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兒仔細聽了聽,根本就沒有什麼鐘聲呀。
她從前聽老人們說起過,人要死的時候纔會聽到鐘聲,說這就叫臨終。
“聽到了。”圓兒應了一聲。
“真好聽。”她緩緩閉上雙眼,記憶一撥撥的浮現腦海。
她的出身並不算差,出生在一個地主家庭,她的父親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徐扒皮,又摳門,又坑百姓。
他有一個全天下男人都有的愛好,女人。
小時候,她家裡有十一個姨娘,一大家子的女人,一大家子的兒女,總是亂哄哄的,吵架,爭財,在她的家裡是家常便飯。
她母親是父親的第九個女人,出身紅樓,是當地出了名的名角兒,被父親花大錢買了的。
本來母親挺受寵的,可惜啊,在這種女人多是非多的家庭,她的肚子不爭氣,生下了個女兒,從此,父親不在找母親,像別的生女兒的姨娘一樣,娘也成了棄婦。
月子裡,娘差點流乾了淚,父親不照面,娘只能自己給她取了個自哀的名字,普憐,普天之下最可憐的人。
三歲的時候,父親的後臺轟然倒塌,父親受到牽連也是牆倒衆人推,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被拆了。
孃親很有先見之明的提前拿了些值錢的東西帶着她從家裡跑了出來,孃兒倆相依爲命的在一個村子裡買了個小房子這就算是住下了。
這半生,娘沒受過什麼苦難,乍一過上了這種省吃儉用的日子,她還有些不適應,沒過多久就病倒了,這樣病病歪歪的生活了兩年,她終於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她被隔壁劉大伯家收養,本以爲是這家人心善,後來年紀小小的她偷聽到劉大伯夫妻倆人聊天,原來那劉大伯竟是打算將她當童養媳養大,長大了把她嫁給他家那個傻乎乎的老大兒子。
雖然她年紀小,不過孃親時常在她耳邊唸叨,憐兒呀,女人這一生太不容易,你可一定得記住,將來千難萬難都要守住兩條。一,絕對不能將自己委身紅樓,那裡不是人呆的地方,但凡去尋歡作樂的男人,沒有幾個是好東西。二,無論如何要擦臉眼睛找一個好夫君,男人可以沒有錢,但一定要有擔當,可以爲了你吃苦受累,這樣就足夠了。
她雖然不明白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卻牢牢記住了。
劉大伯家的大兒子是個傻子,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還怎麼照顧她,爲她吃苦受累呢。
年紀小的孩子往往比較勇敢,當天晚上,她就頂着寒風從劉大伯家跑了。
她逃到了城裡,那裡比她長大的村子裡要好太多了,可是她人小,又沒錢,在城裡是生活不下去的,沒辦法,只能跟着一個老爺爺一起要飯吃。
這老爺爺說來也是可憐,他的三個兒子年輕的時候全都被拉去戰場充軍,竟是去了三個,三個都沒能再回來。
老無所依的老人家在沒有能力務農後,不得不走上了乞討的路。
看到她後,爺爺心聲憐憫,便決定帶着她,爺爺心很好,有他一口吃的,就一定會給她一口。
雖說經常會飢一頓飽一頓的,可好歹,從那以後她也算是有了依靠。
即使是這樣孤苦無依的生活,她也覺得很是滿足,可是她大概天生就是孤苦的命吧,不過一年,冬天的一場寒雪成了災,一夜之間凍死了很多的乞丐,爺爺也是其中一個。
原來晚上太冷,爺爺怕她凍壞,所以將原本就殘破的被子疊成了兩層蓋到了她的身上。
她想要葬了爺爺,可是不足七歲的女孩兒哪來的錢呢?她全身的家當就只有一牀破洞的棉被,甚至連個草蓆都沒有。
其他幾個乞丐見她是真心孝順,所以就告訴她,可以去馬路邊賣身葬爺爺,還說小女孩兒買的人應該會很多,不管被哪個大戶人家買去,只要她勤奮肯幹活她都可以混上一口吃的。
她想也沒想,就決定這樣做了。
一連三天,她在寒冬裡跪了三天,終於有人肯在她面前駐足。
那是一個穿的花紅柳綠的胖阿姨,那位阿姨說話的時候滿臉的粉還直往地上簌簌的落。
胖阿姨說:“小丫頭,你要賣身葬你爺爺?”
她說:“是,只要給我錢幫我葬掉爺爺,我會好好幹活的。”
“好,這是銀子你拿着。”
胖阿姨給了她一錠銀子:“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香滿園的小僕人了。”
胖阿姨笑的一臉邪性,她只聽周圍傳來議論聲說:“哎喲,這麼小的孩子就被買進了紅樓,真是可憐呀。”
“可不是嗎,太可惜了,看着小丫頭長的還不錯呢。”
她一聽紅樓兩個字,立刻將銀子還給了胖女人:“阿姨,我娘說人窮志不短,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去紅樓。”
許是小小的年紀太過懂事,周圍的人竟全都爲她鼓掌。
可是這可激怒了那個胖女人,胖女人拎着她的耳朵罵道:“小丫頭,你別給老孃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剛剛可是接了老孃的銀子,現在就是老孃的人,跟我走。”
“不要,放開我,救命呀,救命呀。”小小的她費力的拳打腳踢,用力的想要讓胖女人放手,可都無果,反倒還被對方狠狠的打了一個耳光,疼急了,連眼淚都掉了出來。
就在胖女人不顧一切的拽她的時候,旁邊行過一輛馬車,馬車車簾被一雙小手掀開,裡面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那個女孩子比她小兩三歲的樣子,頭上插着朱釵,兩個小發髻分別梳在頭髮的兩側,看起來很可愛。
女孩兒大喊了一聲:“停車。”
馬車停下,女孩兒對車裡的貴婦人說:“娘,這個小姑娘好可憐,我們幫幫她唄。”
車上的貴婦側眼看了看,摸摸孩子的頭:“行,聽我女兒的。”
貴婦帶着小女孩兒下了馬車,璞憐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那一幕。
貴婦穿着橘黃的長裙,外面是白絨絨的大氅,頭髮上盤着雲髻,貴氣非凡。
小女孩兒穿着一身硃紅的裙子,外面也是一件白色的大氅,腳上踩着繡金邊的長靴,看起來好可愛。
貴婦彎身摸了摸璞憐的臉:“多大了?”
她緊張的道:“快七歲了。”
“我的女兒今年不到五歲,她想要讓我買下你帶回府上去伺候她,你可願意?”
她連連點頭,她當然願意,非常願意。
胖女人掐腰道:“這位夫人,這個丫頭可是我先看上的,你這樣半路打劫跟土匪有什麼區別。”
貴婦笑道:“別說我不是土匪,就算我是土匪,你又能耐我何呢?”
“你…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改天你家夫君再到我香滿園來,我非要讓我的女兒們挑撥他休了你不可。”
貴婦眉眼一彎:“這樣啊,那看來我得好好回去管管我家男人,順便...讓他封了你的香滿園,省得你到處亂拉孩子,人家孩子明明不願意,你這才叫生生的搶劫呢。”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胖女人被氣壞了,可看對方穿着華麗,又不敢造次。
貴婦手微微一擡指了指馬車頂上的標誌:“眼瞎還是不識字?”
那胖女人擡眼看了一記,頓時嚇的跪倒在地:“娘娘饒命,小民有眼不識泰山。”
貴婦將璞憐髒兮兮的小手拉進了自己的手中,冷不丁的說了句:“有時間跪我,還不如回去趕緊看好你的香滿園。”
說完,貴婦帶着璞憐和可愛的小女孩上了車。
直到後來很久,她才知道原來馬車上的標記是皇宮中皇上最疼愛的雲妃才能享有的雲字。
坐進馬車璞憐想起爺爺還在外面忙道:“夫人,我是要賣身葬爺爺的,我爺爺還在外面呢。”
“我剛剛看到了,我已經吩咐人去處理了,你放心,你爺爺會被很好的安葬的。”
璞憐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果然就看到了兩個穿兵衣服的男人把爺爺給擡走了。
“謝夫人。”
“你叫什麼名字?”貴婦面帶和善。
“我叫普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