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死戰到底
突然,軍官發現面前原本麻木不仁的士兵眼中,多了一種少見的光彩,一琢磨,似乎那是夾雜着驚訝、恐懼等多種豐富情緒的目光,偷偷交頭接耳的城衛軍們飛快靜了下來,竟然齊刷刷張大了嘴巴,一齊看向了他的身後!
看什麼看,又不是有美女,有什麼好驚訝的?
等到緊急轉身的城衛軍大鬍子軍官搞清楚了眼前的情況,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正對着城主府的大街上,三個人正朝着他們漫步走來,居中是一個手執長劍的高大少年,在他左側是兩手分別持着一把短劍的嬌俏少女,他的右側則是一位拄着魔法杖的灰袍老人。
瞧來者這人數,這鮮明的形象,這、這、這分明不正是城主下令全城通緝,嚴令見到了就務必格殺勿論的那三個“大盜”麼?
一瞬間,大鬍子軍官的心都寒透了,快要凍僵的面孔劇烈抖動着,差點衝着諾爾默三人哭出聲來!
你說你們想從哪邊殺進城主府不好,幹嘛非得選我把守的這一邊,要知道這可是正門呀!
哪有幹壞事專挑正門下手的道理!
邊抱怨邊看着三位煞星慢條斯理地,從容“踱步”到弓弩的射程範圍之內,大鬍子“嘶”的發出牙疼般的聲音,寒冷的深夜裡,他竟然急出了一腦門的白毛汗來。鬍子拉碴的他正處於年富力強的歲數,眼神很好,沒有夜盲症,所以他很確定,前頭直奔城主府而來的三人,正是兩個夜晚前,將城衛軍上下殺得肝膽俱寒的那幾位!
比起用來忽悠和誤導無知百姓,順便主動表示認栽的三張通緝告示,大鬍子軍官對三人可是記憶尤深。
當晚他就在傭兵總部的外面設伏,奉命狙殺一切企圖逃跑的盜賊,恰好看見晨曦和諾爾默從傭兵總部二樓跳出來,突出重圍的整個過程太清楚了。
還記得少女一落地,就是一個短程衝刺殺進自己所在的隊伍當中,兩把短劍舞成兩個光團,像砍瓜切菜一樣,將整整一箇中隊的城衛軍殺得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尤其是一劍剁翻弓箭隊隊長的經過,絕對是行雲流水,不帶一點凝滯的,倒黴的隊長連招架之功都欠奉,就應聲倒地,事後替他收屍,赫然發現貌似輕巧的一劍,其實力道雄渾,堅硬的頭顱都被剖成了兩半,難怪連腦漿都流了一地!
作爲豕突狼奔拼命逃離殺神身邊的光榮一份子,這位大鬍子軍官早被晨曦殺出了心理陰影,如今看見她朝着自己走來,雙腳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面臨直擊靈魂與肉體的拷問,大鬍子軍官十分猶豫,他一向不好學,對該如何回答這一嚴肅的哲學命題,連一點把握都沒有。敵人都走到弓弩的最佳射擊範圍裡頭了,他還是沒決定要不要下令攻擊。
認出晨曦等人的城衛軍士兵爲數着實不少,可是軍官沒下達指令,他們連弩機該不該舉起來,是不是立即瞄準目標都不清楚,完全成了擺設。
大前天晚上設下那麼多強弓硬弩,眼前這三人不一樣還是毫髮無傷,還隨隨便便、輕輕鬆鬆就像殺雞那樣,前前後後宰殺了他一百多號同僚?裡頭可是精英盡出,少說也有十幾個比自己強的呢,憑什麼自己帶着不到三百名實力參差不齊,最高也只有二級戰兵的城衛軍,就覺得有能耐和敵人掰手腕,就有希望守住敵人主攻的城主府正門?
身爲三級戰兵的上司心亂如麻,根本就沒考慮做出攻擊這道選項,籠罩在恐懼當中的弓弩手們,當然只能保持沒頭鵪鶉的混亂狀態。
當然了,也沒有哪個傻缺自行舉高弩機,對準不住逼近的“大盜”們,找死麼?
晨曦三人的腳步放得很輕,幾乎若不可聞,可落在渾身顫抖的大鬍子軍官耳中,卻猶如猛獁巨象在大踏步前進,每一步落下都震得他心頭髮顫。
時間在尷尬的沉默中悄然消逝,犯了選擇困難症的大鬍子軍官終於解脫了,因爲走近前來的晨曦做了一個動作,她豎起一根白得幾乎透明的漂亮手指,放到嘴邊,輕輕地嘟起小嘴,“噓”了一聲。
聲音很輕,但無疑在場的兩三百號城衛軍上上下下,一個不漏的通通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即便平時再蠢的那個都頓時領會了少女的意思,臉上紛紛露出瞭然的神色,先是齊齊無聲“噢”的應了一聲,隨即整齊劃一的閉上了嘴巴。
大鬍子自是深刻領會精神的其中一員,他驚訝地瞪大一雙鬥雞眼,張大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諾爾默已經停下了腳步,他與大鬍子軍官之間,必須保持一個相對合適的心理距離,再近就不太合適了,很容易造成對方的誤會。
少年看着大鬍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剛纔一時興起採納了晨曦提出的計劃,卻沒可能提前設想到方方面面,就比如眼下該怎麼破題。
“嗯、嗯,外頭......沒什麼異常吧?”
諾爾默斟酌了一下,正色詢問道。
“異常?沒......什麼異常,沒什麼異常。”
大鬍子軍官聞言頓時一滯,很想下意識回答說“你們就是最大的異常”,幸好嘴巴有個把門的,話到嘴邊就自動變成了正確的答案。
溝通很順暢,少年悄悄鬆了口氣,接下來少女指了指府邸的大門,同樣輕輕地,不容置疑地說了句:“開門!”
“呃......是。”
首當其衝的大鬍子艱難地嚥了口唾沫,猶豫着,思考了大約一個呼吸的時間,終於還是明智的從心“慫”了,果斷選擇了服從命令,他立刻回身對着親信部下下令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開門!”
“呃......是。”
大鬍子軍官身後的幾名親信差點以爲聽錯了,愣了愣,終究還是及時領悟了上司所做的決定,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府門前,叩響了碩大的銅製門環。
這個鐘點不好好守在外頭,敲門幹什麼,還有什麼要緊事要稟報麼?別以爲守夜辛苦就有宵夜吃,那是尊貴的少爺小姐們的特權,萬一破壞了他們的好心情,棍子就有的你吃。
府門裡頭的守衛納悶了,但還是確認出門外自家人那確切無誤的暗號次數,便輕聲問道:“口令。”
“死戰到底!”
敲門的士兵回答道,隨即鐵門栓拉動的聲音開始咯吱咯吱的響起,顯然口令正確無誤。
“死戰到底?”
一聽這句氣吞山河的鐵血口令,晨曦等人不由得同一時間看向大鬍子,個個都是一臉的玩味,如此戰意正濃的熱血口號,居然從這麼些哆哆嗦嗦惶恐不已的“鵪鶉”口中道出,計劃與現實反差之大,極具喜感。要不是沒忘記今晚是來幹殺人的勾當,少女都能樂得笑出聲來。
“就一個口號不是?叫得響亮些,多少能提升一點士氣。俺們只不過是奉命看門的小兵,都是些苦哈哈......”
大鬍子軍官那叫一個尷尬,努力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攤開雙手錶示無奈和無辜,天曉得制定今晚口令的是城主府中哪一位大才,真是絕了。
就在外頭一片古怪的氣氛中,府內的守衛腹誹着拉開了厚重的門扇,拉開門一瞧,守衛不由嚇了一大跳,就在近三百號城衛軍的“注目禮”下,諾爾默等城主嚴令通緝的“要犯”,正緩緩通過外頭軍陣讓開的通道,從容步入了重重防衛下的城主府正門!
“你叫什麼名字?”路過大鬍子軍官的時候,晨曦特意停了下來問道。
大鬍子嚇了一跳,沉住氣回答道:“我叫喬伊。”
“嗯。你很好,做得很對。”少女表揚道,說完擡起腳,繼續朝着大門走去。
“不敢當,不敢當。”
喬伊連聲謙虛,尬笑的臉上呈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自敵人的誇獎讓他啼笑皆非,哪怕誇獎是來自一位漂亮的不像話的少女,畢竟敵人還是敵人。
快要進門的時候,晨曦沒忘了回頭對大鬍子軍官喬伊下令道:“守好大門。沒我的命令,一個也不許放出來。”
“呃......是。”
再一次恭聲應下少女的吩咐,大鬍子軍官目送諾爾默一行在府內同僚的“接應”下,向着裡頭緩緩走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整個後背都溼透了。
送走了殺上門來的煞星,喬伊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總算勉強定住了神,擡起頭來赫然發現,身邊離自己最近的幾十上百號人馬,正用一種從來沒見過的怪異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又嚇了一大跳: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大鬍子軍官好不容易辨認了一會,終於解讀出一衆部下望向自己的眼神裡頭,似乎充滿一種名叫“佩服”的意味,那可是以往不多見的。
這時一名賊眉鼠眼的親信湊了過來,用真摯的語氣說道:“隊長英明!多虧了隊長您剛纔的急智,不然今晚弟兄們都別想活着回去。”
還沒等大鬍子喬伊接腔,另一名親信賊頭賊腦的從一側轉出身子,對着上司豎起大拇哥:“老四說得對!要不是隊長您處置得當,一旦惹惱了那三個煞星,咱們這裡兩百多三百號弟兄,真動起手來,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是呀,是呀!多虧了隊長英明!”
左近的數十號城衛軍圍了過來,爭先恐後、七嘴八舌的表達對大鬍子軍官的敬仰之情,態度之誠懇,語氣之真摯,絕對是喬伊此生從未感受過的。
正在爲自己臨陣變節忐忑不安的大鬍子喬伊,這才暗中鬆了口氣,面對如潮涌來的馬屁,他擺出一副珠璣在握的模樣,無比莊重地擺擺手,沉着嗓子說道:“我也是爲了大家夥兒的性命着想嘛。事先聲明瞭,我爲了大家活命可是冒了天大的風險,你們要是誰敢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別怪老子翻臉無情,立刻宰了他!”
開玩笑,這等“義薄雲天”的舉動能做不能說,搞不好要是被城主發現了,絕對是全家掉腦袋的禍事,因此大鬍子軍官連忙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鄭重其事地叮囑起身邊的同僚和部下來。
反正敵人手段高超,具體從府邸哪邊悄悄溜進去誰知道?總之就不是在老子負責的正面進去的!
“明白明白!我們絕對不會亂說的。”
“他媽的,誰敢胡說八道污衊老大。我胡三第一個饒不了他!”
對於頂頭上司冒着殺頭的風險,帶着大家死中求活的義舉,一干“鵪鶉”羣情洶涌的表示共同進退。
大鬍子喬伊很滿意部下的正確表態,他擡手向下壓了一壓,示意左右稍微安靜一下,免得驚動了府內,又說道:“那大家記住了,今晚誰也沒見過那幾個所謂的疑犯,更沒誰從咱們防守的正門進去過,明白了麼?”
“那當然!有隊長您身先士卒,連一隻鳥也別想從咱們把守的防區飛過去!”
經過熱烈的討論,屁股指揮腦袋的真理,再一次得到數百名城衛軍士兵的接受和擁護,詮釋的那叫一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