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年挑了挑眉,淡然笑道:“多謝祖父給我一年時間‘適應’朝務。從今天起,一年之內就請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別再爲我的親事操心了。”
顧修和的心思,顧熙年自然心知肚明。不過,這樣的提議也正合他的心意。多了一年的時間,他也能從容部署安排。到時候……葉清蘭這個孫媳婦,他們想不認也不行!
祖孫各懷心思,俱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旁的孫氏,卻沒弄明白顧俢和這麼做的心思,急急的衝顧俢和使眼色。
顧俢和卻視而不見,和顧弘顧熙年隨意的閒聊了幾句,便讓他們各自散了。待顧熙年一走,孫氏便急急的張口說道:“原本不是商議好了麼?這次無論如何也得讓熙年點頭同意這門親事,怎麼忽然又改了主意?”
憑白的又得多拖延上一年!
顧俢和瞄了孫氏一眼,淡淡的說道:“剛纔他那副樣子你也看見了,若是不用這個緩兵之計,你真當他肯聽你我的話嗎?”
孫氏想了想果然如此,不由得恨恨的說道:“這個熙年,真是被慣出了一身的臭脾氣。誰家的兒女親事不是由長輩做主,偏偏到了他這兒,就掉了個個兒。我們倒要看他的臉色說話行事了。他老大不小的,還是不肯定親,不僅耽擱了自己,永年的親事也被耽擱了。”
長幼有序,顧熙年一日不定下親事,顧永年就得等着。
顧俢和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好了,再等上一年好了。好在盛年已經娶妻生子,熙年遲就遲些好了。至於永年,他整日遊手好閒。讀書不肯用功,以後你可別總慣着他了。好好約束他的性子。別讓人恥笑我們定國公府出了不肖子孫。”
孫氏立刻爲顧永年說話:“永年還小,沒什麼定性,以後自然會好的,”頓了頓,又將話題扯回到了顧熙年的身上:“熙年堅持不肯成親,該不會是還惦記着秋瑜丫頭吧!這事都過去五年了……”
“虧你好意思提這個。”顧俢和不悅的瞪了她一眼:“當日都是你出的主意,只顧着心疼太子,就沒想着熙年也是個癡情種子。爲了那個沈秋瑜,整整荒廢了幾年。好在去年總算想通了。肯入朝了。不然,我們定國公府將來要交給誰?”
說起這個,孫氏總有幾分理虧。訕訕的解釋:“當時太子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我哪裡拒絕的了。我也沒想到熙年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若是早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她也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了。
過去的事情,說來無益。顧俢和很快的將此事拋到了一邊,叮囑了孫氏幾句:“熙年現在是正經的戶部侍郎。每天朝務繁忙,又得輔佐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在朝堂裡爭高下,你暫時就別拿這些事去煩他了。”
孫氏不怎麼情願的應了。
景馨園裡,顧弘正皺着眉頭訓斥顧熙年:“……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和你祖父祖母說話也不懂得尊敬謙讓,虧得你飽讀聖賢書。竟連孝道也不懂……”
顧熙年沒有辯解。
如果他真的半點孝道也不懂,他也不會妥協入朝做官,更不會逼着自己去親近太子了。
顧皇后出身定國公府。定國公府早已被綁到了太子這條船上。如果太子被鬥了下去,定國公府也不會有什麼好結局。前世的他,被仇恨所矇蔽,對這個事實視而不見。幫着三皇子鬥跨了太子,結果。狡兔死走狗烹,三皇子轉而又對他下了手。風光赫赫的定國公府幾乎在一夕之間就家破人亡。
重活一世。他自然不會再犯這些錯誤。就算他心底再不待見太子,也要站在太子身邊,借太子的力量對付三皇子。這麼做,不僅是爲了報前世的仇,也是爲了保護定國公府所有人。
只可惜,這一些只有他自己清楚,家人卻一無所知。
顧弘本來滿心的怒火,可見顧熙年默不吭聲的挨訓,反而有些心軟了,嘆口氣說道:“熙年,我知道你心裡對祖母還有怨恨。可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就不能徹底忘掉嗎?”爲了不想刺激到顧熙年,他甚至連沈秋瑜的名字都沒提。
顧熙年扯了扯脣角,眼裡卻是一片冰冷:“父親,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忘了祖母和太子是怎麼對我的,你會相信嗎?”一個是他最敬愛的祖母,一個是他視若親兄弟的表哥,卻聯手揹着他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不管沈秋瑜在其中起了多少的作用,他們的做法都足以令人心寒。
他從來不是心胸寬廣的人。爲了今後的大計,他可以暫且忍耐虛與委蛇。可讓他完全不介懷,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到現在,他肯喊一聲祖母,肯喊太子一聲表哥,已經算是不錯了。
顧弘無言以對。面容肖似的父子兩人,默默無言的對峙。
鄭夫人忙湊上前來打圓場:“好了,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早朝,都早些歇着吧!有什麼事以後再慢慢商議。反正還有一年的時間,熙年的親事暫且不急。”邊說邊衝顧熙年連連使眼色。
顧熙年張口告退,顧弘嘆口氣,揮揮手讓他走了。
顧熙年走了之後,夫婦兩個如何長鬚短嘆暫且不提。只說顧熙年,回了出雲軒之後,一個人在書房裡待到了半夜,一直遲遲沒睡。也不知道一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全福在書房外等的焦急,終於大着膽子敲了敲書房的門:“公子爺,時間不早了,您也該歇着了。
過了半晌,顧熙年才應了一聲。
一夜無話。
隔日清晨,天還沒亮定國公府的祖孫三人便一起出府去上朝。五天一次的早朝,總免不了有一堆的事情啓奏定奪。二品以上的官員,有隨時發言的資格。三品及以下的,也得仔細聆聽思索,以防皇上突如其來的問話。
這樣精神一直緊繃着,直到散朝,已經近正午了。
太子略有些倦色,卻又不掩興奮,親熱的拍了拍顧熙年的肩膀,低聲笑道:“熙年,你剛纔那番言論可真是精彩。把那個錢侍郎比的黯然無光。你可沒留意,三皇弟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那位錢侍郎,正是三皇子的派系人馬。在朝堂上啓奏田賦改革一事,本想博得皇上讚譽,卻被顧熙年一番精闢犀利的言論辯駁的啞口無言,生生的成了朝堂的笑話。順帶累及三皇子也顏面無光。三皇子要笑的出來纔是怪事。
顧熙年忍住抽身離開的衝動,不動聲色的笑道:“太子殿下過獎了。皇上問及田賦的事,我自然要一一稟明。”
戶部尚書年紀不小了,還有兩年就要榮休,平日裡裝聾作啞,在黨派之爭中保持中立。顧熙年和那位錢侍郎,分屬太子嫡系和三皇子派系,平日裡就明爭暗鬥不休。今天在朝堂上的口舌之爭,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太子心情大好之餘,熱絡的挽留顧熙年在宮裡吃了午飯再走:“……母后也有些日子沒見了,這些日子總在我面前唸叨你。今天難得有空,一起去鳳儀殿吧!”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在一起說話一直十分隨意,太子連自稱本王也省略了。
顧熙年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便又笑着點頭應了。
太子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心裡自然高興。
自從五年前沈秋瑜嫁入太子府之後,往日親如兄弟的兩個人,陡然斷了來往。這幾年裡,雖有美人相伴不亦樂乎,可每每想起此事,心裡也頗不是個滋味。不過,現在總算是好了。兩人又恢復了往日的親密——至少他是這麼認爲的。顧熙年對他來說,不僅是一個得力的幫手,也是親密的兄弟,兩人幾乎無話不談。
只是,沈秋瑜這個名字,很自然的成了禁忌。兩人很有默契的閉口不提。
顧熙年眼角餘光瞄了容光煥發心情愉快的太子一眼,心裡暗暗冷笑一聲。沒人比他更清楚趙琌的性子,寬厚有餘,能力卻十分平庸,耳根也軟。比起精明的三皇子來,實在差了不止一籌。若不是佔了嫡長的優勢,根本就不是三皇子的對手。
不過,對他來說,太子越平庸越好。不然,顧皇后也不會如此的器重依賴他……
“表哥,”顧熙年笑着換了個稱呼,顯得十分親暱隨意:“鳴哥兒長的又白又胖,你能抱得動嗎?”
這略顯戲謔的話語,迅速的拉進了兩人的距離。太子初爲人父,提起鳴哥兒自然高興:“你可別小看了我,每天回府,我都要抱上一會兒的。”
提起鳴哥兒,不免又要提到鳴哥兒的生母林側妃。顧熙年不動聲色的試探道:“表嫂身子不太好,照顧鳴哥兒怕是有些吃力。林氏是鳴哥兒的生母,若是一起照顧鳴哥兒,表嫂也能鬆口氣。”
太子不疑有他,隨意的笑道:“這些內宅小事,我向來是不過問的。由着你表嫂安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