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之星,首都的戰神大教堂內,傳送門已經打開,現在叮噹五人衆正在和“孩子們”道別。莫妮娜和伊娃嘀嘀咕咕聊了一陣,最後似乎是要留下點什麼臨別禮物,於是伸手在懷裡掏了半天,摸出個小小的吊墜來:“對了伊娃,給你這個留作紀念好了,下次回來說不定什麼時候了。”
伊娃頓時露出驚喜交加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墜子,彷彿捧着稀世珍寶一樣捧在胸前:“女神大人,謝謝您的禮物,我一定會珍藏好它……”
雷激動的鬍子都打顫了:“哦,今天真是輝煌的一天,教會再次多了一件史詩級的聖物!”
毫無疑問,儘管那吊墜是莫妮娜隨手掏出來的,可雷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那玩意兒當成教會聖物供起來,而且遲早有一天,那個用棉線串起來的墜子會被碧藍之星的信徒們恭恭敬敬地放在聖堂會所中,接受萬民朝拜,而墜子底座上“玻璃五廠”四個大字將在碧藍之星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跟神族條子五人組混的時間長了,這種事情我已經見怪不怪,宗教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在時間軸上,它具備一種不可理喻的放大效應,一個平平無奇甚至說來可笑的開端,經過時間和信仰的放大之後總會變的稀奇古怪,就好像小烏鴉吃壞肚子那幾天從歐洲刨出來的一堆破銅爛鐵,現在都變成了鴉神教派的鎮教聖物,據說只有教會騎士長一級的牛人才有資格在剿滅惡魔的時候使用它們,但實際上呢?在小烏鴉用那些破銅爛鐵磨自己的嘴殼子之前,那幾把刀劍扔市場上都是按斤賣的。
莫妮娜給伊娃留下紀念品的舉動立刻提醒了依爾森他們,幾個不怎麼有譜的神明紛紛開始在身上倒騰起來,看樣子都想留下點什麼,依爾森還一邊掏一邊說着:“你們等會啊,我這兒可有好東西——要不說莫妮娜聰明呢,她想的就是細,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是得留下點什麼。對了,找到了!”
最終依爾森掏出一個鑰匙扣,琳解下了手腕上的手鍊,肯瑟大叔從懷裡摸出個空白的日記本(大概是他準備留着買菜的時候記賬用的?),三個神仙把這些東西一股腦都塞給了伊娃:他們知道,這些禮物不管給誰,最後肯定會被當成教會的聖物,所以不如直接給教會的聖女保管來的方便。
根據我的觀察,這些即將被供起來接受萬民朝拜的聖物最初來源應該都是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也就是說,從某種層面上,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已經在人類征服異界的長征路上踏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在場幾個宗教界大佬忙不迭地收下這些“神賜的物品”,一個個笑逐顏開彷彿過節一樣,我是真想告訴他們,這些東西在一個叫做義烏的地方是可以論集裝箱賣的,但想了想還是沒說:碧藍之星的人並不是傻子,他們一眼估計就看出來這些禮物本質上是啥東西了,但這絲毫不能阻止他們把一堆玻璃珠和小本子當成聖物來崇拜,這就是宗教,赤果果的宗教,他們崇拜的不是物質,而是物質背後的偶像。我再次想起了依爾森那個“神器之所以是神器就是因爲它被神使用”的論點,並且表示那確實是無法反駁的真理。用事實說話:朗基努斯說白了不也就是個裝着鐵尖的木頭棍麼?
最後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我的肩膀上,在那裡,還有一個身爲碧藍之星五主神之一的傢伙:叮噹。這個小東西始終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小腳丫在半空甩來甩去,直到自己的四個隊員都把目光投過來,她才後知後覺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呀,叮噹也要準備禮物啊?”
冰蒂斯在旁邊哼哼一聲:“廢話,好不容易來一趟,走之前不給孩子們留下點什麼?你這個上帝怎麼當的。”
“哦。”叮噹點點頭,然後露出異常糾結異常痛苦的模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從隨身空間裡掏摸起來,片刻之後不出所有人所料地拿出一根棒棒糖來:對她而言這就是最好的東西了。
“唔——”叮噹舉着棒棒糖繼續糾結,繼續痛苦,繼續猶豫,最後又飛快地收回手,把糖紙剝開,張嘴大大地咬了一塊下來,然後把缺了一塊的棒棒糖遞給伊娃,“給,這是叮噹最好的東西了……”
雷第一次傻眼了,呆了半天:“女神……這個……這個不好放啊……”
神賜的禮物是要作爲聖物存放在聖地的,一根棒棒糖怎麼放?第一個夏天都過不去就該化了。我給叮噹一解釋,小東西頓時笑逐顏開,當着大家的面“嘎吱嘎吱”把糖球咬下來,把剩下的糖棍遞給伊娃,嘴裡含含糊糊地說道:“欸(給)!”
衆人:“……”
繼依爾森的癢癢撓之後,教會的聖物收藏館再一次被刷新下限!
最後,喬和雷還有伊娃他們都被依爾森揮手趕跑了,教堂中除了我們一羣人之外,就只有一個已經老到不成模樣的老人,他就是教皇,穆,依爾森在這個世界的代言人。和徹頭徹尾暴發戶加黃金新人王一般的莉莉娜不同,這是一位已經爲自己的神明工作了兩百年的老人,顯然,依爾森對這個老人很看重,於是允許他留在最後,並且負責一會傳送門關閉之後整理祭壇的工作。
戰神像前,依爾森拍了拍已經兩百餘歲高齡的穆老爺子的肩膀,儘管從外表上看,後者老的已經不成模樣,簡直能當依爾森的太爺爺,但實質上,依爾森纔是真正在給一個孩子作交代:“那本座就先回去了,在前路還有許多滿目瘡痍的世界等待我去拯救……”
我們在旁邊憋着不拆臺就已經承受莫大的良心煎熬了。
“主,您還會返回這個世界嗎?”穆,一個可以撒丫子從四環一路狂奔到市中心的兩百歲猛大爺,此刻卻低着腦袋縮着脖子,彷彿一個有所期待又生怕大失所望的孩子。他是碧藍之星最德高望重的教皇,但在戰神面前,他仍然是兩百年前那個在神殿前的迎神隊伍中打架,衝撞了神明寶座的野小子,戰神是永恆的,即便再悠久的歲月之後,戰神仍然是那個英姿勃發的戰神,而當年被神明親自赦罪的野小子卻垂垂老矣,兩次會面,歲月便把一切顛倒了過來。我心中不由得產生了這樣奇奇怪怪的感悟,於是儘管依爾森那不靠譜的形象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我還是堅持着沒吐123的槽:同時繼續承受巨大的良心煎熬。
“或許會回來,但恐怕是多年以後,神是不會過度干涉世俗的,尤其是這樣的世界,”依爾森淡淡地說道,言下之意是以穆身爲凡人的壽命,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於是老人失望地低下頭去,但依爾森似乎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老人一些事情,“還記得教條中的話麼?
——躬行教化,以身奉行,錘鍊靈魂,便可昇華此身,超越凡俗。穆,兩百年了,你一直做的不錯,在接下來的歲月裡,你還要完成最後一段時間的工作,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使命完成之後,就來我的國吧,那裡將有你的位置。”話音剛落我就聽見精神連接公共頻道里緊接着響起了依爾森的嚷嚷:“誒呦我擦,還是忍不住提前告訴這小子了,原本想等他死後給他個驚喜來着!”
我:“……”可以麻煩你別把蒙主召喚升入神國這麼神聖的事說的跟漲二級工資一樣俗麼?
也不知道是年紀實在太大還是自己的主說的事情太出人意料,穆楞了足足五六秒才反過味來,然後果然就激動不已渾身篩糠了,依爾森還在那後悔着自己爲啥嘴這麼鬆呢,見狀果斷擺擺手打斷穆老爺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且直視着對方的眼睛:“牢記聖經上的話,你要迎來的不僅僅是昇華,還有更大的擔子和責任,而且你將不僅僅對一個種族負責,你甚至要對更多個世界,無數個生命負責。你現在甚至連起點都還沒摸到,知道了不,回去好好努力。”
“是,是。”穆連連點頭,依爾森在旁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一幕讓我想起了自己剛上小學第一天聽姐姐的話決定好好學習的樣子,不過目測眼前的老爺子比我當年好管教多了……
離開碧藍之星後,其他人都直接回家了,但我和珊多拉還要轉道去另外一個地方。
第四艦隊所處的宇宙,首府星凱魯達克。我和珊多拉帶着幾名從影子城趕來的行政專家和司令部軍官再一次來到了這個星球。
真是沒有想到,當初自己從凱魯達克出發的時候,本以爲只是一次快捷便利的虛空旅行,就好像出門打個醬油一樣,議會還滿心期待地等着我們回來好歡迎自己的老朋友,結果我和珊多拉竟然一去就去了這麼多天,中間還發生如此多的波折:或許自己真的是一個有光環的男人,麻煩纏身在我身上說不準是個被動技能。
這一次來到凱魯達克,和上一次有了極爲明顯的不同,最顯著的就是“友善”。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們幾乎是被議會秘密接見,凱魯達克的普通民衆一開始甚至不知道帝國人已經來到他們的星球,而且在第四艦隊的高級官員中,對我們抱有警惕的大有人在。而這一次,我和珊多拉卻受到了正式的歡迎:議會和第四艦隊高級執政團的完全接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們已經不擔心帝**方出現在自己的首府星上所可能引發的民衆動盪——起碼大環境上的良性發展是有目共睹的。
我和珊多拉搭乘的皇家穿梭機在數艘小型護衛艦的護送下直接來到了議會大樓前,由於託貝魯式建築的特殊性,議會大樓前臨時搭建的停泊場是一個和大樓球體腰部平行的半月形平臺,依靠反重力技術懸浮在空中。停泊場兩旁是前來迎接的第四艦隊官員以及一些看上去是民衆代表的人羣:他們沒有穿任何一種制服,我只能猜測他們是民間某些組織的代表了。而在反重力平臺外圍則有歡迎我和珊多拉的投影字幕,這些字幕迎向四面八方,可以在議會大樓周邊的任何一個塔球建築頂端看到。和自己被拖着出席的其他世界的活動比起來,這種迎接現場論規模排場都可以說非常之不起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當年那些流亡者對我們所作出的善意回應,即使是這樣低調的迎接,也讓人難免動容。
“真不容易,”在穿梭機慢慢接近平臺的時候,我忍不住看向珊多拉,“就這一行可以公開打出來的歡迎條幅,給我的感覺都比和墮落使徒打仗十連勝還來之不易啊。”
“而且我們還任重道遠,”珊多拉微微笑着,她的心情很好,不過也沒因爲眼前的情況而過於樂觀,“你看,在外圍有戒嚴區,遠處的建築頂端有哨兵,而且迎接現場的規模和人員組成都顯然經過精心挑選。只能說現在第四艦隊官方已經可以公開和帝國接觸,這算是外交正常化的初級階段,但在他們社會整體的層面,遠遠沒有達到冰釋前嫌的地步。等第五艦隊完成緊急整修,來到這個宇宙之後情況應該會進一步好轉。可可基納應該會爲流亡者與帝國之間的關係緩和而努力的。”
珊多拉說的我也明白,只是一連串的事情,不管是涉及墮落使徒的,還是涉及深淵底層的,這些事情都給了自己很大的心理壓力,某種緊迫感在這些日子裡是越來越強烈,總是讓我覺得時間不夠用,恨不得所有事情都一步到位纔好,可是偏偏自己所面對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時間,很多很多的時間,能一步到位的東西壓根就是不存在的。
我眺望向遠方,可以看到在戒嚴區之外,那些高聳的塔球建築頂端有許許多多晃動的影子,那應該是第四艦隊的平民,雖然絕大部分人在一年一前從未見過帝國戰艦,卻是在“帝國屠殺者”的陰影下出生,長大的一代人。他們好奇地越過戒嚴區眺望着這個方向,看着那曾給無數代人帶來陰影的帝國戰艦是什麼模樣。
就在這時,珊多拉輕輕捏了捏我的手,示意自己穿梭機已經停靠了。
在停泊平臺上,一個半透明的女性身影在數名高級官員的陪同下迎了上來,正是第四艦隊的最高統治者,於納德議會。她用於納德人特有的奇特禮節對我和珊多拉以及我們身後的帝**人們表示歡迎:“我想現在議會已經可以以個人的角度,將你們稱作朋友了。”
“這可真是來之不易,”我哈哈一笑,把心裡想的實話說了出來,然後直接切入正題,“第五艦隊正在另一個軍事世界接受整修,他們的飛船情況不怎麼好,但幸運的是我還算順利完成任務了,所有飛船一個不少,全員安全抵達。”
議會微微點頭:“我們已經和可可基納艦隊長通訊過,瞭解了他那裡的情況。知道老朋友一切安好實在是這幾萬年來我們遇上過的最好的事。”
我和珊多拉過來,首先是當日我們二人遇上意外,有很多之前計劃好的事情因此擱置,關於第五艦隊的接收準備和第四艦隊的安排等等工作都因此暫停了下來,現在我們回來了,當日要第一時間和議會一起把這些事情都準備妥當;其次則是想來看看當日我們在姐姐的提議下搞的“輿論造勢”效果究竟如何。
嘛,可以確定,輿論造勢確實是很有效的,由於當時我們大張旗鼓高調宣傳地出發去拯救第五艦隊,現在最大的收穫就是帝國方和流亡者初步建立了正常的官方交流。而且接下來第五艦隊要安置在這個世界,我們或許也正好能趁這個機會,以援助爲名派人來幫他們修建殖民設施和巨型星港,儘管我和珊多拉並沒有直接在這個宇宙留下常駐軍的打算,但“援建”之後,流亡者和帝國之間其實就已經形成一種不言而喻的支撐關係了。
更重要的是,第四艦隊的新生公民也會在這個過程中習慣在自己身邊出現帝國兵的生活,要扭轉流亡者對新帝國的印象,這個習慣過程比什麼都重要。
我們在議會大樓的接待大廳中和第四艦隊的管理層談了很多事情,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珊多拉以及那幫各方各面的專家在和對方交涉,我基本上屬於背景色,在“你們在說啥?”和“你們又在說啥?”兩種狀態之間循環跳轉,只有在涉及第五艦隊現狀的時候自己才能插上嘴:這方面我多少還是有點了解的,畢竟,當時整個艦隊都在自己“肚子裡”被帶了一路,我幾乎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把他們每一艘飛船都掃描過了。
根據可可基納發來的更詳盡的報告,第五艦隊的情況極其糟糕,幾乎沒有一艘飛船是完好的,即使在文明共同體那裡經過緊急搶修,也只能勉強維持運轉而已。而現在,第四艦隊自己還沒處理好自己手頭的事,因此第五艦隊這副重擔他們不得不交給帝國——於是議會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希望得到一批短時間就可以投入使用的殖民星。
正中我和珊多拉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