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將木頭丟進河道造成堵塞,接着木頭的浮力用釘裝好的木板來架設浮橋嗎?可以說是,也能說不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往不復雜的方向來講,架設浮橋真的需要來自木頭的浮力,可用舟或船來承載也能辦到。問題是,姚弋仲手裡沒有足夠的舟或是船來堵塞河道,他花了那麼大的功夫歸咎於一個目的,那就是不讓漢軍的船艦影響到軍隊的渡河。
試想一下,河道上到處皆是漂浮的木頭,甚至某些河段上有被在木頭之上放置乾草等易燃物,那是爲了什麼?沒有錯的,就是爲了堵塞和放火方便。
任何的浮橋架設都不會簡單,工程中出現的傷亡無法避免,尤其是對不擅長水性的人而言,但爲了一個軍事目標必要的工程傷亡並不算什麼。應該說,用漂浮物將河道堵住,再用釘裝木板架設足夠誇大的浮橋,付出的傷亡遠比用舟船作爲落腳點來建造浮橋讓姚弋仲的手下傷亡遞減纔對。
“還是沒有發現漢軍的艦船?”
“是的,軍主。”
“漢軍也沒有阻止我們渡河?”
“目前而言,沒有發現類似的情況。”
姚弋仲真的確認了一點,漢軍真的是在等待羌族軍隊渡河,並且做得太明顯了。
羌族大軍設置的渡河點有二十三處之多,分爲多個河段一塊架設浮橋,他們將浮橋架設到河道中間的時候,按照以往的情報漢軍有射程足夠的強弩可以用以阻擊,可是漢軍並沒有那麼幹,漢軍是眼睜睜地看着羌族大軍做業,一點反應都沒有。
黃河南岸當然是有漢軍,可那些漢軍在幹什麼?他們是在河的沿岸觀望,除此之外沒有發現構築防線。這個現象十足的不正常,詭異到姚弋仲內心裡惴惴不安,總覺得漢軍挖下了一個天大的巨坑在等待他們自己跳進去。
如果漢軍阻擊羌族大軍,給做業中的羌族大軍造成傷亡,哪怕是重大的傷亡都不會令姚弋仲意外,甚至他覺得這樣纔是理所當然。
相反,是漢軍什麼都沒幹讓姚弋仲極度不安,那是源自於對未知狀況的憂慮和畏懼。
“漢軍有大肆調動的跡象嗎?”
“暫時……沒有發現。”
姚弋仲眉皺得快和麻花藤似得,有心停止渡河,但又無法下決定。
先前羌族大軍不是消失了一部分嗎?大約五萬的羌族大軍其實是繞路到了司州方向,從那裡的橋樑過到了黃河南岸,他們與孫伏都的部隊會合之後,兩軍對東平郡的漢軍進行了靠近。
姚弋仲得到的情報顯示,東平郡的漢軍有接近三萬,領軍的人是一個從長江以南投奔漢部的門閥之主,是桓氏一族原來的族長叫桓溫。
按照漢軍的軍制,身爲偏將的桓溫本部只會有一萬的戰兵,這樣一來其餘的兩萬漢軍該是輔兵、僕從軍、新附軍這一類的二線部隊。
除開桓溫在東平郡之外,靠近濟水方向的還有一個官職爲校尉的王樸,他率領五千漢軍以及同等數量的二線部隊,位於桓溫所部的北方三十里處。石碣趙軍的偵騎、細作無法探清這一支漢軍究竟在幹什麼,只知道是在濟水邊上大興土木工程。
姚弋仲對孫伏都的請求是,讓東平郡這一線的友軍對漢軍產生足夠的威脅,牽着這邊的漢軍兵力,致使他們無法北上馳援黃河沿線。
除開孫伏都那邊,姚弋仲還派人前往豫州,以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的身份要求劉闓和陸永給予配合,一樣是對漢軍產生足夠的威脅,不讓豫州方向的漢軍有北上的機會。
劉闓和陸永都是東晉小朝廷投降石碣趙後的降將,他們投降之後被石碣趙國以原官職留用,目前一個是豫州刺史,另一個是豫州都督。
姚弋仲有足夠的身份和權利來動用想要的資源,一切都能夠服務於羌族大軍進行渡河作戰。
實際情況而言,姚弋仲手下的羌族大軍既然有五萬可以從司州方向渡過黃河,那麼也就預示着可以讓更多的羌族大軍從司州渡河,並不一定是要從青州沿線的黃河段進行渡河。
姚弋仲會選擇從青州沿線的黃河渡河,無非就是一種軍事角度的出發點,既是造成多路進攻,對劉彥手動能夠調動的軍隊進行一種牽扯作用。
認真而言姚弋仲真的得到了想要的目標,他將劉彥本人牽扯到了黃河沿線,對於其餘方向的石碣趙軍有利無害。
再來是,姚弋仲認定劉彥要是調動足夠的兵力到黃河沿線,那麼不管是司州方向還是豫州方向面對的漢軍就會變少,更好的發展是阻止漢軍繼續擴張,乃至於石碣趙軍能夠進行反攻。
幸運或者可惜的是,劉彥只調動了三萬的漢軍到黃河沿線,讓姚弋仲都不知道是好是壞。
到七月十四,傳統鬼門開的日子,漢軍沒有任何阻擊行爲之下,黃河做業的羌族大軍將多處浮橋建設連接南岸。
當然了,目前並沒有鬼門開的說法,也就是說中元節還沒有成爲一種節日,那需要到北魏纔會出現。北魏是一個統治者極度信佛的社會環境,佛教搞了一個盂蘭盆節,自此纔有鬼門開的說法。
沒有遭遇任何阻擊的羌族大軍頭批過河的是一萬左右的騎兵和四萬左右的步軍,他們抵達黃河南岸之後是小心翼翼地開始在沿岸構築營寨,擺出了足夠的謹慎。
另外一邊,時刻關注羌族大軍的漢軍指揮中樞,也就是東平陵的劉彥行轅,他們對羌族大軍終於渡河的態度略略詭異,不是擔憂而是欣喜。
“黃河到濟水最寬的地形也不超過百里,最狹隘的地形僅有二十里不到。”紀昌用着振奮的語氣說:“這一片地形會成爲我們與羌族大軍的決戰之地!”
是的,黃河與濟水就是近鄰,它們沒有相連,就只是隔着相望,其中濟水也是連接着渤海,更是直接連接着大澤。
王樸帶着部隊是靠近濟水沒有錯,但他們不管是駐紮還是大興土木只是一個用來迷惑人的作用,漢軍真正在大興工程的地點是在大澤邊上的泒子河,那裡建造起了密密麻麻的船塢,那是劉彥安排用來“暴兵”之用,大批的艦船已經加入到生產序列,算算時間也是近期就會吞吐而出。
泒子河的“泒”其實應該是一個“糹”加上一個“瓜”讀“gū”,它的長度很長,西邊直連濮陽,從濮陽邊上的黃河往下拐,是黃河的一條支流。它的東邊是從臨邑重新進入黃河,總長度絕對超過五百里。
說白了,不是劉彥沒有準備艦隊進入黃河,但不是如姚弋仲等人所想從大海調入黃河的河道,誰讓劉彥手裡有逆天手段,是不是?
黃河與濟水中間那一塊狹長的地形真的非常適合作爲交戰地點,那個是對於想要堵住羌族大軍後路的漢軍而言。恰恰是因爲這樣,漢軍何必去阻止羌族大軍渡河?他們巴不得姚弋仲儘快將所有軍隊渡過黃河,進入預設的狹長交戰地。
“姚弋仲沒有搞明白我們想幹什麼,他持足夠的謹慎態度,只是讓五萬步騎先期進入。”紀昌實際上比較佩服姚弋仲的謹慎,換作他人能渡河該是急迫且恨不得一次性將所有部隊投入。他問:“我們是不是派出部隊與之交戰?”
什麼都不做只會讓姚弋仲更加遲疑,甚至可能要姚弋仲頓足不前,要是羌族大軍退縮回去,對於漢軍的北線戰事可會造成災難。
劉彥就問了:“派出多少部隊合適?”
這是一個大難題,太多漢軍可抽調不過來,太少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並且他們又不能真的將渡河的羌族大軍給趕回南岸。
“是這樣……”紀昌斟酌了一小會,問道:“命令徐正和桓溫主動出擊?”
劉彥點頭認可。
徐正是漢軍在豫州方向的主將,他面對的是石碣趙國在豫州的抵抗軍,那支豫州的防禦部隊數量很客觀,達到了二十萬以上,至於都是些什麼人,只能說除了四五萬的郡縣兵,其餘都是臨時拼湊的烏合之衆。
桓溫面對的當然就是孫伏都的本部和姚弋仲分出去的那支羌族軍,雙方小規模的戰鬥沒有停止過,總得來說是處於僵持。
劉彥終究還是要從其餘的地方進行調兵,畢竟姚弋仲手裡的兵力真的十分龐大。什麼時候調動,從什麼位置進行調兵,那就存在很多講究的地方。
到後面,他們商定的是出動濟南郡這邊的騎兵前去襲擾已經渡過黃河的羌族大軍,出動的騎兵數量只有三千。
漢軍三千騎兵的數量真的不多,他們的出動卻是讓姚弋仲略略鬆了口氣。
姚弋仲到目前爲止都還沒有搞明白劉彥……或者說漢部到底是怎麼想的,那並不怪姚弋仲,是胡人歷來對山川地盤存在忽略,哪怕是重視也僅是局部戰場。
那是文化底蘊註定了的事情,胡人可不像華夏文明,他們並沒有自己的文字,甚至是無法承載歷史,有的是編成歌謠代代傳唱,能夠傳承下去的東西可想而知該匱乏成什麼樣子。
羌族吸收了不少華夏文明的指揮,可他們才崛起多久?文化的承載並不是一代人或者兩代人就能夠吸收完畢,那需要的數代人足夠的重視。
三千前去襲擾黃河岸邊營盤的漢軍騎兵動作十分頻繁,他們一開始就直接是逼近羌族大軍的營寨,迫使姚弋仲出動騎兵前往對陣。
一樣都是輕騎兵,再加上誰都足夠謹慎。輕騎兵之間的交戰一旦互相謹慎起來,那就是一場你追我趕中的耗時戰。
作戰動靜讓姚弋仲這一路的將校對先前的猜測更加肯定,那就是劉彥手頭的兵力嚴重不足。
後面,東平郡和豫州方向的軍情先後傳遞到姚弋仲手裡。
“兩路的漢軍都發動了進攻。”呼延盛看上去頗爲興奮:“劉彥這是急切想要調兵北上?”
戰爭從來都是存在迷霧,既是不清楚對方的意圖,然後又不知曉對方的兵力調動。對於姚弋仲這一路大軍來講,他們沒有摸清楚劉彥的意圖是真的,對漢軍的調動雖說不是瞭如指掌,可漢軍大規模的調動還是能夠獲悉的狀態。
“劉彥究竟是想幹什麼?”姚弋仲的困惑沒有減低多少,反而是越加濃厚:“要是他們急切,不該是極力阻止我們渡河嗎?”
那就是情報與現實的自相矛盾,劉彥應該做的是拼了老命阻止羌族大軍渡河,可劉彥並沒有那麼做,那樣可不像是一個缺乏兵力的主帥該有的抉擇。
“不管怎麼樣,我們已經渡河了啊!”呼延盛完全搞不懂姚弋仲到底在顧慮什麼,急切道:“我們本來就是要渡河,只有渡河才能與漢軍交戰!”
姚弋仲默默地看着呼延盛,冰冷地說:“吾,纔是主帥。”
呼延盛臉上肌肉一僵,訕訕地笑了笑。
姚弋仲當然知道無論怎麼樣都該渡河,只有渡河才能與漢軍交戰,只有交戰纔可以分出勝負。問題是他心內的疑慮太多太大,總覺得無論什麼地方都不對勁,可又無法發現到底是哪裡有什麼陷阱。
有一點呼延盛沒有說錯,不管姚弋仲有什麼疑慮總是不能停步不前,先期五萬步騎渡河之後,後面姚弋仲又向黃河南岸增兵三萬騎兵。
姚弋仲派出三萬騎兵渡河之後,這三萬羌族輕騎不是作爲防禦力量使用,他們一經渡河立刻分爲三路,西邊、東邊、南邊各自出動一萬,擺出一副要把周邊逛一圈的姿態。
騎兵在長途行軍上面或許不行,但是百里之內的短途行軍還是很快,不到一天的功夫三萬羌族騎兵就可以將周邊逛個通透。
得知姚弋仲新動靜的劉彥那時臉上只有笑意。
“姚弋仲真是謹慎的一個人啊!”紀昌有些感慨地說完,後面眯起了眼睛,問道:“他們找不到什麼伏兵,應該放心地將其餘的部隊調到黃河南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