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壇一直以來仕途極爲順利,可以說是沒有遭遇有什麼坎,年輕之下難免氣盛,不經意間就得罪人了。
朝歌戰場是以石宣帶着東宮高力和羯人本族人馬撤退,雜兵看到他們離去之後已經出現逃亡現象,桓溫所部一反攻幾乎是立即擊潰。
一場擊潰戰並沒有給桓溫所部帶來多大的戰果,僅僅是殺死三五千人和俘虜兩萬七千多。這個與桓溫所部的疲勞度有關,他們受到包圍的時間太長,部隊是輪換廝殺的狀況,再來是他們沒有多少騎兵,取得的戰果也就相當有限。
最後的決勝階段不盡人意,一個月又十九天的打下來取得的戰果卻是極大,可以統計的數據是消滅八萬以上的敵軍,他們的損失則是喪失近三萬戰鬥力,可以統計的己方陣亡士卒爲一萬四千零七人。
後面冉閔親自到來,通報說謝安與李匡已經按照計劃行事。
可以得知的情報是,謝安攔住了撤退中的石宣餘部,雙方在朝歌西北方向四十里左右的地方進行交戰。李匡所部也有遭遇敵軍,彙報上來的是碰見的敵軍都是一小股一小股,數量挺多。
李匡遭遇的石碣趙軍就是從朝歌戰場崩潰的那批,失去建制的石碣潰兵當然就是一小股一小股,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包夾,大部分向着目的地繼續進發,留下少部分部隊對石碣潰兵進行招降。
謝安那邊的戰況怎麼樣還沒有新的消息,冉閔的命令是讓李壇率領本部前往支援,又安排老部下馬願率領一萬輕騎作爲策應。
羽林軍是突騎兵性質,一人三馬很適合作爲支援力量,得到命令的李壇樂呵呵地離去,沒有看到桓溫那不善的眼神。
冉閔又下了幾個命令,大概是趁這個方向的石碣趙軍崩盤,部隊不停下休息,該儘可能地推進。
等待各自部隊開拔,冉閔特意進入桓溫所部的營中,觀察下來能夠發現這是一支非常疲憊的部隊,傷兵營裡面的受傷將士數量更是衆多。
“你們打得艱苦。”冉閔遊走於傷兵營,一些人的名字還能夠叫得出來。他出了傷兵營對桓溫說:“不會過多久就會有王上的旨意傳達。”
桓溫對目前的大局勢是兩眼摸瞎,有意詢問卻見冉閔態度冷淡,按耐了下來。
冉閔態度冷淡是因爲自己那些老部下的狀況太慘,他無法對君王有什麼態度,只能是對身爲主將的桓溫心生埋怨。
朝歌戰事結束,援軍來得匆忙去得也快,桓溫有心留意了一下,北上的軍隊數量該是有個十三四萬,各種騎兵的數量達到八萬,步軍方面攜帶的攻城器械很足。
大概是北伐兵團全部北上後的一個時辰,王猛帶着劉彥的旨意抵達,隨行的少不得是一些犒勞物資。
王猛帶來的旨意有兩封。
第一道旨意是,對桓溫以及衆將士在極爲艱苦的環境下依然充滿鬥志的作戰進行封賞,該提升爵位的提升,該升官的也升官。
第二道旨意是,命令桓溫所部成爲北伐兵團的預備隊,讓他們就地進行休整。
“秘書郎。”桓溫對王猛的印象很深,兩人卻是沒有什麼交情。他先招呼了一聲,後面行禮問道:“可否講講近來發生的事情?”
王猛可不敢託大,沒有太迫切需要完成的任務,耐心對桓溫講述近來所發生的事。
最大的事情莫過於石虎挑起了種族仇殺,漢境之內雖說是胡人四處暴起,但因爲漢國早有準備,胡人的暴起動靜看着挺大,卻不足以有什麼顛覆。
“北邊消息不斷傳來。”王猛有着明顯的悲痛,說道:“石碣境內的晉人各自爲戰,被殺戮得非常嚴重,越是往北的地區越慘。”
桓溫對王猛特別指出“晉人”這個稱呼其實是一種鬱悶的態度,東晉小朝廷現在完全成了笑話,晉人的這個稱呼也等於軟弱。
“王上派出快騎傳檄,組織各地抵抗。”王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是一聲嘆息:“暫時並未有新的消息傳回,希望情況能夠得到改善。”
桓溫纔不管胡人怎麼對誰發起屠殺,他希望瞭解的是戰局的發展,耐心快消耗完時,王猛總算是說到了相關的部分。
“這邊的進軍和退卻是爲了拉伸敵軍,亦是造成我軍要撤退的假象,好利用時間落差和敵軍的心理變化,來一個出其不意的襲擊。”王猛說的那些已經實現,事實也證明計劃有效果,就是沒能在朝歌這邊殲滅石碣的本族主力部隊。他說出了桓溫最想了解的話:“王上編制北伐兵團,以徵北將軍冉爲主將,得到的命令是一直向北。”
【看來胡人暴起對腹地的影響真的有限?】桓溫對這一次專門組建北伐兵團有着萬分期待,想道:【該儘快將本部休整完畢!】
王猛那邊卻是在說關於冀州方向的戰事。
冀州戰場已經僵持快兩年,呂泰所部是以漳水爲線,在河間郡和渤海郡與石斌的邊境軍團、慕容格的鮮卑騎兵進行對峙和拉鋸。
近期冀州戰場的反覆出現得頗多。
呂泰所部爲了策應石碣境內的漢家苗裔發動了一次跨河攻擊,該是石斌的邊境軍團沒有預料到才措手不及,給呂泰所部殺進了章武郡腹地。
石斌前期是想要放開空間,讓呂泰所部足夠深入,好切斷呂泰所部的後路,直接在章武郡境內打一場圍殲戰。
呂泰所部在石斌有意讓開空間的情況還真的是殺得足夠深入,他們一路上幹得最多的就是收攏願意南逃的同族。這樣的舉動讓石斌發現後,石斌是刻意驅趕晉人奔着呂泰所部而去,呂泰所部收攏的百姓越多行動就會越遲緩,對石斌圍殲呂泰所部更加有利。
“王上調動船隻從渤海入內陸,被石斌發現之後,雙方在漳水的章武河段爆發激戰。”王猛不太清楚過程,簡短地說:“直至戰鬥結束,冀州救出的百姓約有十七萬,軍隊折損了將近兩萬。”
這一刻桓溫是在想着:【這種不划算的事情可不要發生太多。】
“期間慕容格有向漳水南岸發動進攻。”王猛見桓溫怔怔出神,以爲桓溫對冀州方面的戰事感興趣:“既然呂郎將北上,漳水怎麼會沒有新的部隊入住,卻是慕容格遭遇到埋伏……”
桓溫纔不願意聽冀州那邊的戰事,隨口搭了幾句話,問道:“今次北伐,只有我們這一路?”
王猛剛剛還在講慕容格遭遇埋伏當機立斷留下尾巴斷後撤退,一聽桓溫的問話,苦笑說:“猛只是秘書郎……”
秘書郎的官職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中層以下,三公九卿都有搭配至少一名秘書郎,王猛這個秘書郎卻是直接服務於君王。
桓溫見問不出個所以然,相對耐心地與王猛閒扯,還是王猛看出他在應付主動告辭。
王猛離去,於大帳附近遊弋了有一會的條攸才進去見桓溫。
條攸這一次沒有與冉閔會面,他這麼做其實是在避嫌,也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面對冉閔。他在最危急的時刻有過不少的徘徊,甚至都想過投降石宣,是在最後堅定了立場。
“長史來得正好。”桓溫對條攸頗爲熱情,招呼坐下卻沒閒話,直接說:“本將的意思是,部隊需要在兩天之內休整完畢。”
條攸臉上閃過錯愕表情,他們被圍了將近兩個月,部隊可以說是異常的疲憊,休整個兩三個月也算絕對正常。他知道桓溫是一種迫不及待想要建功立業的心思,是用命令口氣而不是商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濮陽之戰未打先散,我們身負的任務變成孤軍吸引敵軍來圍。”桓溫滿是感慨地說:“我們堅持四十九天,後面落了個埋怨。”
李壇說那句不中聽的話時,條攸也是在場。
“不知道長史是如何作想,本將卻是感到異常惱火。”桓溫還真的就是一臉的怒容,還指名道姓地罵了李壇幾句,後面才說:“爲山九仞,本將卻是不想功虧一簣,既然石宣是從我們這邊逃走,就該由我們將他們消滅!”
“王上已經頒佈封賞旨意和進行犒賞……”條攸斟酌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包圍被解除,又有封賞和犒賞,將士們的士氣還算高昂,只是疲憊難以一時解除……”
“長史啊!”桓溫用着高昂的語調說:“將被埋怨的事情散佈出去,本將就不相信衆將士不想爭口氣!”
條攸想着:【得了,爲了立功完全就是拿李壇當靶子。不過卻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被桓溫拿出當靶子鼓舞本部幹勁的李壇,他率軍北上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就咬住了石宣的尾巴。
跟隨石宣一塊要撤往上黨郡的不止有東宮高力和羯人本族,有相當一部分是羌族、氐族、匈奴組成的部隊。後面這些三族武裝是出於張羣的一個心思,主要是怕漢軍來追,有意帶他們一塊走,被追擊時也好有殿後部隊。
按照張羣的本意,他是萬分拒絕石宣撤往上黨郡而不是回鄴城與石虎合在一處,可石宣是鐵了心思不去見石虎,那又有什麼辦法。
石宣這一股部隊算起來絕對倒黴,軍隊廣派偵騎(斥候)一般是在本部三十里之內偵查也是起到預警作用,他們是不知道朝歌西北部有謝安這麼一支漢軍,等待知道的時候朝歌那邊已經有騫建同和李壇的本部進駐。
張羣勸石宣轉往鄴城方向,石宣是真心怕被石虎弄死堅持己見,毫不意外地撞上了謝安所部。
李壇率軍北上之前,謝安所部和石宣本部一直是在進行遊弋戰,也就是一方想盡辦法想要突圍繼續向西北部撤退,另一方則是死咬着不放,雙方已經是不斷換馬騎乘進行了一整個白天的追逐。
“俘虜?”李壇根本不想停下來歇息,問題是坐騎受不了。他催促部下趕緊餵食戰馬,隨口說:“咱們沒有那麼多閒工夫,俘虜就丟給後面的馬願所部輕騎。”
羌族人自姚弋仲戰敗被漢軍俘虜之後心志就直線下降,講明白點就是羌族對上漢軍會沒有打就先心虛,打不過也不會死撐,是會接受招降。
氐族人的情況只比羌族人要好上一點點,他們的總領袖去了隴西和北地,中原這邊的氐族人處於一種羣龍無首的現狀,慣性地爲羯族人賣命,沒有了總領袖的約束存在縮手縮腳現象,不是那麼敢拼命。
朔方的五個匈奴大部族還被拓跋代國摁在地上猛揍,匈奴人現在該是心氣最虛的一個種族,中原的匈奴人數量少不說,大部分的分佈也是很散。那些分散在漢境的匈奴人有了騫建同這個標杆後,更是乾脆自主漢化。
李壇這一支漢軍往往數十個人就能夠俘虜數百個羌族人、氐族人和匈奴人,造成的現象就是漢軍比較瞧不起俘虜,一兩萬的俘虜敢用兩三千人盯着。
馬願率軍到來,看到兩多萬的戰俘只有兩千人看守,李壇的本部卻是不見蹤影。他得知李壇將戰俘丟給自己,苦笑對部下說:“安排一下……”頓了頓,才又說:“李郎將敢安排兩千看守兩萬,咱們再加個三千人湊足五千,押回朝歌還需要快馬加鞭趕回來。”
站在一旁等待交接的羽林軍軍侯李均趕緊說:“不是啊,我們得到的命令是交接之後,立即趕上大部隊。”
“……”馬願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他是俾將,李均是軍侯,兩人差了兩級,可李均是羽林軍編制,雖說沒有掩飾不悅,嘴上卻無法多說什麼。
原冉氏秦國已經全面並進漢國,除開冉閔的一些家臣,大多數成了漢國的官方體系,他們基本是選擇低調做人,尤其是對跟隨劉彥崛起於微末的那批人會更加謙讓一些。
“不好意思啊,馬將軍。”李均滿滿都是歉意地說:“軍令不可違背,等待戰事結束,均擺酒請客以謝今日諒解。”
馬願這才心裡好受一些,畢竟自己將身段擺得低一些,可情緒還是會有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