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續的接待中,袁喬先後從各國那裡得到了足夠的善意,無一例外是想要達成互相友好關係,建立貿易渠道。
袁喬對於那些國家所謂的友好關係是一種比較嗤之以鼻的態度,想要的是各國答應漢國前往購糧。
至於平等關係什麼玩意的壓根就不存在,只要是自己周邊的國家,中原精英對那些國家的一貫態度只有兩個,那就是選擇臣服或被滅亡。
中原王朝知道一個國家,就會想着打到屈服成爲小弟或是直接佔領該國土地,這種思想從春秋時期就已經出現,到秦一統也是如此,西漢更是將這種霸道思維付之行動,對於鞭長莫及的國家則是一種理都不想理的態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和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不是說說而已,是中原王朝歷來說得到辦得到的事情,一貫以來歷代中原王朝除了分裂時期和兩宋時期,基本上也真的是那麼幹的,朝貢體系也是在這種思維下出現。
袁喬當然不會把一個受中原文化教育的精英心理表現出來,就是或多或少會在接待各國使節的時候露出一些高傲的舉動,偏偏包括波斯薩珊在內的任何一個國家(不含沒到的羅馬人),他們對袁喬的高傲哪怕是覺得不習慣或不服氣之類,大多數人竟然覺得是理所當然。
一個強國就該有強國的樣子,強者對弱者不假以顏色是一種法則。身爲弱者接受來自強者的輕蔑很多時候甚至是會欣喜,畢竟強者態度上蔑視弱者總好過直接施加武力。
袁喬對來自波斯薩珊的正副使是最大程度表現得平等,那是建立在波斯薩珊不是一個弱國的前提下,這種態度上的表現很是讓阿爾達希爾受用甚至感到驕傲。
“我們有和漢帝國平等對話的實力。”阿爾達希爾其實對目前這個漢國的瞭解並不多,更多的是西漢和東漢的瞭解,尤其是將強大匈奴打得落荒而逃的西漢:“漢帝國明顯也知道這一點。”
厄古泰·巴赫拉姆在看馬車之外的景色,他們已經離開建康城,目前是抵達樑郡地界。
建康城作爲現如今世界最大城市給予各國使節團的印象異常深刻,來自東方文明的各種事物都能讓他們感到驚奇,見識過了東方文明的建築,再看到漢人是怎麼生活,印象最深刻的卻是關於道路。
在東晉小朝廷時期,建康作爲小朝廷的都城就有連接各處的交通,道路原先就比較寬大,後面納入漢國疆域又經過左右車道的改造,給各國使節團看到的就是一條整潔且寬大又充滿次序的道路。
可以說在目前的世界各國中,道路分左右的並不多,基本上就是一條路上要前往不同方向的人混着走,人少的時候沒事,可是人多的時候就極容易互相擁擠。
漢國早就執行左右分行,單方向的單行道給予沒見過的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好處,瞬間就能看出次序感。而說實話,道路擁有次序和沒有次序就是兩個天差地別的情況。
“不知道類似的道路有多少和多長。”厄古泰·巴赫拉姆說的是國道級別的道路:“行駛了那麼久,我連一次顛簸感都沒有感覺到,可以想象道路是何等的平整。”
阿爾達希爾就不得不進行回憶,波斯薩珊自然是有寬大的道路,可沒分左右行道就不說了,道路平整什麼的要有也不可能是很長的路段。
他們行走的這一條國道,是在原有的道路上進行改建,按照規格國道總寬是十六米,左右各自寬八米,中間有隔離道,兩邊建有護欄,類似的道路除了在漢國能夠看到,哪怕是以交通便捷聞名的羅馬都沒有。
都不是什麼普通老百姓,誰不清楚一個國家的交通意味着什麼,身份越高見識越廣的人,越是能夠從一個國家的交通來判斷該國的實力和對地方的控制力。
在進入樑郡之後,有些明白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將心給提了起來,那是因爲從建康延伸出來的道路到樑郡也就終止,可樑郡境內卻看到動用龐大人力和物力在建設道路。
“條條大路通羅馬,便利的交通不但保證了羅馬人對各個行省的控制力,還可以擴展更大的疆域。”厄古泰·巴赫拉姆有親自去過羅馬這個國家的境內,對羅馬的交通有着無比深刻的印象:“與羅馬相比起來,我們的交通遠遠不如,纔會有各行省不斷叛亂。”
“我剛纔得知,漢帝國要建設一條長達萬里的國道。”阿爾達希爾是從鴻儒館官員那裡得到消息:“是我們從建康城出來時走的那種國道。”
“真是一個有魄力的國家!”厄古泰·巴赫拉姆所知道的是,波斯薩珊的歷代君王也有類似的想法,可是受於國力以及周邊環境一直沒能付之行動:“或許……我們回去後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建議陛下將計劃變成行動。”
阿爾達希爾卻是苦笑了,波斯薩珊歷代的君王之所以有想法而沒有付之行動,不但是因爲國力和周邊環境,主要還是各行省貴族排斥。
實際上誰都知道交通便利之後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會得到加強,恰恰就是因爲這樣地方上的掌權者纔會排斥,他們想要的是中央對地方控制力弱,才能給他們更多的便利,比如發展自身家族實力之類的。
不管是在帕提亞時期,還是到了薩珊王朝時期,波斯人的中央對地方歷來就沒有太強的控制力和約束力。
帕提亞時期除了中央王族之外,還有六大貴族,後面以其說羅馬人強橫到可以將帕提亞滅掉,不如說是帕提亞的中央與六大貴族矛盾到了總爆發點,搞得沃洛加西斯五世破罐子破摔要抱着六大貴族一塊玩完,也真的是玩完,但沒想到的是信賴有加的阿爾達希爾家族會叛亂。
到了阿爾達希爾家族成爲波斯人的王族,第一代君王阿爾達希爾一世和第二代君王沙普爾一世都在致力於消滅曾經六大貴族的殘餘,可是更多的時候是不得不妥協,再來是六大貴族或許是消亡和虛弱,但總有新的貴族會出現,波斯人的政治體系又是那麼回事,導致薩珊王朝雖然沒有帕提亞那麼悲慘,可要說對地方的掌控力也好不到哪去。
“哪怕是交通無比發達的羅馬,羅馬(指首都)對各個行省也無法完全掌控,事實也證明便來的交通並不是萬靈藥,要不然就不會出現軍隊亂政(軍官亂政)。”阿爾達希爾對羅馬並不陌生,甚至應該說比對自己的國家要更瞭解,要不怎麼說可以不瞭解自己卻一定要了解死敵。他指着正在勞動的龐大人羣,說道:“聽說漢帝國的重新統一隻是近幾年之內,他們的皇帝是在去年才終止對外的大規模戰爭,可是仍然有很多的局部戰爭,國內卻大興工程。”
劉彥當然還沒有稱帝,對外卻不會用王號,是用高大上的皇帝稱號。
關於會爆發大面積旱災的消息並沒有被披露出去,僅是極少數的人知情,那是擔憂爆發旱災的消息會引發動盪,中樞是採取按部就班的方式先將百姓集中管理,等待建立足夠的控制力和次序,纔會將消息引爆。
在完成對百姓的集中管理之後,給予不至於餓死的酬薪,再公佈即將爆發旱災,會使百姓在產生恐慌的同時團結在國家這一邊,不給有野心的人有更多裹挾災民的機會。所以透露消息的順序也是一個大學問。
包括波斯薩珊在內的第一批使節團是到壽春才暫時停下來,他們經過的沿途各縣都能看到大量的人被集中起來勞動,對那種有序且分工明確的勞動方式極度驚歎,萬分驚訝漢國的組織能力。
“可以看得出來,儘管漢人再次復國僅是八年,可是他們(百姓)對統治階層十分服從。”厄古泰·巴赫拉姆是個明白人,說道:“只有愛戴統治者纔會樂於被驅使,也只有信賴統治者纔會願意接受指派,證明現如今的漢人皇帝受到擁戴。”
阿爾達希爾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他還有自己的看法:“也證明漢帝國有着高效的行政體系。”
事實上啓動國家級別的工程並不是那麼簡單,並不是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就能啓動國家級別的工程,關乎到的還有至關重要的組織能力。很多國家明明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卻無法啓動國家工程,就是因爲組織能力不夠,而組織能力什麼的在歷代中原王朝壓根就不是什麼問題,甚至可以說是有着充足的經驗。
“羅馬人來了。”阿爾達希爾是在壽春停下來的第二天才得知消息,心情變得陰沉的同時,也顧不得在去對漢國有更多的感慨:“他們已經從建康出發,我們之所以停下來就是爲了等待包括羅馬在內的那些國家使團。”
如果說漢人與匈奴人是不死不休的死敵,那麼波斯人與羅馬人同樣也是其中有一方必須被消滅的死敵。在阿爾達希爾出使之前,是有打探到羅馬也有派出使節團到漢國的行動,甚至是波斯薩珊的海軍奉命進行攔截,可羅馬人終究還是來了。
目前的羅馬雖然已經是四帝共治,可還沒有形成真正的分裂,只是有着西部和東部的概念,分裂成爲西羅馬和東羅馬是發生在公元三九五年。
羅馬經過軍官亂政之後,國家因爲長久的動盪是陷入虛弱期,可是到伊利里亞王朝時期又穩定了下來,好景不長又因爲四大家族的先後崛起進入到第二次的“四帝共治”時代。
羅馬的第二次“四帝共治”是終結在君士坦丁手裡,但是經過十四年的內戰才重新形成統一,君士坦丁也成爲羅馬唯一的奧古斯都。
現如今的羅馬奧古斯都是君士坦提烏斯,他走向奧古斯都的道路充滿了羅馬特色,那就是必須與自己的兄弟決出勝負才能坐上奧古斯都的寶座,問題是他這個奧古斯都真正能夠控制的地區也就是後面分裂後的東羅馬,歐羅巴部分的西羅馬則是在各個家族的自治之下。
羅馬與波斯薩珊的重新對抗中,實際上就是羅馬的東邊部分在對抗完整體的波斯薩珊,哪怕是這樣都還能長期壓着波斯薩珊在地上摩擦,原因是波斯薩珊統治下的阿拉伯人和貴霜殘餘時不時會爆發大叛亂,以及東北部的遊牧民族也會經常進行入侵。
“漢帝國知道我們與羅馬正在交戰,爲什麼會讓我們停下來等待羅馬人?”阿爾達希爾覺得自己沒有受到尊重,惱火地說:“我們已經展現出足夠的誠意了!”
阿爾達希爾不光只是對同行的波斯人發火,後面更是乾脆找到了袁喬表達不滿。
“本官親自接待你們就是最大的誠意。”袁喬面對阿爾達希爾表達不滿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本官是大漢的侍郎,前往接待羅馬等國的只是通事。”
阿爾達希爾壓根就不懂漢國的官職,一聽接待自己的袁喬比接待羅馬的漢國官員官職高,頓時覺得好受許多。
“信度人是羅馬人的朋友,而你們已經與信度人進入戰爭狀態……”厄古泰·巴赫拉姆是用着迷惑的語氣,說道:“敵人的朋友也是敵人,敵人的敵人才是朋友,不是嗎?”
袁喬聽了翻譯立刻就笑了,波斯薩珊與季多羅其實也是敵人,偏偏波斯薩珊來之前拉上了季多羅,國家之間是不是敵人或者朋友哪是那麼簡單。
阿爾達希爾就說:“我們與漢帝國有着淵源流長的友誼,於需要上也會是天然的盟友,你們完全沒有必要接待羅馬人,應該將他們驅逐離境。”
袁喬臉色立刻就黑了,十分不悅地說:“大漢不需要任何人來教導應該怎麼做。”
阿爾達希爾還想繼續說什麼,站在一側的厄古泰·巴赫拉姆顧不得影響就趕緊拉扯制止,袁喬卻是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