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部下做了什麼都會被當成是上司乾的,以至於上司總是能夠得到一些莫名其妙得來的好名聲或是壞名聲。
冉閔對於要不要放火是一種無所謂的心態,他很清楚哪怕是真的渡河過去,以丘水東岸那邊的地形,再加上週邊至少有數萬的慕容燕軍,想要完成快速突破的難度不是一般的高,尤其是統率慕容燕軍的主帥是慕容恪。
漢軍已經開始在發射火箭,作爲背景是林子裡面的動靜非常大,不知道多少慕容燕軍的步騎吵鬧着向後方撤退。
火箭被髮射之後,一開始並沒有出現什麼大火,那是因爲冰雪剛剛化開,植物本身都是生機勃勃,沒有多少枯葉或是雜草可供助燃,再則是林子的前端並沒有撒上猛火油。
從漢軍開始發射火箭的時間算起,後面漢軍得知慕容燕軍主動撤退停止放箭,大概是兩刻鐘之後林子深處比較突然地開始冒煙。那是一種多個位置的冒出濃煙,不是一個地點冒煙再向周邊蔓延,漢軍沒有采取什麼舉動,可見是慕容燕軍主動燒林。
的確是慕容恪下令燒林,慕容燕國要爭取更多的時間用來轉移,能用什麼手段拖延漢軍的推進速度那就是用什麼手段。
慕容燕國想要轉移,說是舉國遷徙一點都不爲過,他們遷徙到新的區域之後還要進行大量的戰爭,能夠保存多少兵力就絕對不能損耗,放火燒林子來阻止漢軍的推進無疑是一件非常合適的行爲。
有了猛火油的助燃,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萬里無雲的晴朗天氣之下,地面燃燒升起的濃煙異常醒目,並且濃煙還因爲是西南風在向漢軍的駐地席席捲去。
“雖說不太可能,但還是要做好十足準備。”陳展說的是慕容燕軍會不會藉着濃煙發起襲擊,就下令:“密切注意佈防,崗哨也儘可能遠地撒出去。”
張侯知道陳展的擔憂不是多餘,慎重地應“諾”親自下去佈防。
四條浮橋時時刻刻都有步騎在過河,先批過來的人,有些是去加厚前線防禦鏈,有些則是拿着早有準備的工具去清理草和樹,爲的是加大營盤的空間。
除了使用浮橋過河之外,漢軍其實也在不斷使用舟船從丘水西岸往東岸投送部隊,使這邊的河段從高空看下來就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慕容恪主動後撤並放火?”冉閔早就看到丘水東岸林子深處冒起的濃煙,沒有得到彙報之前就知道不是漢軍所爲,畢竟漢軍的弓弩射程是遠,但沒有遠到那麼誇張的地步:“這就是燕軍第一戰將?”
冉閔是半鄙夷和半欣賞的態度,會這麼複雜是從猛將的角度覺得慕容恪沒有屬於武人的血性,再來就是從一名統帥的角度覺得慕容恪的選擇很理智。
短暫數年之內,漢國連續攻滅數國,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拓跋代國沒打就先自己除國,張氏涼國僅是丟失金城就要回歸大漢旌旗之下,致使漢國從軍心民氣上可謂是如日中天,那麼漢國的敵國則會是另一番的景象。
“那麼些國家先後在大漢的兵鋒之下完蛋,再有慕容鮮卑在大舉遷徙的情報,不難猜測接下來是什麼情況。”劉猗微笑摸着下巴,說道:“也就您了,不會主動詢問中樞,要是沒有太尉提醒,您估計也不會去想。就是中樞沒有知會您,這個……是不是該注意一下?”
冉閔聽了是不斷擺手:“想那麼多,說那麼多,做什麼?面對敵人無非就是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罷了。”
劉猗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是一僵,隨後臉頰不斷抽搐,覺得攤上這麼一位主上也真的是夠了,本身就沒有政治嗅覺不說,連去關注大局也興致缺缺則會顯得很致命。他不是沒有提醒,應該說提醒得還挺多,但冉閔依然是我行我素。
滾滾的濃煙在西南風的席捲之下很快就將岸邊的漢軍全籠罩進去,漸漸地覆蓋了丘水河面,甚至是向着西岸蔓延過去。
燃燒而起的煙霧是什麼味道還是其次,吸多了必然是會造成危害,幸虧是漢軍及早發現狀況,加緊準備了溼潤布條讓將士捂在口鼻之上,但眼睛可就無法矇住。
“糟糕透頂啊!”劉彥已經無法透過煙霧看到丘水東岸的情況,扭頭問徐正:“燕軍已經全面後撤?”
徐正也在蹙眉,回答了劉彥的問題之後,說道:“王上,要不還是隻留下少數部隊,其餘撤回來吧?”
丘水兩岸的林區很廣,早在有意放火燒林之前,是已經查探好了季節風向,按照漢軍這邊的意思是需要風向合適的時候再燒林子,但顯然不是事事會按照漢軍的節奏來。
“明天才有可能更換風向。”桑虞注視着那厚厚的煙霧,說道:“也有可能風向不會改變。”
其實挺無語和令人糾結的,纔剛剛投送部隊過去,又要下令暫時撤回來,無疑是會對士氣造成影響,但總好過出現不必要的傷亡,劉彥也就下令東岸部隊撤回西岸。
“得嘞,要撤就撤個乾淨,最好讓敵軍發現我們撤退之後,返身回來佈防。”冉閔說這話的時候周邊滿滿都是濃煙,隨着一直襬動手臂卷着煙霧,因爲嘴巴捂着溼巾聲音也是甕聲甕氣:“啥玩意都看不見,讓將士們過河的時候都悠着點。”
撤回丘水西岸的命令很快就被傳遞下去,早就對糟糕環境受不了的將士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免發出歡呼。
“這……”陳展是一直處於最前線,接到命令的時候滿心糾結,低聲就罵:“不是早有放火的準備嗎?連溼巾也早就備下,大漢的將士屍山血海都蹚過來了,還怕這濃煙?”
沒人聽到陳展的低語,他也不敢違抗命令,就是他們作爲第一批渡河的先頭部隊,過來東岸之後費心費力開拓出營盤,與慕容燕軍的廝殺也摺進去數百人,真的對主動回撤抱有不甘的心態。
常說刀劍無眼啥的,水火當然也沒有眼,甚至可以說刀劍還能控制,水火卻是人力難以掌控,慕容恪是有要趁濃煙瀰漫的機會去襲擊漢軍的意思,問題是濃煙不光漢軍吸多了會死,也不止是漢軍被濃煙弄得睜不開眼,因此慕容恪是有安排數百人冒死襲擊,但這批人僅有極少數成功趁着視線被濃煙混淆接近漢軍,但根本沒有冒出什麼水花來。
“真的有敵軍冒死來襲?”陳展是站在浮橋邊上,耳朵裡聽着潺潺流水的聲音,四周的將士除了偶爾的咳嗦聲沒人喧譁:“嚴重嗎?”
張侯當即答道:“咱們雖然早有準備,可還是出現了傷亡,索性僅是陣亡三人、重傷兩人,幹掉了十六個敵兵,不太清楚還有沒有剩下的。”
穿上敵對陣營的衣服進行偷襲啥的,軍事歷史上可謂是屢見不鮮,每一次都能造成敵軍難分敵我,視野遭受阻礙的時候更是能夠引起很大的混亂和恐慌。
另一邊的慕容恪也在聽取彙報,他們無法得知給漢軍造成了多少傷亡,僅是能夠判斷漢軍根本沒有出現大亂,後續的行動也就難以展開。
“聽聞漢軍的軍紀極度嚴苛?”劉翔無法掩飾可惜的表情,恨恨地說:“若是漢軍大亂,雖說全殲東岸漢軍很困難,但不至於沒有半點用功。”
慕容恪當然也感到可惜,某方面來講則是對漢軍更加忌憚。
大概是在下午時分,丘水東岸的漢軍完成回撤西岸的動作,從西岸看向東邊,那裡滿布沖天的煙柱,濃煙幾乎是要將半個天空給遮擋。
森林燃燒大火,衆多原本棲息於林間的動物四處逃竄,能夠看到許多驚慌失措的動物竄出林子直接就是衝向河水,它們有些是能夠浮於水面,不少則是撲騰下去之後直接沉入水底。
“最少估計會燃燒十天,波及的區域要看敵軍有沒有砍出阻火帶。”徐正看不出有什麼擔憂,甚至是用着相對輕鬆的語氣說:“丘水東岸的地形相對複雜,除了當前可以開闢用來作爲登岸的地點,還是有七八處合適登陸。在之前我們是刻意只開闢當前區域吸引敵軍前來交戰,既然慕容恪謹慎,還主動放火,接下來就是該開闢其它登岸地點了。”
說到底,先批抵達丘水的漢軍是隻有八萬,但是從渤海而來的艦隊是源源不絕,控制了丘水的漢軍不但艦隊橫行無阻,連帶地形合適想要開闢登陸點也不存在多少困難,只有想不想和對戰事有沒有助力那麼回事。
該採取的行動實際上是已經在進行,離當前位置最近的新登陸點是在三裡之外,那裡有大批的艦隊彙集,由舟船承載的登陸部隊實際上也已經踏上東岸的土地。
“這片林區面積很廣,後面有不少的山地。”徐正走到沙盤邊上,指着一處山區:“這裡滿布敵軍的營寨,可見是想要依靠地勢進行固防。”他又指了指周邊,繼續說:“這些地方倒是平地,是最可能發生會戰的區域。”
據悉,慕容恪麾下是有十多萬的部隊,因爲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準備,凡是能夠憑藉的地形皆早早構建防禦工事,漢軍想要進攻只有突破那些防禦鏈,突破之後抵達平原會不會發生大戰則不太好說。
慕容鮮卑是遊牧民族來着,相對起山地類型的防禦戰,他們更擅長的是騎戰。
慕容恪這次過來是帶來了貂豹騎兵,根據漢國內線提供的情報,貂豹騎兵在近兩年又再發生了一些改變,比如慕容恪命人打造了相當多的鐵鏈,是用於貂豹騎兵之間的連接,也就是具裝重騎用鐵鏈相連起來,鐵鏈還佈滿了利刃和倒鉤。
“他們有很強的危機感,估計也知道大漢必定發兵滅國,不計代價將貂豹騎兵進行了擴充,數量增加到了六千。有四千就是在所謂的西線戰場。”呂議管的就是邦交,那些投靠漢國的各國反骨仔也是由他主持聯繫:“徵東將軍已經在西線遭遇貂豹騎兵,事實證明他們非常不好對付。”
所謂的西線,就是慕容俊親自指揮的東路軍,他們已經與呂泰統率的多國聯軍發生碰撞。
慕容俊第一戰就出動了貂豹騎兵,兩千的具裝重騎面對三萬高句麗、百濟、新羅以及倭列島的部隊,竟是打出了橫掃的威勢。
“……”劉彥略略不滿地看了呂議一眼,這邊還沒有與貂豹騎兵交手,那樣說是在提醒沒有錯,可也造成了衆將校的心理負擔。
在接下來,漢軍連續開闢了四處登陸口,慕容恪那邊稍微阻止了一下,可是面對丘水河面的漢軍艦船遠程武器,情況與漢軍第一次開闢登陸口的過程一樣,慕容燕軍無法承受太多的損失,只能無奈地看着漢軍建立的登陸口漸漸成型。
從大火燃燒再蔓延,到明火熄滅只剩下冒煙,是一直持續了十三天情況纔好轉。
一場大火下來,丘水東岸原本的滿是綠意變成了焦黑一片,看去至少七八里方圓的一片焦土令人揪心。
絕大區域的火已經熄滅,剩下哪怕還有灰燼也沒有了更多的可燃物,漢軍從第一個登陸點再次進行過河的時候,慕容燕軍的身影重新出現。
再一次渡河時期,可以通過的橋樑已經增加到了七座,慕容恪就是遠遠地看着漢軍從七座橋樑源源不斷地涌到丘水東岸,看到過河的漢軍組織一下隊形有向前推進的動作,面無表情地擺手,隨後帶着軍隊離去。
“來了又立刻走,什麼意思啊?”陳展所部極力爭取又得到了頭批過河的部隊,發現敵軍出現的時候還以爲能幹上一場,沒想敵軍只是露一下臉就撤退:“請示一下驃騎將軍,要不要追擊?”
冉閔給的回覆是“追”,但追到樹林邊緣就停下構建工事。
沒毛病,先前是有森林大火,可慕容燕軍有弄阻火帶,燒燬了七八里方圓的樹林,後面卻還有一大片的林子,其後纔是慕容燕軍構建的防禦工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