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苗頭與廟堂

六月末,靖王奉旨南下,代天子巡行涪、慶、蒙、郴、越、汾、駢七州。本是去歲就定下的行程,巡視水利、祭山祀嶽,與百姓同樂。桓康王被兵部和科舉接連打擊,精力大不如前,行程一拖再拖,月初才忽然宣旨委任靖王。樑王和寧王尚在禁足中,桓康王對於什麼時候解禁遲遲沒有明喻。

平江侯夫人楊氏走下軟轎,聿德殿大總管劉碩貓着腰迎上來。

“可把夫人盼來了,王爺正和王妃在一處,都候着夫人呢!”他沒有說,屋裡氣氛古怪凝滯,下人們喘氣都不敢大聲。

畫卷流出去後,他主動向範王妃領板子。範琳琅半點不念情分,讓人打了他四十下,要不是行刑的小子手下留情,他這會兒只怕得躺在奚官局裡。即便如此,也讓他結結實實躺了小一個月,期間還多虧寧王惦記,偷摸着讓人給他送來上好的金瘡藥。爲什麼“偷摸着”送藥?怕觸母老虎的黴頭,寧王懼內,宮中上下人人皆知。寧王一時技癢闖了禍,這些日子得看寧王妃的臉色度日。故而,劉碩也夾緊尾巴做人,對這位侯夫人也是畢恭畢敬做足全套禮數,絲毫不敢拿總管的架子。

楊氏不敢託大,緊忙免了他的禮數,口中追着寒暄。“劉總管怎麼親自來了?!王爺一向可好?”

兩人相互恭維着,步上石階。劉碩直不起腰板來,迭聲招呼楊氏仔細腳下。

楊氏見了女兒和王爺女婿,細細慰問後,面帶愧色地將平江侯的原話道出來。

“老臣不堪用,有負王爺所託。”

寧王失望地嘆一口氣,身邊的寧王妃範琳琅臉色鐵青,肢體比他還僵硬。好容易打通禮部的環節,藉着南巡試探父王的心意,還是失敗了。

範琳琅偏頭瞧見寧王平淡地神情,一股氣橫埂在胸間,堵得她心口生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靖王府裡,錢益長身作揖,似有春風拂面。“恭喜王爺。”

崇儀神采煥然,邀請錢益隨行。眼下形勢大好。朝堂上樑王與寧王的勢力膠着不下,父王看哪邊都不放心,索性一併打壓。王府裡,次子很快就要滿週歲,眼看着立穩了。有高斌和方槐安聯手把着府內事務,他可以安心。

孟窅扁嘴不樂意,反覆看着行裝單子,嘟囔着埋怨:

“好歹算是過了平安的生辰,不然我纔不依!”去年西北賑災一去三個月,還想着今年安生些,父王偏又要使喚人。巡幸七州,這一趟又是一二月不能着家。

平安的洗三、滿月、百日都擱置了,原先說好,等平安長結實了,週歲宴預備大辦。

孟家還在芷州守制,派孟容和孟窅的庶弟孟宏送來各式文房四寶六套和一箱蒙學書冊。孟宥也想來,可他年紀還小,小謝氏不放心攔下了。

桓康王也想起這個病弱的孫子,特意讓翁守貴翻出太醫署的脈案來查看。又把勞太醫召進去親自問話,聽說孩子雖然單薄,但王府的大夫和醫女調養得宜,只要保養得好,過兩年和大公子一樣。勞太醫沒能更直白,但桓康王聽懂了,小孫子比已故皇長孫健康。

桓康王破天荒地褒獎了椒蘭苑的下人,又囑咐淑妃給小孫子的賞賜再厚三分。

“是個爭氣的好孩子。待他再大一些,朕親自爲他挑先生啓蒙。”比起心思反覆讓人頭疼的兒子們,乖巧的孫子顯得可愛多了。他在暄室召見崇儀時,又特意誇了小孫子。

崇儀欣然領命,出宮時想着,回家後需得好好安撫玉雪。旁的都無甚牽掛的,只是放不下玉雪和孩子們。她們是自己的軟肋。

“這一趟,錢先生與我同行。過兩日,再讓他進來給你和孩子們把把脈,我也好放心。”天熱也有天熱的好,只要仔細着暑氣,孩子們不容易犯病。椒蘭苑有徐燕看顧便足矣。

孟窅闔上冊子,心裡空蕩蕩的。“天氣這麼熱,略動一動便汗津津的。出門在外,一路上也沒法用冰,可不遭罪嚒?”

“哪能像你一樣嬌氣?”崇儀哂然,暢快地摟着她。

孟窅驀地被他摟住,無奈地扭了扭腰沒能掙開,索性靠着他。冰盆上架着小水車,水車轉動時帶動風輪悠悠送出透着溼意的涼風。

“還不是心疼你……”她不好意思地含糊了語句,飛快地岔開話。“好在有錢先生跟着你。我給你多帶些換洗的衣衫,路上也不好漿洗。這個天氣吃食無法久放,不然你把湯正孝也帶着一起走吧。”

崇儀見她恨不能把王府打包捎帶上,好笑地制止她。

“儀仗車駕有衛尉寺、太僕寺按制鋪設,御膳房自會派人隨駕。我替父王巡視南省,與津州賑災不同,沒什麼辛苦的。再者,輕車簡從的腳程也快。”

孟窅撅噘嘴。“反正你出門在外,我肯定不能放心。要不你帶上高斌,他最細心,又清楚你的口味習慣。他服侍你,我也放心。”

崇儀對高斌早有安排,與她不謀而合。“讓他留在王府裡,裡外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他,否則我在外面也不放心。”

崇儀離開望城,沿蟾江一路往西南方向,出開州後先入郴州,經涪、慶、蒙、汾、駢五地,最後從越州返程。回到京城時,望城已經染上金紅的秋意,桂香飄十里,菊華傲秋風。

桓康王在他述職的摺子上批下八個大字,贊曰“上慰聖心,下安黎庶”。翌日又發下明旨,大加讚許,令加食邑,領治景、涪兩州。

崇儀平和地領旨,討了休沐於家中團圓。桓康王頗有些無奈,私底下罵了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出息!”

崇儀淡然相對,難得油滑地賣乖。

“過幾日,再把孩子們送進來給阿爺請安。兒子出門前,平安正學步,也不知如今是不是學會了。眼下天氣也好,等他們進來,陪父王在園子裡走走,也好略解一解長日伏案的痠痛。”

幾句話把桓康王說得通體舒泰,心上也鬆快許多。

崇儀帶着四箱土儀進了椒蘭苑。他不在家,孟窅還是帶着孩子住回沃雪堂。給東苑的也有六個箱子。陸麟給孟窅請過安,再送去頤沁堂。

李岑安看一眼稀稀落落的的隊伍,耷拉着眼皮興趣缺缺,她擡起手仔細觀摩自己剛修剪過的指甲。粉色裡有些泛白,細看下有分佈不均的條紋。她沒法染指甲,再嬌嫩的花瓣染過,指甲都會開裂。問了府醫,說是元氣不足。

尹藍秋和盧秋水聽說王爺回來了,也聚集在王妃的屋裡。見不見得着,按規矩都要出來迎一迎。雪溪一直在李王妃屋裡服侍,夢溪拿話擠兌她,她也不惱不慍,彷彿聽不見似的。

“這些……孟妃可有?王爺可有示下,還是由本宮做主分派?”她故意這麼問,其實早知道陸麟是從椒蘭苑過來的。

陸麟八風不動,裝作聽不懂她的諷刺,正經八百地搭着手回話。“這些都是交給王妃做主的。給榮王妃的,和給郡主、兩位公子的在一起。”

尹藍秋抿嘴,心頭像是扎着一根刺。孟窅藉着三個孩子的光,光明正大地佔着獨一份。

沃雪堂裡,崇儀讓人依次打開箱籠,將東西擺開給孟窅和孩子們看。臻兒拽着弟弟撲上去,爲着箱籠打轉。

平安果然會走路了,只是走得不穩。他又是個極爲慎重小心的性子,被乳母扶着還不放心,必得自己扶着固定的擺設傢俱才肯邁腿。

崇儀插手夾着他腋下,他蹬蹬腳,腳尖在地上來回碾過,彷彿在感覺地面是否夯實堅固。崇儀耐心地等着他。這麼小的孩子還沒有記性,出門一趟回來,對自己的記憶就模糊了。又過了會兒,他似乎肯定了崇儀的力道,短促地叫了聲後,他擡起小腳往前踏出一步。

孟窅就在一旁翻看他帶回來的禮物,有給孩子的,也有單給她的。忽然,她的視線停留在第二幅屜槅上一對竹骨扇上。她光潔的面上有一瞬愕然,下一瞬笑顏古怪起來。

孟窅慢慢偏頭睨他一眼,又轉過頭看向那對素雅樸質的竹骨扇。

崇儀留心到她的眼神,一壁陪兒子學步,一壁分心解釋。“郴州的工藝大巧若拙,這一箱子還有其他式樣的收在底下。等回頭提了字,給你和孩子日常賞玩。”

臻兒扒着箱籠往裡頭看,純色的扇面上空白一片,她歪着頭上下打量,很實誠地表現出嫌棄。

“這個光禿禿的,乾孃送的小扇子好看。”

男孩子更不會玩扇子,阿滿得出自己的結論。“這一箱是給孃親的。”

“秋來紈扇合收藏,怪煞風景的……”孟窅訕訕地撇嘴,還是沒藏住心事,嬌嗔着瞪他。“你這人真是、真是……哪有送人扇子的道理?”

崇儀莫名其妙地愣着,聽了後半段纔會意過來。他把兒子抱起來,往孩子他娘那邊靠。

小平安被打斷了腳步,咿呀哼唧兩聲抗議,還是被崇儀抱起來。他擡手拍拍崇儀的肩膀,發現他很堅實,又放心地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

“怪我。”崇儀從善如流,低頭賠不是。“這些不是送你的。”

孟窅忍着笑,拿喬地偏過臉,佯作慪氣。

崇儀把孩子送進她懷裡,好脾氣地哄她,又叫高斌把越州的鮮花酥餅先找出來。小別勝新婚,難道還舍不下那點無所謂的面子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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