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指尖一顫,無聲的抿了下脣。
她盯着被他抓着的那隻手上的溼看了會兒,擡起另一隻手落在他腦袋上,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髮:“你別怕,她以後都不會再來找你了,你要是不想見她,這輩子都可以用見她了。”
江宿喉結滾了滾,捏着她指尖的力道明顯使了一點勁兒。
“宿宿,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疼你。”林薇衝着江宿笑了下,眉眼彎成了月牙兒,“那句話的意思是,他們都不疼你,沒關係,我疼你。”
“疼你一輩子。”
江宿沒碰到過這種事,他很清楚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走向,他是打算來救那個小男孩來着,雖然他有點恨陳壁那樣綁架他,但那活生生的一條命,他真沒辦法坐視不理。月初他還去醫院做過檢查,只不過碰上了月底的奧數比賽,他就想着等考試完,就來醫院做手術。他把一切都安排的挺好的,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她竟然比他快了一步。
江宿握着她的手,一直都沒撒開,也一直都沉默着。
她剛做完手術沒多久,這會兒還有點虛,醒了沒一會兒就睡着。
他在旁邊安安靜靜的守着,直到吊針打完,他喊來護士拔了針,他低頭幫她蓋好被子,才輕手輕腳的走出了病房。
他倚着病房門旁邊的牆壁,跟石化了似的又是一站大半晌,等他回神,窗外天色都已經暗了。
他側頭,透過房門的玻璃往裡看了一眼,她還在睡着,他隔着玻璃望了她片刻,就掏出手機,往走廊盡頭的窗前走去。
那扇窗開着,夜風吹進來,吹散了走廊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他撥通的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聽。
他自從來了北京,就再也沒有給江永識打過電話,江永識也很少給他打電話,就算是真的有什麼放不下心來的事,也都是讓小李叔叔代勞。
江永識應該是在飯局上,接聽電話先傳來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亂糟糟的一串敬酒聲。
江永識那邊亂了好一陣兒,才總算安靜了下來,他大概是從酒局上出來,他也許是不太相信自己兒子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聲音有點遲疑:“江宿?”
江宿很輕的“嗯”了聲。
江永識察覺到江宿語氣裡的不對勁兒,“你怎麼了?你媽她……”
“我要娶她。”
不等江永識後面發飆的話說出口,江宿出聲打斷了他,他幾乎沒給江永識任何反應的時間,就把話一口氣全說完了:“你不需要問我確定嗎,我想的很清楚了,我要娶她,我很確定。”
江永識那邊安靜了下來,他對自己兒子未來會找個什麼樣的另一半,實際上還沒怎麼考慮過,他婚姻很失敗,他希望兒子可以深思熟慮點,不要和他一樣,頭腦一熱結了婚。
他想法裡的兒子,應該是等到三十歲再成家,那會兒處事成熟了,也經歷了一些大風大浪,會圓滑的處理好婚姻裡的任何矛盾。
現在兒子剛二十歲,跟他提結婚的事,他是真的有點覺得快。
江宿等了會兒,又開口說:“爸,別的事我都能搞定,但我娶她這事,我真的得用您。”
這些年來,江宿就喊過他兩次爸。
第一次是他轉班那回,他怎麼都不信他非禮了女同學,問他是怎麼回事,還說一定要調查清楚,他喊他一聲爸。
這是第二回。
江永識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老了,沒了當初那種果斷和決絕,這幾年在跟兒子的抗爭裡,越來越被動。
看似每回他都很強勢,可實際上他一直都在變相的退讓。
他放棄他安排的出國要復讀,他拒絕了國外最好的大學非要去清華,還有這回……
江永識是真的說不出來“行,你想娶就娶”這種話,打死他都說不出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問:“是那個女孩嗎?”
“嗯,對。”江宿說:“她叫林薇。”
“你們認識好些年了?”
“是,認識好些年了。”
“她家裡是個什麼情況?”
“爸媽不在了,但是養父養母對她挺好的,還有個哥哥,也還不錯。”
“記得高中那會兒,她學習就挺好的?”
“嗯,一直都在考第一……”
父子倆很多年很多年都沒怎樣聊過天了。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就東拉西扯了二十來分鐘。
江永識遲遲沒回飯局,有人拉開門,出來喊他了。
江永識回了句:“馬上,兒子這邊有點事。”
他語氣挺自然的,絕對不像是突然才這樣說的,儼然是常年在外都用這種語氣提起他。
江宿握着手機的指尖收緊了一下,“要不你先去忙?”
“不用,不是什麼重要的飯局。”江永識說。
江宿“哦”了聲,沉默了會兒:“那你少喝點酒。”
江永識那邊不知怎麼不說話了。
他活了五十多年,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前二十幾年努力地當好兒子,後來的十幾年拼命的做好丈夫,再後來的十年想做個好父親。
說真的,他這一輩子挺糟糕的,兒子兒子沒做好,丈夫丈夫很失敗,就連父親也沒到及格分。
父母走的走病的病,他是沒辦法再做好兒子了,前妻已經那樣了,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他想,自己真的老了,孤獨了,想要抓住一些東西了。
剛剛打死他都不願意說的話,不知怎麼,就這麼脫口而出了:“你想娶就娶吧。”
“那姑娘,我看着也挺不錯的。”
“你爺爺很喜歡,我也挺喜歡的。”
這次輪到江宿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他本來是帶着和他大吵一架的心態來跟他打這個電話的,他怎麼都沒想到江永識會答應的這麼幹脆。
這讓他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他想了想,說了句:“謝謝。”
江永識在電話那頭笑了,“沒別的事了吧,沒別的事我就掛了啊。”
“嗯,還有……”江宿想了會兒,把事情用最簡單的話給交代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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