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石頭,給我砸呀!”
潼關之上,冉閔軍在軍官的呼喝下拿起石塊不斷向關下砸落。
通關之下,乞活軍與氐族軍,他們舉盾向上,人流涌向被高高搭起的登城梯賣命地往上爬。
從關城向下看去,下方狹長的道路之上擠滿了進攻的石碣趙軍,狹長山道之外是連綿數十里的敵軍營寨。
乞活軍經過冉閔的分裂還有三十餘萬之衆,其中雖說大部分是老弱,可湊一湊還能湊出六七萬精壯的漢子。
苻洪發誓要奪回關中,向石碣全國的氐人發出號召。
關中的氐人出不來,他們在經過冉閔軍的一再屠殺之後是退向了西南盆地(吐谷渾),只留少部分騎兵襲擾關中。
從關中之外聽從苻洪號召的氐人數量有多少着實不好算,半年之前彙集向苻洪麾下的氐人接近四十萬,後面還有大股小股的氐人不斷彙集而來。
“聯繫漢軍的人可有什麼消息傳回?”
“是有陸陸續續傳回一些消息,但……哪怕漢王願意支援,恐怕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看看潼關之上的冉閔軍,他們一直在追求戎裝統一,可受於生產力的限制真的不太好辦。他們不但連軍裝湊不出來,看下方人羣那麼擁擠卻是隻能砸石頭拿不是射箭,不是指揮作戰的將領傻,純粹是冉閔軍沒有箭矢了啊!
“漢王在濟南郡已經擊敗姚弋仲,迫使姚弋仲不惜代價突圍。戰事從濟南郡打到祝阿郡,已經將姚弋仲的潰軍堵在狹長地形?”董存是冉閔王后的孃家人,他現在是冉氏秦國在潼關守軍的副將,潼關主將是申鍾。關於漢軍那邊的消息他知道的其實不多,苦笑:“哪怕是漢王殲滅羌族軍,於我們這邊又有何益處?”
季節已經進入到夏季下旬,再有一個多月就要進入秋季。
中原的情勢異常火爆,壓根就不管季節適不適合交戰,就像是漢軍與羌族軍在黃河南岸沿線的戰事,潼關這邊冉閔軍與乞活軍、氐族軍的關隘攻防戰,西北草原方向羌族遊牧部落與張氏涼國的遊動戰,荊州方向東晉登陸長江北岸嘗試奪取落在石碣趙國手中的荊州局部。
大型戰事看着有五處,小型的戰事不計其數。因爲石碣趙國的國勢糜爛,到處都有人起兵,口號之無奇不有難以敘述,比較受到認可的是“三王同盟”引起的效應,那是晉人在遭受胡人欺壓真活不下去了的反抗。
此前其實也不缺晉人暴起反抗胡人,只是難以形成星火燎原之勢。說起來十分悲哀,屢屢不管是晉人反抗或是什麼人反抗,石碣派出鎮壓的永遠是以晉人爲主力的鎮壓軍,大批晉人青壯就是被消耗在這種鎮壓戰之中,不管是被鎮壓還是去鎮壓。
漢軍那邊在濟南郡擊敗姚弋仲,是用不到十萬的兵力擊敗了手中擁有五十萬大軍,儘管戰事還留下一個尾巴在祝阿郡那邊,可是劉彥擊敗姚弋仲的消息被傳播之後,引起的震動不亞於七八級大地震。
姚弋仲可是當今之世最大族羣的總首領,五六百萬的羌族人聽從其號令。姚弋仲還有素來善戰的名聲,其人也是以剛正不阿而被廣爲傳頌。
帶着五十多萬人雄赳赳氣昂昂地去要殺入青州的姚弋仲,他們不到一個月卻被劉彥殲滅絕大多數僅有不到五萬的騎兵突圍到祝阿郡。到了祝阿郡還被一個叫桓溫的漢將攔下,該是怎麼一個悲催了得。
交戰雙方總人數超過六十萬,動用騎兵、步兵、水軍廝殺,竟然是一個月內就產生了勝負,時間如此之短令聽到消息的人無不是一臉錯愕。
“漢王真是厲害啊!”冉氏秦國的右僕射郎蕭全一臉的佩服,說道:“類如此般規模的戰役,打一年都算是時間段,漢王竟然用一個月不到就奠定勝局。”
跟隨姚弋仲成功突圍到祝阿郡的羌族騎兵只有五萬不到,被姚弋仲丟在營地的部隊不是戰死就是投降,聽聞先前撤往黃河北岸的那批人也被漢軍擊敗並俘虜了大部分,那麼真的就是漢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取得了殺死俘獲五十萬人的驚天戰果。
一樣是無一日不戰的關中這邊,接近十五萬的冉閔軍依靠潼關和曉關擋住數量絕對在七十萬左右的敵軍……呃,數量是有七十萬,但真正能打的頂天也就是二十萬到二十五萬,但七十萬敵軍的數量聽起來真的很嚇唬人。
數十萬人的軍隊出征真不是什麼個例,胡人習慣老幼跟隨青壯出征,老弱婦孺在後方放牧提供糧食,青壯在前面廝殺和擄掠;華夏文明除了戰兵之外不是有輔兵,更有數量更加龐大的民夫。實際上每一場戰爭直接參與廝殺的人數,應該只是佔到爲戰爭提供直接服務的兩成不到,剩下的那些都是做維持後勤線。
冉氏秦國自己統計,他們半年之間在潼關與曉關取得的戰果該是有五萬人到七萬人,要是算上在關中清洗不合作的那些人,包含氐人、羌人、晉人和雜胡,從冉閔立國開始僅是半年左右,他們殺死的人總數不會低於三十萬。
“最新的一批箭矢什麼時候能夠運輸過來?”
“最快也要半個月之後。”
與之漢軍那邊相比,冉閔軍這邊一直都是處於什麼都缺的狀況之中,尤其是以箭枝最爲稀缺。
冉氏秦國立國太短,關中因爲大肆交戰基本上也是糜爛狀態,能夠恢復一些農業生產算是冉閔麾下有能人,可關於需要用到工匠方面的生產就真不是努力一下就能解決。
箭枝的生產並不容易,除開要有合格的箭桿之外,箭鏃的生產牽扯到的資源和工藝更多,冉氏秦國這邊是號召後方是所有人爲戰爭進行服務,但每個月也僅是能夠生產出七萬左右的箭枝。
七萬支箭聽上去好像蠻多,實際上連支撐一場中型戰役都夠嗆。拿個例子,劉彥與姚弋仲在濟南郡那邊的戰事,消耗箭矢最少的一天數量都超過十二萬,要是戰局激烈一天消耗個二十萬以上的箭矢都屬於正常。
當然了,敢於每天拿一二十萬支箭出來消耗的軍隊絕對不多,那該是有驚人的國力才幹得出來的事情,還要取決於有多少弓弩兵,一萬的弓弩兵一輪齊射就是一萬支箭,十輪就是十萬之箭。一場戰爭不可能只來十次遠程壓制,一天來十次還差不多,那時日長了又該是幾次射箭?
必須說明的是,弩弓或許好練,畢竟是傻瓜式的機械武器操作,但弩的製造不容易;再來是弓箭手,會射箭不代表就是合格的弓箭手,學會射箭還只是基礎,要對每一項指令能夠執行纔是一名合格的弓箭手。
認真而言,冷兵器時代的弓弩手從來都被算作精銳看待,很多時候寧願犧牲掉五名普通步兵也要保全一個弓弩手,那並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王上正在與司空等人商議,說是願意付出大代價從漢王這邊獲取成品箭矢或是箭鏃。”申鍾是冉氏秦國的太尉,他剛剛從關隘後方趕來,一來就說出這麼一個大消息:“漢王麾下的水軍衆多,咱們是打算利用這個。”
是有一條水系從青州那邊直連關中,黃河目前也沒有多少不能行船或泛舟的河段,要是劉彥肯付出一些代價,利用黃河與冉閔互通有無並不是什麼太荒謬的設想。問題在於一點,黃河的青州河段到關中,中途有接近兩千裡是處於石碣趙國控制區,真要利用黃河付出的代價會有多大。
“王上也在與李勢盡力協商。若是黃河的河道確認無法利用,那邊走長江到靈渠一線。”申鍾絕對是贊成與劉彥那邊保持良好關係的人,他滿是慎重地說:“漢王擊敗姚弋仲,漢部立國已經成爲必然。”
他們先前是對劉彥稱呼爲齊王,後面諸方在下密會盟,冉閔這邊最先改稱劉彥爲漢王,張氏涼國是第二個。除了冉氏秦國和張氏涼國之外,其餘國家也只有拓跋代國也是稱呼劉彥爲漢王,餘下什麼稱呼都有就是沒一個稱劉彥漢王的。
真實情況是,劉彥重建漢國也真的是被提上案頭,確定的是解決姚弋仲之後,會在秋季中旬舉行建國大典。
漢部的國號肯定是漢,但具體是因爲部族名字是漢,還是要繼承西漢和東漢,劉彥本人沒有說過,其餘人想問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建立國家,國號的由來無非就是那麼幾個。
一個是所在地域,例如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劉彥建國應該稱齊國,那是因爲劉彥的地盤在齊地。
再來,是以自身爵位,比如某個誰是唐國公,那麼後面建立國家就是以唐爲國號。
從地域和爵位來取國號算是一種符合禮儀的事情,類似的國號或王號一般是會被治下的民衆認可。比如某地的民衆一看國號是自己這邊的老家,他們就會覺得“嚯,原來是這個啊,那就是自己的國”,天然上會產生歸屬感。
除了地域和爵位來取國號或王號之外,佔個山頭,或是佔個旮旯,自稱神國王、魔鬼王、無敵王……反正就是一些沒根據的國號或王號,類似的情況就是草頭王。一般情況下,草頭王就是沒有地域認可程度,沒有由來,《周易》和《陰陽》有一個說法來解釋類似的草頭王覆滅之快,牽扯到氣運之說。
古人相信萬物皆有靈,也相信有氣運之說,那麼劉彥堅持要以漢爲國號,從地域上面是牽扯不到的,那就只有繼承國運那麼一說。
“我們國號爲秦,是地域關係,也是繼承國運。”申鍾困惑地說:“他們……估計是繼承國運?”
能夠理解劉彥的人不會太多,他想要繼承的不是什麼國運,是要繼承一種精神。
董存不理解,他也不想去了解,他最關心的是:“那麼他們建國爲漢,會將石虎吸引過去嗎?”
“姚弋仲失敗太快了。”申鍾苦笑着說:“若是戰事僵持,石虎會過去,現在他率軍到我們這邊的機率最大!”
石虎召集三十餘萬的羯族人整軍備戰,蓄勢待發之下才是最爲可怕的。
誰都在關注石虎會往哪邊去,尤其是龍騰衛士也在參戰序列之中,更有一支新組建的東宮高力,誰都不想石虎的目標是自己。
“王上要求我們迅速擊敗來犯的敵軍,可是……”申鍾苦悶地指着關外的敵軍,說道:“我們已經嘗試過出關攻擊,效果卻是極爲有限!”
哪怕是進攻關中的七十萬敵軍只有二十多萬的戰鬥力,但也不是冉氏秦國現在能夠在野戰吃下的。冉閔軍不是漢軍,漢軍兵器和甲冑精良,漢軍有用不完的箭矢,冉閔軍這邊兵器都配不齊,更加別談什麼甲冑,連箭矢的數量都一直是不足。
城樓之類的冉閔軍高層在商談,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大吼“攻上來了”之類的話,他們相續苦笑也就散去。
沒有箭矢進行壓制,僅僅是依靠砸石頭真攔不住進攻的敵軍,近期敵軍攻上城牆的次數越來越多,冉閔軍屢次都是付出慘重的代價纔將敵軍驅趕下去。
幸虧是潼關或是曉關這種狹長的地形,敵軍哪怕是能攻上城牆的數量也不會太多,要是位處平原的那種城池攻防戰可就事情大條。
又再一次將攻上城牆的敵軍殺下去,但冉閔軍沒有歡呼,反而是一個個看上去無比疲憊外加麻木。
“堅持,一定要堅持!”
“要是關隘被攻破,我們的家人必定一個都活不了,所以要堅持住!”
沒有錯的,冉閔軍在關中大肆屠殺不服從者,要是兩關失守,且先不談乞活軍會怎麼對待冉閔軍,族人被大肆殺戮的苻洪肯定是要進行慘烈報復。
守關的冉閔軍將士,他們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報效君王,不管是爲了自己還是家人的小命,他們都只能別無選擇地堅持下去,直至轉機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