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事情得發展到這樣。”
看着房間裡熱熱鬧鬧一幫人正在談天說地全無紀律,而作爲這個世界頂點的教皇冕下則還沒回過神來的模樣,扎古大叔保持着那招牌式的愁眉苦臉表情,聳了聳肩嘆氣道。
若是說前頭有我們這禍害蒼生的一幫子亂入倒還好解釋,現在連扎古大叔都晃着膀子到了現場,情況就一下子詭異起來,我看着大叔愁眉苦臉地站在教皇面前,突然有點若有所思,不過還沒等開口,那位路易十四……哦,教皇就主動打破了沉默。
“沒想到,你竟然是第一個違約的。扎古,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這都是你安排的?”
教皇聲音低沉,說出的話具有十足的分量。
頓時,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正在和珊多拉聊天的冰蒂斯擡頭看了這邊一眼,突然響亮地吹個口哨,珊多拉給了她一拳頭。
“有意思嘿。”莉莉娜不知什麼時候鑽到了腿邊,腦袋在我身上蹭了蹭,“老大,這倆大叔有基情!”
我一哆嗦,趕緊把這倒黴丫頭扔出去了。
那教皇從一開始就在不斷誤解我們的身份,這緣於他一直以來根據自己的感覺來決定一切的習慣,我們幾乎插不上嘴來解釋情況,而現在,他再一次對事實進行了令人髮指的腦補。面對教皇的質問,身份似乎一下子了不得起來的扎古大叔只是嘿嘿一笑:“你還真是當年那個老樣子啊,什麼都只憑自己的判斷。這些人我可沒膽量安排,說實話最近跟他們在一塊坐着我都心驚膽戰的。不過我倒確實猜到了今天情況得發展成這樣……”
他說到一半趕緊住嘴,但我已經心知肚明:那是因爲他家已經被我們禍禍一遍了,對眼前這羣威力無窮的生物擁有何等危害,扎古大叔是瞭如指掌的,他深知我們到哪都是一大災難……
教皇伸出手指指着扎古大叔,這個動作他從剛纔開始已經進行了不下四次,每次都會有一個指不定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入侵者”出現,於是這次他還下意識地四下望了望,確認沒從地板縫裡蹦出人來才放心大膽地說道:“你……”
剛蹦出一個字,比露娜就掀開牆上的掛毯走了出來,這位總是表情嚴肅的女子現在滿臉惆悵,對教皇點了點頭:“我們又見面了,哥哥。”
教皇的肩膀在顫抖,然後哆裡哆嗦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嘆口氣,真怕他一個想不開把手丫子給剁了。
而且這時候我也在對扎古大叔和比露娜頻頻側目,各種各樣的經驗告訴自己一個巨大的秘密即將在面前展開,這個秘密甚至重大到了足夠讓一個再飢渴的八卦黨死而無憾的地步,一個是統治整個文明、在三百年前就橫空出世身世未知的教皇,一個是流竄於各地廢品收購站和車禍現場,以撿破爛和賒賬爲生的頹廢中年大叔,這之間會有怎樣的隱情?而且現在還加上一個比露娜:剛纔沒聽錯的話這位大姐叫教皇哥哥誒!
我感覺現在自己腦補的這點東西隨便添上幾百萬字扔起點上都夠套二室一廳了。當然旁邊眼睛已經閃閃發亮的淺淺應該更厲害,她腦補的東西假如理順了說不定能實現這丫頭自己掙錢三室一廳的野望。
另外,現在我已經開始不無惡意地猜想,眼前這位教皇的真名是不是叫高達。
“好吧,看來今天真的要發生一些事情,”教皇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至少從始至終都很淡定這點是他在我和珊多拉看來唯一合格的地方,“比露娜,沒想到你還會出現在我面前。那麼,今天這究竟是一出什麼樣的喜劇?還是說,你們終於改變了主意,想要回到我的陣營?”
“不是喜劇,在他們出現之後,一般都是鬧劇。”扎古大叔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口出不遜——這是跟我們混熟了,往前倒四五天他豈敢如此?
“那麼,至少解釋一下他們是什麼人,”那教皇鎮定地坐在自己華麗的椅子上,面對兩個故識,他也沒有表現出更多情緒波動,一如他到現在都紋絲不動地看一幫大人小孩在自己房間裡禍禍一般淡定,“我早該想到,這個世界上能讓人輕鬆出入教皇宮的,除了十二騎士,就只有你們兩個。”
“不,還有別人,”扎古大叔愁眉苦臉地在椅子山坐下,“聖賢可以辦到。”
教皇沉默了一下:“這個並不好笑。”
“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這時候都tm想哭!你看看這才三百年過去,你把事情弄成什麼樣了!”
“什麼樣?”教皇一隻手撐着頭,擺出無所謂的姿勢靠在天鵝絨座椅上,“這個世界如此和平,再也沒有任何爭鬥,所有人都不再產生矛盾,也消除了欺壓和歧視。比露娜這樣的再生人不用受人白眼,你也不用被稱作野獸,這不是我們一開始所向往的世界嗎?
如果你非要我說說事情弄成什麼樣的話,我只能說,我把我們的夢想完成的太完美了。”
扎古默默地看着前面將全部表情隱蔽在面具之下的男人,對方是一身華貴的黑色長衣,慵懶地靠坐在華麗的天鵝絨椅子上,而他卻穿着粗布的工裝,鬍子拉碴彎腰駝背地叉着腿在那坐着,兩人的對比簡直鮮明的跟加絕對值前後一樣,但不知怎的,我卻感覺他們之間正在逐漸形成某種……聯動,這個說不太清楚,但就是有那種感覺,彷彿兩個闊別多年的老友相對而坐,慢慢重新熟悉起來一樣。
“還記着輝光之耀號麼?”
扎古拽了拽身上皺巴巴的工裝,低聲問道。
“那東西你還留着?我以爲它早該被回爐了。”教皇聳聳肩說道。
“不,老輝光之耀號還在,而且前不久它還重新飛翔了一次,雖然它可能沒你我一樣能長命,但現在那老傢伙還棒着呢,不過回來的時候少了幾個零件。”扎古說到這裡默默地看了珊多拉一眼,我知道他應該是想起自己那三十來個座椅了,“你最後一次乘坐它的時候還是個滿腦子英雄主義的愣子。”
“但當它那次返航的時候,你把我和十二個兄弟姐妹扔在遺蹟熊熊燃燒的隔離層中。”
比露娜忍不住出聲,聲音中帶着壓抑:“但是哥哥,當時你已經死了。我們那時還不知道……”
“還不知道那道光爲我們帶來了什麼,所以我從來沒有因爲你當時的決定而記恨過任何事,”教皇透過面具看着扎古的眼睛,“你當時沒錯。你真正的錯誤是在我領着十二個兄弟姐妹返回人間之後拒絕了我的計劃,你拒絕承擔被選中的使命,從考驗中活下來的十五個人中只有你們兩個拒絕了救世主的榮耀。不過那都過去了,我聽說你在那之後一直到處流浪,最近這些年甚至幹回了老本行,真虧那個冒險團的編制還沒有註銷,而且你身邊還多了一個小女孩……哦,難道是比露娜的孩子?”
扎古沒有回答對方,而是用探尋的目光回頭看了我們一眼,但沒人有功夫搭理他:淺淺這時候正忙着在信息終端上碼字呢,她覺得今天她能出本書,我們大多也這麼認爲……
當然,每個人的耳朵都豎着,我現在已經差不多腦補出兩百多萬字了。
“她叫米莉亞,當然不是我和比露娜的孩子。呵,我就知道你的眼睛一直在跟着我們,但你好像不知道她的來歷。十四年前,我和比露娜一起返回了當初我們一起探索過的那個遺蹟,在覈心區附近,我們找到了一個還在運轉的的生態艙,這很容易猜吧?裡面有一個女嬰。你當時不應該匆匆領着十二騎士踏上霸圖的,否則現在你可能已經有了十三騎士:米莉亞的天賦甚至比你還高,她,可能是那個遺蹟中存活至今的古代人。”
扎古大叔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吸引足夠多的眼球,他口中的驚天秘聞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我幾乎不敢想象這傢伙前半段人生究竟得多麼波瀾起伏,他不當主角真是冤枉了。
一開始我們就有點好奇米莉亞的身份,你看,沒有父母,沒有出身,只有個變種人的身份證還是扎古大叔花兩百塊找人僞造的,天生就有不遜於高階修士的、對上古兵器的操控能力,更重要的是她還是扎古大叔從一個遺蹟裡面撿到的,平心而論我是真不相信一對爹媽得奇葩到什麼程度才能冒着生命危險深入古代遺蹟去遺棄女嬰,你有這功夫和膽量還有啥養活不起的?所以米莉亞這身世從一開始就是本小說啊!
現在扎古大叔親口透露了一個消息:他撿到米莉亞的時候對方不是在一堆布包裡面,而是在一個上古生態艙裡,米莉亞可能是在遺蹟中倖存至今的古代人。於是房間中再次落針可聞。
“妾身今天真來對了。”冰蒂斯再度吹個口哨,珊多拉仍然給她一拳。
教皇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次顯露出了鎮定之外的情緒,他猛然站了起來,伸出手指着前方,不過又趕緊收了回去:“果然,我早應該注意到那個小女孩的,你把她隱藏的太深了。看來除了聖賢的賜福之外,我們還各有收穫,我們獲得了十三件古代兵器,而你竟然得到一個真正的古代人,據說,那些古代人是聖賢最寵愛的凡人,他們每一個人的力量都相當於現代人的無數倍,而這個星系中所有的古代兵器更是專門爲他們量身打造的。看來真正的贏家原來是你。”
教皇飛快地說着,面具下傳出了粗重的喘息聲:“哈,三百年前分道揚鑣的時候你那大義凌然的話我現在還沒忘,沒想到今天你卻主動違背了約定,是那個古代人的力量讓這些人輕鬆地突破了教皇宮的防禦?”
對方一直在自顧自地判斷着局勢,我能感覺到這個總是非常鎮定的人現在正緊張起來,我和珊多拉已經徹底進入了看戲模式,一個接一個蹦出來的猛料讓我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淺淺還在根據情況發展構思自己的大作,我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信息終端上有一行字:公主一劍斬落了勇者的腦袋,從此和魔王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我記着一開始她確實是在寫扎古大叔的故事來着。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永遠生活在自以爲是的狀態下,”扎古哈哈笑了起來,“好吧,敘舊的時間到此結束,恐怕這些大人物已經聽煩了。”
大叔說着,站起身來面向我們:“說實話,真是不想再在這個地方露面啊。但我怕這傢伙壞事,他的性格恐怕不會讓你們喜歡。”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教皇的聲音從扎古背後傳來,已經不似一開始那樣篤定,好像他終於發現了自己一直深深自信的判斷出了問題。聽到這句話,扎古大叔只是哭笑不得地聳聳肩,比露娜則對教皇搖了搖頭:“你真的搞錯了,哥哥。這些就是聖賢的領袖,他們昨天才從霧神星防線回到這裡,而且想看看在他們離開這個世界之後的繼承者表現如何,哥哥,恕我直言,恐怕你的成績很糟糕。”
“豈止糟糕,簡直糟透了。”冰蒂斯大搖其頭,“信仰的堅定程度或許還說得過去,但品性是真不行,我真不敢想象假如你再活三百年,這個世界將被你禍害成什麼樣子。”
因爲帶着面具,教皇現在的表情對我們而言是個謎,但他猛然站直身子揮舞了一下手臂,聲音中十分激動:“哈?這就是你們聯手編造出來的故事?扎古,三百年過去你的腦子壞掉了麼?你不覺得隨便用個別的方法……”
“你最好看看外面。”我好心地打斷了對方,擡手示意教皇關注一下背後的窗戶,而與此同時,一道明亮的藍光也正好從窗戶上一閃而過,在房間中投射下一片扭曲的光影。
隱隱約約的喧鬧聲透過沒有完全閉合的窗戶縫隙傳了進來,比露娜上前推開窗子,頓時整個房間中都回蕩着來自廣場上的山呼海嘯,中間隱約夾雜着來自高空的引擎轟鳴,教皇驚愕地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步履僵硬地走向窗前。
宏偉的星際戰艦正從高空逐漸下降,藍色的幽能護盾和力場光暈將下面的廣場渲染的如同阿凡達一樣,原本清冷無人的街道現在已經擠滿了從家中跑出來的平民,他們正在蜂擁着衝向教皇宮所處的大廣場,嘈雜混亂的人聲和低沉的飛船運轉聲如同海浪一般不斷鼓動着耳膜,而廣場上原本應該負責維持秩序的聖騎士這時候已經跟着一起失控了:他們匍匐在地,渾身發抖地朝拜着天空的幽能閃光,沐浴在藍色之光的恩賜中。
教皇在窗口前僵硬了很長時間,我不知道他現在心情如何,但一定非常微妙。對一個從三百年前就一直將自己催眠成上古聖賢繼承人的狂信徒而言,他最怕的其實並不是異教徒,反而是聖賢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這就好比你在外面逢人就說“我跟xx大哥八拜之交生死與共”,等說了大半年之後你基本上自己都信了,結果突然有一天正在外面吃炸醬麪呢,對面一彪形大漢站起來就一聲:“我就是xx,你幹啥呀?”
那就傻b了。
教皇的情況跟這差不多,就是更高端點:他忽悠了幾十億人好幾百年。
而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一個同樣身穿黑色長衣,臉上帶着光滑的球形面具的人闖進了房間:“教皇,外面……”
對方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發現自己正被一屋子人圍觀着,然後視線落在了扎古和比露娜身上,忍不住喉嚨裡咯咯響了兩聲。
“你先出去,”教皇對闖進來的人擺了擺手,聲音低沉,“讓他們到大廳等我。”
我有點可憐這傢伙了,按理說他也對莫布拉多發展到今天居功至偉,雖然那手段不怎麼讓人喜歡,但這個星系如今的“和平盛世”確實是那屠殺統治的功勞。可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太中二了點。
“坐下吧,那些飛船就在天上掛一會,裡面不會再出來人的。過幾秒鐘他們就該在天上打字幕,哦,你看,字幕出來了,”扎古大叔來到教皇身旁,老友一般將手搭在對方肩膀上,不顧教皇心情如何,他只是自顧自地指着天上正在打出一堆含義不明的符號的帝國飛船,“都是些小型飛船,霧神星戰爭中的巨型戰艦輕易不會進入大氣層。那些字兒你們也不用費心研究,其實根本沒有意義,那就是嚇唬人用的。”
莉莉娜立刻蹦出來表示那些字幕都是自己的功勞。
教皇在扎古的攙扶下有點茫然地坐回椅子上,腦子裡不知道已經混亂成啥樣,今天發生的事情對他而言已經不是鎮定倆字就能解決的。比露娜看了這邊一眼,她從我和珊多拉的視線中得到了答案,於是發出一聲嘆息。
她關上窗戶,將廣場上浪潮般的呼喊隔絕在房間外:“哥,摘下面具吧,你被解僱了,你沒有通過測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