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邊是八月初出令居,九月初的時候抵達滎陽。
從各地彙集到滎陽的服兵役者,他們在各自的家鄉基本是會經過基礎訓練,最少也是一個月。
他們抵達服徭役的地方後會劃出很詳細的計劃,要是不出現什麼意外的話,基本上是每三天就要操練一天,其餘則是執行巡邏任務。
滎陽郡在東漢是一個大郡,漢末諸侯亂戰打殘了中原,尤其是接近關中的區域先有諸侯討伐董卓,後面又歷經西涼兵一再肆虐,該破敗的地方早就破敗。
後面的曹魏時期,曹操是有重視各地的復甦問題,可是不斷的戰亂再加上人口銳減,能恢復的其實相當有限。曹魏優先重視的是豫州,也就是許昌周邊,後面改都鄴城變成重視冀州,除此之外的其餘區域想重視也是有心無力。
到司馬一家子竄了老曹家的位移都洛陽,這一片古老而又有過輝煌的土地纔再一次得到重視,可是好景並不長久,司馬昭等老一輩的人先後死去,小輩們爲了權力不斷攻伐,稍微恢復點元氣的古老土地又是在戰火連天中被不斷破壞。
西晉政權崩潰,先有南匈奴建立“皇漢”,劉淵選擇長安作爲都城。
南匈奴雖然是個遊牧民族,可是他們經過數百年的漢化,思想上……尤其是高層的思想與中原的貴族和士大夫其實是無限接近。他們起事的口號是恢復漢家統治,得說的是對統治範圍內的漢人其實還好。
“皇漢”是終結在南匈奴自己手裡,劉淵的繼承者劉耀更元改制,去漢國號改爲趙,還發神經針對統治階層中的漢人,就給了羯族人取而代之的機會。
石勒一開始對漢家文化十分的推崇,對於集團內的漢人知識分子十分尊重,就是對漢人……尤其是對漢人女性則是異常殘忍。他在位十四年的成就就是擊敗前趙(南匈奴),壓服了羌族和氐族成爲自己的爪牙,同時也擊敗並吸納中原漢人最大的抵抗勢力乞活軍,內政建設方面是壓根沒有。
石虎篡權成爲後趙(石碣趙國)的統治者。與石勒還能稍微僞裝一下相比,石虎是連僞裝都懶得做,不但殘暴地對付漢人,還明文法律寫下漢人爲最低一等。
經過石虎的一再努力,漢人數量再次銳減的同時,中原絕大多數地區被轉爲牧場,滎陽就是在那種背景下成爲一片廢墟,還是等漢國光復之後重新修繕。
“不獨滎陽,一路走來廢墟處處,便是重新修繕亦是破敗明顯。”張慶服役熱情很高,對於外界的信息有很高的瞭解慾望:“大漢光復四年,除最先光復之山東,餘處皆是如此光景。”
現在的滎陽,它的城牆處處豁口,更有成片的倒塌,新的居民一直想要將城牆重新修建起來,一開始是沒足夠人力和財力,後面中樞決定各座城池不再修建城牆,重新城牆的事也就沒了後續。
人們對於城池沒有城牆是一種遲疑態度,沒有城牆的城池要是有人來犯,拿什麼作爲防禦依託。再則現在是野獸到處亂竄的年代,城牆不止是有敵軍來犯的防禦依託,另一個存在作用也是防止野獸進入城池肆虐,對不再修建城牆感到遲疑非常合理。
沒開玩笑,就算是國家穩定的時候,野獸傷人的事情也是一再出現,那是自然環境大部分沒有經過開發,至少是沒開發到迫使野獸遷移,就算城池郊外遇到野獸都屬於正常,鄉野中的野獸就更多。
諸夏在建設鄉村的時候至少還會建立一道籬笆牆,作用就是防止野獸進入村莊,城池的城牆存在雖然是出於軍事用途的考慮,但也是防止野獸進入的保障。
中樞一拍腦袋,各地不再修建城牆,或許沒有想到野獸對人的威脅?
“人力不足,缺乏財力,奈何?”張慶下意識就將屁股坐正,還笑着說:“我等巡邏,不正是防範?”
在諸夏的歷史中,第一個覺得全國各地沒必要修建城牆的統治者是始皇帝,他的想法沒修建城牆的話,哪怕各地會發生叛亂,沒有了城牆作爲防禦的叛軍也就無法固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咸陽從一開始也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池,他會因爲對咸陽的瞭解來推廣到全國各地,比如咸陽人沒城牆也不見得被野獸怎麼樣,其餘各地也該那樣。
就是咸陽沒有城牆保護,導致劉邦率軍破關而來難以抵抗,子嬰就攜帶百官跪降,搞得此後的每個統治者真不敢再不修城牆,非但要修,還得修得雄偉和堅固,要不然再次出現秦末那種事情,誰都會覺得搞笑。
那些統治者也不知道有沒有想到一點,一個國家被敵軍打到國都,就算是有城牆又能怎麼樣?
劉彥覺得沒必要修建城牆,首先是真的沒有那樣的財力,勞動力也不該是浪費在修建城牆上面,有那功夫還不如趕緊將灌溉系統修復,修復了灌溉系統則去修路。他因爲生長環境的關係,再加上已經成爲高位者,是真的忽視了野獸的危害。
張邊同時也是下意識地顛了顛肩膀上的獵物,那是他們巡邏的時候幹掉的一頭野豬,個頭不算太大,對付起來卻沒有那麼容易,野豬竄起來的速度相當快,還是一什人圍了老久纔算解決。
野豬並不是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頭獵物,剛來的第四天就出動大量人手獵虎,後面陸陸續續幹掉的各種野獸少說也有數十,滎陽的郊外都是這樣,可以想象鄉野又是什麼情況。
獵殺猛獸對有武裝又有組織性的軍隊都有難度,沒什麼組織性又沒多少兵器的百姓對付起來就更難,都是鄉野出身的人,就算是自己沒有經歷過,也會聽說過誰被野獸傷了或是吃了的事情。
“我們那邊(西北)其實還好。”張慶說的是西北至少沒有被當成牧場建設,張氏也沒有頒佈過《狩令》。他說:“羯人肆虐過的各地,野獸何其氾濫。”
那個所謂的《狩令》全稱叫《禁狩令》,石虎讓朝中的漢人大儒討論和撰寫,明確規定漢人不得用任何理由進行狩獵,一經發現就會被抓起來砍頭。在石虎的這一道《禁狩令》之下,漢人哪怕遭遇野獸的攻擊也不能反抗,逃不了就會被野獸殺死,不知道多少漢人喪生於野獸並被吃掉。
《禁狩令》是什麼樣的存在不用過多言語,是用律法明確地指出漢人的地位連野獸都不如,另一個效應就是野獸開始大量的繁衍,之前屬於石碣趙國的統治疆域,野獸的數量簡直是多到可怕的地步。
“當然多啊!”張慶親自參加的獵殺就有三十七次之多,威脅比較大的老虎、獵豹、熊和大野豬就乾死了十來頭,成羣的豺、狼、野狗更是弄死了上百,有些時候則是空手而歸:“在我們之前,前輩們也是一直在獵殺,怎麼殺都殺不完。”
大野豬也是大威脅?其實成年的大野豬一點都不比老虎威脅低,甚至可以說起了兇性的大野豬比老虎還猛。很多鄉村最大的威脅不是老虎,是一次繁衍就是數頭的野豬,野豬傷人和殺人的例子遠比老虎等猛獸多。
在現如今,各郡縣的郡縣兵業務最繁忙的就是獵殺野獸,軍方對於獵殺野獸的興致也是非常高,圍獵過程也是練兵的一種,再來是成功獵殺之後也可以改善伙食。
像是張邊,他出門的時候一米六的個子也就一百斤出頭的樣子,行軍路上消了點肉,進駐滎陽之後反而是增到了一百二十六斤,那是營養跟上了體重增加,個子也是同樣往上竄。
不單單是駐軍會殺野獸,不管是爲了生存環境威脅降低,還是爲了能吃點肉,百姓同樣是會組織起來狩獵,只不過只有一些藝高人膽大的百姓纔會盯着猛獸,更多的時候就是打一打山雞、兔子、獐子之類的野味。
現在的漢人與被羯人統治時期有相當多的改變,重新成爲國人之後的精神狀態是一方面,另外就是生活質量同樣一再出現改觀,捕獵帶來的肉食,還有廉價的海產,倒是讓他們消耗植物類的糧食數量比例降低。
很自然的事情,僅僅是吃植物類的食物,再加上沒有什麼油水,一個成年人一餐吃上一斤米未必能覺得飽,哪怕是飽了很快也會又餓。要是能配上肉,或是多一些油水,不止是口舌能夠得到滿足,就是胃消化起來也不會那麼快,再則是更多的營養支撐下,人的體質也必然是會得到改善。
巡邏歸營路途之上,張慶的這一什隊伍的人數一再增加,除了同樣外出巡邏的袍澤之外,就是半路上湊過來的百姓。
理所當然的事情了,日出而作和日落而息的時代裡,白天外出幹各種活,將要天黑之後自然是回家,道路也就那麼幾條,碰上軍隊一塊走會更有安全感,自然是要一塊走了。
“石二郎,獐子是要給婆娘補一補?”
張慶本身就是一個開朗且善於交際的人,不止是在軍中交到不少朋友,認識了當地的百姓也能談得來,來來去去就多了更多的朋友。他的喊話聲讓那個叫石二郎的漢子露出憨厚的笑容,其餘人則是一串笑聲。
石二郎的媳婦有了身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有媳婦。
要深切的知道一點,漢國的男女比例一直有差距,某些地方的男女比例差距更誇張,導致想要討個媳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不是人生贏家就區分在多少歲成家。
“二郎”就是一個排序,他的本名叫石仲,是家裡排行老二。名當然也是排序,諸夏從來少不了老大叫某伯,老二叫某仲,老三叫某叔,老四叫某季,其實就是伯、仲、叔、季這個排序,比如劉邦在家裡排行老四又被叫劉季,叫劉邦還是當上沛公之後因爲蕭何的一句詩改的。
中原缺女子,尤其滎陽這個離司州近的地方更缺,那是羯族在撤退的時候從民間擄了太多的女人當兩腳羊作爲軍糧,漢軍擊敗羯族軍隊之後是有解救了一些,可是回到家鄉的女人幾乎沒有,不是被原地安置,就是被軍中的將士娶了。
滎陽人口有三千餘人,適齡的女人嚴重不足,年齡合適了的女人有自己的擇夫標準,首先就是一定要有軍方背景,再來纔是有多少家產,要是沒軍方背景又不是多富裕能渠道媳婦都是被羨慕的對象。
石二郎今年十九,他能在這個年紀成婚還得感謝自己的大哥。他大哥並不是軍中一員,卻是幾年前前往中南半島,去年從中南半島回鄉就給他帶了一個媳婦回來,聽說還是什麼公主。
漢人對中南半島那個地方已經不是那麼陌生,知道公主什麼的壓根就是一個笑話,幾百個人匯聚的部落都有王。王的兒子就是王子,女兒豈不是就是公主,那樣的王、王子、公主什麼的不是笑話是什麼。
“早先還能去,現在不能去了。”張慶知道中南半島的事,對張邊說:“以長江爲界,南人往中南半島,北人去草原或西域。”
張邊在家鄉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些,是出了家鄉才知道。他當然不懂國家爲什麼要有那樣的限制,卻是知道光滎陽就有百來人去陽關,去西域搶一把對滎陽那些人是順帶的,更多的是想搶個婆娘回來給自己或親人當媳婦。
“咱們那邊(西北)的女人沒那麼缺。”張慶一副百事通的模樣,說:“南方也相對好一些,其餘各地嘛……便是山東也是缺女人的。”
張邊滿是排斥地說:“西域之人與諸夏不同,比草原女子更不如,去西域搶,還不如去草原……”
“草原現在還有多少野生部落?”張慶當然知道張邊爲什麼那樣子,好笑地說:“爲了延續香火,亦是得到官府的輔助,哪管什麼白皮碧眼,能有個媳婦纔是正經事。”
張邊想了一想,好像也是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