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反過來一想,顧青城又覺得剛纔二人之間的對話若是略略琢磨之後,很有深意。那麼這“遷怒”會不會是“在意”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呢?
如此想來,顧青城的臉上不但絲毫沒有了不悅之色,反而是眉梢輕揚,笑意漸濃。心情大好的同時,本來桃林周遭如詩如畫的美景就變得更加妙不可言起來。
他春風滿面的仰頭望着天際,此時日色偏西,桃林中瀲灩紅霞,如火如荼,此番美景真是叫人流連忘返。再看眼前那個小小的背影,在夕陽的光暈中端莊且寧靜,驀然回首中一張俏生生、極爲精緻的小臉,簡直是奪了天造地設之美。
顧青城不由得看得呆了,此時,他心中早已一千次一萬次的吶喊:小丫頭,快快長大吧!
而裴子慧卻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邁開步子朝着段婉琴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時,走在前面的段婉琴也站定回身笑着招手,“顧大人,慧兒妹妹,前面就到院子了,你們快過來呀!”
“來了,來了!”裴子慧的步子邁得大了一些,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笑呵呵地扯起了段婉琴的小手,一對小姐妹笑語盈盈地走進了院子,把嘴角仍未散去笑意的顧青城遠遠甩在了身後。
院子中,大家都已經到齊了。顧青城和裴子慧等三人是最後一批。
見到裴二和段氏,裴子慧就笑盈盈地上前說道:“爹,娘,我和城哥哥約好了,這兩天就去京城買果樹苗和一些菜籽,讓城哥哥和小六子騎馬到蘭家溝,然後我們再從那邊同行一起去京城,爹孃覺得這樣安排可妥當?”
“那咱們家都誰去?”只有裴子慧自己跟着顧青城去,裴二夫妻自然是不放心的。
“牧子哥肯定要和我一起去的,還有我想帶上大哥。”其實裴子慧是藏了個心眼,一來帶裴子墨出去算是長一長見識,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畢竟好多東西是在書本上學不到的。二來這次進京其中一個目地是尋凌一鵬,而且凌一鵬的官職是國子監司業,這一官職通常情況下可是對莘莘學子們非常有幫助的,若是能找到他,給他引薦一下裴子墨,或許能讓裴子墨的趕考之路少走一些彎路,何況裴二一家與凌一鵬一家也算是有些淵源的故交。
雖然裴二夫妻並不知道他們在桃林之中偶然結識青姝的事,但對這樣的安排自然也是無異意的。
只是裴子唐倒有些不高興了,他怏怏不樂地說道:“哎喲!你們要去京城啊?我也想去!”
裴子慧呵呵一笑,“二哥,你出門闖蕩的時候在後頭呢,暫且還是好好在木材行呆着吧,好好和五龍叔學習。學到了本事還不是天下任你闖,想去哪就去哪!”
這樣一番話,倒是給了裴子唐極大的鼓舞,他雙眼綻放光芒,志在滿胸地重重點了點頭,喃喃自語地說道:“是啊!學到了本事,還不是天下任我闖,想去哪就去哪!”
“這話說對嘍!”裴二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由此裴段兩家,再加之顧青城和小六子,一行人等就伴着即將落幕的夕陽緩緩下了山。一衆人先是恭敬地看着顧青城和小六子騎馬先行,顧青城翻身上馬後,目視一圈和大家告辭,最後將目光落在裴子慧身上,柔聲說道:“慧兒,過兩日我和小六子去蘭家溝找你,咱們一同赴京。”
“知道了,城哥哥。”裴子慧笑語嫣然。
目送顧青城和裴子慧走遠之後,裴段兩家人也紛紛爬上了馬車,回到段新民家之後,裴二夫妻拒絕了段新民留他們吃晚飯好意,以天黑路難行爲由,先是送裴子唐回了木材行,緊接着又趕着馬車匆匆回了蘭家溝。
第二日,薄霧滿天,天光暗淡。
早起的鳥兒在泛着晨光的屋頂上引亢高歌,蟲兒爬上沾滿露水的嫩綠枝芽上慵懶覓食。
而比鳥兒和蟲兒醒得更早的則是裴二夫妻。
昨天逛廟會確實有些累到了,所以裴子慧今天醒來時就比以前有些晚。當她收拾好自身,緩步走出屋子時,段氏已經在廚房煮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並且協助裴二在園子裡將大片的韭菜割了下來,並且用草繩一捆一捆的捆好,整整齊齊的擺在那裡。
“爹,娘,今天要去集市賣韭菜嗎?”裴子慧隔着柵欄問。
“是啊!”裴二輕鬆答道:“你種了這麼一大片韭菜,咱們自家也吃不完。再這樣長下去,韭菜都老了,就該不好吃了。不過賣韭菜的事就交給你和牧子了,山上的活要緊,我就不能去集市了。”
“好!”裴子慧滿口應承,“您就放心吧,我和牧子哥保管將這些韭菜賣完再回來。”
段氏將韭菜擺好之後,拍了拍沾滿泥土的手,囑咐道:“一會兒把韭菜給你子芙姐送去兩捆,再給你祖母那院送去兩捆,剩下的就都帶到集市上去賣,至於這價錢嗎?”段氏猶豫了一下,以徵求意見的語氣說道:“你們覺得一個銅板一捆如何?”
“中!”裴二點頭,“就一個銅板一捆就行,要價高了不好賣。”
說完,段氏淨手和裴子慧一起去收拾早飯。屋內瞎婆婆也幫裴子洋穿好了衣服,裴子慧又接過裴子洋,幫他洗臉收拾之後,一家人這才圍在桌前吃早飯。
早飯之後,東方現出了整顆旭日的輪廓,紅彤彤,亮堂堂的。
裴二帶着幾個柱子還有裴子墨扛着鋤頭上了山。楚牧在家中餵馬,套車。裴子慧則捧着兩捆韭菜,還有昨天段氏從鳳陽帶回來的水果,挑了幾個又大又紅的一起給裴子芙送了過去。
自裴子芙家回來後,裴子慧又捧起兩捆韭菜,馬不停蹄地往裴家二老那院跑了過去。
裴家二老這院的大門是敞開着的,她因爲急着和楚牧去集市上佔擺攤的位置,所以也就沒有叫門,風風火火地直接就走了進去。剛剛走到院子中央,就聽到屋內似乎是一邊吃飯,一邊商量事情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爹,你覺得那王媒婆給說的那孫家的閨女怎麼樣?聽說那花兒繡的,就跟畫上去似的。咱們這十里八村內的鄉下閨女,能有這樣手藝的可真是不多。”裴子慧立馬聽出是葉氏的聲音。
半晌後,裴玉才說道:“我又沒見過,哪裡知道怎麼樣?再者繡工好,可不等於人品好,娶妻要娶賢!”
“咦!瞧瞧你這個人,人家王媒婆不是說了什麼樣嗎?你怎麼又不知道了。”還是葉氏的聲音。
裴玉咳了一聲,又道:“我這個人怎麼了?那王媒婆說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啊?怎可就聽她一面之詞,她說那孫家的閨女是七仙女,莫非還真是從天下來的神仙?”
聽到這裡裴子慧腳步一滯,心道:這一家人難道是琢磨着給裴逸清裴老四娶妻了?可是按裴逸清的年紀,方纔十五歲,而且尚在讀書,應該是不急的呀!
思及到此,屋內又傳出葉氏不太高興的聲音:“也有道理,這姻緣之事,還真是不能聽媒人的一面之詞。當初娶宋玉梅的時候,還不就是聽了媒人的話,說什麼宋家過得怎麼好,宋家的閨女又怎麼好,結果呢?娶過門了六七年,好處我是一點兒沒有看出來,倒是白吃白喝咱們家六七年的閒飯,竟然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葉氏這段話,語氣極爲刻薄。讓人聽着渾身如起了刺一般不舒服。
不過從這段話中,裴子慧也聽明白了,他們不是在給裴四議親事,而是想給裴三再續娶。
裴子慧不由得在心中冷笑,這是有多着急啊?宋玉梅離開蘭家溝這個事兒的熱乎勁還沒過去呢,這邊已經張羅着續娶了。葉氏想抱孫子的心情有多急切,一觀便知了。由此卻也可以看出,她之前想休宋玉梅的心也是急得火熱了吧?怎礙於宋玉梅事事小心,謹言慎行,以至於葉氏一直沒有抓到什麼錯處,不然的話,恐怕宋玉梅在裴家恐怕也呆不到裴三與紅杏的私情東窗事發之時。
這樣說來,葉氏應該感謝那個死去的紅杏了?
想到紅杏這個可憐的女人,生前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死後卻又留下個不潔的名聲。聽說她下葬那天,孃家沒有一個人到場。只有她婆婆求村長幫忙,找了幾個人就那麼將她草草地埋在了祖墳地的外圍了。因爲黃六姑說據她家祖上留下的規矩,沒有給家裡留下後代,且成親又不滿三年的人,死後是不準認祖歸宗的,所以只能埋在祖墳的外圍。
而這個罪魁禍首裴三,在紅杏死了之後,在他休妻之後,居然又洋洋自得的到村街上溜達,在他臉上絲毫沒有什麼愧疚之意。而紅杏屍骨未寒,黃玉梅那邊傷心未解,他在這裡居然大張旗鼓地請媒婆,已經在談論續娶之事。
事情到此,裴子慧反而覺得宋玉梅離開他,是一件極爲正確的事情。畢竟長痛不如短痛,這也算是一種解脫纔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