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在他那個時代,白雪這個名字已經漸漸的成爲了一個傳奇。
他的一生究竟嘗過多少風花雪月,已是沒有人知曉,他又經歷過多少詭異危險的事情,也無從考證的。
但,無疑,他是一個牽扯了許多人心腸的男人,有大把大把的人希望他活着。
他也需要活着,更因爲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當白雪掠出喜堂時,月已到了上空,這樣的明月,本該是充滿了詩情畫意,但白雪擡頭看到明月,卻覺得身子一陣陣的發涼。
謎一般的明月,照着謎一般的男人。
“小言?”
張梔言怎麼了,她現在是否已經被投入到無情的泉眼裡,化作了祭品?
天上一個明月,地上一行人馬,兩側絕壁夾道。
狹窄的羊腸小道,不知何時緩緩的駛來一行人馬,居然是一隊新娘的花轎。
八人擡的大紅花轎,紅的火烈,在月光下紅的耀眼,紅的甚至帶點血腥。
迎親隊伍裡一般都少不了吹吹打打的熱鬧,不過這隻隊伍偏偏一點聲音也沒有,甚至連轎伕走路的聲音也沒有,安安靜靜的,猶如陰人行路。
明明是喜事,爲什麼要做的如陰事?
除了沒有嗩吶鼓手,還缺少了一樣東西,一件喜事什麼都可以缺少,唯獨缺少了這個不行。
這迎親隊伍沒有新郎官。
新郎官?新郎官不是應該頭戴烏紗帽,邊插金花,身穿蟒袍,胯下騎着匹毛色純白的高頭大馬,走在行列的最前面的嗎?
世上所有的新郎官,一定都是滿面喜氣、得意洋洋的。
尤其是新娘子已坐在花轎裡的時候。
這個世道,新娘子上花轎之前,男人是孫子,一旦上了花轎,男人才自以爲自己擡起了頭,不過,這只是暫時的,等到真正媳婦過了門,男人才會知道,他不僅要當孫子,還得要當兒子。
現在,缺少了新郎官,那這隻迎親隊伍又要去哪裡了?
仔細看,原來這隊伍前還是有一匹高頭大馬的,不過上面騎着的不是神氣的新郎官,而是一個年近百歲的紫衣婆婆,她不怒自威,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就這樣的一批隊伍緩緩駛進了峽谷,他們這是要去哪裡啊?要將新娘子送去哪裡?
峽谷內陰風陣陣,竟恍惚間如同走在幽冥地獄的通路上。
他們莫非是要將新娘子送往幽冥之境?
“停!”領首的那紫衣太婆忽然一舉龍頭柺杖,大喝道:“停!”
整隻隊伍隨着這一舉杖,立即停止步伐,人數衆多卻不見得絲毫凌亂,那八擡大轎依然擡着,並沒有放下。
怎麼停下了?難道前面有什麼嗎?
前面會有什麼?
前方,狹小的過道上,竟停着有一口棺材。
那口棺材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有長一丈三尺、寬約三尺,整個兒的打橫着擺放在夾道上,已經顯得很擠了,那八人擡的花轎原本要過道已經很難,這麼一來,可是萬萬過不過去了。
當然如果只是一口棺材的話,那紫皮太婆還不會叫停,她叫停是因爲看到了棺材上坐着的那個人。
那個人半倚半靠的坐在棺木上的一條石刻蛟龍身上,樣式極爲古樸,棺上雕刻九條猙獰煞氣的青蛟,穿着一襲簡簡單單的白衣,腰間束一黑帶,長髮斜斜束起,有說不出的慵懶。
美麗如同妖魅的臉上帶着一絲微笑,兩條長腿儘量伸直,讓懷中的那隻小黑貓能夠肆無忌憚的躺着,他輕輕的摸弄着小貓光滑的皮毛,又輕輕的嘆了口氣。
那隻貓雙眼迥異,正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暹羅貓。
“白雪?”
這人自然就是白雪,白雪的眼裡並沒有看着在隊伍前頭的滿姑婆,他的頭根本沒有擡起來,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暹羅貓的腦袋,放佛他的眼裡只有這隻小貓。
“白雪?”那轎子裡的新娘子身子微微一震,然後簾子居然被掀起了一線,新娘子居然躲在轎子裡向外偷看。
不過這簾子很快又被人拉開來了,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只有那一眸秋意流露出來。
“白雪,你這是何意?”滿姑婆策馬緩緩上前,厲聲道。
白雪終於擡起腦袋,用一種迷離的眼神望着滿姑婆,悠悠吟道:“十地黃泉洗銀槍,九幽魔火鍛我身,豪情可斬千秋愁,一代魔君任我行。”
“這?”滿姑婆忽然間覺得眼前這人並不是白雪,而是另一個男人,一個魔槍在手,天下誰能匹敵,昔日縱橫江湖,羣雄避退,多少絕代天驕化作襯托綠葉的男人!
“蓋九幽?”滿姑婆這個名字並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唸了一遍。
“不知道爲什麼”白雪眼迷離,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幽幽望着四周絕壁,道:“這裡似乎很熟悉,爲何我會有種曾經來過的感覺?”
人很多時候新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一種錯覺,放佛自己以前來過,或許是在夢中,更或許是在前世。
白雪可以很肯定自己記憶中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可他坐在這青銅魔棺上,腦海中依稀一直迴響着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雪兒,爲父即將要去與拜月祭祀一戰!你在這裡等我!”
而另一個稚嫩的聲音說着:“阿爹,你一定要贏!”
“爲了你和神州一統,阿爹一定會贏的!”這句話後,那個渾厚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白雪!”滿姑婆打斷了白雪的遐思,她迎着山風,大聲道:“既然大祭司已經救走了你,爲何還要攔住老身的去路?”
白雪食中兩指緊搓眉間,道:“在下已經和貴教的大祭司達成協議,她願意與我摒棄前嫌,攜手合作所以也就無所謂那宿命的一戰,既然沒有那一戰,我們便誰也不用去死,更沒有人需要爲此去填泉眼。”
“一派胡言!”滿姑婆冷笑道:“這不可能?!”
白雪道:“莫非是貴教大祭司親自放了我,在下又豈能現在還好端端的坐着?”
“這”滿姑婆遲疑道。
在他們拜月教的心目中,月神無敵,更何況他們也絕對不會相信如今的白雪能勝過自己的大祭司,既然白雪能夠來到這裡,說明他的話還是可信的。
滿姑婆道:“既然大祭司放了你,老身自也不去與你爲難!”
白雪大喜,起身抱拳道:“多謝!”
滿姑婆一揮手,道:“你可以走了?”
白雪道:“好。”他已起身走向花轎。
“你要做什麼?”滿姑婆突然策馬攔在白雪前頭,自上往下看,道:“還不走?”
白雪指指花轎道:“如果在下還沒記錯,這花轎裡的人,已經是我的妻子無論如何,一個做丈夫要帶回自己的妻子總也是合情合理的!”
滿姑婆的高頭大馬並不讓開,依然擋着道,道:“你們還未拜完堂,並不能算是夫妻”
“我們是的!”那花轎的喜簾突然一把扯開,一個穿着紅綢衣、紅繡鞋,滿頭鳳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新娘子,竟突然從花轎裡飛了出來,飛到了白雪身邊,衝着滿姑婆道:“我們是夫妻!”
她說的斬釘截鐵,也就是這麼一飛舞,白雪已經發現她的肚皮的確有些鼓得尖尖的,算起時間來,也該有四個來月的時間了,張梔言的身材苗條,肚子上的確可以看到一點了。
“好!”滿姑婆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道:“老身可以承認你們是夫妻了。”
“多謝滿姑婆!”張梔言喜道。
“你先且慢謝我!”滿姑婆冷冷打斷他道:“不過,這魔龍甦醒在即,無論如何,龍陽血脈務必要血祭!”
“你!”白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滿姑婆道:“閣下這麼說,豈非是明知故問!?”
“好!”白雪跺跺腳,道:“既然你一定要有個人投泉眼,那就讓我去吧!”
“不行!”張梔言立即反駁道:“你不能死!”
白雪安慰道:“我不一定會死!”
張梔言拼命的搖晃着腦袋,哀求道:“不要不要去”
白雪柔聲道:“你相信我,就在這裡等我回來!”
張梔言擡起婆娑淚眼,望着白雪,眼中柔情放佛要將他的樣子刻在心底。
“你一定要回來!”
“爲了你和孩子,我一定會回來!”白雪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身子忽然猛地一震,突然覺得這場面實在太熟悉了,放佛曆史重演,一切如當年一模一樣,只不過曾經是那渾厚的男人對一個不足三歲的小孩這般說着:“爲了你和神州一統,阿爹一定會贏的!”
張梔言也感受到了白雪的震動,不過她並不明白白雪的內心感受,她以爲這是白雪在心底對她發出的誓言,她明知道白雪這一去再回來已是幾乎不可能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要相信他。
女人,一旦真正的嫁給一個男人,她的全部心思也都牽掛到了這個男人身上,她也選擇毫無保留的相信他。
哪怕他說的是,要上天空攬下月亮送給她,她也會滿心甜蜜的想當然的認爲這是可能的。
“我三歲之前,那些記憶爲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白雪心中默默道:“這到底是我的錯覺還是真的是當年發生過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那麼這個小孩是我嗎?這個阿爹又是誰?還有我的娘是誰?”
這些問題,白雪之前從未仔細的思索過,如今卻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忽然如潮水般涌來,讓他應接不暇。
“既然是你的選擇,那麼,我們還是啓程吧!”滿姑婆的聲音將白雪從記憶的洪濤裡抽離,只聽她冷聲道:“莫要婆婆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