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赤河戰線的交戰到了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四天。
馬魯斯站在距離噴赤河約有五百米的位置,有些發愣地看着正在廝殺的敵我雙方。
那裡的廝殺並不激烈,是反漢軸心剛剛又進攻了一波,然後漢軍的箭雨一再覆蓋,五千多人還沒與漢軍肉搏就倒下了四五百人,後方漢軍如往常那樣給了他們希望,他們衝了上去卻又被漢軍像是屠宰羊羔那樣成批地殺死。
五千多人死了七八百人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崩潰了,轉身向後逃又是被漢軍的箭雨洗地,成片成片的人倒在潰敗的半途,能活着脫離漢軍弓弩射程範圍的僅是剩下兩千餘人。
“漢軍還沒有大規模使用火藥啊……”馬魯斯其實並不在乎雜兵死多少,他在意的是:“我們知道漢軍很強,沒想到會是這麼強。”
還沒有與漢帝國交惡之前,羅馬不止見證過漢軍取得勝利。
站在友好一方的立場,羅馬人是能看得出漢軍的強大,卻是難以有更多的體會。
現在羅馬與漢帝國開戰,雙方處在敵對的戰場之上,馬魯斯算是體驗了與漢軍對戰的無奈。
“他們的弓弩太強大了!”艾爾巴塔剛纔在計算損失的兵力,算上剛纔又折損的三千多人,他們在短短的二十四天丟進去了將近四萬人。他追憶一般地說:“幾百年前的匈奴帝國,十多萬騎兵去圍攻一支沒有後援和沒有補給的漢人步兵軍團,花了數個月的時間才消耗完那一支漢人步兵軍團的箭矢,迫使漢人的將軍有條件的投降。”
波斯人關於漢人的記載不多不少,一些重要的記事卻基本都有。
艾爾巴塔說的是李陵軍團的舊事,由於後面李陵成爲匈奴的堅昆王,匈奴人是完整地將交戰經過給記錄了下來。
匈奴人後面潰逃向西,關於匈奴帝國是怎麼崩潰,西漢軍隊又是何等的強大,諸多的信息傳遞向中亞和西亞的那些國家。
當時的帕提亞正被羅馬按在地上摩擦,迫切需要尋找到強大的盟友,知道了東面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嘗試能不能結盟。
波斯人的記載上寫得很清楚,那個時候的帕提亞帝國爲了迎接來自西漢的使節團,僅是具裝重騎兵就出動了兩萬人,其餘次等軍團合起來十萬的規模。
用十萬的軍隊去迎接一個國家的使節團,除了超高規格的接待之外,無外乎也是在展現自己的實力。
西漢的使節團對於被帕提亞帝國的十萬大軍迎接,是一種犯懵的心理。不過那個時候漢人正處於絕對的上升期,真沒有半點恐慌的意思,只是覺得帕提亞人真是神經病。
後面,漢人接到了帕提亞帝國的聯盟意向,討論的結果是帕提亞帝國光是迎接自家使節團就動用了十萬軍隊,其中還有兩萬的具裝重騎兵,帕提亞帝國的敵人肯定更加強大。
那可是具裝重騎兵,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兵種,那個時候整個西漢帝國都沒有規模達到一萬的具裝重騎兵,玩的騎兵主流是突騎兵,並且突騎兵的數量也就是三五萬人。
漢人更加認定帕提亞人絕對是腦子不正常,西漢帝國連帕提亞帝國的敵人都不知道是誰,再來是帕提亞帝國的敵人不會弱小,那個國家要是招惹了西漢帝國肯定是去懟,可連那些人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去蹚渾水。
波斯人只有關於西漢帝國沒有對帕提亞帝國提出聯盟有迴應的記載,卻是根本不知道西漢的漢人將帕提亞人當成了神經病。波斯人在自己的史書上描述了漢人強大和富有的一面,因爲西漢帝國沒有蹚渾水又留下了不小的念想,後面都成了一種執念。
“我們對於與漢人結盟的善意持續了數百年。”艾爾巴塔說着自己搖了搖頭:“世界上估計沒有比這個更加可笑的事情了吧?”
說的是波斯人對漢人秉持善意,卻是遭遇到了漢人幾乎不加掩飾的惡意,以波斯人的角度來說,不但顯得可悲,更是顯得愚蠢。
馬魯斯眨巴着眼睛,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自怨自艾的艾爾巴塔。
波斯人純粹是因爲有羅馬這麼一個必須面對的大敵,纔會產生那麼“可愛”的念想。他們也是因爲壓根沒有與漢人正面接觸過,一再的執念加深之下,纔會因爲執念的關係有了一廂情願的意願。
羅馬人在與波斯的戰爭史中,其實也不是沒有做過一些看似美好,實際上卻是無比愚蠢的事情,例如某段時期過度依賴蠻族,搞出了蠻族入侵的悲劇。
那是雙方難以憑藉自己的力量徹底地將對手打倒在地,着實是支撐不住了,不得不挑選外援的一種產物。
波斯人還算好的了,數百年的執念到後面是發現自己在一廂情願,至少漢人並沒有表現得虛僞,不是先僞裝友好再突然背後捅刀子。
羅馬人先是歷經了蠻族入侵,後面更是打破了蠻子無法取得羅馬公民身份的限制,早就在自食惡果了。
馬魯斯確認似得問道:“這裡的漢軍有多少?”
“漢軍幾乎沒有什麼損失。”艾爾巴塔收拾一下心情,蹙眉往下說:“沒有看到他們有增兵的跡象,依然是兩個正規師和大約兩萬的輔兵。”
浮橋這邊看似是漢軍的主要防禦河段,兩個正規師沒有什麼變化,卻是抽調了兩萬左右的漢人輔兵前往各個河段。
那個在夏季會露出河牀的河段,安西都護府將後方抽調上來的西域僕從軍安置了兩萬,搭配了五千的漢人輔兵。
在另外的一些河段,多則三千多,少則幾百人,皆是漢人輔兵搭配西域人僕從軍的安排。
反漢軸心來了將近三十萬的兵力,是在浮橋這一邊屯了將近二十萬的兵力,剩下的那些是分散嘗試泅渡過河。
是有一些反漢軸心的部隊成功過去噴赤河東岸,只是很快不是被消滅就是被重新趕到西岸,也讓馬魯斯和艾爾巴塔發現漢軍有一支遊弋機動的騎兵部隊。
在過去的二十四天中,羅馬人和波斯人只是先後上場了一次,規模並不算小,卻是被牢牢擋住,那兩次漢軍還使用了火器。
“時間越拖越久,越難打啊!”馬魯斯當然不希望羅馬人死太多,再來也覺得既然失去了突然性也沒有強攻的必要:“我們是在等待水位降低,可是漢帝國也不會自大到不調動援軍過來。”
噴赤河太長了,數百里的河段總是不缺一些在水位降低之後露出河牀的地方。到那個時候,他們就不必依靠泅渡,能夠以涉水的方式過河。
那麼長的河段,等待夏季想要過河並不困難,只是哪怕是分散過了河,部隊總是需要進行集結,以西域的地形又免不了是要與漢軍正面接戰。
“我們本來就知道會是一場艱難的戰爭,有足夠的西里準備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艾爾巴塔……或者應該說是真正清醒的波斯人,他們沒有天真到認爲糾集起所謂的反漢軸心,就真的能夠將漢帝國按在地上摩擦,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可以滅掉漢帝國。
以理智的說法來描述,他們挑頭與羅馬結盟,並且成爲反漢軸心的巨頭之一,抱着的是告訴漢人別想予取予奪,他們也敢拼命。
要是事情按照好的方向發展,雙方在匈尼特境內大打一場,甭管是雙方流了多少鮮血和死了多少人,只要能讓漢人正式其餘國家也是主權國家,不再那麼理所當然地想要掠奪全世界,其實波斯人和羅馬人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抱着哪怕是犧牲兩百萬人,只要能讓漢人明白波斯人也敢拼命,換來應該有的尊重,就算是取得勝利的波斯人,他們甚至都做好了最壞結果的心理準備。
一旦事情到了事不可爲的時候,拼命也拼命了,犧牲也犧牲了,他們的上層會用承認失敗來換取保留一些權益,換另外一種抗爭的方式繼續與漢人鬥爭。
別以爲波斯人的上層是腦洞大開或是太天真,是他們本身就在遭遇類似的折磨。他們其實就是在學阿拉伯人,正規戰爭打不過,難道就不能讓數量像砂礫一樣多的普通人去破壞,去玩自殺式的襲擊?
他們就不信了,漢人能受得了那種沒完沒了的襲擊,肯佔領一塊無時無刻都有人在反抗的土地,說不定還能用這個方法拖垮漢帝國,那些上層到時候再跳出來取回丟掉的權利。
羅馬人並不知道波斯上層抱着什麼樣的心態在打這一場戰爭。他們看到的是波斯人擺出了要拼老命的架勢,不止是心態上的拼命,薩珊帝國也如自己的宣告那樣全國進行動員,一點都不像是在玩假的。
講道理的話,羅馬人還是很樂意看到波斯人拼老命,爲此也願意進行必要的投資。
君士坦提烏斯擠出了原本就不多的財政,新組建了十個軍團,同時調動二十個羅馬軍團和將近二十萬的附庸種族,浩浩蕩蕩地向東而去。
羅馬的這一舉動非常有誠意,就是羅馬人的誠意到這裡也就到頂了。他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除了繼續不計代價地建設沿海內防線,投入必要的資金研究新一代戰艦,陰暗的事情也不再有什麼顧忌。
“已經進入戰爭狀態了嘛。”馬魯斯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用什麼手段能夠獲得火藥,就使用什麼手段。”
對於獲取火藥,全世界的人都是認真的,並且願意爲此付出任何代價。
以前他們是不敢撕破臉,剋制着不去使用那些用了會付出大代價的手段。既然都已經是開戰了,那還會有那麼多的顧忌可說,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羅馬人和波斯人在長相方面與漢人有區別,想玩滲透什麼的受於這方面的限制,真玩不動。他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分別收買了一些漢人,一般是潛伏成爲間諜,先前是動用了一批,就是沒有取得什麼像樣的成果。
“向後撤吧。”馬魯斯一臉果決地說:“在夏季到來之前,我們恐怕過不去。以漢人的驕傲,他們不會容忍我們在他們的視線之內,有很大的機率會主動過來。”
艾爾巴塔雖然覺得很不甘心,卻是同意了馬魯斯的建議。
在漢軍這一邊,李匡都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主動將河對岸的那個師撤回來,再讓敵軍進行渡河。
“異族知道半渡而擊嗎?”宋平對於李匡的思考有些遲疑:“他們會渡河?”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李匡並不知道後續的援軍有多少,傾向於最多不會超過三個常備軍:“敵軍的數量太多,一旦夏季到來,我們會更被動。”
噴赤河是可以作爲天險,但它畢竟不是長江。
漢人對於噴赤河的瞭解應該沒有反漢軸心多,在這麼一條數百里河段,幾乎是充滿漏洞的防線上,哪怕是安西都護府的兵力增加到四個常備軍,再加上七八萬漢人輔兵和二十萬西域人僕從軍,面對數百里的河段還是捉襟見肘。
另外一點,二十萬數量的西域僕從軍會是助力,也會有可能會變成威脅。
實際上李匡真的明白一點,西域人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他也許不應該將被強徵的西域人拉到戰場,而應該是送往國內,殘忍一些就選擇坑殺掉。
“都護,敵軍在收縮兵力,並且有拔營的動作。”
新的情報讓李匡稍微愣了愣。他親自上了箭塔,利用足夠的高度進行瞭望,發現敵軍有撤退的跡象。
“我們在對岸有一個前進基地……”宋平一樣是在看敵軍,用着怪異的表情說:“他們哪怕是想要半渡而擊,也幹不了啊!”
只要西岸的那一支漢軍沒有被消滅,等於是漢軍控制着浮橋,根本就不存在被半渡而擊的可能性。
交戰期間,敵軍是用過一些招數想要破壞浮橋,只是該河段的水流太平緩了一些,上流放下去的木頭速度不快,到了浮橋只會是形成漂浮物,根本沒什麼撞擊力度。
就算是敵軍從上游放下點火的木筏,因爲速度不快的關係也很容易被攔截。
浮橋是牢牢被漢軍控制在手裡,敵軍卻是擺明了想要撤退,一時間讓李匡有些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