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初性本善：兼答阿七的疑問
看到了阿七、花農和Laylar等人的磚評, 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充溢心扉。
你們的討論，你們對於小文的強烈情緒，也許比這篇小說本身更加深刻而重要,
因爲這些討論, 體現了現代中國人如何理解古代中國的倫理傳統。
細說起來, 這篇文章的雷點不少：女皇登基、一凡的污點和出走、尚元之死。
我相信, 如果這篇文章的背景設爲古代西方, 也許沒有人會覺得匪夷所思，因爲僅僅從邏輯上，問題並不大, 大家覺得難以接受的原因就是：在那樣的歷史條件下，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個問題意味着, 即使最無懈可擊的邏輯, 一旦面對文化傳統和固有倫理印記的強大磁場, 就會變得多麼無力和微不足道。所以即使我能夠從邏輯上爲這些情節找到足夠的理由，也許在許多人看來, 仍然顯得牽強彆扭。
所以如果要解釋大家的疑問，我不打算邏輯分析，咱們還是從當時的倫理觀念着手吧。
親們都覺得，女皇登基不符合當時的觀念……
當時的觀念真的那麼保守嗎？
事實上，中國很早就有了極端化的孔孟思想, 例如《孟子.離婁上》:嫂溺則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男女授受不親, 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 權也。
但是孟子的思想, 在宋朝以前只是作爲百家爭鳴的一部分, 而沒有成爲統治性的思想。可以負責任的說，孟子的走紅始於北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年）, 《孟子》一書首次被列爲科舉考試科目之一，之後《孟子》一書升格爲儒家經典。南宋朱熹將其與《論語》《大學》《中庸》合爲“四書”。元朝至順元年（1330年），孟子被加封爲“亞聖公”，以後就稱爲“亞聖”，地位僅次於孔子。其思想與孔子思想合稱爲“孔孟之道”。
看到孟子的例子，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孔孟的思想都各有一些非常個人因而顯得極端的內容，而它們被不分好壞全盤接受，則是在宋朝以後。所以學術界一貫認爲，宋儒理學謬解了孔孟，也從此把中國式的倫理推向了極端。南懷瑾講《論語》的時候直接說到，看《論語》的註解，只能看到宋朝之前爲止，宋朝大儒都是在胡說八道。但是就是這種胡說八道，通過幾百年的滲透，成爲了明清時期的思想主流，也成爲了中國人所理解的古代中國。
一句話，大家所理解的“中國禮制”，其實是“宋後禮制”！
（對於什麼是禮的問題，54章中我引用《左傳》的故事，講了那是的禮制觀念，和宋後完全不同）。
事實究竟如何？唐代能接受女皇嗎？唐代會尊重民怨，斬高官謝天下嗎？
宋朝以前的中國大地，思想相當開放。
唐太宗取士沒有規定的經典書目，大家就策而答。
唐高宗起義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忠君觀念，他考慮的僅僅是力量的對比。
在民間，女子的地位遠遠高出我們的想象，唐朝的公主們一家再嫁。
再古老一點，漢代漢武帝的母親，本來嫁了人，生了個女兒（後來封爲修竹君）。
但是家人占卜，說此女應當送入後宮，於是就逼着她離婚入宮，從宮女幹起，後來就生了漢武帝。
漢武帝后來還把這位同母異父的姐姐給予封號，大肆表彰！
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那時的貞節觀念淡薄到什麼程度！（來自《史記》）
而大家所熟悉的裹腳其實始於南宋！
中國女性被封建禮教的痛苦毒害，幾乎源於宋代！
唐朝的思想解放，某些方面甚至比如今的尺度還要大！
那時就連外國人都能夠作高官，而這在如今的中國都是不可想象的。
魏徵能夠當面駁斥太宗，後世出了個海瑞，但他已經不能夠象唐代的魏徵那樣輕鬆地說：
陛下錯了！
我一直在想：武則天能在唐朝稱帝不是偶然，如果她生在宋朝則絕無可能！
慈禧就更不可能了！
只要沒有變革，思想觀念機會越來越保守，就像越束越緊的衣服一樣，因爲規則正在累積着增加！
武則天使我想到了另一位女皇——英國的伊麗莎白女皇，這位終身未婚的一代天驕。
大家可知道，他的父親亨利八世，就是因爲想要一個男性繼承人而將兩個女兒長期關在倫敦塔裡！
然而歷史的車輪還是把25歲的伊麗莎白推上了前臺，在她的治下，英國從歐洲一隅的小國，成爲了海上的霸主，爲英國稱霸全球立下了最顯赫的功勞。
英國的人民瘋狂地熱愛女皇，再也沒有人對於女皇上位提出異議。
很多年後，又出了一位稱霸全球的女王維多利亞！
我不斷地反思，如果武則天沒有在死前撤去國號，以皇后之名葬入昭陵，如果大周延續着對女皇的歌功頌德而持續下來，也許中國的思想史將從此完全改寫。
可惜，武則天沒有堅持下來，而她的時代中所出現的像謝瑤環那樣傑出的女臣故事也被傳頌得越來越少，漸漸淡得看不見了！
正是在那些宋朝大儒的言傳身教之中，女性的名字從史書上被完全抹去！
歷史給了中國和英國的女性，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而我的文章，只是夢想着在中國續寫伊麗莎白而已！
如果武周的傳統成爲中國正統，不知道歷史會怎樣呢？
很多年前，開始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完全沒有情節，只有一腔悲憤。
看不慣很多小說中，柔弱的女主，出了善良別無優點，她們的傳奇只是源於獲得了一個強有力的男人的愛情。
自己也曾津津樂道與那些小說，直到有一天發現，其實女性完全可以更加美麗，更加吸引人，這就是我在46章所說的“與其悲苦一個男人的疏離，不如讓他羨慕你縱情翱翔的身影！如果不能並肩而飛，談得上什麼比翼，什麼並蒂！人必自重，然後人重之；人必自信，而後人信之。”
我們對於女性的理解，我們對於古代中國的理解，有時多少有點兒狹隘阿～
其實我們何嘗不是像如花那樣自以爲是。
阿七還談到：七媽媽的升官.君主□□，最至高無上的就是皇權.不容一丁半點的不尊和對抗，更不用說造反了.七媽媽此舉是在動搖皇權的根本，罪至誅殺九族，雖說事出有因，但對封建皇權來說，還是萬萬不能原諒的.雖然說歷來也有招安的做法，但很少用，而且多數是對從犯而不是首犯.否則，造反不殺反倒升官，豈不是在樹立榜樣，鼓勵大家學習.對於煤山之亂，多數的做法要麼是剿滅，要麼是誅殺首犯招安從犯.象文中這種升官不追究任何罪責的實在是少見.這樣怎麼殺雞駭猴，以敬效尤?
對於起義者的招安，大家不妨看看黃巢起義的事情。
黃巢追隨王仙芝造反，現在的研究認爲，造反的目的就是爲了封官！
這在中國歷史上，是除了隱居之外，另一個當官的捷徑！
當時，朝廷已經開始招安王仙芝，結果封官的名錄中沒有黃巢，黃巢大怒，用計離間王仙芝和朝廷，終於迫使開戰，王仙芝戰死。
黃巢掌控了義軍以後，朝廷又開始招安。黃巢提出要封天平節度使或廣州節度使，領有廣東地區。朝廷認爲廣東是重要的通商口岸，朝廷賦稅的重要來源，不接受這個條件。僵持之下終於大戰，黃巢的隊伍被大軍剿滅！
這時，大家能夠看出，唐朝對義軍多麼寬容！
起義源於軍餉被扣，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情，朝廷也爲此殺了不少重臣！
尚元被殺，和特洛伊海倫的故事何其相似。
難道兩個城邦真是爲了海倫二戰，不，詩人說了，海倫只是個幻影，
海倫是道成肉身，而尚元是怨成肉身。
他們都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尚元的家族對煤山的事情負有直接責任，而尚元本人的縱然使得戶部和工部的大量官員爲耿家煤山之事打開綠燈，如果全數殺起來……
事實上，統治者並不關心貪污問題！他們最關心的是命令的執行力問題！
這個問題，我們不妨想想爲什麼！
所以我要說，政治本身就是不道德的，或者說是無關道德的。
政治從一出生開始，每一滴血液都是如何利用人的貪慾，推進某個命令的強制執行。
政治就是暴力，
暴力的目的，不是減少貪污，促進道德。
暴力的目的，就是改變力量的分配！
阿七談到了朱元璋對官員的重刑，阿七可知道那反而是中國歷史上貪污最嚴重的朝代之一！
而那些美好的盛世，從來都建立在大量貪污得到縱然的基礎之上！
我們回顧歷史，發現歷史比小說更驚心，
我們連小說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爲我們的思想被束縛得太久太久！
我的小文，歸根到底只有一句話：解放思想！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第一卷很小白，可是如果有人有興趣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希望有一天，終會有人發現我藏在其中的無數隱喻。
這篇小說，最初我並沒有設計情節，所有的情節，都是人物自己演出來的。
我唯一的設計，就是無數隱喻！
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解開……
文之初，性本善！
我曾經對月亮說，沒有人能夠讀懂我的意思，也許連我自己也沒有讀懂吧～
那些晦暗的隱喻，歷史事件的改寫，或明或暗的對比，還有道德和邏輯的抗爭！
本來就不是理性能夠解釋的內容，所以只有直覺，還是直覺！
如果我還存有一線希望，那就是：
希望我死後一百年，偶爾有人在故紙堆裡發現這篇小文，突然發現如花的時候早已到來！
讀着阿七的長評，感激不已。
您的思考，代表了許多熱愛中國文學的人們共同的心聲！
可是如果我們所理解的語言和世界的角落再多一點，如果心靈的世界再打開一扇窗戶，
也許風景更加炫麗廣闊！
深夜涕下，不知所云，親親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