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的強盛、虛弱、衰亡都會有一個過程,往往可以從社會的結構,包括百姓的生活狀態和質量上,等等的一些事情上體現出來。
李氏成漢是因爲統治者各種腦抽加速了國家的虛弱,有外力來進行入侵的話,不會超過三波的抵抗就會從內部自行瓦解。而瓦解的過程可以從以前的歷史得到借鑑,無非就是一幫奸佞之臣興風作浪,弄死了一些真正爲國的干城,導致非常多的聰明人尋找後路,連鎖的效應當然是讓國家走向滅亡。
“觀史而知興衰”這句話還沒有人說過,但是大概的句子估計是存在的。但是知道了又怎麼樣,就像很多人明明知道做什麼事情是錯誤,問題還是去幹錯誤的事情。
龔壯如願尋找到了自己的友人,他的友人叫張良,與留侯同姓同名,是零陵那邊的望族之一。
零陵張氏要是按照東晉小朝廷的劃分屬於三流家族,而像是零陵這種偏僻的地方,存在的世家基本上着實是強不到哪去,一般是能夠在帝都站穩腳跟的世家纔會顯得有實力。
“朝廷的主事者現在是國丈與謝都督。”張良從來沒有拿自己與留侯相比較過,會有這個名字該是家族長輩滿懷期盼什麼的。他是一個長相平庸的人,身爲一個家族的家主倒是有着不錯的氣質,含笑說:“若是子偉所說爲真,良自然是要進行引薦。”
真正的事實是張良其實無法親自去找褚裒或謝石,那是身份和家世存在差距,只能是尋找一些定品更高實力更好的家族,一層又一層地通氣,至於褚裒和謝石要不要見龔壯就是另外一回事。
龔壯可沒有一開口就說要將李氏成漢像一塊肥肉直接交給東晉小朝廷,是按照與常璩等人的商定,先提起李氏成漢要當東晉小朝廷藩屬國來試探態度。
東晉小朝廷現在壓根就沒有什麼藩屬國,國家面臨強有力挑戰,說不準這一關過不去就要玩完,李氏成漢稱臣爲藩怎麼也是一道強心劑,可以讓東晉小朝廷尋找到一絲絲“我還是很強大”的感覺。
有了張良的存在,龔壯在長沙認識了不少同樣是率領家族私兵過來的各世家家主。這些家主每一個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官職,緣由是東晉小朝廷近期在進行“官職大放送”的活動,但凡是有出力的家族都得到封官和許願。
不明緣由的龔壯得知只要是個家主都是個官其實很吃驚,他只當這是東晉小朝廷治下世家的福利,不由想:【蜀地各家投靠晉室,算是投靠對了。】
後面是張良親自帶着龔壯趕往建康,他們從長沙出發,打算走江州路線進入揚州,最終抵達建康。
一行人趕路並不急,甚至是張良都還有空帶着龔壯前往洞庭湖那邊遊玩一下,風景自然是不錯,就是沿途所聞所見讓龔壯更加感受到東晉小朝廷的備戰力度。
張良是需要先向建康那邊通氣,好使小朝廷有個心理準備,之所以會帶着龔壯慢慢趕路,自然是要等到建康那邊的強力人物有迴應。
“想必子偉對僞漢軍力強盛是有印象?”張良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一些事情,站在船頭回身看向龔壯,背景是一片洞庭湖的蘆葦海。他說:“僞漢揮兵四十餘萬衆,由不得朝廷不重視。”
龔壯點頭,他現在覺得找到了漢國只是揮兵六萬入侵李氏成漢的原因了,原來大軍是陳兵在東晉小朝廷邊境。
然而,事實上陳兵在東晉小朝廷邊境的漢軍根本沒有四十萬那麼多,算上輔助人員和必要的民夫也就不到三十萬的樣子,入侵的參戰部隊是二十萬。
“僞漢崛起時間不長,軍事實力卻是極爲強大。四年之間偌大的趙國被打得步步後退,僅是存留幷州與朔州……”張良之所以解釋這些,是東晉小朝廷動員力度太大,似乎在動員上面也做到了無所不用其極。他含笑說:“強盛如趙國都無力招架,朝廷不得不謹慎,纔會招來諸越與諸蠻。”
龔壯還是點頭,他是從西南那邊過來,對諸越和諸蠻大肆出現在東晉小朝廷境內遊逛有很深的印象。
“用得上諸越和諸蠻,一些事情上就不好約束了。”張良說的是越人和蠻人在民間肆虐,說的時候根本沒當回事,反而是比較得意地說:“諸越和諸蠻到了北方,朝廷會進行武裝。”
張良是要炫耀東晉小朝廷的國力,讓龔壯認爲李氏成漢來投靠是一件正確的事情,根本忘記就是晉室武裝胡人才導致中原淪陷,也不怕再來一次重蹈覆轍。
龔壯有想到永嘉之亂時的事情,就是沒有想過那些被犧牲的百姓。
世家嘛,他們眼中只有同等身份的存在才能視之爲人,百姓於他們眼中只能是工具。因此百姓沒有被世家的目光注視到其實才算幸運,一旦百姓進入世家的視野,那麼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不是被利用就是被犧牲。
夏季的洞庭湖蚊蟲多到難以想象,畫舫不得不用紗帳來進行阻隔,它漂流在湖泊之上,陣陣的聲樂在響,有女姬在音樂聲中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
畫舫是一條巨船,以料爲單位起碼有一千料,按照現代噸位就是三百二十五噸。它分爲五層,船艙之內有兩層,位於水平面之上是三層。下面的兩層,艙底最底層是堆積一些物資來作爲讓船隻保持平衡的壓艙底貨色,第二層是水手居住區。上面的首層是隨從、女姬之類的休息層和廚房等房間,第二層是貴人的休息房間以及娛樂場所,第三層是半露天。
按照對樓船的劃分,實際上畫舫就只是一條兩樓船,龔壯可以透過紗帳向外看,舟的數量當然是最多,小船的數量也不少,二樓船和三樓船時不時能夠看到一條,不由得不想到東晉小朝廷的造船能力不俗。
事實上東晉小朝廷的造船能力也真的相當不錯,每年造出可以稱作爲船的船隻起碼有數百,那是長江以南有着太多的水系,出遠門坐船的人遠比走陸路的要多。會這樣是走陸路的山地和山區太多,經常需要爬山就不說了,山區大多是荒無人煙可算不上什麼安全,相反是人跡較多的各條水路反而安全一些。
東晉小朝廷現在能夠看出很明顯的兩極化,越是往南和西南的區域因爲諸越和諸蠻的肆虐讓民間顯得苦難衆多,可是掌握着大多數資源的世家卻依然該吃就吃該喝就喝,甚至是少不得風花雪月以及歌舞相伴。
招待張良和龔壯的是當地有名望的一個家族,畫舫就是屬於羅氏一族的家產,專門用來拉着客人遊逛洞庭湖。聲樂班子和女姬也是家養,這些人平時不會幹什麼活,就是練一練音樂和舞蹈,也就是所謂的不事生產。而以現如今的生產水平來講,普通家庭養一個不事生產的人都顯得吃力,哪怕是地主豪強的家族成員都該下地幹活,養一套接近二十人聲樂班子和近三十人的女姬隊伍也不是普通世家能承受得起,由此看得出羅氏一族的財力不同一般。
“不多,真的不多,就是給朝廷供上十萬石的稻米。”羅源看着很富態,不止是因爲太胖,身上那身的絲綢衣服再正常不過,少不了作爲佩飾的美玉、瑪瑙、翡翠和金、銀。他說十萬石稻米的時候很隨意,就如同是十斤一樣,那隨意絕對不是假裝,輕輕鬆鬆地補上了一句:“朝廷若是有需要,後面可要用買的了。”
十萬石的糧食可以提供五萬大軍用上起碼一年,省一些吃個兩年也能辦到。僅是羅氏一族就無償提供了十萬石糧食,其餘的世家肯定多少也會拿出一些,以此可見東晉小朝廷的軍隊該是不用發愁?
龔壯剛纔還對羅源有些不重視,一個愣神之後哪怕是再有文人的清高也不得不高看羅源一眼。
“羅氏是荊州大族,僅是名下田畝就有數萬頃,更有來往漲海(南海)行走於林邑和扶南等國的船隊。”張良壓低了聲音繼續說:“林邑與扶南盛產糧食。”
龔壯想知道的是:“那羅氏出了多少軍士?”
“按世家定品,出了三千。”張良的家族也就是出了一千,還不包括兵器和甲冑。他說:“這是一場舉國之戰……”
什麼樣的家族該出多少兵力是國丈褚裒強力要求,由皇太后褚蒜子最後強硬拍板決定。會這樣也是真的被逼得不行了,長江以南不缺少要極力抵抗漢國入侵的世家,可是更不缺等漢軍殺來就要投靠的世家,蛇鼠兩端的世家就更多。
戰爭都還沒有開始,只要是有能力有門路的家族,有一個算一個都有分支前往漢國,褚氏一族和司馬皇室真的是被嚇怕了,少有強硬地搞出一套不管各世家願不願意都要按照定品出兵或出物資的套路出來,要不衆多世家有退路,新鮮的外戚褚氏一族也不是沒退路,就是司馬皇室退無可退了。
蜀地太封閉,龔壯出了蜀地之後時間基本用在趕路上,沒來得及真正地瞭解東晉小朝廷現如今的局勢,只當長江以南的世家真的是衆志成城,感慨地對張良說:“萬衆一心何愁不勝?不像蜀地,漢軍入侵不足三月,臨陣倒戈的兵士不談,高官衆將多有從賊,戰事糜爛不可收拾。”
“……”張良要不是見龔壯一臉的認真,絕對會以爲龔壯是在嘲諷。與衆多人一樣,他的家族也有分支前往漢國,現實情況當然不能對龔壯講,想要掩飾尷尬說點別的,突然回過神來問:“戰事糜爛到不可收拾?”
龔壯也是一時感慨才說漏了嘴,趕緊岔開話題。
張良卻是留心了,他覺得有必要搞清楚李氏成漢現如今的情勢究竟怎麼樣。
東晉小朝廷早兩年可是有計劃要入侵李氏成漢,不是被漢國逼迫着,也不是隻有桓溫在主導,是有那麼一股力量真的想要滅掉李氏成漢。後面國家面臨的情勢一變再變,只想着能夠把漢國擋在長江以北,哪有什麼餘力再去攻打李氏成漢。
又是過了一個多月,龔壯總算是抵達了建康,他在來的路上沒有少被款待,充分認識到了東晉小朝廷這邊的世家可比蜀地世家會玩,生活質量上面也是竭盡所能地奢華。
入了建康的龔壯當然是沒有立刻見到足夠份量的人物,他甚至已經有三個月都沒有聽到蜀地那邊的消息。
恰時是謝石回到建康,他是親自來皇宮找褚蒜子催促援軍。
“僅是壽春正面就有十來萬漢軍,他們已經開始在磨刀霍霍!”謝石該是心理壓力太大和足夠忙碌,看着變得非常消瘦,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褚裒,目光轉到了紗帳後面的褚蒜子,說道:“淮水之上亦是佈滿了漢軍水師!”
褚裒正滿臉愁容,謝石負責的壽春戰線暫時沒有開打,前一段時間漢軍摧枯拉朽地佔了巴東,荊州北部到南郡一線也是滿地戰火,甚至是揚州東部的海面都開始不斷出現漢軍的艦隊。
褚蒜子聲音比較輕地說:“南邊的部隊在不斷集結,很快就會有援軍開進壽春的。”
謝石還是一再催促,更談了一些關於軍械的要求,例如晉軍的大殺器八駿弩就要求越多越好。
“有另外的事情。”褚裒聽謝石要援軍、要軍械、要軍糧,聽得頭有些大,轉話題說道:“蜀地世家共舉龔壯爲代表,他現在正在建康,已經得知稱臣稱藩爲假,是蜀地世家要全面迴歸朝廷。”
“早些年……哪怕是早一年都是好事。”謝石蹙着眉頭說:“現在朝廷正面臨前所未有之大戰,哪有功夫去理會?”
一陣輕咳聲從紗帳那邊傳出來,褚蒜子手裡拿着一份剛剛有人送來的情報,她看了的時候是呆住了,並不太清楚剛纔謝石和褚裒在說什麼,是失聲道:“李勢請降,桓溫滅掉成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