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幫忙!”
眼見討伐者們陷入險境,雙子兄弟下意識站起身。
“先等等!他們好歹也是神裔,一時半會撐得住。”
洛恩再次按住了想要衝出去救援隊友的雙子兄弟,目光冷峻地審視着戰場,眸子幽幽閃爍。
“而且,你們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雙子兄弟對視一眼,隨即茫然地看向洛恩。
“奇怪?”
“什麼意思?”
洛恩擡手撫額,沒好氣地提醒。
“我們今天要進山討伐獸災,前一晚哨亭就失守,不僅守軍全軍覆沒,現場還有魔獸一路留下的活動痕跡,我們只是順着這條路走,就直接來到了獸災的源頭,未免太巧了些?”
兄弟兩人聞言,根據以往狩獵的經驗,下意識提出了質疑。
“魔獸將捕獲的獵物帶回巢穴,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它們大多隻是畜生,不懂得隱藏行蹤也很符合常理。”
“話是這麼說沒錯。”洛恩點了點頭,幽然反問,“但如果它們的行動遵循本能,那爲什麼我們在來的路上只遇到了一次像樣的攻擊?這裡可是獸災的源頭,那些擁有領地意識的魔獸爲什麼這麼容易放我們進來?”
兄弟兩人蹙起眉頭,陷入思索。
的確,他們一路上遭遇的阻力似乎太小了點。
之前遇上的大多是低階的魔獸,也就那頭奇美拉勉強算是有點威脅。
但要知道,他們幾天前通過這附近的時候,可是足足遇上了【神紋魔豬】和【三頭龍蛇】兩頭擁有堤丰神性的高階魔獸,以及一大批流竄到山道上的魔狼和魔豬。
即便是身爲宙斯之子的雙子兄弟,也因爲一時不察,差點飲恨當場。
按道理來說,越往深山推進,他們所遭遇的魔獸往往越強纔對。
可事實卻是,自從那頭奇美拉率領着大波魔獸進行了一輪攻擊並失敗後,他們接下來的路就幾乎沒怎麼碰到像樣的對手。
似乎,那些高階魔獸在有意躲着他們。
難道說……
“這些魔獸在故意引誘我們!”
“這裡是陷阱?”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錯愕地看向面前的洛恩。
“剛開始只是我的懷疑,不過現在……”洛恩轉頭看向看向身後。
“北面和東面有獸潮在快速靠攏,粗略估算有上千頭!”阿塔蘭忒從樹杈上跳下,臉色難看。
“南面和西面也有!更多!”美狄亞從地上拔起錫杖,扭頭回答,額頭微微冒汗。
雙子兄弟聞言,心頭一沉。
中計了!
但更多的疑惑,隨之而來。
“魔獸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行動路線,而且把我們引誘到這裡後,還能精準地實行反包圍?它們不是大多不具備知性嗎?”
“魔獸不具備這種智慧,但人呢?”
聽到洛恩意味深長的反問,雙子兄弟面面相覷地看向彼此,腦內一震,心中冒出陣陣寒意。
“有內奸?”
洛恩點了點頭,幽幽看向此刻已經陷入重圍的討伐者隊伍,沉聲補充。
“【那個人】不僅在我們之中,恐怕還身居高位。”
“那你爲什麼不提前說?”
雙子兄弟下意識詢問,滿目不解。
洛恩白了兩人一眼,沒好氣反問
“沒有切實的證據,我磨了半天的嘴皮子,也只是讓你們將信將疑,你們覺得他們會信嗎?”
“……”
雙子兄弟聞言,不禁尷尬撓頭,無言以對,只能悻悻轉移話題。
“那個人是誰?”
“誰的行爲最反常,誰最迫切將我們帶入這片死地,誰的嫌疑就最大。”
洛恩沉聲回答,眸中一片意味深長。
雙子兄弟陷入回憶,經過信息的拼湊,腦內某個可疑的身影逐漸清晰。
但他們的臉色也逐漸變得古怪,幽幽擡頭看向討伐者隊伍中的某個人,低聲呢喃。
“希波墨涅斯?”
“不會吧……”
得出的結論,讓他們有些難以置信。
可仔細想來,這位新人指揮官的身上,似乎充滿了謎團和違和感。
一方面,這個人名不見經傳,卻在臨出發之際,一躍成爲討伐者隊伍的指揮官;
另一方面,在行進的途中,他似乎有意無意地在煽動隊伍中的情緒,放縱隊伍犯錯,並引誘着隊伍一步步深入這片包圍圈。
先前,他們兄弟兩個只是提出了合理的建議,就被安排在前面,負責最危險的探路,要不是洛恩三人主動加入隊伍,他們兩兄弟一路走來恐怕不死也得重傷。
這麼一想,那位指揮官的態度的確有些可疑。
而且,剛纔負責探路的他們五人不見了,前方的裂隙又充斥着明顯的不祥氣息。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領兵的新人也該警覺一些,再派出一些斥候查探,確認狀況後再進軍。
結果,他居然想也不想,直接將所有人都帶進了那片危險地帶。
至於鼓動討伐者們進軍的理由,則是擔心他們五人的安全……
如果這位指揮官真的那麼在意他們,又爲什麼要把他們放在最危險的探路第一線?
但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百思不得解的雙子兄弟,看到場上正帶領着討伐者們賣力抵抗獸潮衝擊的希波墨涅斯,漸漸對自己的推測也生出了幾分懷疑。
會不會,這是個誤會?
看到兄弟兩人開始動搖,洛恩微笑開口。
“答案對不對,試試不就知道了?”
試試?
正當兩人疑惑之間,便看到一旁的阿塔蘭忒,已經跳到高臺之上,緩緩將弓弦拉滿。
~~
與此同時,裂隙之前。
面對突如其來的獸潮,猝不及防的討伐者隊伍陷入苦戰。
“轟轟轟轟!”
一排排投矛擲出,一支支箭矢拋射,一發發咒彈落下,疾馳而來的魔獸陣營轟鳴聲四起,數十頭被攻擊命中的魔狼和魔豬四分五裂。
然而面對那足有上千頭的怪物,討伐者們這種程度的戰果顯得微不足道。
並且更要命的是,這些他引以爲傲的攻勢只能解決中低階的魔獸,對於一衆堤豐子嗣的亞種,收效甚微。
臨近落日時分,荒野上凌厲的冷風吹得人面頰生疼,乾涸的血液如同肆意塗抹的顏料,極富衝擊力。
討伐者隊伍的四周,遍佈殘缺不全的屍體。
他們相互堆積迭壓,有人的,也有魔獸的。
但死亡的魔獸大多是中低階的物種,十多隻堤豐子嗣亞種,站在高處,封鎖四周,似乎並不着急親自下場,不斷催促着手底下的魔獸們發起一輪又一輪的衝鋒,儘可能地消耗人類一方的魔力和精力。
“吼!”
甚至來不及爲戰友哀悼,剛被勉強衝散陣型的魔獸們,便在一頭白色奇美拉的低吼下,集結衝鋒。
同時,白色奇美拉周圍的兩隻黃褐色奇美拉,也加入陣型,加大了一輪次的戰鬥難度。
而在高強度的車輪戰下,幾百名討伐者們已經有些筋疲力盡。
施法者們無論是來自月神殿、赫密斯派、酒神教、還是厄琉息斯密教,魔力都快要油盡燈枯,實在憋不出多少魔法。
同時,投槍和弓箭已經用光。
沒了後方的支援,頂在前面神血戰士只能緊握着長槍和盾牌,和戰友相互蝟集在一起,依靠着彼此的支撐,機械而麻木地向前捅刺。
但由於在筋肉和耐力上人類遠遠不及魔獸這種生物。
因此,相互的撞擊與廝殺,勉強持續了幾輪後,討伐者們賴以維持的防禦陣型,開始走形。
“砰!砰!”
兩頭高達數米的黃褐色奇美拉,趁勢衝來,昂頭撞開兩面圓盾。
“咔嚓!”
清脆的手骨折斷聲中,兩名強弩之末的神血戰士口吐鮮血下被震飛,毫不設防的重傷之軀墜落向後方,落入魔獸羣中被踏成肉泥。
側翼的數十頭魔狼看到有機可乘,口中流着涎水,興奮低吼。
它們當即奔跑彙集,不斷衝擊着兩頭奇美拉打開的陣型缺口。
人類通過食用魔獸血肉、魔藥精華,進而得到血脈的提升和自我的進階。
同樣,魔獸本身也能在捕食這些擁有神血人類的過程中,吞噬他們身上的神性和魔力,達到更高的生命層次。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便是如此。
更何況根據神諭,成功捕食的人類越多,創造它們的魔祖就越是滿意。
如果能通過這些殺戮和獻祭,取悅神明,進而獲得那位魔祖的一瞥,必然得到更加豐厚的嘉獎!
“滾開,雜碎!”
伴隨着一聲粗獷的暴喝,魁梧如巨熊的身影如炮彈般砸進魔狼羣,深藍色的海洋神力掀起光狀的巨浪朝着四周奔騰震盪,瞬間將缺口前的百十隻魔狼震飛出去。
在這強悍的巨力之下,魔狼們的身上爆開團團血霧,體內骨骼碎裂聲不斷傳來,一時間死的死傷的傷。
討伐者一方即將崩潰的陣型,重新穩固了下來。
是酒神教的聖徒!
英雄們朝着緊急救場的波呂摩諾斯,投去感激的目光。
那外表魁梧憨厚的中年人點了點頭,擡手接下腰間擁有一定治療效果的仙饌蜜酒,扔向身後,肅然沉吟。
“脫力的後退到陣營中,抓緊時間恢復,還能戰鬥的人員結陣跟緊我!這裡的【獸災】比情報中提到的強大太多,必須趁着天還沒黑,立刻衝出去!”
聽到這位酒神教聖徒的撤退提議,已經是強弩之末的英雄們頗爲意動。
“不能走!前面就是獸災的源頭,只要衝過去,把這片巢穴搗毀,我們就贏了!”
希波墨涅斯當即義正詞嚴地否決這個懦弱的提議,併爲了表示自己的決意當即拔出青銅短劍,大義凜然地帶頭衝向那片紅黑色光芒繚繞的裂隙。
眼見指揮官如此英勇,神血英雄們也不得不咬牙跟上,試圖在獸潮中逆流而上,徹底搗毀那片詭異而不祥的魔獸巢穴。
這個蠢貨是要害死所有人嗎?!
波呂摩諾斯見此情形,不由咬牙怒罵。
但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被英雄們裹挾着衝向裂隙。
作爲團隊的指揮官,以及第一個冒頭的目標,希波墨涅斯自然吸引了大批魔獸的注意,成爲魔獸們優先攻擊的對象。
一個個神血英雄下意識朝着指揮官希波墨涅斯集結,試圖保護這位團隊首腦,陣型進一步變得散亂。
而這次,一直在高處等待機會的十多隻堤豐子嗣亞種,也終於按捺不住,紛紛起身衝向人類陣營,將一個個強弩之末的英雄撞飛、扯出、撕碎!
“吼!”
渾身長滿白色毛髮的奇美拉之王,率先低吼着跳入鬆散的人類陣營,蛇頭噴吐毒液、羊頭髮射咒彈、獅頭涌出烈焰,三顆腦袋共同發威,瞬間對神血英雄們造成大片的殺傷。
被拱衛在中央的指揮官希波墨涅斯,也隨之暴露在那頭白色奇美拉的身前。
幾名神血英雄見狀,連忙跨步上前,舉起盾牌,試圖抵擋這頭白色奇美拉的攻勢。
然而,他們經過連番戰鬥,身體的潛力已經快被榨乾,隨身攜帶的魔藥也都喝了個乾淨。
如今,就算他們想要拼死一搏,也難以從體內抽出多少力量。
因此僅是一個照面,他們就被白色奇美拉揮起爪子拍飛。
眼見指揮官希波墨涅斯就要命喪在這頭怪物的獸口之下,唯一能抗住高階魔獸正面衝擊的波呂摩諾斯咬牙衝出陣列,將體內所剩無幾的神力壓榨到極致,揚起肌肉虯結的手背,迎上了那飛奔而來的白色巨獸。
“轟!”
伴隨着悶雷般的炸響波呂摩諾斯的雙腳在地面上犁出兩道長達數十米的溝壑,被一路頂到了希波墨涅斯身前,口角溢出一絲金紅色的血液
但同時,衝鋒的白色奇美拉被死死按在地上,四條爪子胡亂划動。
顯然,這場角力還是聖徒波呂摩諾斯技高一籌。
擋下了!
衆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心中不由爲能擁有這般強力的隊友而感到慶幸。
“咻!”
然而,沒等衆人將一口氣喘勻,一道暗紅色的流星劃破天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向指揮官希波墨涅斯的面門。
事發突然,周圍的英雄們想要阻止,卻是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殘局發生。
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潔白如玉的手向上擡起,牢牢將那隻來自側面的冷箭抓住。
衆人看向那隻手的主人,臉上浮現出一絲愕然。
指揮官居然這麼強?那他剛纔……
隨着一道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希波墨涅斯先是臉色微僵,隨即目光一閃,當即折斷手中的箭矢,憤然開口。
“有奸細,他們在……”
“嗖!”
話音未落,尖銳的破空聲再次炸響。
希波墨涅斯下意識擺開防禦陣勢,準備嚴陣以待。
然而,那貫穿天際的暗紅色流光不僅沒有落向希波墨涅斯,反倒墜入此刻空虛的山腹裂隙,朝着那血光中跳動的心臟穿刺。
“嗡!”
伴隨空氣尖銳顫鳴,一道凜冽的狂風席捲過荒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入山腹裂隙,一隻手牢牢抓住了那包裹在血光之中的青銅投槍。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英雄們看着那浮空立在獸巢血色心臟之前,又一次成功攔截下攻勢的希波墨涅斯,紛紛變了臉色。
如果說接下那支利箭,只是藏拙和自保。
但擋住這支投槍,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暴露,希波墨涅斯丟下手中的那柄青銅投槍,有些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
“嘖,我還以爲能和諸位快快樂樂地度過這最後的時光呢,真是掃興。”
波呂摩諾斯奮力將身前的白色奇美拉甩飛,憤怒地瞪向這位突然倒戈的指揮官。
如果不是這突如其來的箭矢和投槍,自己恐怕差一點,就遭受這傢伙的毒手了。
畢竟,自己是當時現場上唯一能動搖局勢的威脅。
想到這裡,這位酒神教的聖徒後怕不已,心中更加憤怒。
“叛徒!枉我們這麼信任你,你居然和魔獸同流合污!”
“不不,我只是滿足你們的需求,給你們一個堂堂正正解決【獸災】的機會,但伱們自己不爭氣,怪得了誰呢?”
希波墨涅斯嗤笑搖頭,一臉無辜。
“當然,你們死了,或許比活着的時候更有用。肉體可以餵飽這些魔獸,延緩獸災的進攻趨勢,神血可以提煉成藥物,造福更多的人。比如,那位阿卡迪亞的國王陛下?”
遭受羣嘲的神血英雄們,聽到這幕後的元兇,不由氣得滿臉通紅。
“阿卡迪亞的那個老混蛋居然敢算計我們!”
“還有你這狗雜種!去死吧!”
伴隨着陣陣憤怒的聲討,箭矢、投槍、咒彈紛紛朝着懸浮在裂隙上方的希波墨涅斯。
雖然他們和魔獸羣的戰況仍舊處於膠着狀態,但相比於明面上的敵人,背地裡的叛徒更加可恨。
然而,面對着來自昔日隊友們的攻擊,希波墨涅斯發出不屑的嗤笑,微微擡手。
瞬間,血色的幽光從裂隙之中噴涌而出,將那些飛來的箭矢、投槍、咒彈盡數消弭吞噬。
“猜猜看,我爲什麼要把你們帶到這個地方?”
希波墨涅斯玩味地俯瞰着昔日的隊友們,提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
而沒等衆人回答,那位出題人便高舉雙手,吟詠着公佈答案。
“羣星位正之時,理之圓環在此顯現,起源乃極小,擴張爲無限。天體即爲空洞。空洞即爲虛空。虛空存以神!”
與此同時,天空集束的星光激射向希波墨涅斯腳下的地面。
“轟隆!”
剎那,山脈震盪,大地開裂,形成彷彿直通深淵的空洞,一座由血肉、碎石、骨骼築就的猙獰建築衝出裂隙,拔地而起,而先前那枚猩紅的心臟,正被高高放置於漆黑的祭壇之上。
這是,一座舊神的神殿!
現場的衆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滿眼錯愕和震驚。
希波墨涅斯則舉起手臂,發出高亢的宣言。
“諸位,以你們的血肉爲祝祭,在此迎接真正的新神吧!”
“轟隆!”
土層崩裂,夾雜着波濤推進的轟鳴,從地下傳來,一頭完全由骸骨、以太、黑泥組成的上千米猙獰龍獸,從深淵中嘶吼飛出。
隨着骨骼上鋪滿黑泥的龍翼振動,恐怖的以太風暴,形成席捲向四周的颶風,那鋪天蓋地被掀起的黑色洪流,洶涌而來。
但沒等臨近,僅僅是翅膀掀起的以太風暴,就讓地塊層層揭起,一道道直通深淵的裂隙,不斷擴大。
來自黑暗的濁流噴涌而上,在地表漫流,那被侵蝕的土層,宛如豆腐渣般,碎裂坍塌,掉入深淵。
而隨着地表被進一步侵蝕分解,那頭以太龍獸的骨骼、皮膜、乃至血肉鱗片,都更加清晰。
顯然,這藏於地下的恐怖,正通過不斷擴大裂隙,進一步展露自我的偉岸身姿。
魔祖神殿,堤豐之首!
衆人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幕,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