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麥迪雯的小女孩興高采烈,繞着安薇娜蹦蹦跳跳着,不斷用自己凌亂而無章法的語句講述着自己在外面世界的見聞,偶爾也會根據安薇娜的提問回答一下自己吃下女神葉片之後的事情,現在我已經可以肯定了,這個小女孩確實是麥迪雯沒錯——那隻據說已經生長到翼展百米的巨型烏鴉。
她能變成這個模樣讓人相當意外,不過看上去應該是件好事,一來,這說明她對控制自己力量的技巧方面又有了巨大的進步,二來,體型縮小之後總歸動靜是小點:你說要是剛纔有一個翼展百米的巨鳥從天而降砸在我家房頂上,這一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過要和這個會說話版麥迪雯交流似乎是一件挺困難的事兒,儘管她會上網,會自學達拉然艱深的教材,會一邊以幾十倍音速飛行一邊往外吐球形閃電,但這都改變不了她被孵出來只有半個月,人格只有四歲半的事實,她說話顛三倒四,而且對自己經歷的事情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方式——也就是我們都不理解的意思。跟她說話的時候連安薇娜都顯得有點頭大,她表示以前跟麥迪雯交談可容易多了,那時候對方還是一隻鳥,思維可沒這麼廣闊……
經常是小女孩麥迪雯在那蹦來蹦去噼裡啪啦地說一大堆東西,我和安薇娜湊一塊列半天公式,勉強拼湊出語法來才能理解這隻鳥到底想說啥:假如她還能算鳥的話。
而跟着麥迪雯一起回來的那個很怕生的小女孩仍然是個迷。我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來歷,不知道她在這之前是幹什麼的,甚至不知道她是哪國人。而更神奇的是,對這些事情麥迪雯也表示毫不知情……她壓根沒有“一個人需要有來歷身份和姓名”這樣的概念,她仍然按照一隻烏鴉的方式來思考。覺得跟自己在一塊的只要是個伴就行,以前可以是鳥。現在換成了人。事實證明烏鴉的世界真簡單,它們絕對沒有地區歧視的概念……
正在我和安薇娜與這兩個奇怪小姑娘費勁交談着的時候,二樓樓梯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看樣子家裡人終於被樓下的動靜給弄醒了。
“阿俊,”姐姐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你在廚房幹什麼呢?”
我拉着麥迪雯和那個奇怪小姑娘出來,發現一屋子人都齊全了,除了幾個小的,還有冴子和吉爾妹沒在。看樣子家裡人六感敏銳的真不少。
“麥迪雯回來了,”我隨手把旁邊的小女孩往前一推,“不過給換了個小號的……”
被我推出去的小姑娘立刻縮着脖子往後退,我一看才發現推錯了,於是趕緊換另外一邊的:“哦,弄錯了,這個纔是。另外這個不知道是誰,連名字都沒有。”
一屋子人以驚悚的目光看着我。冰蒂斯指着這邊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對方:“額,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尤其是你,冰蒂斯,你這是怎麼了?”
冰姐組織了一下語言。面色嚴肅:“我是不是可以認爲,只要出現在你身邊會喘氣的東西,百分之七八十的機率都得變成妹子,聽珊多拉說以前你還限於人型生物,現在你終於擴展到家禽了?”
我登時一臉冷汗,然後安薇娜跳了出來,指着自己:“這裡有個不會喘氣的哦。”
看樣子自己身邊永遠不會缺乏這樣懂得適時添亂的傢伙……連安薇娜都這麼犀利了。
我和安薇娜你一言我一句地把這兩個奇怪小姑娘出現的經過講了一遍,包括奇怪姑娘版麥迪雯那顛三倒四的自述,衆人聽的嘖嘖稱奇,不過最後一致表示沒聽明白這隻鳥到底啥意思。姐姐決定發揚一下她強大的親和以及交流能力,用盡可能簡單淺顯的方式詢問兩個小女孩一些問題,她先是將注意力放在那個仍然抱着小半個蘋果啃着的褐色長髮女孩身上,後者不知道是從哪來的,但看樣子是麥迪雯回家的時候稀裡糊塗帶回來的一位夥伴,兩人那驚人相似的容貌讓人非常在意,而且後者膽怯的模樣和捧着蘋果吃個不停的樣子很可能激發了姐姐的憐愛之心。
“你叫什麼名字?”姐姐帶着柔和的微笑,很和緩地問道,那個捧着蘋果的女孩擔心地看了四周一眼,可能也是發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很友善,總算稍微放心一點,低着頭說道:“沒有名字。”
我擺擺手:“看,我就說過,她自己都沒名字。”姐姐一愣,看向小女孩:“沒有名字?那怎麼稱呼你?你總得有個……能稱呼的方法吧?平常別人是怎麼叫你的?”
“香草,”小女孩低聲說道,她在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低着腦袋,“大家叫我香草。我去山裡採香草,拿到集市上賣,有人喊香草的時候我就會過去……後來別人就直接叫我香草了。吶……我還可以再吃一個這個麼?就一個……對不起……”
小女孩舉起手中只剩下一小塊的蘋果,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注意到一件事:她吃蘋果完全是一路咬下去,沒有吐核的概念,好像壓根不知道蘋果核不能吃一樣。
麥迪雯立刻轉身跑到廚房裡,一陣叮噹亂響之後跑了回來,懷裡抱着一大堆各種各樣的水果遞給自稱香草的小姑娘,一邊還帶着傻乎乎的笑容。安薇娜聽到剛纔廚房那麼大動靜不由得有些在意,飄過去查看了一下,過會回來了,對我們做出無奈的表情:“麥迪雯碰倒好多東西。”
鴉神少女對我們揮舞起胳膊(這個好像是她習慣的動作,只要情緒激動或者有話要說就揮舞胳膊。難道是來自鳥類的習慣?),急促地嚷嚷着:“會走路了,很難,不過控制不好翅……手……”
安薇娜給同步翻譯。還加上了自己的見解:“她說自己好不容易纔學會用人類的身體走路,不過還不怎麼會控制自己的手。另外我猜她現在拿東西還習慣用嘴啄,剛纔打掃地面的時候發現盤子的碎片上有牙印。”
“香草。是嗎?”姐姐小心地摸了摸自稱香草的小女孩的頭髮,發現後者不再閃躲之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其實是個很好聽的名字。你從哪來?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麼?或者知道個地名也行。”
香草正在好奇地對付手裡的桔子,她不知道怎麼剝皮,我順手拿過來給她剝好了遞過去,引得小姑娘很是驚訝,然後她點了點頭:“我住在山上,但旁邊有鎮子,叫羅倫。”
我看了珊多拉一眼:“羅倫,香草。我怎麼聽着不像地球上的設定?”
“明天得讓麥迪雯做個全身檢查,她很可能穿越了世界,”珊多拉認真說道,然後儘量放鬆表情看着香草,“你是怎麼和麥迪雯認識的?說說詳細經過。”
可能是珊多拉身上有一種只有外人才能感覺到的威壓,香草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不過提起麥迪雯,她還是高興起來:“一天晚上。睡覺前的時候看到天上有一大團燃燒着的雲和閃電飛過去,掉在了旁邊的山谷裡,當時我嚇壞了。然後從第二天開始,山谷裡就起了濃霧,濃霧非常非常大。進去之後立刻就會迷路,平常跟我一起採香草的兩個人都不敢再進谷,他們說一定是天上的神在打仗,他們的火磚掉進了山谷裡,人進去就會被火磚烤焦。這樣過了好幾天,濃霧似乎稍微散去一點,我很擔心山谷裡的香草被那團閃電燒掉,那樣就沒飯吃了,所以大着膽子一個人走了進去。一直走了很久,穿過了霧氣,我發現原來裡面沒有霧,是很晴朗的天氣。香草被燒掉一點點,但大部分都完好。山谷中央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坑,坑底有一隻非常,非常,非常大的鳥在休息。”
香草連續用了三個非常來形容當時麥迪雯的身軀,還誇張地長大雙手比劃着,可見當時翼展百米的烏鴉之神給這個小女孩留下了多麼深刻的印象。姐姐摸了摸香草的腦袋,鼓勵她繼續說下去:這孩子說話比那隻傻鳥清楚多了。
“當時我嚇壞了,以爲大鳥要把自己吃掉,它一定是天上來的,可能是戰敗的天神,要在山谷裡休息,也可能只是路過的自然之靈,我聽一些用草汁在臉上畫圖案的巫師說過,天地萬物都有靈,它們的領袖是自然之靈,自然之靈會化作一種隨機的生物在凡間遊蕩,凡人很少看見它,因爲它用自然的力量隱藏自己。迷霧應該是自然的力量吧?”香草開心地看着麥迪雯,後者回以一個冒着傻氣的憨笑,“當時我嚇得一動不動,幾乎站不起來,那隻鳥真是超級巨大,我努力轉動腦袋,也看不到它另外一半翅膀,它身上纏着閃電和火,它甚至浮在一片岩漿上!我想最最厲害的魔法師和武士也不敢站在它面前!然後它突然張開眼睛看着我,在我以爲自己要被吃掉的時候,它動了動身體,於是四周的閃電都被收了回去,它身體下的岩漿也立刻冷卻成石頭。我覺得那是爲了保護我。”
安薇娜讚許地摸了摸麥迪雯的小腦袋,後者高興地仰起頭叫了一聲:“哇——”
我捂着臉:“這孩子看着挺討喜,就是叫的磕磣了點。”
“後來我大着膽子在周圍採了還沒被燒壞的香草,但沒敢走近自然之靈。第二天到集市上賣掉香草的時候我試着叫其他人也去山谷裡看看,可是所有人都不敢去,只有兩個住在附近森林裡的老巫師說很有興趣,第二天跟着我一起進了山谷,可是我們剛剛在濃霧裡走了不遠,就突然颳起大風,一團一團纏繞起來的黑色閃電破開濃霧直衝過來,兩個巫師立刻被嚇的大叫起來,他們說自然之靈因爲凡人擅自踏入它的巢穴而發怒了,要分散逃命,否則肯定誰都躲不過自然之靈的追殺。後來他們就跑掉了。”
安薇娜向麥迪雯投去質詢的目光。傻鳥憨氣十足地笑起來,拍打着胳膊:“想站起來,腳陷在石頭裡,於是拍翅膀。不過發現有人,就停下了!”
安薇娜給我們翻譯:“她之前不是在身子下面弄了一片岩漿嗎?岩漿冷卻的時候把自己給困住了,她沒想着傷人。就是拍了下翅膀。”衆人:“……”
我覺得有兩點值得吐槽,第一是傻鳥的智商。第二是傻鳥的力量。
香草接着說她的經歷,我突然發現這孩子可能比她現在看上去的要勇敢很多:面對一個揮揮翅膀就能讓整個山谷被風暴和閃電籠罩的“自然之靈”,她竟然還有膽子一次次走進迷霧,甚至在最後還試着跟“自然之靈”交流起來。
在多次走進迷霧並且安全返回之後,香草覺得那隻巨大的鳥絲毫沒有惡意,於是她更加放心,從一開始只敢遠遠地站着觀看逐漸變得敢走上前去,麥迪雯那時候還沒有過跟陌生人交流的經驗。我猜當時那隻傻鳥自己也糊塗的很,不過一切還算順利,在麥迪雯從天而降的第四天,香草終於成功摸了麥迪雯的羽毛一下,二者便完全解除了互相之間的警惕。
“自然之靈好像遇上了什麼麻煩,它一直停在那個大坑裡,”香草說道,“我覺得它可能會吃東西。於是採了些水果來給它吃。可是它太大了!我採到的果子根本不夠。”
我想了想這麼大一個小姑娘一趟趟地採摘野果,去餵養一個跟小山似的巨型烏鴉的景象,覺得這孩子真是單純的可愛。不過香草的舉動還是極大地讓麥迪雯產生了好感,那隻傻鳥本來是不吃東西的,但看樣子自從吃下叮噹的葉片之後它就有所改變。開始學會吃食物了。
“我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餵飽它,也想過找別人幫忙,但已經沒人敢靠近山谷,甚至離我也遠遠的,”香草看上去很沮喪,但緊接着眼睛亮了起來,“不過自然之靈好像已經恢復力量,那天下午,我去山谷裡找它的時候,它用嘴輕輕碰了碰我的頭,然後在一陣強光中變成了人形,跟我一模一樣!”
我們頓時都哦了:原來麥迪雯現在的外形是這麼來的,她稀裡糊塗地模仿了自己最近接觸過的人類,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和香草宛若雙胞胎姐妹的女孩。我看了正躲在安薇娜懷裡撒嬌的傻鳥一眼,猜測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練習的化爲人形的本事。她那身粗布衣裙應該也是跟香草借來的,甚至可能是在後者的指導下才穿上的,一隻鳥……壓根就沒有穿衣服的概念。
珊多拉若有所思:“進行這種蛻變需要超越物質界限,這說明她至少完全能量化了一次,麥迪雯原本的物質組分恐怕已經全部在蛻變的過程中被洗掉了,徹底的脫胎換骨。她是怎麼在這個過程中把靈魂保全下來的?”
我聳聳肩:“別說這個,現在咱們連它是怎麼跨世界的都不知道。跨世界啊,這隻傻鳥竟然拍着翅膀飛過了虛空?這能力不扯淡呢麼!”
我話音剛落,琳就弱弱地舉起手來:“那個,其實這很容易,我就是用翅膀跨越虛空的……”
我看了龍神少女一眼,好吧,自己忘了這茬了。
香草差不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們,包括爲什麼她會和麥迪雯一起回來,還出現在我們家的廚房裡。她一直孤身一人,我們猜測這應該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孤身一人,艱難生存,在這般境遇下或許也能稍微解釋一下這孩子面對陌生環境時候的勇氣是怎麼回事,她怕的是人,而不是一隻巨大烏鴉。因此當“自然之靈”變成了她的模樣之後,香草當然很是高興:自己終於有伴了。
她發現“自然之靈”沒有穿衣服,於是就拿出了自己的衣服,還有自己的食物。她發現“自然之靈”其實相當和善,並不像巫師們說的那樣暴躁易怒,反覆無常,她甚至覺得這個強大的存在有點像自己的姐妹。兩個稀裡糊塗湊在一塊的“人”,就這樣更加稀裡糊塗地成了朋友。香草迫不及待地想要領着自己這位新姐妹出去逛逛,讓其他人也認識一下善良的“自然之靈”,於是她興高采烈地拉着麥迪雯去了最近的鎮子。
然而這引發了恐慌。
麥迪雯儘管變成了香草的模樣,但她仍然有顯著的非人類特徵:她去的那個世界顯然沒有染髮技術和美瞳的概念。當香草將自己這位“姐妹”的來歷告訴別人的時候,那些普通人所產生的第一想法完全就是莫大的恐慌。這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而且當時逃回去的兩個老巫師肯定也說了自己的經歷:踏入山谷之後立即觸怒了自然之靈,自然之靈正在追殺那些驚擾了它的凡人。在這種情況下,香草領着麥迪雯出現自然會立刻被誤會。
鎮子上的人紛紛恐慌逃難,然後有人將情況通報給了某個組織,這個組織應該就是香草所處世界的治安部門之類,當他們出現之後,從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香草當然被嚇壞了,她甚至沒來得及解釋,就拉着麥迪雯逃跑——傻鳥對“逃跑”的理解非常透徹,當場二話不說就領着香草破碎虛空回家了。
這就是她倆回來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