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強烈的深淵反應,表面覆蓋着令人不安的黑紅色塗裝,對凡人種族而言,僅僅看一眼就彷彿會被瘋狂的邪念侵入心靈,哪怕僅僅用手摸一下也會瞬間讓自己扭曲成變異的怪物——這就是墮落使徒的飛船帶給很多人的印象。新帝國的深淵獨立團所使用的裝備已經進行過淨化,可對大多數人而言仍然是沒有堅定心志就最好連看都不要看的危險東西,而眼下這些剛從深淵區過來的飛船自然更是帶着空前強烈的險惡氣息,那氣息更濃郁,更危險。深潛港的自動檢測裝置已經發出數次報警,如果不是我們提前讓深潛港主機壓制了這裡的自動防禦反擊系統,現在整個港口恐怕早該火炮齊鳴了。
爲了迎接這些特殊的“訪客”,塔維爾在遠離深潛港諸多敏感設施的空曠太空中設置了一個相對小型的星港,讓這個星港遠離其他設施一方面是對深淵區的本能警惕,另一方面則是爲了防止污染氣息破壞到這裡的敏感裝置或者擾亂深淵之門的日常記錄工作,深淵希靈對這種安排還是很能理解的。
三艘大型運輸艦和一羣小飛船在小型星港旁慢慢停靠,立刻就有一大羣閃爍着藍光的自律機械和工程探機從星港的各個通道里涌出來前去進行常規檢查。依照約定好的流程,這些來自深淵區的飛船打開了所有的主副通道,以方便帝國軍的登艦檢測,很快就有特種部隊指揮官發來消息:“陛下,我們已經掃描貨倉,與清單相符。另外與飛船上的人員進行了接觸,額……接觸過程很順利。”
我看着眼前的全息投影,通訊器上顯示出來的特種部隊指揮官是一個全身都籠罩在輕型覆甲下的帝國軍人,黑色的流線型面罩遮住了對方的表情,但我能從那帶着點嘶嘶回聲的語音裡聽出對方在說後半句話的時候貌似有點卡殼。於是忍不住笑起來:“你們沒打起來吧?”
“沒有。”特種部隊指揮官微微側開身子,讓探針能拍攝到他所處的環境:看上去好像是飛船控制中心,寬敞明亮的大廳跟帝國戰艦的佈局一樣,不同之處也就是很多設備上閃爍的光芒是變異幽能那種特有的暗紅色。在控制中心有不少人,都是飛船乘員,用我們的說法就是墮落使徒,剩下的則是登船檢查的帝國兵士兵們,但平常見面就不死不休的兩撥人現在卻相安無事地站在一起,這場面簡直……
好吧,我能從畫面上看出現場氣氛好像並不怎麼融洽。但也完全沒有要打起來的意思:這就是希靈使徒的優秀之處,他們會有仇恨和憤怒,但他們更遵循更絕對的理智和命令,總之沒打起來真好。
順便我也知道現場那名指揮官說話卡殼的原因了。
“你看,我是很有誠意的,”深淵希靈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飛船上有你們要的研究資料和打包運過來的各種設施,包括小型實驗室我都打包送到了,就在超空間格納庫裡。還有一些超大型設施沒辦法用運輸船運送。等過一陣子我會用世界之門把它們整體投送過來。另外飛船上還有一百二十名精英科學家和上千名助理研究員,是我的精銳科研團隊——當然,不是全部,我還沒打算把所有研究工作都從深淵區轉移到你們這邊。帶隊的是一名皇帝級使徒。伊凡塞恩?雷克頓,深淵區最有影響力的大軍閥之一,其本人也對架橋項目有相當的瞭解。我知道自己這樣一個交互界面在影子城的分量有限,所以你可以認爲他算半個人質——如果你不介意這個人質的戰鬥力比較高的話。”
伊凡塞恩?雷克頓。在舊帝國時代也是很有名的皇帝了,我曾經從珊多拉和潘多拉那裡都聽到過這個名字,據說他的榮耀星艦:伊凡塞恩秩序之核也是舊帝國聲名赫赫的戰略級要塞。不過對方曾經的名聲和身份現在都不重要。他如今只是作爲交涉人和“人質”而來的。
經過設備掃描和登艦檢查兩個流程,三艘運輸船以及所有小飛船都被打上了“安全”的標誌,隨後塔維爾的工程部隊便配合墮落使徒的押運部隊前去接收那些放在貨倉裡的東西:研究設施要首先簡單處理一下,把上面的深淵氣息中和掉才能運往深潛港,否則它們是沒辦法直接被正常的希靈設備啓動和兼容的,這不是能量性質的問題,源能礦的兼容性可解決不了。
而在貨物被轉移到處理設施的同時,來自深淵區的客人們也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來到星港的中央集結廳,跟他們的“老闆”以及這裡的東道主(也就是我)見面。
我和哈蘭以及深淵希靈很快就見到了這羣人的領導者。
數名穿着研究員白色長衣的墮落使徒站在集結廳中央的傳送裝置前,看樣子是研究隊伍的高級負責人,在他們前邊站着的則是兩個身高、樣貌、衣着都相差無幾的年輕男子,兩名男子穿着高階指揮官的制服,身材精壯,留着烏黑短髮,皮膚微黑,眼窩深陷,鼻樑很高,看上去有一種沉穩內斂的氣質,應該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
而在兩名看上去有點像雙胞胎的男子前方則站着這些墮落使徒的總指揮,一個看上去跟哈蘭身高差不多的高大男子,但身材明顯要消瘦很多。這名明顯是最高負責人的高瘦男子留着一頭灰色短髮,膚色蒼白,有着同樣灰色的瞳仁和一副看起來一絲不苟、古板嚴謹的面容。高瘦男子身上穿着很普通的帝國軍制服,衣服上甚至沒有代表軍職和等級的徽章:這要麼是最普通的、剛剛走下生產線的量產大兵的特徵,要麼就是帝國最高領袖——後者也不需要隨時把身份牌掛在身上。
他顯然屬於第二種:這就是來自深淵區的墮落皇帝,伊凡塞恩?雷克頓,一個看起來沒什麼特殊之處,氣質內斂的嚴肅男人,雖然軍人氣質很強烈,但也能看出幾分儒將的味道來。
“伊凡塞恩,好久不見。”哈蘭臉上帶着沉穩的模樣。雖然之前始終頂着個撲克臉,但現在還是不得不上前打招呼,“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面。”
“同感,”名爲伊凡塞恩的墮落皇帝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是生來面癱還是眼下的尷尬局面實在讓他笑不起來,他跟哈蘭點點頭算打過招呼,隨後看向深淵希靈,“依照您的命令送來了人員和物資,途中如您所料遇到了新軍的遙測站掃描,但並未發生衝突。”
伊凡塞恩和自己頂頭老闆說話的時候都是一張殭屍臉。那看來真的是天生面癱了。
“他們的領袖是我的瘋狂部分,但不愚蠢,”深淵希靈微笑着,看樣子深淵區的情況真是暗流洶涌,“在‘那條’航路上攔截舊軍的運輸船得不償失,她不會冒險的。不過下次最好讓第二批運輸隊換備用航路,異動太多總會引起新軍警覺,等他們知道你在向帝國區運送什麼東西,他們會拼命的。”
最後這位墮落皇帝才轉向這邊。仍然只是微微點頭,看不出任何親近但至少也沒有明顯的敵對:“初次見面,新帝國的元首,我是帝國皇帝伊凡塞恩?雷克頓。奉命前來進行物資和人員的交接,並在接下來的項目中擔任顧問和第二交涉人。希望我們合作順利。”
深淵希靈是毫無疑問的第一交涉人,所以伊凡塞恩只能算第二。對方說話的語氣完全是那種公事公辦、使命在身的態度,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必須承認這種態度至少能讓雙方都不那麼尷尬。他的最後一句話也有點意思:他祝願合作順利,但並沒樂觀地說上一句“合作愉快”……
“嗯,希望合作順利。”我同樣板着臉跟對方點點頭,然後揉着額心轉向深淵希靈,“我現在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這輩子第一次跟墮落使徒這麼面對面平心靜氣地說話,而且是在沒進行過‘淨化’的狀態,以前見面就不死不休的,現在卻要這麼合作……嘖嘖,跟面對你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因爲我雖是深淵區的統治者,本身卻只能在你面前呈現出一個交互界面,因而不帶有深淵反應,而我的節點卻是帶有深淵反應的切實個體,會引起你的不適也很正常,”深淵希靈倒是沒感覺這有什麼不對,“總之不影響合作就行了。現在如你所見,即便污染者也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動並且有理智地和別人交流,我想這也從側面證實了我的一系列說法:我的帝國只是爲了大業才進行那些‘前期工作’,深淵區內並不是只有瘋子。嗯,起碼在我有命令的時候,他們可以保持理智。”
我看着殭屍臉伊凡塞恩,再次苦惱地揉着額心:深淵希靈說的倒是不錯,看樣子只要她下令,墮落使徒就能管束好自己(當然不乏完全無法控制的瘋狂個體,此類沒有理智的傢伙我遇上的更多),但她能不能派個比較好交流的傢伙過來,我最不擅長跟面癱說話了好麼……
交接過程平安無事,在轉移了所有貨物和人員之後,三艘墮落使徒運輸船便重新通過世界之門回到了深淵區:這些飛船可不包括在“物資”裡面。不過隨艦隊而來的那些小型飛船倒是都留下了,這些深淵巡航艦本身也是給新帝國的研究材料。
面癱伊凡塞恩是個基本上不說話也沒表情的傢伙,所以我也不用浪費時間跟他客套,倒是他帶來的那些墮落使徒科學家和軍官讓人有些興趣,我跟那些人簡單聊了一會,基本上確定一件事:只要不跟他們探討深淵帝國的發展前景、新舊帝國的路線、深淵區的擴張以及深淵希靈的行事方針等敏感問題,這些墮落使徒竟然跟正常人沒什麼差別!
他們也能平靜地和你交流,邏輯清晰地辯論問題,有理有據地跟其他人交流自己的觀點,其中還有幾個科學家很有幽默細胞,而那兩名看上去像雙胞胎一樣的墮落使徒將軍更是很溫和的傢伙,他們尤爲喜歡跟人討論伊凡塞恩的面癱情況——
“伊凡塞恩陛下二十七年前笑過一次。”一名將軍這麼說道。
“你應該記錯了,陛下上一次笑是在八十八年前,二十七年前那次他是表示驚訝。”另外一名將軍信誓旦旦地對我保證。
看樣子這面癱比潘多拉還嚴重啊!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第一次在戰場之外的地方跟墮落使徒接觸,第一次不是抱着火拼的心態和對方說話。第一次看到這種沒有瘋狂傾向的深淵污染者,所有的感覺都是新奇的。我不得不承認在之前的幾年間帝國好像都沒怎麼考慮過要深入瞭解墮落使徒,除了分析他們的戰鬥方式和行軍部署並制定一個又一個戰鬥計劃之外,我們從未在瞭解墮落使徒的思維方式、性格變化、心理模式等方面投入過太多精力,以至於現在看到兩個墮落使徒互相開個玩笑調侃兩句都會令我和現場的其他帝國兵驚訝莫名。
我暫時來到一旁,默默思考着這種新奇的體驗帶給自己的深層啓示,深淵希靈則默不作聲地跟了上來:“其實這很正常,你看到那些科學家了麼?一個純瘋狂、沒有邏輯的個體是不可能繼續研究工作的,還有那些軍官,如果他們不能保證思路清晰、理智而又嚴謹。那即便深淵區的實力再增強幾倍也會被你們用戰術輕而易舉地打敗。所以很多污染者都是很清醒的,這是你當年那不完整的淨化所產生的效果。當然了,深淵區也有徹底失去神志的瘋狂傢伙,但他們只能被有理智的高階使徒控制,成爲炮灰,又被稱作‘撕裂者’。腦子清醒的統治沒有腦子糊塗的,而徹底沒有腦子的就只能當做怪物軍隊,這就是我們那裡的規矩。”
“那你們跟正常的希靈使徒到底分歧在什麼地方了?”我皺着眉,不敢相信新帝國眼中從頭瘋到底的墮落使徒原來跟自己人竟然沒什麼分別。“我轉化過很多墮落使徒,當時確實沒認真分析過他們在污染狀態下的思維模式,但他們的瘋狂是顯而易見的。”
“戰鬥狀態下會有所失控,越低級的個體越這樣。”深淵希靈嘆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一直在研究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畢竟更有理智的軍隊才能更強大。我們自己也不喜歡變成瘋子。至於分歧……還是那句話,目標不同罷了,善惡觀念都是站在特定立場上纔有意義的。只不過你們所代表的是高度秩序,是虛空中的主流陣營,因此你們才被看做是‘善’的一面,僅此而已。”
略微頓了片刻,深淵希靈才把後面的話說完:“現在你我已經休戰,所以你看到了和平交流的一面,也看到了污染者理性友好的一面,但如果有朝一日你我重新開戰,你看到的仍然是一羣狂亂的敵人——當然,我相信你也能想到這點。”
我點點頭,不再言語。
衆人沒有在這個邊陲時間耽擱太長時間,完成交接和初步淨化之後,我們便帶着這一大批物資首先到了深潛試驗港,珊多拉已經提前在這裡等待,跟她在一起的還有冰蒂斯和塔維爾(本體)。塔維爾是以首席科學家的身份必須到場的,而冰蒂斯是胡攪蠻纏湊熱鬧來了。
“帶有全套科研資料以及配套人員的綜合實驗室兩個,深潛模擬裝置以及深淵侵蝕觀測裝置各三組,可以在深淵淺層區持續航行的驗證型飛船二十六艘,新型號的抑制塔以及對應的生產……”
在深潛港控制平臺的上層觀察大廳裡,塔維爾眼冒精光地逐一確認着眼前的清單,而在外面的黑暗太空中,大批工程機械正在緊張有序地把墮落使徒們製造的古怪設備送到預定位置並進行空間定錨,那些龐大的實驗室和機組就如同太空中的漂浮山嶽,在牽引光束的引導下被一個個送入提前預留出來的工程框架或者定標裝置旁,並被牢牢地固定在那上面。深潛港這兩天已經進行過趕工擴建,如今不但規模大增,而且還留下了大片大片的預留區,在這些預留區內能看到已經規劃好的金屬節點,它們就是爲即將到來的深淵設備、星域設備以及休倫設備進行定標的“框架”。現在來自深淵區的設備第一批到位,深潛港周邊有四分之一的功能區正在逐漸充實起來。
當然,由於太空廣袤,那些設備體積再大也不可能達到行星級別,所以在這裡看遠處太空裡的設施羣仍然有點稀稀落落,只有光子發生器製造出來的強力光幕在一片黑暗中勾勒出了這片太空基地的未來模樣:即使還沒完工,也已經相當恢弘了。
想到這裡將來還要有星域和休倫兩大神族的最頂尖研發設施,無窮無盡的知識都要展現在自己面前,塔維爾的動力就空前高漲,具體表現就是她在清點完單子之後竟然都開始輕聲哼歌了……我差點被她嚇一跳好麼!
而珊多拉則在確認完物資清單之後來到那些墮落使徒代表們面前,她和我並肩站着,臉上帶着好奇的神色:“伊凡塞恩?我以爲你已經死了,根據我掌握的情報,你的天區距離當年爆發點很近。”
“伊凡諾娃當時跟我在一起,她的榮耀星艦讓我們兩個在第一輪衝擊中倖存下來。”伊凡塞恩點點頭,繼續板着臉答道。
“伊凡諾娃榮耀壁壘麼……沒想到她也活着,希望有機會再見。”珊多拉臉上露出點懷念的神色,但看樣子她跟伊凡塞恩並不是很熟,所以也沒聊幾句,最後她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外太空那些閃爍的燈光上。
片刻之後,珊多拉低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很快,神族的東西也要到位,這或許是虛空大災變降臨之前我們做的最後一件大事了,但願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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