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吧。”周桐把紙箱放到電視旁的櫃上, 開始燒水泡茶。
陳樹轉着頭,一邊環顧房屋,一邊往沙發上坐, “原來是搬到這裡來, 難怪我在鄉下找不着你們。”
“我們已經在這裡十幾年了。”周桐給他倒茶過去。
“十幾年啊……”陳樹黝黑的臉上滿是感慨, “時間過得真快。”
“對了, 您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嗨, 其實也沒什麼。”陳樹低着望了一眼倒映着人影的玻璃桌面,隨即問她,“你爸媽怎麼不在家?”
“他們……”正欲回答, 院子裡傳來鐵門拉開的聲音。
周桐站起來,“應該是他們回來了。”
陳花開着小三輪把水果攤運進來, 周正兵幫忙卸貨。
水果箱搬進來時, 周正兵立馬滯住了。
“幹什麼啊, 還不進去。”陳花催促他,一進門看見屋裡的人, 臉色也漸漸變了。
“阿花……”陳樹緩緩直起身子。
“你怎麼在這?誰讓你來的!”陳花非常生氣,把水果箱丟在門檻裡邊,幾個步伐邁過去,推着他就往外趕,“你趕緊走吧, 這裡不歡迎你。”
“阿花, 你這是做什麼, 我們這麼多年沒見, 你怎麼能趕我走!”
“你也知道這麼多年沒見是吧, 早幹嘛去了?成天就知道偷東西,爸去世的時候你在哪?媽去世的時候你在哪?現在想着回來, 怎麼,遇到困難了?”
“爹孃去世那是我造成的嗎?我也傷心難過,可是當時不知道啊,要知道的話,我一定會回來送他們一程!”
“滾,別扯這些廢話,我不想看見你!”
“你還好意思說,”陳樹紅起臉,“我當年不過是偷了點東西,你們就送我去自首害我坐牢,這麼多年我在外面過得也很辛苦。”
“你辛苦?你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偷了多少東西,坐過多少次牢心裡沒點數嗎?在外面遊手好閒了這麼多年,現在回來不就是想要錢?”
“阿花,你也別數落我,你還不是怕我找你才搬到這城市來。”
“對,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怕你找我,所以你快滾出我家,不然我照樣叫警察把你抓走!”
“我不走。”陳樹這老頭子開始耍無賴,“我是你弟弟,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你別賴着我們家了。”
“借個幾十萬能怎麼樣?”陳樹轉向周正兵,“姐夫開貨運車的,這些年應該攢了不少錢纔對,先借給我,以後會還你們的!”
“借個幾十萬能怎麼樣?”陳花被他氣笑了,“既然你覺得幾十萬是小數目,怎麼不自己賺去?你難道沒手沒腳嗎?”
“我有急用,一時半會籌不出。”
“籌不出你去別處籌吧,我沒有那麼多錢。”陳花踢着他的腿往外趕。
“幾十萬沒有,幾萬也可以先借。”
“對不起,幾萬也沒有!”陳花給周正兵使了個眼色,“愣着幹嘛,請他出去啊!”那個“請”字咬得特別重。
周正兵一聽老婆發號施令,急忙把手中的水果放地上,空手過去把他架出去。
“姐夫,不能夠這樣!”陳樹大喊,“外甥女快跟你媽說點好話!”
這種場面,周桐哪裡敢插手。
夫婦兩把陳樹鎖在大門外,任憑他怎麼敲出聲來也不去理會。
“媽,畢竟是親人,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說不定那幾十萬真是救命錢。”父母進來,周桐不安地問。
“你放心,”陳花睨了她一眼,“我早就聽鄉下的人說過,他現在看上一個四十多歲的寡婦,人家要二十萬聘金,他拿不出來才求到我這。”
“什麼寡婦要二十萬聘金?”
“漂亮的寡婦!”陳花蹲到地上繼續搬起水果箱,走過她身邊時,略微喘氣,“不用覺得稀奇,漂亮是能賣錢的,再說這世上傻子多得是,有人賣就有人買,你這舅舅不就是個願意出錢買皮囊的傻子、老色鬼!”說着,朝丈夫望去。
周正兵急忙撇清,“我不是,別冤枉我。”
“我有說你嗎。”
“……”
周桐搖頭晃腦,果然美貌就是金錢啊,這看臉的社會,真殘酷!
——
晚上KTV店,穆風琴叫了一堆燒烤外賣擺在桌上,和幾個平日裡要好的同事,一起喝酒唱歌。
周桐作爲主角,自然是被擁簇在中間,她剛嚎完一首《死了都要愛》,穆風琴就不停給她敬酒。
“山水有相逢,桐桐,祝你日後另謀高就,飛黃騰達!”
“謝謝謝謝,承你吉言。”周桐一飲而盡。
“周桐,我也敬你。”佘楊波舉起酒杯,“以後賺大錢了,苟富貴勿相忘!”
穆風琴恨鐵不成鋼地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我說,你們語文老師是不是隻教了你這句?”
餘姐看不下去了,“琴琴,你就別爲難小佘了,他語文本來就差勁,能憋出這句已經很不容易。”
“誰說的。”佘楊波不服氣,“我還會此地無銀三百兩,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五十步笑百步……”
“行了行了,”穆風琴不耐煩地擺擺手,“又不是在上課,掉什麼書袋子,記住主題好不,給周桐同志送歡樂!”
“好!”小吳他們也把酒杯舉起來,“給周桐同志送歡樂!”
周桐頗爲感動,端起雞尾酒回敬他們,“謝謝大家這麼久以來的照顧,謝謝!”
氣氛轉瞬變得有些感傷,佘楊波點了首《快樂崇拜》,“來來來,唱歌……”
“唱歌,唱歌,快樂崇拜!”大家重新激情四射。
周桐悄悄挪到角落的位置,本來想休息一會兒,卻收到方絮穎的來電,在吵鬧的音樂中,她捂着一邊耳朵大喊:“喂?”
“你好,周桐是吧?”男子的聲音。
周桐聽不太清,於是起身去門外,“請問哪位?”
“這裡有個女孩喝醉了,通訊錄裡其他號碼打不通,你方不方便過來接一下人。”
“神經病,不去!”周桐正要掛斷,那邊馬上開口,“你不來,我可要扔路邊了。”
周桐犯了惻隱之心,“你是哪位?”
“我啊,路人。”對方補充道:“她吐了我一身!”
“在哪裡?”
“六陵路路口這邊。”
六陵路離她挺近。
雖然與方絮穎交惡,但她還是見不得女孩子醉酒在外,大晚上的萬一出事,這良心哪過得去,況且方絮穎平常沒有真傷害到她,她不能見死不救。
掛斷電話後,周桐跟同事打了聲招呼,急忙趕過去。
六陵路路口。
周桐徘徊張望了會兒,給對方打電話。
“喂,你好,在哪?”
“在你後面。”
扭頭,兩個眼熟的男子站在跟前,周桐一看不對勁,想逃跑,卻瞬間被他們捂住嘴拖到旁邊的小巷子裡。
巷子狹短,兩端都是熱鬧的攤子,偶爾可能有行人經過,行兇的話在這裡很難進行,但周桐還是“嗚嗚嗚”地掙扎起來。
方啓輝和楊六一人架住她一邊肩膀,方絮穎用膠布把她的嘴封上,隨即一巴掌甩下去,得意地道:“這不是打到了嗎?”
周桐說不出話,方絮穎又連打了她幾巴掌,“你可真蠢,這麼容易就被我騙出來。”
兩頰火辣辣地疼,周桐只能用眼睛瞪她,把她的上三代下三代統統詛咒了一遍。
“想罵我是吧?我偏不讓你得逞。”方絮穎又連甩幾巴掌下去,“全身毫無可取之處,也不知林樾看上你什麼。”
“姐,快點,待會有人過來。”方啓輝催促道。
“知道,我就是教訓教訓她。”
方絮穎再次靠近,想多甩幾巴掌,周桐一腳朝她□□踹了出去,她“啊”地一聲倒在地上,方啓輝和楊六急忙鬆開對周桐的鉗制,跑了過去,“怎麼樣,傷到哪裡?”
“救命啊,快來人啊!”周桐撕下嘴上的膠布,一邊往外跑,一邊敞開嗓門喊。
大馬路邊吃夜宵的人三三兩兩往裡張望,甚至有男子衝進巷子,“姑娘,怎麼了?”
“打人!”周桐指着那頭地上的人。
幾個頗有正義感的男子立馬追了過去。
“快快,快走。”方啓輝呼喚楊六,揹着方絮穎就逃。
“站住,站住!”
“我說,你怎麼找了這麼個位置……”楊六隨在身後抱怨他。
那頭攤子的人聽到聲音也站起來,不過最終還是讓他們鑽了空子遁逃消失。
周桐對那些人一番感激之後,趕緊去邊上的藥店冰敷。
“這下手也太重了。”藥店老闆不忍地搖了搖頭。
“就是說,蛇蠍心腸。”周桐捂着冰袋憤懣地道,她現在無比後悔跑這一遭,喝了點酒腦子就跟注水似得,居然妄想解救情敵。
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她活該,所以這苦,只能偷偷往肚子裡咽。
戴上口罩,鬱悶得回了家。
剛上樓,聽到父母在房間唉聲嘆氣地討論事。
周桐站在門口聽了一些。
“最近那附近開了幾家水果店,競爭得十分厲害,來我這的客人都沒剩幾個……而且農貿市場要重整,聽說攤位會更貴,你說,這生意還讓不讓人做啊。”
“哎,小舅子今天跑到貨運公司去鬧,我年紀大,公司換新老闆,本來就不受待見,現在恐怕是對我更不滿了。”
“不滿就不滿,誰供着他呢。”
“可是咱們這房子現在是他的,早些年身體健朗他老爸對我還不錯,以最低的租金跟我簽了兩次十年的合同,這次我看有點難,新老闆總是跟我提收回房子的事,小舅子再那麼折騰幾下,我非讓他辭了不可。”
“以前要是攢點錢買房就好了,現在房價飈得那麼高,真不好下手。”
“後悔沒用吶,”周正兵又道:“我讀書時一個要好的老朋友,他這些年發達了,你看我要不要去他那幹。”
“你那老朋友那麼遠,再考慮考慮。”
“行吧,睡吧,明天醒來再想。”
周正兵下牀把門關上,周桐急忙溜回自己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