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濬覺得這輩子活得真是超值。
替皇帝陛下攻克了建業城、俘虜了孫皓的將軍是誰呢?是他。立了滅吳第一功的是誰呢?也是他。
王濬的名字,一下子傳遍了全國各地,他已經成爲那個時代的天皇巨星,王濬自己也沉醉在星光大道的夢想裡。
然而,巨大的陰影已經向王濬這個幾十多歲的老將襲來,因爲王濬已經深深的得罪了一個人,而這個人的背後,是支撐着西晉王朝的士族階層。
被王濬深深的得罪的這個人,就是得到司馬炎的命令,本來應該在進攻建業的戰鬥中,帶領王濬攻克建業的王渾。
司馬炎當初調度各路大軍的時候,賈充是名義上的總指揮,王濬只是個二級軍團,理論上,他先要在杜預這個一級軍團的帶領下進攻長江中游,又要在王渾這個一級軍團的帶領下進攻長江下游,如果按照理論上的功勞來說,賈充的功勞是第一等,杜預和王渾的功勞是第二等,王濬的功勞呢,最多是第三等。所以在司馬炎的潛意識裡,王濬只是個能幹的外人,王渾卻是個能幹的自己人,所以作爲外人的王濬不管多能幹,都要有自己人去指揮,比如王渾。
王渾也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在他的潛意識裡,王濬應該乖乖的找到自己,然後對自己說:“王渾將軍啊,請率領我們進攻建業,統一全中國吧!”
當王渾得到王濬說船實在停不下來的回信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王濬這個老愣頭青,可不管你那一套,到了關鍵時候,什麼你皇帝命令,什麼你王大將軍,都一邊兒去!能把消滅建業的第一功讓給你!?做夢去吧!
壞了!一切都晚了!
爲了那滅吳的第一功,王渾帶領軍隊匆匆忙忙的渡過了長江,可是這已經是在王濬風風光光的接收孫皓投降、進入建業的第二天了。
王渾心裡這個氣啊,這個悔啊!我自己在長江北岸堵了建業幾個月,已經到了嘴邊的鴨子,被你王濬這個老東西給吃了,這麼大個便宜啊!好好好!你敢不鳥我!你敢不鳥皇帝!王濬啊王濬,你慘了你!今天不整死你,我的姓就倒過來寫!
氣昏了頭的王渾,到了建業城外,讓手下操起傢伙就想攻打王濬。王濬怕過誰?當然也是叫弟兄們拿起刀槍對着幹了,眼看敵人剛完蛋,自己兄弟就翻臉。就在這個萬分緊急的時候,王濬的副手何攀還是個明白人,就勸王濬趕緊把孫皓先送給王渾,王渾稍微消了點兒氣,雙方纔沒有真的打起來。
王渾這邊也有明白人,那就是曾經給王渾當先鋒的周浚的副手何惲,他們知道王渾要是和王濬真打起來,自己作爲王渾的部下,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何惲就寫信給他的上級周浚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將軍臉上跑馬車。前些時候咱們打敗了張悌,讓東吳的士氣土崩瓦解。王濬就是乘着這個機會,才攻下了建業。如果要論誰先誰後,我們確實是自己失去了機會,自己慢了一步,應該認栽。可是現在又和王濬爭功,王濬當然咽不下這口氣,這樣就會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爭功討賞的風氣就會興起來,我實在不敢想這樣做的後果。”
周浚收到信,立刻勸王渾趕緊息事寧人,可是這時候王渾根本不聽,早向司馬炎那裡告了王濬一狀,說王濬違反皇命,不服從調度,提供了很多證據。王渾這邊剛告了王濬,有關部門就立刻上書,義憤填膺說明了王濬這種目無組織、目無領導行爲的嚴重性,請求馬上用囚車把王濬帶回來。
司馬炎當然也知道了王濬和王渾的那點兒好事兒,他當然也明白,王渾這個死腦筋,白白丟掉滅吳第一功純屬活該,可是,王渾畢竟是自己人,怎麼也要給他出口氣;不過司馬炎也知道王濬是個啥人,沒有治王濬的罪,只是給王濬下了一封詔書,責備他爲了立功,不服從皇帝的命令,不服從王渾的指揮,擅自行動。
這邊王濬也委曲呀!怎麼!我就非要讓你帶着打建業啊,你能打得,我就不能打得?和尚摸得我摸不得?有能耐你王渾爲什麼不先打啊?王濬可不是那種吃虧是福的人,一看司馬炎不光不表彰他,還盡說些自己的不是,是又委屈又生氣,乾脆也給司馬炎寫了封信,反告了王渾一狀。
王濬在信裡是這麼寫的:“一開始我接到詔命,確實是讓我直接到建業接收王渾調度,又命令我接受總指揮賈充的調度。我到了建業附近,看見王渾的軍隊駐紮在北岸,他寫信邀請我去他那裡,當時我的水軍正順風乘勢直到建業,當然沒有理由再調轉船頭返回去見王渾。
中午的時候,我到達建業附近,接近黃昏才接到王渾的命令,讓我在第二天率領部隊,回過頭去再進攻建業外港石頭城,還讓我報告率領士兵的確切人數。我當時認爲孫皓已經來投降,就沒有理由再攻打建業了。另外,士兵的確切人數,不可能在倉促之間很快統計出來。我不服從王渾指揮,不是我拿陛下您的命令不當回事兒,是因爲這個時候拿住孫皓纔是最要緊的。
當時,孫皓衆叛親離,只剩下自己一個光桿司令,唯恐被人殺死,只是想向我們投降來保住一條活命而已。但是江北的各部隊不瞭解虛實,不早些來捉拿孫皓,自己造成了失誤。我一到建業就抓了孫皓,就更遭到怨恨,有人還說什麼守賊守了一百天,卻讓別人得着了。我認爲,侍奉皇上的原則是:只要有利於國家,無論是生是死都要去做,如果顧慮別人猜忌懷疑就前怕狼後怕虎,這是就是把個人私利凌駕在國家利益之上,就是對陛下不忠,對國家不利。”
王渾一看王濬反過來咬了自己一口,就又馬上把周浚寫給自己的信上交給司馬炎。周浚在信上告訴王渾,說王濬進入建業以後,把建業城裡的寶貝搜刮的乾乾淨淨,還說王濬指使部下李高,放火燒了孫皓的宮殿。各位可要知道,如果王濬真這麼幹了,那他就是擅自領兵放火搶劫,這樣的行爲,殺頭是絕對有可能的,王渾對王濬使出了殺招,兩個人的鬥爭進一步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