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有相當多的城取名爲夫人城,其中長城之外的那座夫人城最有特殊意義,其餘的夫人城則相對不出名。以諸夏命名的講究和慣例,它們之所以被取名爲夫人城,必然是有着一位值得紀念的婦女。
位於常山郡境內的這一座夫人城是在戰國時期建立,它是一位趙國將領爲了紀念自己的母親專門設立軍寨,後面卻是慢慢變成了百姓的定居點,起初並不叫夫人城,是百姓們後面叫着叫着,名字也就被延續了下來。
作爲從雁門郡到常山郡馳道的終點,不是夫人城有多麼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其實就因爲它位處泒水邊上,泒水又與其餘的江河有連接,廣泛利用河流作爲水運的漢國,看重的是夫人城有完善的碼頭,可以更好地作爲轉運的物資囤放地點。
與許許多多的城市一樣,夫人城現在其實並沒有多少百姓,常年居住在這裡的人口,十之七八皆是官方的在編人員,負責防衛的軍隊,擔負力工的工人之類。
劉彥從夫人城下車並沒有停頓,是渡過了泒水往東北方向而去。他要去的地方叫馬溺關。
馬溺關始建於西晉年初,關隘東靠桓水,與鴻上關共同成爲西晉在恆山後面的屏障,爲的是防禦草原遊牧民族的侵襲。
劉彥會在鴻上關稍作停留,等待後續部隊渡河並追趕上來。他起初還有意前往恆山一遊,聽說那邊沒有人煙,再來是根本不存在上山的道路,考慮到真的想去的話,周邊各縣需要調集民夫又是開路又是平整土地提供駐營,也就作罷。
常山郡原本是叫恆山郡,爲了避諱文帝劉恆名諱改名爲常山郡。它是屬於北地的一部分,歷史上出現過許許多多的名人,說的可不是那位被演義神話了的趙子龍,是許多佇立在邊塞抗擊異族入侵的英雄,另外東漢的開國之君劉秀就是在常山郡建元稱帝。
說諸夏取名字有講究真就不是胡扯,常山郡之前叫恆山郡,地標當然就是恆山,它境內超過一半的地形也是山地爲主,還有着相當多的水系,境內耕地十分稀缺,主要是集中在中部。
“常山郡在籍人口二十七萬,以東南部人口最爲稠密,靈壽、真定、蒲吾三縣爲上縣。”趙平爲常山郡的郡守,天子親來肯定要迎接並伴隨,他是一個看着略略發福的中年人,被問及境內事宜總能很快回答:“其餘諸地靠山,或是位處羣山環繞,人口較少。”
漢國的上縣人口需要達到三萬的數量,另外就是提供的徭役數量和繳納稅收達到標準。
現如今漢國的上縣不足百個,其中很多還是一縣就達到數十萬乃至百萬人口的縣,例如南方的建康,東面的臨淄,關中的新舊長安,它們都是人口百萬級別的大縣。另外還有襄國、鄴城、滎陽、彭城、成都……等將近二十個縣的人口達到十萬以上。
北地區域,人口達到十萬以上的根本不存在,上縣僅有三十來個,常山郡能在其中佔了三個,還真的是因爲常山郡的其餘區域是山區,人口可不就集中到平原的縣去了?
鴻上關現在僅是一個地名,它早就不是作爲關隘的存在,連帶關隘也看不出輪廓,只是剩下一個殘存的地基。
“此處百姓僅有百戶,平常以漁獵爲生。”趙平不知道真是平時十分賣力,又或者是知道劉彥要來纔對治下資料死記硬背,流暢地答完劉彥所問,見劉彥心情愉悅就打趣着說:“因爲它位處兩郡交界,地理顯得模糊,再則其民兩郡奔波,百姓着實不知道該屬常山或是中山。”
常山郡的隔壁就是中山郡,鴻上關還真的就是恰好在兩郡的交界處,因此中山郡的郡守盧勳以及一衆中山郡望族也會來接駕。
盧勳聽趙平那麼一講,內心裡不免是會有疙瘩。
漢國纔開始重視內政沒有多久,之前因爲光復的速度太快,一些郡的邊線劃分其實是比較模糊,再來是考究歷史也一會屬於這一會屬於那,的確是存在一些轄區爭議。
鴻上關只有千餘人提供不了多少徭役,要說有什麼特產也真的是沒有,少量的耕田又繳不了多少稅,可現在就是一個蚊子腿再細也是肉的年代,國家緊抓人口,對於各縣來說多一人就多一份政績,何況還有千餘人呢,哪能不爭。
劉彥算是聽出來了,那是讓他這位口銜天憲的天子拍板,劃分鴻上關究竟是屬於常山郡還是中山郡的轄區。
說起來這個也的確是一項趣事,領導人玩一把權力帶來的威風,張嘴一言就決定了一地的歸屬,歷史上許許多多有權力的人都喜歡幹這事來彰顯權威。
劉彥卻是冷淡地看了一言趙平,哪一地該是屬於誰的治下,作爲天子要掉份到這個地步來彰顯權威嗎?那是丞相府的責任。
趙平被劉彥那麼看了一眼立刻汗水溼了滿背,人也是忍不住哆嗦了幾下,汗跡從鼻樑上流了下去。
旁邊的盧勳還不知道有多麼幸災樂禍,兩個郡有轄區爭議的可不止是鴻上關,還有馬溺關、新市和九門幾個地方,那些都是兩郡交界處的百姓居住點,平時到了徵集徭役和收稅的時候,兩地的真還沒少起摩擦,甚至多次發生胥吏幹架的事情。
不獨常山郡和中山郡有這樣的情況,各個相鄰的郡都有類似的事情,丞相府忙碌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各郡有爭議的所在多不勝數,着實不好短時間之內處理完畢,就那麼一直拖了下來。
丞相府需要忙碌的地方真的相當多,任務最重的還是修建長安城和東南與西北的國道,用在這兩個地方的人手佔了編制內的十之六七,其餘人皆是忙碌在各郡縣的基礎建設監督或是驗收,着實是沒有多餘的人去幹其它事情。
新長安的建設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卻不意味着丞相府的人手能抽出來,相反是爲了驗收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手,紀昌感慨於人手着實不夠用,不止一次想過要請求增加編制,只是考慮到丞相府的編制已經異常龐大,不管是爲了避諱還是以後可能出現的冗官現象,也就忍了下來。
漢國最大的機構只有兩個,除了丞相府就是太尉署,隨着軍政分離,丞相府不再涉及軍務,太尉署就擔任起了軍事的全部責任,包括調兵遣將和後勤物資的調配。
徐正是一個聰明人,他有感於自己的權利實在是太大了,有兵又掌握物資,已經不止一次寫奏章給劉彥,請求進行拆分,再不拆分着實不敢將太尉繼續做下去。
劉彥當然也知道太尉的權利是有些過份的大,可治國總是需要分出步驟,先將軍務從丞相府剝離,歸屬在太尉署過渡一下,再設立一個新的部門來分擔一些職權,免得發生什麼不穩的情況。
事實上後面軍方會有大改革,大概是會分成專門調將的部門、專門調兵的部門、專門策劃戰爭的部門,物資則會設立一個由文官與武將一塊管理的行政機構。另外還會有野戰軍和戍衛軍(含邊軍以及郡縣兵)的兩個不同的管理所屬部門,做到職權分明……甚至對立。
不止是軍方會拆分和細化,民政也會進行,劉彥一再考慮之後得出一個事實,三公九卿制度真的有些跟不上時代了,爲了能夠更加明確一些職權,改爲三省六部也許就是必然的趨勢。
劉彥也不是沒有想過弄現代的那些,比較可惜的是他真搞不定,知道有總理府,也知道總理是幹麼的,但是總理府裡面有什麼部門,總理之下又有什麼官員,他是真的不知道哇!
目前的三省六部是有在三國末期和西晉、東晉執行過,遠還沒有隋唐時期那麼成熟,可該有的真的是有了,缺的那些可以根據實際需要再進行補充。
就如同拆分太尉署需要步驟和過渡那樣,劉彥不能幹什麼都想着一步到位,大概是需要兩年或三年的時間來慢慢做。
會是兩年或者三年的考慮,是紀昌、徐正等人在三年之後(元朔十三年)就三屆任期結束,到時候他們就該離開自己的崗位,去到哪個崗位繼續發光發熱尚且不提,各個崗位肯定是要由新的人手來接管。
劉彥重新出發是在兩天後,進入的是中山郡,不過僅是從中山郡北部路過,並沒有巡視中山郡其餘縣的打算,下一個進入的郡是范陽郡。
范陽郡原本是屬於幽州之下,一段時期還是幽州的州首府所在地,最爲出名的縣是涿縣,那是劉備出生並長大的地方。它與代郡、廣寧郡、上谷郡、漁陽郡(西晉爲燕封國)相鄰。
出巡隊伍在范陽郡的最終目的地就是涿縣,途中經過了范陽和故安,劉彥期間都有停留並視察,得說的是入目之初還能看到戰亂留下的創傷。
“此地便是我軍攻(慕容)燕國的首戰之地。”劉彥的記憶其實是比較模糊了,記不得是由誰率領軍隊,參戰的又是哪個常備軍,只記得當時的慕容燕軍抵抗很頑強:“城牆爲什麼還沒有清理?”
范陽郡的郡守郭恬立刻臉色不善地看向范陽縣縣長呂化,覺得丟人丟大了事小,給天子留下不足任事纔是大事。
“陛下……”郭恬不能不出聲,連道:“就辦,就辦……”,內心裡卻是更惱怒呂化了。
“此地縣長可在?”劉彥其實早看到身穿綠色官袍的人,還不止有一個,其中必然是有范陽縣長,看到一人走出來做跪地請罪狀,不含任何情緒波動地問:“城內百姓幾人?”
呂化的聲音聽着有些誠惶誠恐,答到:“城內百姓二百一十戶,成年男子二百零七人,婦人一百一十二人,孩童八十九人。”
劉彥可沒忘記八歲以下不計算在戶籍之內。他會那麼問,就是想知道有多少勞動力,就會知道爲什麼沒有被清理。
范陽城內在籍也就四百多?應該是之前的戰爭造成的死或逃太多,沒有新的居民遷移進去,完全依靠人力的時代,沒有足夠多的人手就幹不了太多的事情,尤其是戰亂剛剛結束沒有多久,人優先考慮的肚子,只有保證糧食足夠了,纔會去幹那些不影響生計的事情。
呂化是被讓起來,又被問及范陽縣的人口,回答說是攏共四千七百人,這一次卻沒像彙報范陽城內人口時答得那麼詳細。
“寡人來時看到田野阡陌,縣內是優先農耕?”
劉彥剛纔看到的田野說不上是多麼好,不過考慮到這裡也受到乾旱影響,卻是還能看到耕作各種糧食,也有人在放養羊羣,矮個裡拔高已經算是相對好的一處。
說到乾旱,北地近期總算是有了雨季,劉彥知道那是在草原放火的功勞,連續半個月的雨勢緩解了北地的旱情,就是越是中原腹地雨越小,有些地方依然沒有降雨。
“的確是應該先保證百姓的肚子。”劉彥按照現在的評價標準,得讚賞呂化至少是一個負責的地方官,尤其得知范陽縣很努力在推廣水車,還搞出了水力磨盤,更要大大地讚賞:“災年不餓死人便是最大的功勞。”
這一番巡視下來,尤其是進入到北地,劉彥看到了太多荒涼的地方了,有人聚居的城市壓根就沒有一處能稱得上繁榮,真要有個比較只能說是能不能維持生活所需,再比一比哪個地方更慘。
呂化得到天子的讚賞很興奮,懂得做人說是郭恬這位郡守領導有方,讓郭恬臉上矜持的笑容就沒斷過。
劉彥每到一地還會特別瞭解一點,關於有沒有發現成羣的蝗蟲,也不知道是大火的功勞,還是近期又持續降雨的關係,各地是多多少少有發現蝗蟲的跡象,家禽和人不斷捕殺消滅了一批,沒有發現蝗蟲成羣肆虐的災害。
“只有一地尚且可以說是意外,多地皆爲如此……”劉彥私底下對桑虞說:“便是放火與整個草原爲敵,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