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的到來並不起眼,對於這偏僻荒涼的地底世界,很少有神靈在意它。
沸騰流逝的世界之力也掩蓋了很多動靜,尤其是包裹他降臨黑金光芒,對少數能察覺到世界力量碰撞的存在而言,這種感覺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這倒正合阿努比斯的想法,初來異域,他只想安安穩穩的度過一段時間。
所以將之前的疑惑壓下,阿努比斯開始考慮自己之後要提防戒備的存在。
相對於赫麥努只有流經世界的尼羅河與大漠,這個世界對他而言還是太大太神秘了,區區紅龍破碎的記憶根本不能讓他了解這個世界的虛實,很多內容都如同霧裡看花。
所以在將族羣發展到一定地步之前,阿努比斯只想苟在地底在發展狗頭人的同時,當一個徹頭徹尾的苟頭人。
“……伊西斯,我,龍族背後的存在,單我知道的就有三個外來者了,還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人。相比於赫麥努,卡俄斯真是要開放的多,而且強大的不止一分。”
“按照一個世界運轉的邏輯,祂之前應該已經接待過不少更強大的域外來客了,不然我的到來不會這麼順利。”
眼神微微閃爍,阿努比斯覺得,剩下的九柱神靈中或許也會有人能逃過一劫。
這兩界間的爭鋒到底不是摧枯拉朽式的結束,赫麥努從始至終有着些許反抗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有人能像他一樣逃出來也不奇怪。
“別人都好說,大家都是來逃命的,但我可不能讓伊西斯發現我的蹤跡。如果拉活了下來,那最好離他也遠一點。”
心下暗忖,前者不必多說,對方可是叛徒,而阿努比斯雖然是被背叛的一方,但並不代表他就能大手一揮表示原諒你,然後雙方就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說自己心裡不記恨對方,可伊西斯會相信嗎?反正換了阿努比斯自己是不會相信的,更何況除此之外,他還是從那個可怕外神手下逃走的漏網之魚。
雖然不知道對方在這個世界是什麼級別的存在,比拉在赫麥努的地位如何,但對於祂,阿努比斯只想儘量躲得遠遠的。
至於拉的問題,倒沒那麼複雜,這單純是因爲阿努比斯既不想繼續和老上司混,也不想太過吸引本土神靈注意的原因。
曾經異界的神王,真神之上的存在,如果拉死了那自然一了百了,要是活下來了,那簡直就是一個超大號的電燈泡,什麼東西都能給吸引過來。
“歸根結底,一切還是要看力量的強弱說話。”
“以我現在的狀態,大概整個世界的歷史上也不會有比我更弱的神了。”
微微搖頭,失去了所有權柄和神力,只能與種族捆綁在一起,阿努比斯此刻的實力從未有過的低微。
他的種族還只有幾顆蛋,距離繁衍生息不知道需要多久。而且最重要的是,阿努比斯驚訝的發現,在這個異世界,神靈間天生的自然神職居然是不能相互搶奪的。
不能搶奪神職的神,那還是神嗎?這樣的神,豈不是誕生就註定了一切?阿努比斯對此感到不太理解,要知道,就連拉神的太陽神位,都是從曾經最初的神靈阿圖姆身上搶來的。
卡俄斯世界雖然更加強大和秩序,但在神職上的固化着實讓他有些意外。這對世界或許是一件好事,但對他這種人來說可就未必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紅龍的印象中,這個世界還有着一種名爲‘圖騰靈’‘自然靈’的存在。它們往往原本是野獸、植物甚至山石,然後因爲不知名的原因擁有了智慧,從而發展信仰,接受祭祀,乃至可以‘高舉國度’,成爲神靈。”
“不過這種存在,貌似是可以被殺死,並搶奪他們的權柄。”
紅龍的記憶中之所以會知道這個,正是因爲他看上了一個尚未成神的圖騰靈所具備的權柄。
在它的印象中,那好像是一種名爲【挖掘】的人文神職。紅龍想要通過這種領域在地下世界挖到更多的寶物,順便藉此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現在它死了,但阿努比斯覺得,此神職與他有緣。
“剛好這裡是一個地下世界,作爲狗頭人的發源地,難免需要挖掘與冶煉,這麼看來我的運氣還沒有那麼差。”
“赫麥努時間的流逝最近要慢一些,希望那邊結束之前,我能在這裡擁有一片立足之地。”
暗暗做出決定,阿努比斯猶豫了一下,然後他張開自己的龍翼,把卵聚攏到身下。
身爲異界神靈在卡俄斯的第一天,他首要的任務,就是孵蛋。
······
嗤——
滴答……滴答……
赫麥努,賽特的隕落只是開始。
黑色的潮水中,似乎是感應到了那些人類身上生命泉水的氣息,大潮中出現了幾個空位,沒有任何蟲蟻願意靠近。
而正是藉着這個機會,亞倫成功來到了卡什的身前。
正常情況下雙腿是不可能跑過馬匹的,但在遍地的蟲豺面前,坐騎反而成了累贅。
一陣短暫而驚險的搏殺,當卡什的武器刺入敵人的腹部,亞倫也終於成功的一劍穿胸。
滴答……
血液順着兵刃流下,在地上濺起點點血花。
亞倫拔劍後退,隨着‘撲通’一聲沉悶的響聲,卡什的屍體摔倒在地上。
看着屍體圓瞪的眼睛,亞倫捂住腰腹上的傷口。從對方的服飾和攜帶的物品上,他辨認出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襲擊者。
努比亞的統治者,拉美西斯二世的手下敗將。也許就在昨天他還在暢想着指揮大軍摧城拔寨,在覆滅希伯來人後一雪前恥,擊潰埃及。
可現在,他死的如此輕易。宏圖壯志根本來不及施展,就這樣隕落在了這不起眼的角落。
“大人,這些蟲蟻還在進攻雖然沒有了指揮,它們的行進缺少章法,但他們的數量……”
“無妨。”
揮手打斷手下的話,亞倫回頭看着那高聳如雲的巨樹。
短短的時間,這顆大樹已經長高了不止一倍,但上面的空洞也越來越多了。
雨水從中滲透下來,隕星撞擊的聲音連綿不盡,甚至有少許透過孔洞降落下來的。
然而只是大致估量了一下,亞倫就感覺問題不大。
“不會有問題的,神看到了我們受到的苦難,祂已經給大祭司賜予了更強大的力量,這遮天蔽日的神樹就是證明。”
“很快,這次的災難就會宣告終結。”
平靜的開口,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劫難,亞倫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要點。
“也許……很快人間就會發生一場大疫。”
“是因爲過量的雨水,死去的生命,也有可能是因爲別的。”
話音未落,亞倫便看到天邊的巨樹一顫。
大樹回縮,落回它誕生的地方。
天上的雨水失去了阻礙,墜落的隕星直擊人間。沒有了庇護的大地似乎即將被擊成一片平地,不過此刻,亞倫反而笑了笑。
“這就是希伯來人用生命換回的神蹟。”
下一刻,天上的雲層,被割裂,墜落的隕石化作齏粉。
陽光重新照在大地上,滾滾黑潮四散而逃。
倖存者們跪在地上,虔誠的感謝神靈的庇護;屍骨暴露在地面上,森白片片。
亞倫微微招手,示意周圍的人們向他靠近。
“準備回去吧。”
“回城裡去,感謝大祭司帶來的神恩。”
“……是,大人。”
周圍的士兵神色間有些異樣,在他們看來,亞倫帶着他們與敵人廝殺,想出種種辦法解決問題。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卻比不過梅瑟的神蹟,他只要坐在那裡祈禱一下,悲天憫人的發表自己的觀點,好像就是救世主一樣。
如果神靈的恩賜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亞倫大人的身上,是不是他們根本就不必遭受這麼多苦難,早就可以離開埃及地了?
答案是未知的,也沒有人敢發表質疑。
士兵們開始收斂同伴的屍體,然後返回建設中的城市。
他們要把屍體埋葬,讓死者的亡靈得到安息。
……
陽光照下,城中的歡呼聲從各處傳來。
在城市新址的核心,梅瑟手握變回原樣的權杖。
也許是因爲生命泉水的滋養,也或許是因爲受到了血液的澆灌,權杖的模樣愈發古樸神秘了,而其中的力量更是與日俱增。
當意識到單純的防禦無法應對天災的攻擊,當藉助神樹的視角看到數不盡的蟲蟻從外界涌來,梅瑟下意識的想要消滅他們,然後他就成功了。
巨樹重新變回手杖,然後爆發出了超乎他想象的力量。
雲層在梅瑟的意志下被分開,墜落的星辰化爲粉塵,侵入城中的蟻獸灰分湮滅。然而握着這根手杖,梅瑟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快樂。
受到的苦難越多,權杖的力量就會越強。但梅瑟更希望它一直是一把普通的木頭,而不是現在這呼風喚雨的聖物。
“全權的主,莫非我們的血脈真的生來帶有原罪,即便是以您的大能,也要我們贖清罪孽才能得到救贖嗎?”
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血腥味在身側徘徊。梅瑟不知道數十萬人中究竟死亡了多少,但直覺告訴他,這一定不是一個小數字。
“……大祭司?”
“嗯,我在聽。”
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梅瑟才注意到身旁居然已經來了人。
他正一臉興奮的看着他,好像在崇拜梅瑟展露的神蹟。
“是這樣的,您剛剛驅散了災難,城中各處正在慶祝,不知道……”
“我會去的,不過不是我驅散了災難,是神在驅散了埃及的諸神製造的天災。”
開口糾正,梅瑟點頭應下。
他確實應該去鼓舞一下人心,最近他們受到的災難,還是太多了一些。
……
天空,九柱神靈所在的位置。
時間沒有過去多久,原本屹立天地間的九柱就只剩下了五個。
托特暫時逃過一劫,也只是因爲嚴格的說,他和伊西斯間就沒有所謂的勝負。
拉的身前,只剩下了三個可用的神靈,冥神奧西里斯,亡靈與家宅的庇護神奈芙蒂斯,以及大地之神蓋布了。
場面有些冷清,奈芙蒂斯沉默不語,奧西里斯眼神閃爍,蓋布則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畢竟他的妻子,天空女神努特就是在他的身邊被抓走的。
拉千萬年間建立的威信已經所剩無幾,剩餘的神靈沒有人願意再度出手。
之前的一切似乎都證明了,動手就是死亡的前兆。
“拖延下去是沒有意義的,以現在的狀態維持下去,等世界滅亡,所有人自然會被判負。”
端坐天球,拉平靜的說道。
他像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無法強迫諸神動手,而是選擇了用言語去勸說。
“……可如果同樣是死,那晚死總要比早死好上一些。而且誰也不敢保證,未來一定沒有轉機。”
場中安靜了片刻,見沒有人接話,奧西里斯沒有看拉的方向,而是注視着對面的托特。
“況且如果說有誰出手勝上一局的可能性更大,那不正是陛下您嗎?”
剩下的諸神中,蓋布茫然無措,恐怕難逃一死。托特或許是拉的鐵桿,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打算。
至於奧西里斯自己……他本來是沒什麼後手的,但當他發現伊西斯的背叛時,他突然發現也許並不是這麼回事。
要知道,曾經和伊西斯準備婚禮的人是誰?那不正是他嗎。
雖然後來知道那只是對方爲假死脫身製造的替身,可也正是因爲對方的牽連,他一個在地上享受陽光的農神才變成了地下的冥神。
如果說之前奧西里斯還感覺很冤枉,甚至暗中爲伊西斯不知道哪裡來的異域後代感到憤怒,那現在就是另一回事了。
叛徒好啊,當別人懷疑你是叛徒的時候,那你最好真的是叛徒,而不是假的。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伊西斯確實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登上了異域神靈的大船。
也不知道作爲被對方牽連的一員,自己還有沒有棄暗投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