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然而,當一行人出了衚衕時,卻發現有人堵住了去路。發現是陳衍,羅旭立時勒馬走上前去,等到了跟前便利落地跳了下來。

“恭喜羅大哥喜得貴弟”陳衍笑嘻嘻地擠了擠眼睛,見羅旭二話不說,照舊是一指頭照着腦‘門’子彈了過來,他立時敏捷地一偏腦袋,躲過了這一擊,隨即才說道,“你雖然不在,洗三和滿月的禮物,我都會連我姐和姐夫那一份一塊送上的,也會派人送信給他倆。今天我在這堵着你,是因爲另外一件事,呃……”

羅旭知道陽寧侯陳瑛如今鎮守肅州,陳衍這個四少爺就成了祖母朱氏的代表,幾乎那位老太太在外頭的所有人手眼線都聽其調派,再加上陳瀾和楊進周爲他打下的基礎,小傢伙可說是在京城無往不利,因而他自然不會當‘成’人是特意來送行的,當即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一時間,十幾個護衛便呈扇形散開,一下子看住了四周的所有關鍵點。

“前幾天京城關於儲君的傳聞,想來羅大哥你應當知道了。晉王那邊不太安分,我雖是用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計,但終究是不能斷了人心妄想。”陳衍只含含糊糊這麼提了提,隨即就說道,“據說,去年不知道哪個‘混’賬東西挑唆了那時正苦於沒錢做事的晉王殿下,讓他在天津收了海邊碼頭一家最大的當鋪。據說,那是往北直隸出貨倭刀最大的一家鋪子。”

羅旭還是昨天才得到前去天津衛的旨意,這一時半會自然不可能把消息蒐羅齊全,只是早有狐朋狗友自告奮勇去幫忙了。所以,陳衍的這一番話仍然是雪中送炭,他忍不住沖人豎起了大拇指:“陳小弟,你可是越來越能耐了。”

“只是給姐姐姐夫打聽消息時,順帶聽說了這一樁。”陳衍嘿嘿一笑,等腦袋上中了一記,他才覺察到自己說漏了嘴,不禁趕緊一攤手老老實實地說,“沒法子,我本來又不知道羅師兄你上那兒去你一路小心,有什麼消息我再知會你,嘿,放心好了”

看着臉上漸漸褪去了稚氣的陳衍,羅旭忍不住伸出手去給了人一個大大的熊抱,隨即才轉身上馬,待到拉起繮繩的時候,他衝着陳衍一點頭一揚手,隨即就猶如利箭一般疾馳了出去。隨着身後十幾騎人飛也似地跟上,大街上很快揚起了一陣煙塵,沒過多久,那人影就完全消失了,僅剩下的就只有那遙遙的馬蹄聲。

“羅師兄,早些回來”陳衍說着突然捏緊小拳頭往天空揮了揮,低聲嘀咕道,“還有姐姐和姐夫,你們也早點回來”

說完這話,他方纔大步往對面的一輛馬車走去。待到鑽進了車廂,馬車徐徐開動了起來,他便衝着等在裡頭的那個人說:“金公公,你敢保證,你之前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從前的酒醋面外局管事金太監眼下一身粗布衣裳,臉上卻是陪着笑:“四少爺,小的不敢有絲毫打誑語。夏公公年初以來頗有些犯心口疼,輾轉在太醫院找了個醫士,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後來也不知道是誰薦了他用阿芙蓉膏,說是海外進來的。因皇上也有同樣‘毛’病,若用得好,還請夏公公推薦推薦。公公幾次試過之後頗覺得管用,可總覺得有些怕,就讓小的打聽打聽,誰知道小的才轉了幾家‘藥’鋪,都說這是海外進的好東西……”

“你別說了”陳衍一下子打斷了金太監的話,仔仔細細想了一會兒就下了決斷,“你隨我去見師傅,這樣的事情不能瞞着她老人家。”

“可是夏公公說,不讓別人知道,只讓和您言語一聲……”

“夏公公那樣警醒的人,又不是沒遭過事,說這話的時候,決計就已經想到了得知會安國長公主。”嘴裡說着這些,可是,隨着馬車的前行,陳衍卻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這一個個人不是去了江南就是去了天津衛,莫非是那裡有什麼大‘亂’子?

第一卷京華侯‘門’第三百七十四章警告,擔當

第三百七十四章警告,擔當

萬泉山莊因是一座溫泉別莊,裡裡外外原有灑掃八人,庫房四人,車馬四人,廚房兩人,外加打雜看‘門’等等,統共是二十五個人。主人翁每次到這裡來住的時候,總有貼身僕婢帶來,因而這些人也習慣了只在外頭伺候,巴結逢迎都輪不到他們上跟前。如今住進來的雖不是正經主人,地位身份卻猶有過之,自然而然就有人生出了那一重心思。

這會兒,看到那個僕‘婦’推着一輛小車出來,二‘門’前兩個粗使僕‘婦’立時疾步上前,滿臉堆笑彎下腰道了個好來,又搶先進‘門’幫她推車,口中又說道:“嫂子歇一歇,這等小事哪用得着您,還是咱們來做。”

另一個見對方遲疑,又忙着攙她的手,硬把人攙扶到了‘門’前的一張小凳子上坐下,又殷殷勤勤地說:“老太太和夫人都是尊貴人,咱們這等牌名上的人自然不敢上前伺候。可是,像這樣處理垃圾之類的粗笨差事,哪裡用得着嫂子這樣的人去做?知道里頭夫人素來仔細,可到了這邊,您也就做了該做的事,接着就輪到咱們了。”

“這怎麼好意思……”那僕‘婦’口中說着,可一扭頭,就看見另一個粗使婆子推着小車沒了影,思忖追也追不上,她就‘露’出了樂得偷懶的表情,因笑道,“那就多謝兩位了。說起來,咱們夫人是正經侯府出來的,規矩是大,可賞賜起來也從不吝嗇,所以咱們沒一個敢懈怠的。”

“今天這也不叫懈怠,本就是大夥各司其職麼?”說話的粗使婆子輕輕巧巧這麼一句,見對方也笑了,於是便趁熱打鐵地說道,“聽說夫人未嫁之前就封了縣主?我們這等粗笨人,分不清楚朝廷誥封,這一品夫人和縣主,究竟是哪個更尊貴些?”

“哎呀,這個你問我就問對人了。雖說長公主公主府邸比照一品,郡主二品,縣主三品,但只看這誥命服‘色’就知道,單單咱們夫人前頭那套冠服,就比一品夫人冠服還要華貴而且,公主郡主縣主都是通籍宮中的,哪怕不得傳召也可以入宮請見,不像尋常外命‘婦’,只能在逢年過節時進宮,而且多半就是叩個頭,連貴人們的面也見不着。更何況,夫人的乾孃是安國長公主,這一重身份哪個一品夫人能比?”

“是是是,嫂子真是京城裡出來的人,就是比咱們有見識……”

隨着另一個粗使婆子推着空空如也的小車回來,兩個人自然是緊趕着那僕‘婦’逢迎,一頂頂高帽子送得那僕‘婦’滿臉笑容,就連幾條皺紋也彷彿撫平了些。等到裡頭陳瀾送江大太太出來,之前那僕‘婦’匆匆閃避,兩個婆子也是垂手立在一邊連頭都不敢擡。直到兩邊人都走了,她們方纔趕緊把那面‘露’嗔怪的僕‘婦’送進了二‘門’裡頭,等人影瞧不見了,這纔對視一笑。

“哎,咱們在這連老爺的面也見不着,甚至黃媽媽面前都說不上話,要是真能巴結上這位海寧縣主,下半輩子就不至於這麼清苦了。”

“可不是?”

外院西北角的一個小跨院裡,一個提着包袱的男子在東廂房‘門’前敲了好幾下,‘門’便張開了一條縫隙。裡頭的人接過包袱,隨即用徵詢的目光看着那男子。

“爺,是陳婆子從那個倒垃圾的人手裡接過的車,所有的字紙都在這裡頭。”

“知道了。”

隨着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大‘門’很快又嚴絲合縫地關了起來。‘門’裡頭的人捧着包袱到了內間的書房,隨手撂下將其解開,見裡頭赫然是一個個的紙團,便耐心地將一張張紙攤開撫平。然而,才攤到第四張,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前頭三張都只是一些毫無組合意義的符號,可是,這第四張的紙上卻只寫着一個墨跡淋漓的大字,赫然是“我”。心中起疑的他立時加緊了動作。不多時,那些寫着字母的紙全都被他撂在了一邊,取而代之的則是那幾張寫了字的紙。將這些攏在一塊左移右移,他很快就將其排成了正確的順序。

“我知道你是誰”

喃喃自語地念了一遍,他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結,隨即雙手一張,竟是把滿桌子的紙全都拂落在地。好半晌,他才輕輕哼了一聲:“你知道我是誰?你怎麼可能知道我是誰我每年在這個地方頂多只住三五天,就是偶園,也只是我的一個掩飾而已……要想打草驚蛇,用這一招豈不是太自以爲是了?等等,那幾本書……莫非她真能看懂?”

他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一下子轉向了外頭。他幾乎是快步走到窗邊,確定外頭院子裡決計沒有人,他才往後退了兩步,但神情依舊沒有多大緩轉。

送走了江大太太,陳瀾只覺得腳下步伐異常沉重。她並不擔心自己對江大太太的承諾,以婆婆的‘性’子,除卻已經移居京城的十五老爺,江家就只是陌路人。要是能讓那位始作俑者的三老太爺下臺,想來婆婆總是樂見其成的。關鍵的是,如果真的要打仗……如果真的是以那樣的理由打仗……

想到這裡,她不禁心‘亂’如麻,便先打發了雲姑姑去裡頭看看江氏正在幹什麼,又召來紅纓輕聲囑咐了幾句。等她們走了,她緩緩前行了數步,突然瞥見紅螺在一旁心事重重的模樣,她冷不丁開口問道:“紅螺,我問你,倘若一百年前,一個人的祖先和別人結了仇,因爲仇家勢大,他不敵身死,然後讓子孫或者是跟隨的人跑到數千裡乃至數萬裡之外躲避,又給了他們安家樂業的法子。如今過去這麼些年,這些人又捲土重來報仇,這可能嗎?”

若是這會兒跟着的是雲姑姑柳姑姑抑或長鏑紅纓這般深悉朝事的人,定然會另有一番聯想,可紅螺素來只管眼前,不管任何閒事,聽得這話,頓時低下頭思量了起來。老半晌,她才擡頭看着陳瀾,又搖了搖頭。

“夫人,奴婢不知道別人如何,可奴婢知道,倘若我是那個人的後人,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哪裡還值得一心一意報仇?別說是百多年,就是當年大娘趕走了我和娘,舅舅又賣了我,如今想來恨是恨的,可真要說咬牙切齒想着報復,卻也未必。一飲一啄自有天定,若不是當年那一遭遭事情,我怎麼會遇上夫人?”

這話說得陳瀾爲之一愣,但緊跟着,她就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