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燦爛, 外面的風捲進來，白色的窗簾像波浪似的飄蕩起伏着。
病牀上，林樾的睫毛顫了顫, 掙扎着睜開眼。
樑秀迅速上前, “小樾, 小樾？醒了沒？”
“嗯……”林樾轉動着眼睛, 在房間裡環顧, “周桐呢？”開口的聲音十分沙啞。
樑秀面色僵住，卻也不願多問，“她回去了。”
醫生接到消息, 立刻趕來。
經過一番檢查，說了一些寬慰的話後, 又離去。
“感覺怎麼樣？”樑秀關切地問, “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都告訴媽媽, 媽媽找人去買。”
林樾視線緩緩轉向窗外，怔了一會兒, 才道：“我想打電話。”
“打給誰？媽媽幫你打。”
“我要自己來。”林樾脣色有些許白，卻仍然堅持道。
“好……”樑秀只得把手機交給他。
林樾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出鍵，打通之後，第一句話就是，“我醒了。”
周桐這兩天無心工作, 於是請了假在雲婆家給她幫點忙, 這會兒聽到林樾的聲音, 簡直要喜極而泣, 她一時控制不住情緒, 激動地道：“感覺好點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現在能不能過去？”
“嗯。”林樾從鼻腔裡發出一個音, 周桐卻輕易地就聽清，她急忙道：“那你等等我！”她掛斷電話，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番，和雲婆打了聲招呼，飛一般地跑出門去外面坐車……
“和誰打電話？”樑秀把手機收起，心裡存着非常大的疑問，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
“想見的人。”林樾直視她，樑秀愣了愣，避開他的眼神，一邊倒開水一邊換了個話題問道：“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兩個混混，之前鬧了點小矛盾。”
“待會警察過來的時候，你要描述清楚，絕不能放過他們。”
“我知道。”林樾閉上眼又眯了一會兒。
周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時，樑秀雖然心中已猜測大半，卻仍然震驚且難以接受。
“阿姨好。”周桐喘着粗氣向樑秀打招呼，樑秀勉強點頭。
周桐朝病牀走去，林樾睜開眼，見她滿頭是汗，掙扎着就想起來。
“等等。”樑秀拿了個枕頭墊在他的背上，慢慢扶着他靠上去。
林樾在牀頭櫃上抽了幾張紙遞給她，周桐尬笑着接過去，在額頭和臉上擦了擦，丟到垃圾桶裡。
桌上有一籃水果，周桐拿了一個，“我給你削梨吃吧？”
“不麻煩你，我來。”樑秀從她手上取回水果，坐到牀邊的椅子上，用刀認真地削了起來，她不常幹這些活，所以動作有些遲鈍。
周桐尷尬地在另一邊椅子上坐了下來。
“小樾。”樑秀低着頭，嚴肅地問：“爲什麼把年紀改大兩歲？”
林樾望了周桐一眼，旋即轉過頭對母親道：“因爲我想結婚。”
樑秀握刀的手一滑，刮到了自己的大拇指，“呲……”她叫了一聲，鮮紅的血直往外冒。
周桐立馬起身，給她遞了抽紙讓她包住，“我去叫醫生。”
“不用。”樑秀拒絕道，“我自己去。”
她把水果刀和削到一半的梨放在桌上，捂着大拇指要出去。
“媽。”林樾把她叫住。
樑秀在門口回頭。
林樾動了動嘴角，最終道：“要小心。”
樑秀點頭，面無表情地走出去。
“林樾，你剛纔說的……”
“都是真的。”林樾接過她的話。
“你會不會太沖動了？”
林樾扯着僵硬的嘴角，“阿姨說，論衝動，誰都比不上你。”
“你跟我媽談過？是不是她逼你去改的？”
“我不願意的事誰都不能逼我。”林樾話語滯了滯，“當然，我願意的話誰也不能阻止我。”
周桐捧起他的手，十指交握。
林樾反覆看了看，問道：“這指甲是你給我修的？”
“嗯。”周桐眯着眼笑道：“怎麼樣？”
“還不錯。”
周桐收回自己的手，正反觀察着，“就是我的手，前幾天風吹日曬的，更黑了。”
林樾把它重新抓到自己手裡，“一樣好看。”
周桐掩面而笑，頭一次聽林樾撒這樣的謊，她都羞愧了。
樑秀的傷口在護士的處理下，暫時止了血，大拇指被紗布纏成白白的一圈，她坐在休息室發了會兒呆，最後拿出手機循着通話記錄給周桐打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周桐臉上露出疑惑，她起身接聽。
“走出來，到休息室，不要跟小樾說。”
電話隨即掛斷。
周桐回頭望向林樾。
“誰？”林樾問。
“就是……一朋友。”周桐把手機收起來，“我去趟廁所？”
林樾點頭。
按照樑秀的意思，周桐走到休息室。
“您找我？”周桐站在門口，禮貌地問。
“坐。”樑秀用眼神示意了旁邊的位置。
周桐點點頭，遲疑着坐過去。
“很抱歉，我兒子剛纔說的結婚我不同意。”樑秀開門見山地道。
周桐原本就對事態有所預料，這會兒聽到她說不同意，雖然有失落，面上卻還能保持平靜，她抿了抿嘴，“我會和他一塊堅持下去。”
“我說的是不同意，你不明白嗎？”樑秀秀眉緊蹙。
“我知道。”周桐迎上她的視線，“但，林樾已經成年，他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
“他的婚姻大事必須由我決定！”樑秀憤然，“你不要以爲騙他改了年齡就有機會。”
“阿姨，我知道您對我不滿意，但我喜歡的是您兒子不是您，所以還是那句話，我只相信林樾自己的決定，如果哪天他說不喜歡我了，或者不能跟我在一起了，我一定毫不猶豫地離開。”
“你以爲你耗得起？女孩子的青春很寶貴，你應該也老大不小了，還是安安分分找個與自己年齡相當的，別覬覦一個比你小那麼多的，否則將來肯定後悔。”
“將來若是後悔也肯定是我後悔，所以阿姨您有什麼可擔憂地？”
樑秀坐直了身子，“你如果是想要錢，儘管說。”
“錢很難得我知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覺得幾百萬了不起，我願意用任何東西來交換它，但是現在，我發覺，遇上一個相互喜歡的人更可貴，因爲緣分靠努力是得不來的，錢或許可以。”
樑秀嗤笑，“你想什麼呢？幾百萬？未免獅子大開口了吧？”
周桐不知道她怎麼就把話題歪到這裡了，急忙解釋，“我就是打個比喻，沒想什麼。”
“你這種女孩就是偶像劇看多了，心存妄念，你以爲我會像電視劇裡那些有錢人那樣，隨隨便便擲個幾百萬？”
“我不是這個意思。”
樑秀已經不想聽她再說什麼，起了身拍拍袖子，鄙夷地道：“不要癡心妄想，錢和人你都得不到！”
周桐望着她離開，真誠地想錘牆，有些話解釋起來怎麼就這麼困難？
回到病房。
裡面變得異常熱鬧。
林樾學校的許多同學和朋友來看他，男男女女圍在病牀前，都找不到空隙鑽進去，周桐只好倚在門邊等着。
“那個叫莊正陽的膽子真大，敢蓄意傷人，幸好這次林樾福大命大，沒危及到性命，否則他吃一輩子牢飯都補償不了。”
“是啊，聽說還總喜歡騷擾女孩子，可煩人了。”
“嗯，我見過幾次他糾纏我們學校的女同學，尤其是文學學院的那個方絮穎你們知道吧。”
“開玩笑，方絮穎怎麼會不知道，她可是林樾的前女友！”
“欸，那她最近還有交男朋友嗎？”
“不知道，前段時間有見過和男的來往，但她好像沒承認。”
“什麼男的？有林樾帥嗎？”
“那沒有，你以爲這個世界上遍地是帥哥啊？”
“說不定就還惦記着林樾呢……”
一羣人討論的話題越偏越遠，林樾覺得十分無聊，恍惚看到周桐的身影，不由喊了一聲：“周桐？”
大家都扭頭往後看。
周桐原本在神遊，聽到聲音迅速把自己拉回來，應道：“我在。”她擠到前面去，“怎麼了？”
“我想喝水。”衆目睽睽下，林樾凝視着她道。
“我來倒。”在一旁觀望許久的樑秀忍不住開口。
林樾擋住樑秀的手，與她對視，眼裡透着一股堅持。
周圍一片噤聲，大家面面相覷。
“我來吧，”周桐走到桌子旁，“正好離我近。”
保溫瓶裡的熱水倒在水杯裡，上面升起一股白白淡淡的熱氣，周桐端到林樾手裡，看着他慢慢喝了下去。
“那這樣，林樾，我們就先回去。”班長齊柏奇道。
“對啊對啊，你是病人，應該好好休息，我們改天再來看你。”
“學校的事你就不用操心，我們會幫你請假。”
“我們走了，要好好休息……”
“謝謝，再見。”林樾跟他們揮手。
一羣人陸陸續續退出了病房。
樑秀看了周桐一眼，“你也回去休息吧。”
周桐回視她，又望了望林樾，“那……我就先回去。”
林樾抓着周桐的手，沒有說話，樑秀站在旁邊，冷冷地盯着，似乎誰都不願退讓一步。
“你先好好休息。”周桐不想鬧得太僵，於是拍了拍林樾的手背，“我會再過來的。”
林樾眼神裡流露出不情願，卻最終還是點了頭。
周桐禮貌地向樑秀告別，轉身便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