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兩人的頭分開, 車裡的氣氛隨着兩人久久未曾平息的氣息而變得有些僵化。
兩人先是像磁鐵的正負極，吸在一起。結束後，又像磁鐵的同一極, 立即彈開。然後都目不斜視地望着車子前方, 不講一句話。
這樣的狀態整整持續了有十分鐘之久。
在這十分鐘裡, 好幾撥人打車前路過, 都奇怪的朝這兩個人看兩眼, 只覺兩人就跟服裝店裡擺放的假人似的。
“你，生氣了？”顧方舟回味了下口中甜甜的味道，轉頭看她, 小心地問。
趙芃芃回頭來瞅了他一眼，又觸電似的轉回去, 繼續瞪着窗外。
生氣嗎？好像談不上, 就是她此時的腦子裡還在“咕嘟咕嘟”的煲着一鍋粥, 她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真生氣了？”顧方舟探身逼近，目光流連在她的脣上。
趙芃芃下意識往自己右手邊倒, 身子和頭抵上車門，定定瞅着近在咫尺的他。察覺到他流連的目光，她猛地咬住脣。擡眼瞧見他雙眼又開始微微發亮，她閉了閉眼，深覺自己此時這動作是在添油加醋, 她又瞬間改咬脣爲抿脣。
顧方舟望着她, 驟然失笑。他一手撐着她的椅背, 一手扶住汽車出風口, 繼續探身向她逼近。
看着他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的臉，趙芃芃恨不能自己就變成張紙, 嚴絲合縫的緊緊貼在車門上。
直到他的臉近到，她已經沒法看清他的整張臉時，她猛地偏過頭，將眼一閉氣急道：“你，幾次三番對一個剛見面的人……這樣真的好嗎？”
顧方舟在她臉上快速啄一下退開，規規矩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道：“誰說我們剛見面。”
“上次在學校門口，那就是打了個照面而已，算不上真的見面。”趙芃芃坐好，整理了衣服，將車門上的門鎖摳開。
她剛弄開又被顧方舟“啪”的按下鎖住，她又擡起手。
“你要是再亂動一下，我就……真不客氣了。”顧方舟瞅着她，語出威脅。
趙芃芃回身，斜睨他一眼，見他胸腔起伏不定，表情認真，她還真就不敢動了。男女力氣懸殊，這擺明她要吃虧的情況，她還得從長計議。
“我還有事兒，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地鐵回去。”
“要麼讓我送，要麼讓我再親一次。”
“你……簡直就是流氓。”趙芃芃怒道。
“在互相喜歡的人之間，耍流氓是種情趣。”
“誰喜歡你了？”
“你不喜歡我，幹嘛在路上聽到別人叫姓顧的，你要回頭去看？你不喜歡我，幹嘛猜到是我還要來？你不喜歡我，剛剛我親你的時候，你完全可以再咬我一次，你又是爲什麼不咬？你不喜歡我，爲什麼每年的3月19……”
聲音戛然而止，趙芃芃轉頭看他。這人是在她身邊裝了監視器啊？
“我還真沒想到，你原來這麼喜歡我。”顧方舟繫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卻並沒立即開出去。他偏頭壞笑着看她，“電視劇裡男主幫女主系安全帶的時候，都會順便調戲一下。這種戲碼能讓女孩兒始終姨母笑，你要不要……”
“不必了，開車吧。”趙芃芃火速坐好，拉了安全帶扣上。
車行到南北向分岔的路口，顧方舟找了個能暫時停靠的路邊停下車子。
“去我家吧？”顧方舟轉頭看趙芃芃。
趙芃芃心裡打了個突，腦子裡瞬間混亂，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們在寢室討論過婚前要不要進行xing行爲的話題，雖然都9102了，國人含蓄的思想漸漸開放，只要能對自己負責，選擇都相對來說自由。
但無論如何，有一些底線，她還是想要守一守。
他們分別三年，縱使她再喜歡他，一上來他就對她做出親密的動作，親了也就算了，但他怎麼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趙芃芃對他失望了，她板起臉孔來道：“顧方舟，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是，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以着什麼樣的心情把這句話問出口的？”
顧方舟楞了一下，擡起手來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笑道：“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他作勢要再敲一次，被她臉上委屈的小表情弄得收住，只好回手搭上方向盤，臉上閃過一絲沉重，沉聲道，“想讓你上家裡看看幾個老朋友的心情。”
趙芃芃臉上臊了一臊，清了下喉嚨：“……英雄和匪哥？”
“嗯。英雄它老了，情況不太好，醫生說它時間不多了。彭姨也在。”
“……嗯，那走吧。”趙芃芃一顆心往下沉了沉。
車子路過大學城南區，在歷史悠久的老別墅散落而建區域附近，一個公共停車場停下。
“房子在裡頭，車子開不進去，要走十幾分鍾。”顧方舟熄火後解下安全帶。
“哦，好。”
兩人走在一條安靜的小路上，前後都沒有喧譁的遊人，十分清幽靜謐。
遠離了暑氣，心也跟着安靜下來。
趙芃芃看着顧方舟高大筆挺的背影，想聽他多說點話，她這麼想着，也真的就這麼做了。
“你家到底買了多少房子？”
“不知道，那得問顧承業。不過這裡不是買的，這兒纔是我的老家。”
“那麼棠城？”
“我媽是棠城人。”
“原來……”趙芃芃頓了頓，咬了咬脣，偏頭看他，“你媽媽的事，我事後聽老潘說了，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會……”
“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暫時不會。”趙芃芃小聲說。
“我想要的是長久，你可願意給？”顧方舟說着停下腳步反手伸出，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等她的手牽上來。
趙芃芃盯着他寬大的手掌，修長的手指心動了下。她手垂在身側，緊緊握成拳，卻就是差點勇氣擡起來。
“這個老別墅區，每一個別墅的建造者，在S市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你家家大業大，你也……你完全值得一個更好的人。”
“你的更好、一般與不好的標準，是由誰來定呢？”
趙芃芃偏過頭，不說話。
顧方舟收回手，向她注視的方向移動幾步，直視着她，不容她又一丁點逃避的機會，追問道：“是一些不相干的人還是我？”
趙芃芃的心又動了動，心裡自主自發的已經演練了一遍將手伸出去握住的場景。她抿了抿脣擡眼看他，問道：“我有什麼好？”
顧方舟直直看着她，說道：“三年前你跟我說那番話，就是把決定權交給了我吧？三年後，你又把這個交到我手上，你就不怕我再回你一個‘隨便你’？”
顧方舟說完，回身繼續向前走。
三年前，猶豫不決的可不止她一個。她不知道，當時的他面對突如其來的那一切，怎麼能做得出什麼好的決定。
趙芃芃看着他剛剛伸出來等待她握，此時垂在身側一晃一晃的手，心裡空了空。她將情緒壓一壓，跟着往前走。
兩人來到一個門上掛着“虹顧別墅”四個大字門牌的紅色鐵門前，顧方舟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門領她入內。
進門，地上是鵝卵石鋪成的麒麟紋圖樣。她對老物件感興趣，曾在書上看到過，此紋寓意吉祥太平長壽。
別墅裡有大大的庭院，庭院裡磚紅色的三層主體建築前種植了幾棵蔥鬱的樹和多款花木。那樹的樹尖超過別墅而刺入藍天。剛還沒進門，她在門外就瞧見了。
庭院中心有一個西洋風格的歐式噴水池，四周曲徑均鋪上了彩色的鵝卵石，組成好看的圖案，別具匠心。
而在這如此美景之中，最是出乎人意料，平常又扎眼的，竟還是那塊規模可觀的菜地。裡頭插着幾排竹籬笆，籬笆上藤蔓纏繞，藤上或結着細小的黃瓜，或垂着細長的豇豆。往下，是株苗相對矮小一些的菜蔬，比如結紅果子的番茄，結綠長條的是辣椒，紫色的是茄子……好不豐富。
典雅裡，夾雜着濃濃的，接地氣兒的生活氣息，將人與別墅的距離瞬間縮短了許多。
趙芃芃忍不住笑起來。
“這些，都是彭姨種的。”顧方舟見她停住，笑着上前解釋道。
“真好。”趙芃芃也笑道，“這房子可真是可愛。”
“我說怎麼好像聽到芃芃的聲音了，原來還真是你啊。”彭姨繫着圍裙，提着個籃子從左側邊門裡出來，嗓門還是這麼響亮，人也還是老樣子，像是都沒變過。
“彭姨。”趙芃芃笑着招呼一聲。
“哎，你可算來了，我問方舟，他總說快了，你就快來了。”
這麼篤定？趙芃芃笑着偏頭看他，只見他一臉懶散，只顧伸手去撥弄竹籬笆上的黃瓜蒂連着的小黃花。
“你這臭孩子，總去摘我瓜的花。”彭姨拎着籃子走到籬笆前，作勢要拿手去打顧方舟的手，被顧方舟笑着躲開。
他真的活潑坦率了好多！
趙芃芃笑看着眼前兩人，欣喜他性格上的轉變。
反觀她自己，那個當初說着要他正確表達自己的意願的人，卻越來越對自己都不誠實了。
趙芃芃被彭姨留下吃晚飯，期間顧方舟被隔壁的鄰居叫出去幫忙，可愛的彭姨，瞅瞅門外，跟着興致勃勃的拉着她去了一個房間的門口，掏出鑰匙來開了鎖。
“擰就可以開了，你自己進去吧，去看看裡面的東西。這個房間，除了他以外，他從來都不讓人隨便進的，只有我有一把備用鑰匙。”
“他不在，那我也不進去了。”
“沒事兒的，你進去吧，你一定得進去看看，裡頭啊，全都是你。”
“我？”
“對，滿滿的都是你，你看了就明白了。”彭姨說完，將她往門邊推了一把，眨了下眼睛之後便走了。
趙芃芃站在門前愣了下，然後擡手搭上門把，輕輕一擰，門便開了。
她震驚而緩慢地朝屋內看一圈，最後將視線定在窗臺的那盆鮮嫩的薄荷上。
她的三年啊，原來竟然也是他的三年。
眼淚立刻不聽使喚地往下跌落，一顆連着一顆，一串接着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