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不存在什麼絕對的公平,爲父爲母對待自己的孩子更是那樣。
就算不是皇室,普通人的家庭只要是有兩個孩子以上,儘管父母堅定地認爲自己對待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疼愛,可是實際上那只是作爲父母的一種錯覺,甚至可以說是父母的自我欺騙,他們實際上會相對偏愛於某一個孩子。
劉彥註定只能將更多的關注點放在帝國的繼承者身上,但凡他表現出對劉慎之外的某個皇子多一些的疼愛,必將會引起一系列的後續。
自己的兒子被天子喜歡,生母多多少少會想着兒子有沒有機會,是不是能憑藉天子的喜愛去角逐那一張唯一的寶座。她別的或許難以下手,最佳的途徑就是不斷不斷地對兒子的競爭對象設局。
那位皇子被天子喜歡,朝臣就會產生一種能站隊的想法,他們將會聚集到這位皇子的麾下,對名份上的帝國繼承者發出挑戰。
結果自然是起了無數的紛爭,後宮不斷勾心鬥角,朝中也會形成明顯的派系。
這樣一來的話,後宮不斷出事,朝中也是不斷鬧幺蛾子,再強悍的天子不免也會被牽扯精力,不平穩的局面必然致使國家少了向外擴張的慾望。
劉彥非常滿意現在的後宮現狀,同時儘管知道朝中早就分出派系,卻是極度不想見到某個臣工以自己兒子的名義進行朝爭。
上一次桑虞只是稍微露出一些苗頭,劉彥察覺到立刻進行警告,逼得桑虞表態願意做劉慎的師傅。
劉彥自然是沒有讓桑虞成爲劉慎的師傅,名份可以限制桑虞,但是名份也能讓桑虞想幹一些什麼事情的時候更方便。
桑虞自那一次被警告之後就消停了下來,甚至連進宮看自己妹妹的次數都是斷崖式的下降。他都這樣,其餘原本有什麼心思的人一看,哪能不清楚還是老老實實效忠當今天子爲好,別想其它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事實上也是那樣,劉彥才三十來歲,他至少還能在御天下者的那張位置上坐二十年,甚至是像漢孝武皇帝一坐就是五十多年,大傢伙就算是想站隊也太早了。
“陛下出宮了?”紀昌今天沒有當值,他在家看書的時候有人來報,想了想吩咐道:“備下馬車,吾亦往那邊一行。”
不是紀昌專門派人盯着各個宮門,是宮城周邊都有一個廣場,劉彥的動作又是那麼大,各家在外的人聽到消息,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都會告知家主。
劉彥出宮的消息也就蔓延了出去,認爲自己夠資格的人又沒有當值的人,他們想了想都是做出與紀昌相同的舉動。
城東就出現了那麼一幅景象,各座府邸的門前都是被牽來至少一輛馬車,各家主身穿常服走出家門,或是孤身而行,或是帶着自己看重的子侄輩,車軲轆輾着水泥路徑直向天壇廣場而去。
長安目前的常駐人口已經達到一百四十萬。這個數字並沒有將奴隸以及各種施工人員算進去,除了各種達官貴人之外,就是有爵位或無爵位在身的平民。
要是算上奴隸,長安的人口會再增加至少六十萬。
會那樣並不是達官貴人家中的奴隸太多,相反達官貴人就算有非常多的奴隸也不是安置在長安,是會選擇安置在自己的封地作爲勞動力。
能有六十萬左右的奴隸,是有爵者每家每戶至少擁有一個奴隸。居住在長安的市民,只要是成年男性絕大多數也是有爵者,他們因爲爵位沒有高到能夠獲得封地的地步,奴隸自然是放在家裡幹活。
長安的各項工程雖然大體上是已經是完工,但是沒有收尾的工程也不在少數,隸屬少府的奴隸建設團就是在進行各種收尾工程,仍在勞動的官屬奴隸還多達四十餘萬。
算上各種的身份,長安的人口將近二百五十萬,已經超過南方第一大城建康,繁華程度上卻是輸於建康。
長安身爲帝都繁華程度卻是輸給建康,是因爲建康是一座商業城市。
漢帝國第二繁榮的城市依然不是長安,是位處帝國東部的臨淄。
堂堂帝都繁榮程度卻是僅僅排在全國的第三?若是其他皇帝自然是無法接受,但在劉彥這裡卻是可以的。
在劉彥看來,一個國家的首都並不一定要是最繁榮的地方,僅僅是作爲首都就註定會成爲政治之城。
“陛下,諸王朝皆是強本弱末。”謝安身穿常服,手裡甚至提着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麼的包裹。他是很碰巧才遇到劉彥一夥人,並不是刻意假裝相遇:“自是不允許地方強於中央。”
謝安說得沒有錯,上述任何一個朝代,一直到王朝被終結,任何一個統治者都不會允許地方強於中央。
“哦?安石是贊成子深所奏?”劉彥並不去多想謝安是不是刻意遭遇自己,他在街道上看見謝安帶着自己三歲的兒子逛街,想了想邀請一塊前往天壇廣場:“將地方富戶遷徙來京?”
謝安沒有猶豫地說:“遷徙富戶充實中央,古有定論,乃是善政。”
很早很早的時候,追述起來可以遠到商朝,統治者都是將地方上的富戶遷徙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乾的最利索的還是西漢,從劉邦一直到劉衎,每一位皇帝都是每隔幾年就會將地方的富戶遷來中央。他們用的名號是充實“陵”,而“陵”當然是寢陵,也就是死後安葬的地方。
當然了,遷徙富戶可不是拉來陪葬,其實就是安置在正在修建寢陵的附近,聚集人口成爲長安的子城之一。
東漢並沒有將地方富戶遷徙到中央的做法,結果是顯而易見之極,地方豪強遍地,皇帝經常性成爲傀儡,難以出現強勢的皇帝,後面社稷根基幹脆就是被豪強給掘了。
劉彥看着整潔的街道,再看街道上行走的路人。
想要觀察一個國家,最爲直面的不是去看軍隊,更不是去看最爲繁榮的城市,其實是到每一個地方去看一看這個國家的人民生活水平。
通常情況下,一個國家的都城,生活在都城的市民也據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劉彥雖然不經常出宮城,每次出來則是肯定會親眼看一看市民,看他們臉上是否紅潤,再看衣物穿着。
下雪天氣,出門閒逛的市民並不多,便是出門行走在街道也會是行色匆匆。
劉彥親眼所見之下,看到的每一個市民都是臉上紅撲撲,卻是沒有多麼地覺得驕傲,氣候寒冷又出門給風吹,除非是被凍到發青,要不誰的臉上不會紅撲撲啊?
只能是從衣着觀察,寒冬的天氣下,想要出門肯定是要做到保暖,市民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是衣服一層又一層,套在外面不是皮草大衣,就是厚厚的羊毛衣。
劉彥本來是想直接前往天壇廣場,下了車走到一半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去城南的市集。
既然是臨時更改地點,肯定不是決定了就立刻動身,依然是要給相關的防衛人員有時間來進行佈置。
“建康有水道之便。”劉彥也想過遷徙天下富戶到中央,可是很多次都在要下令的時候作罷:“外聯諸邦,商貨售賣便利。”
建康連接着長江,長江又有出海口,在這麼一個沒有空運的年代,陸運的成本又太大,水運纔是節省運輸成本的最佳方式。
同樣的一件商品,必然會因爲運輸的成本而增價,而購買商品肯定是希望價格更低一些,建康就是因爲水運的便利才聚集了天下商賈,也吸引了採購者前往。
聚集起來的商賈,他們慢慢就會將自己的工坊開設到建康周邊,形成一種自然而然的循環,建康就那麼成了漢帝國經濟最爲繁榮的城市。
臨淄的情況與建康別無二般,同樣是城市邊上有一條河流,那條河流又直接擁有出海口,依靠水運的便利成了漢帝國第二繁榮的城市。
謝安知道中樞關於是不是要讓建康和臨淄繼續那麼繁榮下去存在爭議,超過半數是認爲長安才應該是整個帝國最繁榮的地方。
他們本着爲國家好的出發點,每人至少都一次上書,內容的寫法可能不一樣,觀點都是出奇的一致。
劉彥存在疑慮的唯一一個地方,是一旦將建康和臨淄的富戶進行強制遷徙,還是那種很短的時間內一次性遷徙完畢,國家經濟肯定是會遭受近乎於毀滅性的動盪。
富戶被遷徙走,他們不會選擇保留固定財產,是會恐慌性地拋售。那麼問題來了,有那個錢去買的人肯定也在遷徙的名單之中,誰會接受人和財產相隔數千裡之遙?
國家收購倒是方法之一,但吃相將會是前所未有的難看,誰特麼以後還會搞商業?
結果必然是大量的產業直接被放棄,工坊和工廠紛紛倒閉或是關閉,誇張的失業潮將會發生。
“這……”謝安聽了劉彥的說法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就好像他沒有思考過似得:“陛下深謀遠慮,臣未能及。”
劉彥纔不相信謝安沒有進行過相關的思考,只是因爲出身以及身份的關係,想到了也不敢說罷了。
這些有着高爵位同時也是朝中高官的人,不管他們之前的家庭背景怎麼樣,身份發生了現如今的改變,不可能只是依靠俸祿過日子。
出身北方的人,他們就算是自己想不到要去臨淄投資,吸納家臣之後也會得到意見。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不可能完全沒有排場,不想去幹貪污的事情搞得自己某天被押解到菜市口,涉及到商業就是一種必然的事情。
南方出身的人,他們的底蘊遠要比出身北方的人更足一些,很多本身就有着龐大的家產,土地是被有償回收,一些原本就有的商鋪和工坊卻依然在名下。
他們手裡面或多或少有着資本,誰也都能看得出來劉彥很支持發展商業,有了第一個去參與,參與之後還沒被警告,甚至是發了合法經營所得的財,誰還會排斥呢?
一旦各地富戶真的被強制遷到關中,唯一能夠受惠的就是那些夠資本能數千裡之遙擁有龐大財產,卻不擔憂被侵佔的羣體。
搞得劉彥很多時候不得不多想,建議遷徙富戶的那些臣工,有多少是想着大大撈上一筆的?
來到城南市集,站在外圍向內看去,竟是能夠看到空氣之中呈現一種霧狀。
當然不是真的起了霧,是有着太多的人聚集,同時市集之中有不少商鋪是蒸煮東西,太多的熱氣使空氣呈現了一種霧狀。
“陛下……”崔宗小心翼翼地問:“衆皇子皇女年歲太小,市集之內雜亂無序,是否外圍等候?”
其實長安城南的市集還是比較規範,不過但凡是作爲市集,沒可能真的乾淨到哪裡去,頂多就是沒有出現亂佔攤位,導致連人想要走動都沒法走,應該髒的地方依然會髒,同時空氣肯定也不存在新鮮一說,相反是太多的味道湊到一塊,形成市集特有的那種渾濁空氣。
也就是劉彥腦海中有辨別敵我的地圖,他纔會帶着一幫子嗣逛街。不會遭遇刺殺,可是空氣渾濁,再來是看去的確是人擠人的情況,孩子的確不太適合進去。
“陛下。”謝安勸道:“陛下萬金之軀,社稷全在您身上。裡面如此混亂,陛下不可進入。”
其實還能夠想象到另一些人已經陷入高度緊張的狀態,那就是負責保護皇室的人。
如果認真地辨識一下,短暫時間內這裡已經出現了太多看去剽悍的人,偏偏他們還要進行各種的僞裝,搞得一些察覺到的普通人心生好奇。
劉彥是帶着十來個孩子,孩子又有女官伴隨,一行人不管怎麼看都異常顯眼,很快就被旁邊的人不斷用眼神圍觀。
“罷了。”劉彥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對崔宗說了一些商品的名字,吩咐道:“進去買吧。”
崔宗是大大舒了一口氣,只要劉彥不進去,一切都屬於好說。
劉彥說的那些商品都是平常人能用到的,他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些市價,以此判斷長安市民的生活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