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拉着狄花兒,肩並肩地坐在公園荷花池邊的水曲柳樹下。淡藍的天空中,初冬的太陽在柳葉縫中看着他倆,溫暖而熱烈,兩個人的後背上,光禿禿的柳枝編織了曲曲彎彎的蓑衣圖案。狄花兒這幾天看到虎子很少說話,像是知道他心裡有了什麼事,吃了午飯便拉他來到這兒。
由於公園就在學校附近,山林裡的隱蔽處就成了學生午休的場所。此時,不單是狄花兒和虎子坐在這兒,班裡、學校裡不少男女同學都一雙一對地坐在這兒‘歇晌’,所以,虎子和狄花兒就沒有了剛剛接觸的尷尬和緊張。他們就像在課桌上談論一道作業題,談起了一件與各自人生關係重大的事情:
“花兒,我可能要不讀書了。.”虎子告訴她。
“不讀書了!爲什麼?”狄花兒的腦袋搖晃起來。
“我爸爸,想要送我去當兵。”
“當兵?不行!你這年紀,正是讀書的時候,他憑什麼讓你休學?”
“這……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穿軍裝。讀書,太悶了……”
“有我與你在一起,你還覺得鬱悶嗎?”
花兒的問題問的很尖銳,讓憨厚的虎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子。如果去遠方當兵,他捨得下她嗎?他會想念她嗎?
附近的花壇旁,幾個民間藝人在表演,一個女人在吱吱啦啦胡琴的伴奏下,聲嘶力竭地唱着民間小調:
河那邊有個小情郎,
姑娘隔岸朝他望,
情郎翹首不理她,
姑娘眼睛淚汪汪。.
歌唱中,一陣風兒吹來,幾片黃黃的柳葉落下,掉在了花兒的胳膊上。
“花兒,你怎麼哭了?”虎子想要撣掉她身上的樹葉,卻發現姑娘抽泣起來。
“人家捨不得你走啊!”花兒不由分說,偎在他寬闊的胸懷裡。
“嗨,都是這些人,在這兒亂唱什麼情郎情妹的,真無聊!”虎子說着,撿起身邊一片平平的小石板,狠狠地甩進荷花池中。.
小石板在荷花池水中飄了幾個漂,泛起了一串漣漪。
女藝人還在火爆地唱着,在人們不斷地喝彩聲中,歌詞越來越下道了:
妹妹胸前兩個啵,
哥哥順手往下摸,
妹妹解開褲腰帶,
哥哥摸到了小鳥窩……
“虎子,我們去山上樹林裡走走吧!這兒的噪音讓人受不了。”歌詞唱得花兒羞紅了臉;她率先站立起來,拉起了虎子的手。
與省長結成兒女親家,花兒的爸爸不過是一個幻想。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否已經戀愛了?也不知道女兒的戀人是不是同桌的那個男孩兒?所以,對於這種八杆子打不着影兒的事兒,他覺得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然而,他的夫人──國土規劃局的審批處長,卻將丈夫的幻想當成了現實,並且在情急之下迫不及待地用上了這種沒有影子的關係。
她被“帶”上那輛依維柯麪包車,被兩名女紀檢幹部一左一右“保護”着。不一會兒就進了省城。
天色黑了下來。省紀委辦公大樓裡還亮着燈光。她被帶到了三樓的一間辦公室裡,心裡像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臉上惶惶地滲出了汗……
她知道自己是爲什麼被請到這兒來。雖然沒有明說,這實際上就是“雙規”,不讓掛電話,切斷她與外界的聯繫,這就是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啊!除了受賄東窗事發,還能有什麼別的解釋?
像所有因鉅額賄賂案被雙規的人一樣,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想隱瞞,也不想辯解;那都是陡勞無益的事情。.不是證據確鑿,人家不會採取這種手段。當官的人走到這一步,今生就算是徹底“歇菜”了。即使將來國家政局出現了變動;執政者也不會對這些貪官污吏網開一面,搞什麼大赦平反。現在,她坐在那張冷冷的板凳上,心裡最牽掛的唯一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心愛的女兒。十六歲的狄花兒正值青春花季妙齡,媽媽在她的眼裡一直那是那麼瀟灑可愛,美麗偉大;現在,媽媽成了階下囚,她那嬌豔的女兒能夠接受這個現實嗎?她的幼小的心靈,能挺得住嗎?
特別是最近,她發現身體發育異常迅速的女兒像是有了心事,言談話語顯得特別敏感。.有一天,她闖進女兒的屋子裡,發現她的日記本夾了一張男孩子的照片,背後是女兒的簽字:虎子啊,我的愛!
呃,女兒戀愛了!
她呀,一天到晚工作、工作……撈錢、撈錢,丈夫只是花天酒地,吃喝玩樂,女兒這種大事,他們倆竟沒有發覺?
她以一個母親的敏感和思維,迅速地動用女兒學校的各種關係,終於查明,女兒愛的是她同桌的男孩兒虎子,這個虎子不是別人,竟是庾明的兒子。
以她的精明強幹和非同一般的社會地位,以女兒的美貌和氣質,攀上庾家這門親事可以說是天作之合,門當戶對。.只是,她在政界與呂強過從甚密,與庾明免不了心生芥蒂。想到未來二人可能成爲親家,總有些彆彆扭扭,疙疙瘩瘩的。她正在思考,如何通過自己的思想工作,說服女兒放棄這段戀情;可是,沒容她張嘴,紀檢部門就對她下手了。
女孩子本來就精神脆弱;遇到這種事,她會挺得住嗎?現在已將近深夜,她出門不歸;花兒會怎麼想?她會害怕嗎?撈了臺商這一大筆;她本想就此罷手,好好地處理女兒的事情,管管家裡的事情。可是,就在這節骨眼上,她出事了!
嗯,也許今天晚上丈夫會早些回家;那樣,女兒就不會擔驚受怕了。.可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除了喝酒、還要打麻將、洗桑那、去歌廳瀟灑……玩的時間裡長了,常常是夜不歸宿想到這兒,她似乎看到了女兒那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心裡不由地發起了緊;
她打定主意,要與女兒打個電話。如果不打這個電話,女兒一旦驚嚇出毛病來,她會後悔一輩子!
“領導,我女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請允許我打個電話吧!”她想了想,終於向帶她來的女工作人員開口了。
“這……”對方猶豫了一下,“按照規定是不允許的。”
“可是,我的女兒年齡太小,她爸爸又不在家;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她幾乎是哀求了。.
“這……”領導像是動了同情之心,“我請示一下處長。”
女工作人員剛剛說完,門開了,一位高大的男人走進了屋子。
“喂,人到了嗎?”男人問。
“到了,她就是。”女工作人員朝她這兒指了指。
“你就是薊原市的土地審批處長?”男人看看她。
“我是……”她低下頭去,點了一下。
“這是我們的處長。”女工作人員向她介紹說。
“處長您好,我的問題;我會如實交待……可是,能不能先讓我打個電話?”
“打電話?不行!”男人一口拒絕了。.
“我打電話不是竄供。”她立刻分辨說:“我女兒年紀還小。晚上,她一個人在家, 我不放心!你們……講一下人道主義嘛!”
“人道?”男人立刻譏諷道,“你手握審批大權;不按規定審批土地;逼得十幾個房地產商傾家蕩產;這……你的人道呢?”
“我的錯誤,咎由自取。我自己受懲罰就是了。但是,請不要波及我的女兒!她還是個小孩子;我不能因爲自己的事情讓她受驚嚇。處長,你行行好吧,我求您了!”
一般說來,話到了這個份上,誰都會發發慈悲,放對方一馬的。可是,也許是這位鉅額貪官太讓處長氣憤;也許是正義的堅持;或者是性格使然,處長的回答只是冷冷的兩個字:不行!
“你?!”審批處長雖然是階下之人,但是她畢竟在薊原這座城市橫晃了十幾年。她哪兒見過這樣不開面的人?於是,對女兒的思念一下子變成了對拒絕的憤怒,她大喊了一聲:“處長,你可知道我的女兒是誰嗎?”
“你的女兒?”處長楞住了,“不就是你的女兒嗎?”
“不!她是庾省長未來的兒媳婦!”審批處長情急之下,迅速將心中的臆想變成了現實。爲了逼這位處長就範,她不惜又將這影子戀愛詮釋了一遍,“我女兒與省長的兒子是同桌同學,他們,正在談戀愛;今晚,我女兒若是驚嚇出了問題,你們要負責!”
庾省長的兒媳婦?處長聽到這兒,搖起了頭。他的搖頭,不知道是否認此事;還是依然拒絕讓她打電話。
然而,審批處長連懞帶唬的,倒也不是全沒效果。最後,她終於獲准,哭啼啼地與女兒通了電話。不過,這電話是在女紀檢幹部的旁聽之下打的。孃兒倆前後不過就說了三兩句話。事後,女紀檢幹部向處長彙報:這個電話除了哭訴,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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