塑的嘴裡,汩汩流瀉而下。陷入昏迷的原野,靜靜地躺在紅玉寶池裡,身上的淤血將整池水都染紅了。
肖九兒將小玉盆交到小仙手中,蹲坐在紅玉寶池邊,看着他身上的累累傷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下手。
“小姐,先把他放到玉牀上吧。”小仙輕聲提醒道。
“嗯。”肖九兒展開手掌,散出一道靈力,將原野纏繞起來,緩緩托起,然後輕輕落到一旁的白玉牀上。接着,她遲疑一下,便動手撕開他身上襤褸的靈袍。可是,猶如她的動作太過粗魯,將他靈袍撕碎的同時,也牽動了他的傷口,鮮血再次流了出來。他雖然還在昏迷中,卻因傷口的撕裂,而痛苦地皺起了眉頭。站立在一旁的小仙,雖然心痛萬分,卻不敢插手。
大費一番周折之後,肖九兒意識到,自己向來被人伺候,從來就不會伺候別人,她甚至連如何幫人擦洗傷口都不會。
“還是你來吧!”肖九兒站了起來,對小仙說道。
“是。”小仙的動作,要遠比她精細、溫柔許多,因爲眼前躺着的就是她的男人,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做到比她還周到。
只見,她將小玉盆到玉牀頭,擡手輕輕招了一下,一頭水靈龍,便張嘴吐出一團水靈球,漂浮在她身邊。她伸手點了水靈球一下,水溫凜冽、寒冷,不過正適合清洗傷口。她拿起一條綢絹,在水靈球上輕輕一蘸,然後將原野額頭上的血跡拭去。接着,她取出另一條綢絹,又蘸了一點轉生水,溫柔地擦拭在他額頭的傷口上。蘊含着精純生命之靈的轉生水,悄然升騰起一縷淡綠色煙氣,迅速將他額頭上的傷口治癒,絲毫痕跡都沒有留下。他皺起的眉頭,不禁舒展開來。
看着小仙周到、嫺熟的動作,肖九兒從她的溫柔中,感覺到一種隱隱的霸道,似乎在無聲地宣告它人,他是她的男人,他的每一道傷有多嚴重?每一道傷有多痛?她都瞭解。
一陣酸楚瀰漫在肖九兒心中,她不禁慍怒,伸手奪過小仙手中的綢絹,道:“讓我來!”
小仙只好再退到一邊,看着她來擦拭。
可是,她剛動手,就亂了陣腳,原野本來舒展開的眉頭,不由又皺了起來,同時輕輕地哼了一聲。
“閉嘴!”肖九兒頓時惱怒,衝着他大喊一聲。接着,她繼續學着小仙剛纔的動作,仔細地擦拭着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
一個時辰之後,肖九兒滿意地看着,傷口全部癒合的原野的身體,自語道:“伺候別人,也不算是一件很難的事嘛!”
而後,她又看了看小玉盆,轉生水還殘留一點,並未用完,便對小仙說道:“還剩下一點,等他醒來,讓他喝了吧。”
小仙被她的話惹笑了,說道:“他的下身還沒有擦拭呢。”
“噢,對!”肖九兒這纔想起來。她看着他的腰帶,登時猶豫不決。片刻之後,她尷尬地說道:“你先出去。”
小仙並沒有應聲出去,而是輕聲阻止道:“小姐,您尚未出閣,此事就交給我吧。畢竟生前,我也與他同枕共眠過多年——”
本來內心就複雜的肖九兒,登時被惹怒了。她轉過臉看着小仙,霸道地呵斥:“憑什麼我就不行?就算他之前是你的,現在也不是!我不管你們有過什麼樣的經歷,你現在是我的丫鬟,他是我家的門客,你們都是我的!”
“是!”小仙低着頭,沒有否認。
“你爲什麼不和我爭吵?”面對這種溫順,肖九兒依然憤怒異常,明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她心中,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弱勢感。
小仙依然低頭着,不爭辯,不反抗。
“當初,可是你親口對我說的,如果連自己都控制不了,那就一直喜歡下去,不用去管別人怎麼想!”肖九兒大聲喊道。
“是!”小仙的回答,還是一個字。
“你開口和我吵!和我爭啊!我就不信,我會輸給你?!”淚水緩緩從她眼中流出,她突然上前一步,緊緊地將小仙抱住,哭泣道:“我好想解開你的心魂咒!可是,如果那樣,我根本就爭不過你,更不可能約束到你們。你們都會從我身邊離開,永遠也不會回來,嗚嗚……”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小姐。”小仙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道:“他也會留在小姐身邊。”
肖九兒卻搖頭說道:“不會的,你這麼說,完全是因爲心魂咒,它能控制人的心魂,讓人永遠也不會背叛。”
一陣哭訴之後,肖九兒在小仙的安慰下,最終選擇離開。
空蕩蕩的房間內,只有水流咕咕墜下的聲音。
小仙走到原野身邊,突然發現他的眼皮跳動下,她不禁喜極而泣,哽咽說道:“你醒了。”
原野虛弱地伸出手,將她的手抓過,放在胸口。他眼睛雖然沒有睜開,一滴淚水,卻從眼角滑落。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沒有真正開心過,就算有過笑聲,都蒙着一層淡淡的憂傷。
現在,她就在他的身邊,她的手就在他的胸口。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一下,在她溫柔的目光注視中,總算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