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拋開周圍的不和諧感,這裡真的是一個相當美輪美奐的地方。
我們現在身處的是一個彷彿位於地下空間的水晶叢林,這裡的“水晶叢林”並不僅僅是形象的說法,而是指這裡真的到處都長滿了水晶形成的花草樹木,入目之處,有繁茂粗壯的參天古樹,有茂密叢生的低矮灌木,甚至還有白色半透明的草莖和野花,這些琳琅滿目的“植物”從形態上就好像尋常的茂盛森林一樣,但它們全都是由白色半透明的水晶質地形成,整個水晶叢林到處都是一片晶瑩剔透的瑩白,就連腳下的大地,都覆蓋着觸感如同土壤,質地卻如晶體的細沙,我在這裡環視了沒一會就感覺有點花了眼,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整個世界已然化成冰雕一般,帶着奇異的美麗,甚至有些美到了驚心動魄的程度。
但是在這樣美麗的環境下,四周充盈的卻是那種無處不在的敵意和壓迫感,這種讓人厭惡的感覺有些熟悉,但在父神開口解釋之前,我並沒有貿下判斷——畢竟這個猜想也太聳人聽聞了點。
“你說的真沒錯,這地方給人的感覺還真不舒服……”
我四周環視一遍,沒有找到讓人感覺壓抑的來源,就好像這裡四面八方都充滿着敵意以至於完全找不到源頭一樣。視線中能看到數量衆多的神族哨兵在水晶叢林裡站崗或巡邏,顯然我們正走在一個戒備森嚴的地方,而隨着不斷向前行進,那種讓人不快的壓抑感已經愈發強烈起來。
父神就在前面不遠處帶路,周圍不友好的氣氛好像對他的影響極低,似乎是已經習慣。
“只有特定的時間纔會有這種現象,然後這裡就會被完全戒嚴,”父神微微偏頭對我解釋道,“平常的時候水晶叢林可是不錯的地方,這裡是神界最漂亮的地方之一,我女兒嘉蒂就是在這裡出生的。”
我頓時一愣,看了看周圍怎麼着都不適合生孩子的環境,嘀嘀咕咕起來:“嫂子還真浪漫。”
“不,嘉蒂不是索拉生的孩子,”父神微微笑了起來,“兩個女兒都不是。”
我猛然咳嗽起來:“咳咳……哦,那什麼……還有一個嫂子啊?”
跟父神在一塊的時候放鬆歸放鬆,可有些話題說起來我還是感覺特別尷尬的,反正父神這一家子算是夠亂的了,因爲據說星域所有神族都是他創造出來的,那現在父神的妻子,最高黑暗女神也等於他的女兒,然後父神還有一對真正的雙胞胎女兒,現在這對女兒竟然還不是黑暗女神所生,那小姐倆跟黑暗女神該怎麼算呢?是叫姐還是叫媽?那再往後父神還有別的妻子不成?這又該怎麼算呢?
我來回劃拉了半天公式都沒列出一個萬全的關係圖來,只得出一個結論:真要這麼推論下去,恐怕父神得成繼我之後第二個管自己叫大爺的人——想必大家還記着我曾經關於家裡一幫人的互相稱呼列過公式,現在看來除了倫理問題之外我身邊的人際關係比父神壓根清楚不了多少……
“你想多了,”父神似乎一眼就看出來我在跑什麼題,也不以爲意,就是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有索拉一個妻子,嘉蒂和辛迪婭沒有母親,她們誕生自我的劍。”
……等確認自己沒聽錯之後,父神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頓時就變得特別厲害,因爲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誰能跟一冷兵器生出孩子的……
“看來你又想多了,”父神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臉上各種表情滾屏播出,“神的生命形式是相當特殊的,嘉蒂和辛迪婭之所以被稱爲我的女兒,只是正好是由我親手創造出來而已……算了,這個話題解釋起來沒完,有時間你可以去生命神殿找迦迦,她那有本神界生命百科圖譜,看完那個你應該就明白了。”
父神說的可能沒錯,但我還是覺得這幫真神一個個簡直太不得了,我以自己的世界觀要是繼續揣摩神族的世界的話說不定回去就得直接拉精神病院去,所以果斷在這個話題上打住了。
“嘩啦,嘩啦——”
正在自己有些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輕微的水聲,讓自己的注意力一下子重新集中起來,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跟着父神來到了水晶叢林中一個特殊的地方,貌似是……地下湖?
如同冰雪世界一樣的瑩白水晶叢林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大片空白,前方已經沒有植物和擋路的灌木,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如同水銀般微微涌動着的地下湖泊,湖面之寬廣讓人瞠目結舌——我壓根就看不到湖對岸在什麼地方!
當然可能有人要問我,壓根看不到湖岸,我是怎麼判斷這是一個地下湖而不是地下海洋的,其實這個並不困難——我旁邊有個牌子,上面寫着“前方地下湖請注意”呢……
“這裡的水還挺淺,”我掏出根小棍來在水上捅了捅,“額,不只是淺啊,這壓根就一層水皮啊!下面是冰層?”
原本我以爲這個在各種光影效果作用下看不出深淺的地下湖可能還很深,卻沒想到用小棍戳了兩下才突然發現其“水深”竟然還不到一釐米,表面的銀光粼粼干擾了我的視覺,周圍瀰漫的古怪能量也讓自己的精神感知難以正常發揮作用,我竟然被一面浮着水皮的鏡子給騙了……
“深與淺在這裡沒有意義,因爲水晶湖的湖底是概念性的,它無限深也無限淺,其‘底部’取決於訪客的靈魂,靈魂越純粹,水晶湖對其而言也就越淺。當然這個限制對虛空生物沒用,我們的靈魂與虛空同階,在你我面前,水晶湖幾乎相當於不存在,”父神領着我向前走去,兩人的腳步落在僅僅有一層水皮的“湖面”上,帶起陣陣輕微的水聲,“這是爲了防止有人誤入險境——達不到標準的人根本通不過水晶湖,哪怕神明也一樣,這些湖水有我的力量,足以阻攔任何擅闖此地的人。”
我想了想,心說幸好莉莉娜沒跟着過來,要不這時候自己應該正和父神忙着打撈那丫頭呢……
“不要急,前面就到了。”父神看我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知道我這是着急想知道來這裡到底爲了看啥,但他的語氣仍然不急不緩,“你要學會耐心等待,作爲一個虛空生物,這必不可少,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擁有無窮的時間來完成任何一個計劃,但現在的你還認識不到這一點。”
其實我想說自己一直自認爲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來着,我泡塊方便麪都能思考十分鐘的藝術人生,但想了想走神兒可能和耐心不是一碼事,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再有耐心也不能跟前面這位動輒上五億年計劃的偉人比,所以果斷不說話,乖乖受教——我這是剛剛虛空生物,可人家這都虛空生物不知道多少億年了,聽點老前輩的經驗之談沒壞處。
走着走着我就發現周圍的環境不太對勁了,那種讓人壓抑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且現在已經能明顯地感覺到這種氛圍來自腳下,周圍的水晶光芒變得比之前黯淡許多,就連遠處的水晶叢林都好像進入了黃昏一樣,而我們腳下的湖水,正在逐漸發黑。
“我們到了。”終於,父神停下腳步,而我們現在已經完全遠離湖岸,蒼茫混沌的天空如同黃昏般黯淡,遠處的水晶叢林好像沒入了夜色,被一片詭異的黑影層層疊疊地覆蓋着,空氣中浮動着黑紫色的薄霧,附近已經看不到一個哨兵,而在我們腳下,湖水已經從一開始彷彿混入了一絲絲墨水的樣子,變成了大片大片的灰黑,前面數米開外的湖水下面有東西,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圓形,如同黑洞般攝人心魄,它太巨大了,甚至望不到對面的邊界,我極目向兩邊望去才能分辨出這個黑洞邊緣的弧線。
這詭異的情況讓人大吃一驚,我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到底什麼玩意兒?我怎麼感覺那麼像……”
“這裡是神界最底層的核心面,”父神扭頭對我微微一笑,“而你眼前這個,是虛空中現存最古老的深淵之門。”
“我x!”父神話音剛落我就不由自主地一聲怪叫,擡腿後跳就到了十米開外,“你把這東西放在自己地下室,養着下小的啊?!”
父神的肩膀明顯抽搐了一下,然後無可奈何地扭頭看着我:“別那麼緊張,它沒有危險,而且你沒發現麼,這裡的深淵環境和你尋常感覺到的不太一樣——它很溫和。”
對方這麼一說,我才靜下心來,細細感覺一番之後發現果然如此,儘管周圍的環境絕對稱不上舒適,卻也不像真正的深淵之門前那樣讓人壓抑到恨不得拎起六聯裝的加農炮掃射過去,和正常的深淵比起來,這裡稱得上溫和了,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水面下那黑色的圓影看起來很穩定,壓根沒有之前見過的深淵之門那樣爆發的跡象。周圍的氣氛不似尋常深淵,這也是之前我一直有所懷疑卻始終沒有做出判定的原因之一。
“這到底怎麼回事?神界底層?深淵之門?我說這發展也太驚悚懸疑了吧——話說你們把一深淵之門抓到這裡是用來研究的?”
父神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從影子城招呼到神界,要給我看的東西竟然是一個被鎮壓着的深淵之門,這在一開始給了我非常強烈的刺激,畢竟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沒有把這東西放在自己地下室的——神界最底層,這不就是地下室嗎。我以爲自己成天被各種麻煩事兒糾纏,已經被錘鍊到泰山崩於面前而面不改色的程度,神經強韌到就算不末梢壞死至少也是半個面癱,可現在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讓你震驚到跳腳罵孃的事情,尤其是作爲一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億年而且不知道還打算活多少億年的父神,我眼前這位大哥有充足的驚喜儲備,足夠讓我斯巴達到明年國慶去……
當然,儘管星域神界保留着一個深淵之門是相當讓人震驚的事情,但說不定這東西會有個非常正常的存在意義呢,比如它可能是神族們用於研究的樣本,也可能是父神某次跟人幹完仗之後的戰利品——類似的東西其實影子城也有,不過我一般把那東西放在極端實驗室裡,實驗室放在虛空邊界上,旁邊還至少站一個軍團的大兵給站崗,進去個蚊子都得做三遍b超纔給放行——這麼說來我想起來了,一路過來好像確實看到不少神族戰士在站崗,那應該就是爲了看守這個深淵之門的。
只是有一件事仍然讓人非常在意:父神說這是虛空中現存的最古老的深淵之門,如此了不起的稱號放在深淵之門這種更加了不起的玩意兒上,這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啊——要不是父神咳嗽兩聲喚回了我已經飄到虛空盡頭的思緒,這時候我都腦補出三百多萬字了……
“你知道,神界是個很特殊的地方。”
父神拉着我站在距離深淵之門極近的地方,往前邁半步就能直接跳進去的樣子——當然這應該是錯覺,這面水晶湖鎮壓着深淵之門,也將它和湖面上的空間一分爲二,儘管肉眼能看到那黑乎乎的洞口,可你就是在湖面上走一圈也不會真的掉進去的,當然莉莉娜來了或許是個例外,我不認爲這個奄奄一息的老古董深淵之門能比那個黑到褶子上的小丫頭還黑。
“神界分爲很多個層面,所見的空間有着無限的延伸,但這些無限的空間也是在後來神界的逐漸發展中慢慢演變出來的,在最初被創造出來的時候,它曾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空間,你所見的這個水晶叢林,就是神界的最初一層,這片水晶湖也古老到和整個神界一樣悠久,其實在叢林深處還有一個地方,有時間你可以自己過來看看,那裡是當初我創造神界之後休息的地方,一個很簡單的小屋,現在被孩子們當成聖地給圍起來了。”
父神在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帶着自豪,我則環視了周圍一圈,儘管這裡顯得光線暗淡,充滿了光怪陸離的顏色,但在遠離深淵之門的地方,水晶叢林卻是一個色彩單調的白色世界,於是忍不住說道:“額,那看來神界最初還挺樸素的。”
父神撓了撓頭髮:“那時候沒經驗,弄完之後都忘了上色——後來想起來的時候就這麼放着了,孩子們都住習慣了,不好改。”
我覺得應該推薦父神跟泡泡交流一下,那丫頭平均三天給影子城換個表情包,你讓那些習慣懷舊的人上哪說理去?
“這個深淵之門——”我很謹慎地伸出腳在前方的湖面上踩了踩,發現水面下的黑色影子果然被一層什麼東西鎮壓着,完全接觸不到,這才放下心來,“是你們用來研究的戰利品吧?”
完全出乎我預料的是,父神竟然搖了搖頭:“不,它是神界的一部分,它存在於這裡的歲月比這個水晶叢林還要古老,事實上在我開始創造神界之前,它就已經成型了。”
我強忍着沒再次後跳十多米:諸位,這是個歷史性的時刻,我踩在深淵的祖宗身上!
這尼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你在深淵上面蓋房子啊?!”我能感覺到自己臉上幾乎沒有不扭曲的肌肉,看着父神那人畜無害的笑容我感覺自己跟十年前第一次見到校長親自來家訪的時候一樣驚悚。
“我知道這很讓人不可思議,每一個初次知道這消息的人都跟你一樣反應,包括曾經來過這水晶叢林的其他幾位人間王——當然,和我一起走到這位置的,你是第一個。這個古老的深淵之門一直都處於穩定狀態,它的性質很特殊……幾乎沒有危害性,在最初的時候,它比現在大很多,幾乎相當於神界的冰封大陸那樣廣大,後來是我把它壓縮成這樣的。最近一段時間這個深淵之門的活動再次開始增強了,而且狀態很不尋常,還發生了些讓人在意的事情……我猜測或許它和我最近正在研究的一件事情有關係,關於虛空的上一個週期是不是真的存在……”
“等等等等,”我趕緊打斷對方,“什麼上一個週期這一個週期的,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虛空是萬物之合,因此它具備一切可能的概念,也因此不具備一切可以描述的特性,”父神說着,隨意地原地坐了下來,全然不顧及腳下的一層“水”面,他還邀請我也一起坐着,我糾結了一下才跟着落座,卻驚訝地發現水晶湖的“水”竟然絲毫沒有沾染到衣服上,“因此,很多人總是認爲虛空永恆不變——從凡人的視角來看,這個判斷沒錯,他們所能理解的虛空從未發生變化,也不會發生變化,然而對我,對你,以及對休倫那個瘋丫頭而言,虛空截然不同。”
我表情一變,瞬間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原來休倫神族的神王竟然是個妹紙誒。
在如此嚴肅的時刻我產生的第一想法竟然是這個,瞬間我有很沉重的罪惡感,自己這輩子看來是沒法靠譜了。
“整個虛空,每隔一段時間應該都會重新洗牌一次,原因不明,週期不明,產生的結果不明,甚至連是否真的發生過也不明,”父神當然不知道我這時候腦筋又開始抽搐了,只是自顧自地說着自己的話,每一個字符都開始讓人心驚肉跳起來,“對虛空而言,這個過程應該發生過無數次,當然你也可以認爲它只發生了一次,因爲每次週期之後一切都將清零重來,兩個週期之間的銜接則誰也解釋不清是什麼狀態,就連我都不確定這一切的具體意義,只是和休倫的那個瘋丫頭把這一過程稱爲——虛空大災變。”
“虛空生物的三人,包括你我在內,都從未經歷過這個事件,可以認爲我們應該是在上一個週期之後才誕生的,而你眼前的這個深淵之門,有可能是唯一從上一個週期遺留至今的東西。”
(因爲實在累慘了,我一直在糾結今天是不是斷一天,我從六點半開始糾結來着,後來還是毅然決然把這個能攢一張存稿的好機會放棄了——我可能有強迫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