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翩翩六歲時,她的啓蒙先生林子謙老先生因病辭館,那時韓孜默正好居於吳王府中,吳王便請師弟教授吳翩翩。讓一位江南名士做一垂髫幼女的蒙師,這種令人扼腕的事情也就吳王做得出來!韓孜默倒是欣然領命,反正彼時他也甚閒,何況吳翩翩並不是普通女童,他已知吳王將來是要讓獨女招婿的,她必須得有獨擋一方的本事。
韓孜默是個孝子,堅決奉行“父母在,不遠遊”,他父親在他少年時便已過世,母親體弱多病,故此便帶着母親居住在吳王府,一來與恩師與師兄相距甚近,二來吳王府的一位趙大夫極擅長調理老年人的身體,韓母在他的調/理下精氣神要好得多。
彼時,韓孜默甚是年輕,吳翩翩甚是活潑機靈,師傅與弟子之間相處極是融洽開心,韓孜默學富五車,卻並不拘泥,而且教學方式靈活,在他眼中上至國家大事,下至蠢僕吵架,皆是世間學問,教得吳翩翩不僅學識日日長進,還愈發心眼活泛,每每對身邊發生的事情能有獨到之見,洞察緣由。
只可惜,兩年後,韓母的身體愈發不行了,一心想要歸回故里,韓孜默便離開了了揚州,陪母親回了滁州。兩年多後,韓母病逝,韓孜默又爲母守孝三年。吳王去世之際,韓孜默正在山中爲母守孝,並不知道外面的變化,等他守孝完畢出來後才知道這些,而韋家卻早已盯上他,他一出孝,韋家便找上門來,熱情洋溢地要將韋家的姑娘嫁給他,韓孜默當然不能答應。但是他並不想傻乎乎地去以雞蛋碰石頭,以身家性命成就一個無用的清名,也不想去揚州求助。吳王去世,廣陵郡主也在守孝。而且她所面臨的壓力更大。
即便是師徒,即便他能幫到吳翩翩,爲她出謀劃策,但是,他是個青年男子,進出一個守孝的孤女的家門,只會給那些不擇手段找麻煩的對手帶來攻訐的理由,而且吳翩翩還要爲他的安全費心。權衡之後。他便悄悄離開滁州,隱居於此地了。
吳翩翩只知道韓孜默在守孝完畢後便隱居了,並不知道他隱世的原因,而這幾年來,她自己也很忙,分心無暇,便沒有去打探韓孜默行蹤。
見韓孜默又一次發問,吳翩翩便道:“我兄花夜攜妻在古鬆鎮閒居,我來此探望,暫居一段時日。今日遇見一人打聽先生蹤跡,說先生在這一帶隱居,後又聽阿夜說三溪村有位韓先生。我心中猜測莫非就是先生,於是便尋來了!”
韓孜默聞言,知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外之事發生,便放下心來,微笑道:“花小郎在古鬆鎮?莫非鎮上那家回春醫館的花大夫就是他麼?”
韓孜默是知道吳王還有一個兒子養在外面名叫花夜的,只是從未見過,所以聽吳翩翩提起花夜並不訝異。
吳翩翩點點頭,“正是回春醫館!”
韓孜默想起花夜的身世,以及吳王只能眼睜睜看着兒子養在花家。並姓花,入花家族譜的事情。不由感嘆了一句:“花幺幺真是一個奇女子!可笑世人還皆笑她愚!”
吳翩翩終究還是忍不住問起韓先生爲何隱居此地。說實話,韓孜默一守孝完畢就消失了。她心中不是沒有些許芥蒂的,她原本還等着韓孜默回到揚州呢。
韓孜默苦笑一聲,便將韋家逼婚之事講了。
吳翩翩聽完,鄙夷道:“他們就會這些不上臺面的手段!一個家族,好好教導兒孫上進,多多培養些有才幹的弟子纔是興旺家族的正道!光一門心思地靠聯姻,真是些目光短淺的田舍奴!他們家子孫不少,但是像樣的卻沒有,不說能開拓振興家族,就說守成,都不夠看!”
韓孜默道:“所以他們才着急,什麼手段都不忌諱地使出來,就怕太后一倒,便沒了支柱!”頓了頓,又問翩翩:“江南現在如何?”
吳翩翩便將這幾年來發生的事件,大致講了一講,最後道:“我與韋家現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我父我母之身故都與他們脫不了關係,又幾次使我命懸一線,此仇不報,此生不得安!”
韓孜默點點頭,“我隨你一起回揚州!”
聞言,吳翩翩心頭一熱,站起身來朝自己的先生又深施了一禮,韓孜默忙起身拉着了她,“我這幾年在這裡躲清閒,無所事事,已是愧對恩師,愧對你父!”
嘆息了一番,又問道:“那個打聽我的蹤跡的人是個什麼人?”
“據說來自洛陽,但是我懷疑他來自長安,他自稱姓文,名芝閣!”吳翩翩說罷,有大致介紹了一下那人的特徵,補充道:“不是韋家人!韋家那幾個稍微出息一點的人,我都能認出來!”
韓孜默輕笑了一聲,“芝閣,止戈,莫非是武家人?”
吳翩翩一愣,感覺大有可能,先生果然是先生,這都一下子聯想到了。
太皇太后的孃家,武家自從仁宗皇帝李弘陛下和太皇太后過世後,便低調起來。
吳翩翩心中轉過一圈,笑道:“他估計明天早上便會來拜訪先生,先生見他麼?”
韓孜默微笑:“那便見一見!看究竟是哪家兒郎如此好學!”
吳翩翩道:“若是先生覺得那是個可造之才,倒不妨隨他去長安轉轉,總之過不久我也要去長安,到時候在長安再與先生相見!”
韓孜默點頭微笑,吳翩翩現在已經完全不必人擔心,走一步看三步,隨勢佈局已做的非常純熟。
師徒兩又聊了一會朝堂中的局勢,韓孜默大概瞭解一下當下的情況,跟吳翩翩說話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陛下有五子,二皇子生母只是個美人,母族低微,自身也平庸。已經是專心做閒散王爺,四皇子五皇子才九歲和十歲,尚且年幼不說。生母一個是才人,一個是婕妤。而且母族不顯,這三人自是沒有能力去爭那個位置。可是三皇子的母親是武淑妃,太皇太后的親侄孫女,武家的勢力卻是不可小覷。”
“雖然目前形勢未顯,太子安居東宮,三皇子謙遜孝悌,兄友弟恭,可是私下裡只怕是弓張弩拔!”
吳翩翩點頭。“正是如此!兄友弟恭什麼的,最是虛僞!若真是有兄弟情義的,應該是像從前先皇陛下與我祖父和兩位伯祖父那樣兒的!”
傳說,當初,李弘太子殿下教三位弟弟的是,兄弟之間有什麼高興或不高興的直接說便是了,哪怕是打上一架也無妨!不必藏着掖着,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反倒令得芥蒂加深,相互生分!
言傳身教之下。三個弟弟都學得彪悍生猛得很,據傳說,兩個小的。李顯和李旦便常常打架,但是他們倆卻偏偏感情最好。並且這三個弟弟對這位哥哥皆是欽佩愛戴至極,也從未肖想過去和親愛的大哥爭那個位置,對於自己的母后最疼大哥,也認爲理所當然。
韓孜默又問道:“你若去京城,便要直面奪嫡之爭,你若想有所爲,便不可能避開,你可想好了?”
吳翩翩點頭。“我想過。太子原本生母地位低微,一生下來。他的親孃白美人便將他送與皇后撫養,記在在皇后名下。但是這些年他的生母白氏因爲孃家兄弟的軍功。一路升成了昭儀,身份地位都大大不同,而且白家與韋家已經聯姻,韋家的那個昭儀估計是不可能有皇子的了,所以韋家便和白家結盟,一個想往上爬,由寒門晉升豪門,一個想在太后和皇帝過世後繼續有所依仗。所以,我並不想韋家與白家成事!”
“那皇后與安南侯家呢?”韓孜默問道。
張皇后只有一女是親生的,嫡長公主長寧公主早已出嫁,兒子便是記在她名下的太子。
老安南侯夫婦與吳王是至交好友,現任安南侯張昭蘭與吳翩翩也是手足情分,而太子是皇后名下的兒子,若是將太子拉下馬,皇后怎麼辦?這期間,張家又豈會坐視不理?
張家是繞不過去的坎!
吳翩翩搖搖頭,“太子生母尚在,他若繼位,又怎麼會真的對張皇后孝順?他自然是孝順他的親母,照看他的親舅白家,而不是張家,不打壓張家就不錯了!”
韓孜默道:“三皇子也一樣,他若繼位,張皇后更是隻剩一個虛名了!”
吳翩翩:“後/宮之中,因着掌宮之權,韋太后常常與皇后殿下過不去,而白昭儀趨奉韋太后,在那老婆子的扶持下,已經自成一勢,而且我還知道白昭儀已經屢屢對皇后不恭,現在就這樣了,日後若是她的兒子繼位了,小人得志便猖狂,只怕更爲不堪!”
“蘭哥與我談及此事,嘆息間,皇后殿下已有悔意,別人的兒子終究是養不熟的!不僅白白幫別人養了兒子,還要好好地照看着他的親孃,不然那個姓白的女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日後那兒子還要懷疑她害死了他的生母!”
張皇后的兒子不滿週歲便夭折了,不久後,白美人生下兒子,白氏便請求將兒子送與皇后撫養,以慰正在喪子之痛之中的皇后殿下,同時她自己也得到了皇后的庇護。皇后因爲自己再也生不了子女,又想着白氏出自寒門小吏家,毫無依仗,並不怕她日後出什麼妖蛾子,便接受了,卻沒想到白氏的兄弟從軍後竟然立了軍功,而後又節節高升,這後面又有韋家的推波助瀾,以至於成此尷尬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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