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的, 安蒂利亞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一個比一個恐怖,人生短暫的十幾年, 所有最可怕的事都集中在這一晚找到了她, 好不容易從夢裡驚醒, 冰冷的月光灑在牀上, 她頭痛欲裂, 縮在被子裡滾了幾圈兒,不知不覺卷着被子啪唧一聲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地從地毯上爬起來,安蒂利亞揉了揉額頭, 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房門就被打開, 奧斯維爾蹲下來扶着她緊張道:“怎麼了?”
“沒事。”安蒂利亞頭疼得厲害, 嗓音有些啞, 幾乎沒自覺地在他懷裡蹭了蹭腦袋,奧斯維爾心中刺痛, 抱着她靜了片刻,等她稍微好一些才輕手輕腳將她抱回牀上蓋好被子。
“稍等我一會兒,去給你拿點藥。”奧斯維爾手扶着她頭側,輕聲道。
在意識模糊的安蒂利亞看來,奧斯維爾幾乎是立刻就回來了, 其間經過了多久她完全不清楚, 她被扶着坐起來, 溫熱的杯沿送到脣邊, 她睜開眼睛勉強喝了幾口, 胃裡一陣噁心,好不容易忍住沒有吐, 身上又出了一層冷汗。
藥只喝下去一半,奧斯維爾實在不忍心再喂她了,小心翼翼扶她躺下,替她按摩太陽穴,過了片刻,安蒂利亞終於好受一些,再次沉睡過去。
這次沒做什麼夢,也沒有睡多久,大約一兩個小時就醒來了,安蒂利亞稍稍睜開眼,發現奧斯維爾竟然還在房間裡,就坐在牀側看着她。
“好些了麼?”窗外月光已黯淡了許多,他神情隱於黑暗中看不清晰,話音卻難得有些顫抖。
“沒事,我好多了。”安蒂利亞連忙道:“你去休息吧……一直沒睡?”
奧斯維爾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下午兩三點和夜裡這時候是最難過的,我陪着你,到明天症狀會輕一些,別怕。”
安蒂利亞隱約能看到他淺金色眼睛裡的微光,盯着看了半晌,忽然道:“你上來躺着吧,一直坐着多累。”
奧斯維爾明顯僵了一下。
“沒關係的,躺一下而已,我保證不告訴哥哥。”安蒂利亞主動往後挪了挪,還指了指櫃子,“那裡面有乾淨的枕頭被子。”
奧斯維爾:“……”
“不行麼?”安蒂利亞睜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分外無辜。
奧斯維爾徹底被擊敗,乖乖起身去拿了一套枕頭被子,鋪在大牀一側,卻沒有立刻上來,出去倒了一杯溫水,扶安蒂利亞起來喂她喝了幾口,輕聲問:“肚子餓不餓?你一直沒吃東西。”
“不想吃,噁心。”
“嗯。”奧斯維爾把杯子放在牀頭,“明天早上應該就能吃下了,沒事的。”
安蒂利亞扯扯他袖子:“躺下。”
奧斯維爾依言躺下,蓋上被子規規矩矩側臥在一邊,笑道:“等你睡着我再走。”
安蒂利亞總算是鬆了口氣,閉上眼睛睡了。
奧斯維爾偷偷凝視她半晌,心裡痠軟得幾乎化成一灘水。他也確實累了,躺在牀上沒一會兒就有了睏意,閉上眼睛稍歇,不知不覺沉入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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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調查,那天上午去過觀察室的有研究所的兩名技工、愛德溫教授和索菲雅小姐,但是他們都沒有膠囊裝置的鑰匙,在不打開膠囊的情況下啓動R-14的隱藏能源槽,這實在匪夷所思。”上午陽光正好,威爾諾在伊登辦公的書房簡單報告,“當然,這四個人全部否認對R-14動過手腳。”
“那天愛德溫不是去而復返了麼?據說出事的時候他忽然就衝上來了。”伊登菲爾德把玩着手中的鋼筆,“他解釋了麼?”
“愛德溫那天沒有離開技術部,只是從觀察室轉移到了資料室,出事的時候接到同事通知才趕去了五樓,這倒是實情,有不少人可以證明。”威爾諾翻了翻手中的筆錄,“只不過據歐文所說,愛德溫教授反應異常,過於激動,對於這一點他沒能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
伊登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覺得會是他麼?”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威爾諾分析道:“兩種情況,第一,他啓動了R-14,目標原本另有其人,卻誤傷了奧斯維爾和安蒂利亞,因此焦急趕來補救;第二,他知道動手腳的人是誰,想替其隱瞞,不願將事情鬧大,所以趕去阻止。”
伊登呆了呆,“將軍你有一手嘛,可以去當偵探了。”
威爾諾清了清嗓子:“查案最看重的是證據,推測並不可信,愛德溫教授反應確實異常,但也不一定是我說的這兩種原因。”
伊登菲爾德想了想,“愛德溫個性很好,想必也不願給自己的父親添麻煩,說他啓動R-14,不大可信,他也做不到。”
“您覺得是索菲雅小姐?”威爾諾不假思索道。
“多半是了,R-14是附魔機械,不開罩子就啓動她,難道不是用了魔法?”伊登冷淡道:“請索菲雅小姐來王宮一趟,我要親自問問她。”
“是。”威爾諾垂頭道:“殿下,蘭斯頓的事情……”
“啊呀,差點忘了這個傢伙。”伊登微微一怔,揉揉額角嘆息:“暫且放一放吧,等安蒂利亞身體好些再說。”
“是。”
——
“跑了?!”伊登菲爾德驚得站了起來:“早上不是還在的麼?”
“的確,早上我去取證時她還在家裡。”威爾諾道,“剛纔去找,人已經不見了,連同必要的行李也一併被帶走,我已經下令全城搜查,但恐怕希望渺茫。”
伊登跌坐在椅子裡,“看來真是她了,以她的本事要躲過搜查確實不難。”
“不錯,從索菲雅小姐的履歷來看,她在倫敦根基深厚,何況還有魔法傍身,也並不比蘭斯頓好抓。”威爾諾平靜地道。
“爲什麼我的對頭裡面就不能有幾個正常人?”伊登崩潰地抓着頭髮,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金髮忽然道:“對了,愛德溫……”
“這一點屬下倒是也想到了。”威爾諾坦誠道:“只不過……早上去首相府取證時他已經臥病在牀,是否將他請來王宮,還是要徵求殿下的意見。”
伊登怔了片刻,嘆了口氣:“罷了,愛德溫那個身子骨,經過昨天那麼一嚇不生病纔怪呢,就別折騰他了。”
威爾諾點點頭:“殿下,索菲雅小姐在倫敦的舊識不止愛德溫一人,我想多去探訪幾個人,儘量找出些線索。”
“好,辛苦你了。”伊登看看牆上的鐘表,“不用急,這樣的大魚不是那麼好釣的,先去吃午飯休息一下吧。”說罷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嘆道:“我去看看安蒂利亞。”
——
安蒂利亞起牀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可以直接吃午飯了。奧斯維爾早已不在房間裡,身側的牀鋪收拾得乾乾淨淨,枕頭被子都放回了櫃子中,完全看不出有人睡過的痕跡,只有牀頭留了一張字條,說是去技術部處理些事情,中午回來。
也對,出了昨天那樣的狀況,她又回不去,得有個人拿主意。
伊登菲爾德過來時,安蒂利亞和奈伊正坐在餐廳裡吃飯,她因爲腦震盪反胃,胃口還不太好,桌上的飯菜清淡,多是些湯羹、蔬菜和麪食,伊登在桌邊坐了,詫異道:“你沒事了?不用多躺一會兒?”
“今早起來,我感到重獲新生。”安蒂利亞不着調地說:“下午再睡一覺就沒事了。”
“還是要小心些。”伊登道。
“嗯。”安蒂利亞笑了笑,“你吃飯沒有,要不一起吃?雖然沒什麼肉。”
伊登的肚子很應景地叫了一聲,侍者又送上一套餐具,他順勢加入了素食午餐的行列。
用餐接近尾聲時,他纔開口道:“基本可以確定肇事者是索菲雅,她似乎畏罪潛逃了。”
安蒂利亞沉默片刻,“仔細想想,的確只有她有這個能耐。”
“問題是她爲什麼要這樣做。”伊登道,“當時R-14是衝着奧斯維爾去的?”
“是啊,很奇怪,其他人也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她卻固執地只盯着奧斯。”安蒂利亞道。
“索菲雅能控制R-14的行爲麼?”伊登蹙眉。
“應該……不能吧。”安蒂利亞頓了頓,“能源槽只是提供動力,如果我們的猜測屬實,R-14的行爲應該遵從帕特麗夏本人的意志纔對。”
“難道奧斯維爾對她做過什麼?”
“不,不可能。”安蒂利亞苦笑,“奧斯只見過她一次,就是在公開研討會上,沒有任何特殊的接觸。”
“這就怪了。”伊登抱臂道:“對了,他人呢?”
“去技術部了。”安蒂利亞放下勺子,“或許R-14下意識地認定第一個看到的人?她平時都不具有攻擊性,那天明顯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在精神波動劇烈的情況下,很容易緊盯着一個人。”
“也有可能。”伊登摸了摸下顎。
安蒂利亞正回想事情發生的細節,隱約聞到窗外飄來一股淡淡菸草味兒,熟悉而古怪的味道,她怔了怔,回頭看向開着一條縫隙的窗戶。
“是懷特。”伊登沒好氣地站起來,大步走到窗前唰一下打開窗戶,探出去半個頭道:“你在這裡幹嘛?”
原來懷特正在隔壁陽臺上抽菸,煙味隨風飄了進來,他嚇得立馬將煙摁掉,打了個哈哈道:“來看安蒂利亞啊,於情於理我都該來探望一下,昨天沒來得及……咳,聽說殿下你在,我就想在這兒先等一等。”
“王宮裡不準抽菸,陽臺也不行。”伊登菲爾德面色陰森地望着他,“你又失憶了?”
“啥?什麼抽菸?我沒有啊,殿下你看錯了,啊哈哈哈哈哈。”懷特哈哈笑着退回屋裡,砰一聲關上了陽臺的門,只剩個衣角被夾住露在外面,很快門又打開一條縫,那片衣角嗖地縮了回去。
伊登:“……”
餐桌邊一直自願充當背景板的奈伊忽然想起什麼,出聲道:“那味道是……”
安蒂利亞看他一眼,“你也聞到過?”
“在地下研究所。”奈伊臉色忽然蒼白。
“沒錯,我記得是在會議室裡。”安蒂利亞蹙眉,“哥哥,能不能讓懷特來一下,我有事想請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