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伊登菲爾德幾乎是立刻按下了便攜通訊器的警報裝置, 向全王宮發出了警報。

接着,他衝到安蒂利亞跟前,一把將她拉到身後, 死死盯着索菲雅。

“哥哥!”安蒂利亞難得有些惱怒, 這傢伙是把她剛纔的話當做耳旁風了麼?

伊登卻恍若未聞, 不知爲什麼, 此時面對着索菲雅, 他竟比見到蘭斯頓時還更要恐懼,十年前的一幕幕漸次浮現於腦海,手腕腳踝的皮肉筋骨被割開挑斷的劇痛, 無法反抗的強烈絕望,眼睜睜看着安蒂利亞被帶走卻不能阻止的巨大無力感, 以及……這十年來只有他一人記住真相, 被孤立被側目的深刻孤獨。

無論是哪一種痛苦, 他都不想再嘗試了。

索菲雅靜靜站在那裡看着他們,微微笑道:“今天玩得開心麼?”

伊登不語。

“我等到現在纔出來, 也忍得很辛苦。”她道,“爲了給你們足夠的時間,好好享受最後的愉快時光。”

伊登攥着安蒂利亞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冷笑道:“蘭斯頓。”

他話音剛落,蘭斯頓就從附近的樹木後現身, 神情平淡地走上前, 將他們二人遮擋在身後, 望着索菲雅道:“姐姐, 能不能換個方法?我不想再重複過去的錯誤了。”

索菲雅略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叫我姐姐,就是真心實意地在求我吧?可惜, 我有我的目的,你有你的追求,我已經做出讓步了,安蒂利亞的性命和她的自由,你覺得哪個更重要些?”

蘭斯頓望了她片刻,稍稍低下頭。

“蘭斯。”伊登的語聲中帶着一分難以察覺的顫抖,蘭斯頓眼中現出動搖神色,幾秒後復歸平靜。

“我果然不該相信你。”伊登菲爾德冷冷道。

與此同時,皇家親衛隊迅速趕到,片刻間就將湖岸一帶封鎖,上百杆長/槍擡起黑洞洞的槍口指向索菲雅一人,而索菲雅手中貌不驚人的手/槍正遠遠指着伊登的頭顱。

“古代魔法很是耗費心神,蘭斯妄動時間魔法,身體損傷巨大,恐怕這輩子都難以恢復了。”索菲雅道,“我不會輕易消耗自己的身體,但萬不得已時也只能不擇手段,你們的子彈殺不了我,而我隨時能取伊登菲爾德性命。”

她的話語清晰,聲音卻不大,湖岸邊靜得連潺潺水聲都能聽得清,在場每個人都聽懂了她的意思。

有了蘭斯頓的時間靜止魔法在先,沒有人敢質疑她所言的真實。

“不過,我並非爲了殺死伊登菲爾德而來。”索菲雅繼續道,“上次在白泉宮晚宴上,我只是想製造混亂帶走安蒂利亞而已,射殺你是刺客組織的擅自行動,恐怕他們是被鄰國上位者授意,同時接受了除掉你的鉅額賞金任務,沒想到最後卻誤傷了安蒂利亞。”

“所以。”她勾起脣角笑了笑:“讓我帶走安蒂利亞就好,我保證不傷害其他人。”

“別聽她胡說八道!”伊登菲爾德憤怒地大聲道:“皇家親衛隊,安蒂利亞是我的妹妹,不列顛帝國的公主殿下,同樣身負繼承王位的資格,保護她就是保護我,如果她有事,我絕不會寬恕你們!”

此言一出,親衛隊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愣住,面面相覷起來。

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他們看得出伊登對A.T.關照有加,卻從沒往那方面想過,話說回來,這怎麼可能呢?伊登菲爾德是獨生子,人盡皆知,他怎麼可能會有妹妹?

然而如今的皇家親衛隊唯一服從的就是儲君的命令,不敢對伊登的話提出任何質疑,所有人守在原地,等待隊長的指示。

伊登拉着安蒂利亞向後退去,回頭時才發現她不對勁,安蒂利亞彎腰扶着膝蓋才能勉強站立,心口灼燒般劇痛,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得可怕。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索菲雅也暗自握拳咬了咬牙,指甲扣進手心中,微微疼痛。

“你怎麼了?”伊登無措道。

“沒事。”安蒂利亞話音裡帶着強自忍耐後的冷淡,懷中緊緊勒着黑色的兔子玩偶,反手抓住伊登的手腕,扯着他後退,想要退到皇家親衛隊的保護範圍以內。羅切斯特也不再求穩,他站在顯眼處打了個手勢,皇家親衛隊頓時齊齊上前,眼看就要將那兩人淹沒在紅色制服的人羣之後。

索菲雅毫無預兆地開槍了,一槍命中伊登菲爾德肩頭。

“哥哥!”安蒂利亞扶住失去平衡向前倒下的伊登,看到他肩上傷口時,她整個人幾乎被強烈的憤怒支配。

索菲雅的動作不知爲何頓了頓,羅切斯特趁機大聲下令:“射殺她!”

圍在內側的數十杆長/槍同時開火,有那麼一瞬羅切斯特幾乎看不清索菲雅的身影,然而幾秒後硝煙散盡,那女孩竟然仍舊安然無恙站在原地,只是臉色蒼白了幾分,顯得脣色更加紅得妖異,嘴角的笑意比方纔還要可怖。

所有子彈都落在了她身後的湖水裡。

“物質轉移。”羅切斯特耳邊忽然傳來冷靜的聲音,奧斯維爾不知何時趕到,將受傷的伊登菲爾德扯回來交給後面的親衛,他自己拉住安蒂利亞退了幾步,把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裡,手掌輕輕放在她後腦上,一言不發。

索菲雅使用了物質轉移的魔法,並非轉移她自己,而是轉移那些子彈,所有子彈在接觸到她之前就被集體移動到她身後的空間去了。

不是像時間靜止那樣霸道的高階魔法,卻也足夠強大,對她的消耗不會太小,奧斯維爾想要向羅切斯特說明這些,然而他現在無暇分心,安蒂利亞被控制了,索菲雅在動用物質轉移魔法時力有不逮,稍稍放鬆了對她的控制,不過須臾後又試圖奪回主導權。

這件事從前就有徵兆的,安蒂利亞說過有人曾嘗試操縱她的精神,只是效果甚微,這本就是概率極小的事件,奧斯維爾當時沒有太在意,沒想到今天索菲雅的操控力竟然爆發到這個地步,這甚至已經超出了人類魔法師所能做到的極限。

如果換成別人,恐怕早就變成她手中的牽線木偶了,可是不知爲什麼,安蒂利亞身體裡有一種巨大的反抗力量,這種力量導致她心口灼燒般發燙,這樣下去她的心臟會受不了,根本無法支撐太久。

這灼燒感和她使用的引火魔法有相似之處,奧斯維爾終於明白,當日在洛蘭城索菲雅爲什麼要他勸安蒂利亞停止使用魔法。

因爲安蒂利亞的魔法造詣越高,對精神操控的抵禦力就越強。

蘭斯頓仍站在原地,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說不清他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只是他的眼睛還看向安蒂利亞,銀色瞳孔中隱含了幾分憂懼。

這些年,他將情緒控制得越來越好,即便是這種時候也能保持着冷靜的表像,就像是戴了面具一般。

伊登根本顧不上自己肩上的傷,在親衛扶持下抓住近在咫尺的威爾諾的胳膊,眼睛卻死死盯着安蒂利亞的方向:“她究竟怎麼了?”

“殿下別擔心。”威爾諾才說了一句,伊登已經忍不住轉頭大喊:“你對她做了什麼?!”

索菲雅胸口悶痛,持槍的手垂在身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奧斯維爾也在妨礙她,控制安蒂利亞的同時還要提防皇家親衛隊的槍擊,即便是她也無法瀟灑自如了。

索菲雅的控制犀利霸道如同烈火,不給人一點喘息的餘地,很容易激起安蒂利亞隱藏在心底的狠勁兒,她厭惡腦海一片空白只響徹一個聲音的感覺,那不是她自己的聲音,而是索菲雅不知所謂的命令。爲什麼要控制她?憑什麼要命令她?這些年她失去的自由難道還不夠多,連這最後一點自由--對自己身體和精神的主控權也要被人奪去麼?

如同明暗兩簇烈火燒在了一起,誰也不肯稍退一步,心臟疼痛滾燙像是隨時會炸開融化,這種痛苦卻讓安蒂利亞感到久違的快意。

妨礙她自由的人,都要殺死。

“安蒂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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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中忽然有誰叫了她的名字,沉靜的聲音,不僅僅是響在耳邊,彷彿還傳到了心裡。

奧斯維爾微微蹙眉,這樣下去不行,她在極力反抗着索菲雅的控制,兩股力量在她身體裡衝撞,即便最後她不變成傀儡,也難免被傷到心臟和神經。

“放鬆下來,別勉強自己,讓我來。”奧斯維爾低下頭輕聲道:“你不要用力,心臟會受不了。”

不知是不是他動用了精神魔法的緣故,在已經不甚清醒的當下,他的聲音卻能夠穿過屏障抵達安蒂利亞腦海深處。

她忽然就不再憤怒了,甚至完全冷靜了下來。

感覺就像是清涼的水流淌過滾燙的心口,緊繃的神經也如同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撫過,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腦海中不再有讓她恐懼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如尋常一般平和的清醒,心臟的疼痛也緩解了不少。

伊登菲爾德清楚地看到她臉上冰冷可怕的神情微微收斂,暗自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伸手去捂住肩上的傷,卻摸錯了地方,疼得渾身一顫。

只憑安蒂利亞自己是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奧斯維爾確實對她動用了精神魔法,柔和的力量在代替她與索菲雅相抗。

蘭斯頓看着他們的方向,盯了奧斯維爾半晌,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對於施法的雙方而言無比漫長的時間,在現實中只是短短數十秒而已,威爾諾看着索菲雅,冷冷下令道:“不用理會她,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