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雲初尚且年輕,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並不關心,饒是如此,他也能從皇上與那女子的對話中聽出,那女子對皇上並不是很客氣,就連基本的禮貌也沒有。
皇上對那女子倒是關懷備至,雖然女子面遮白紗,可皇上的目光卻很少從她臉上移開。
“怎麼樣?”見他把脈時間不短,皇上顯得有些焦躁。
雲初把完脈恭敬的退開彎身跪地:“小民資歷尚且,看不出娘娘身體有何不妥,只是不知娘娘近來可否有眩暈感?”
女子聲音淺淺的,卻不併熱絡,甚至接近於冰冷:“沒有。”
雲初擰眉,怎麼會呢,他剛纔很篤定,她的脈象很穩,可每一個循環後,都會自動逆流一次,這讓他覺得很是詫異,這是他從未捏到過的細微的脈象變化。
如果是把脈時間稍短,是不可能查到這個席位的變化的。
那女子說完便站起身轉頭看向皇上:“我說了,我沒有不舒服,所以你不必這樣大費周章的讓人來管我。”
“我不是要管你,只是怕你再出現前幾日的情況,我是擔心你。”皇上也趕忙跟着站起身。
此刻雲初眼中的皇上也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愛人心切的好夫君的樣子。
女子轉過身:“不必了,我不會再讓自己出現那種情況的,所以你也別爲我擔心,我知道你國事勞累,就不在這裡煩你了,這御花園的景色我賞過了,謝謝你爲我準備的這個安靜的地方。現在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那我送你。”皇上低頭看了雲初一眼,警告道:“今天就當你沒有來過這裡吧,看到的一切都不需要對外人提起。”
“小民明白,恭送皇上,娘娘。”雲初跪下磕頭。
女子走出涼亭才緩緩的說了一句:“我不是娘娘。”
雲初知道她這是對自己說的,可卻沒有再敢回話。
聽到腳步聲遠去,雲初緩緩擡起頭看着漸行漸遠的兩個身影,手上的脈感還在浮動。
這個女人是誰?竟能得到皇上如此周到的照顧,這御花園都可以爲她一人而肅清,想也知道,這不是平凡女子可以做到的。
此刻皇上竟在攙扶着她,明明就是被嫌棄了,可皇上卻依然甘之如飴,這真是讓人吃驚的一幕。
七白見雲初沉思了許久,不禁出聲喊道:“雲初你想什麼呢。”
雲初回身搖了搖頭:“你說的對,如果是製毒之人,她不可能只養一種毒花,更重要的是,她常年久居深宮與世無爭,就算是要制了毒也沒有地方用,所以這可能不大。”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說她爲什麼養這種罕見的花?”但如傾挑眉:“忽然間就對這女人產生了好奇感。”
雲初擡眼看向夏侯靖:“也有可能是她自己需要,種花只是幌子。”
夏侯靖擰眉:“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你覺得她也中了毒?”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雲初搖了搖頭:“如果我想的沒錯的話,姬兒,我也贊成靖的意思,你最好還是不要去了。”
想到那個女人給人的感覺有多麼的冰冷,雲初忽然不想讓姬兒去涉險。
“雲初,你怎麼也開始這樣了,不是都說好了要幫我的嗎?”雲思雨站起身,有種孤軍奮戰的感覺:“我一定要去,就算是爲了我娘做最後的努力。”
雲思雨咬脣,這件事兒如果不做的話,她會一輩子都後悔的,佔了別人的身子,捨棄了別人的孃親,這是多麼惡毒的人才能做的事情呢?她不要這樣。
努力過,卻沒能挽回,是她的誠意。沒努力就已經放棄,是她的故意。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倔強你以爲進了皇宮還能如同在這景王府裡這般的逍遙自在無拘無束沒人管你嗎?別人爲你好,你卻全都當成了是在害你,你還能更倔強些嗎?”夏侯靖站起身倒是有些生氣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這麼多人的勸慰還敵不過她的倔強嗎?
雲思雨咬脣:“如果梨園裡的美人兒跟我娘一樣都在承受病痛折磨的話,她應該會體諒我孃的感受吧,說不定她可以…”
“她不會。”夏侯靖搖頭:“我父皇是多麼冷峻的一個人,卻將柔情全都給了她,但她從未對我父皇示好,甚至連一個微笑都覺得是多餘。
皇后的身份也好,後宮中的永享富貴也好,對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至今爲止,我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
一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她永遠都無所求,你明白嗎?”
夏侯靖說完後轉身離去,見自己想要打動夏侯靖是絕對不可能的了,雲思雨也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起來。
她回到鎮寶宅,剛好麟兒也從外面跑着回來了,見到孃親,他耍賴的偎進孃親的懷裡,抱着孃親不願撒手:“娘,這些天你去哪裡了啊,麟兒總是見不到你,好想你。”
雲思雨在麟兒額頭上親吻了一下,想到冉樂姬小時候也是與母親兩人相依爲命,與母親的感情想必深厚,如果她還活着的話,一定不會願意母親就這樣死去的。
“麟兒,娘現在好苦惱哦。”雲思雨抱起麟兒來到菜園邊的石桌邊坐下。
“娘爲什麼苦惱,是因爲麟兒不乖嗎?”
雲思雨搖頭:“麟兒已經很乖了,娘苦惱,是因爲孃的孃親,你的姥姥正在承受病痛的折磨,娘無力幫助她,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覺得好難過。”
麟兒的小手在孃的臉上摸了摸:“娘沒有辦法,可是大夫有辦法啊,雲初鼠鼠一定有辦法。”
“雲初叔叔也沒有辦法,哎,娘馬上就要變成沒有孃親的孩子了,你說娘可憐嗎?”雲思雨嘆口氣仰頭看天,怎麼辦呢,放棄嗎?“明明就有人可以幫忙,可娘卻因爲害怕會被她殺死沒有辦法去找她。”
“那個人爲什麼會殺死娘呢?”麟兒皺眉,也跟娘一樣有些憂愁了起來。
“那個人不喜歡別人進入她家,可是娘要救姥姥,就只能去她家,聽說進了她家的人都得死的。”雲思雨努嘴:“如果娘去了,娘可能也會死。”
“啊?”麟兒嘟嘴:“這個人好嚇人哦,娘,如果你不進去呢,你只是想要讓她救姥姥,你不進去,讓她出來不可以嗎?”
“讓她出來?”雲思雨擰眉,咦,她怎麼沒有想到呢?
她恍然一笑在麟兒的臉上親了一口:“乖兒子,你怎麼這麼聰明,連這麼棒的點子都能想到啊。”
麟兒莫名其妙的擡眼看向孃親,雖然不知道自己說對了什麼,可是受到了孃親的表揚,他好開心呢。
雲思雨將麟兒放下摸摸他的頭頂:“乖兒子,去找婇姈讓她給你煮吃的,娘去找你父王爹爹去。”
她扯起裙襬以極不淑女的姿勢往外跑去,迎面差點與婇姈撞到一起,她矯捷躲過,倒是嚇了婇姈一跳。
來到夏侯靖院落裡,他正在吃晚飯,雲思雨敲門進來,他立刻皺緊眉頭:“不必再來糾纏了,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雲思雨坐到他的飯桌對面欣喜一笑:“我不是來糾纏的,我是想要告訴你,我想到了一個不需要進梨園的好辦法。”
“什麼辦法?”夏侯靖皺眉,知道她鬼主意多,說不定還真都可以讓她說來聽聽。
“我就堵在她梨園我,我就不信她能一輩子不出來。”
“哼,哈哈哈。”夏侯靖搖頭一笑:“那你怕是餓死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什麼意思?”雲思雨皺眉。
“她確實從不出門。”夏侯靖搖頭:“有這麼多心思,你還不若想想別的辦法呢。”
雲思雨鬱悶的嘟嘴:“哪裡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啊,這種植物大家見都沒見過,更別提找了,都不知道往什麼方位去合適。”
夏侯靖優雅的吃着飯,雲思雨急了:“我保證不進去,你帶我進宮試試吧,我求你了。”
“你用什麼保證?”
“我…我用我的人格擔保。”雲思雨信誓旦旦的舉手。
“你的人格在我這裡早就不值錢了。”
雲思雨白了他一眼:“我用我兒子的畢生幸福擔保,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就算捨棄全世界,也不可能捨棄麟兒,這一點你肯定明白的,如果不是爲了麟兒,在你消失的這六年間,我早就跑掉了。”
夏侯靖始終不說話,雲思雨就在一旁不停的軟磨硬泡,她就是豁出去,一定要進宮去就對了。
“如果你因此而喪命呢,你也還是要堅持去?”
“我的命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拿走,如果一個人孝順也有錯的話,那就是老天爺不開眼,我死了也只能怨自己沒有福氣。”雲思雨咬脣:“我起碼盡過力,就不會覺得我娘是冤死的。”
“好,我讓你去,不過以後可別後悔。”夏侯靖擡眼白她,他是越來越拿這個女人沒有辦法了。
不行,明天他還是跟她一起去吧,省的她一衝動再惹出了麻煩。
爲了不招美人煩,雲思雨故意沒有化妝,簡簡單單的打扮了一番就跟着夏侯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