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貴夫人們
154貴夫人們
庾明當選爲省長之後,薊原市人大主任秦柏的妻子曾經邀請美蓉到花花世界“聚一聚”以慶祝庾明當選,同時也祝賀美蓉成爲省長夫人。美蓉徵求庾明意見,庾明說“可以去”。秦柏是個大好人,他的妻子也很善良、很賢惠。和他們一家來來往往的不會有什麼問題。然而,美蓉卻還是猶猶豫豫的,幾次都推辭了。這倒不是因爲她當了省長夫人,端起架子來了。而是她原本就不喜歡那種推杯換盞的社交場合。她覺得,雖然自己是大學畢業生,來城市生活也有幾年了,但是,由於長期生活在庾鎮,身上難免帶了些土裡土氣。哪句話說的不得體;哪個動作做得不得當,就會讓這些貴夫人們恥笑自己不懂禮數,缺乏素質。所以,儘管庾明贊成她走出去,加強與官場夫人們的聯繫,她還是怕這怕那的,推了又推。一直到年底了。秦柏夫人發起的這場聚會還是沒有舉行。
不過,最近,美玉對她的一番勸告,倒是讓她的思想開了竅。
“姐,不就是聚會吃飯嗎?你怕什麼?”
“我怕……”美蓉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你呀,真是想多了。其實……你不用考慮這考慮那的。”美玉開始入情入理地勸告她,“現在,要怕的……應該是她們而不是你……你是省長夫人。她們邀請你,是爲了巴結你、討好你;而不是考察你、觀察你。你去了,就是給了她們面子,她們會畢恭畢敬地對待你,生怕自己哪兒不周到,哪兒敢挑你的理?”
“那……”美蓉心眼兒活動了,“我就去?”
“當然要去。”美玉肯定地說道,“你現在是省長夫人,在薊原這地面上是特殊人物。你平時與誰交往?對姐夫的影響很重要。秦柏與姐夫的關係一向要好,他的妻子邀請你聚會,你不但應該去,而且要高調門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展示自己的風貌。這樣,人家纔會說,姐夫當了省長不忘老朋友。你這是給姐夫擋面子啊!像我這樣的小老百姓,誰肯請我吃飯?就算是有人請我,也不敢去花花世界這種高檔飯店啊!”
美玉勸說着,見姐姐還是一副未置可否的樣子,便慷慨地表態說:“實在不行,我陪你去!”
姐妹倆正說着,電話響了。.是秦柏夫人,說的還是這件事。這一回,美蓉痛痛快快地答應下來。秦柏夫人大概沒料到省長夫人這麼順利地答應下來,感動得一個勁兒地說“謝謝”。
聚會的地點在花花世界的西餐廳。美蓉姐妹倆下了車,就看到花花世界的大門大開着,一些粉色皮膚人高馬大的歐洲白種人腆着大肚子魚貫而入,秦柏夫人帶着自己的女兒,還有幾個高官太太站在門前臺階上。遠遠地齜牙對着她們笑。
美蓉急忙跑過去,喊了一“嫂子”,便介紹美玉與那些太太們相識,秦柏夫人也開始一一介紹那些官太太。她們一致稱讚美蓉頭型漂亮,穿着入時;頗有省長夫人的尊貴氣質。美玉聽着她們對姐姐的吹捧,不由地有幾分得意。再加上人一多,周圍的氣氛熱烈,她的情緒立時高漲起來,竟歡快地吹起了口哨。.口哨很歡快,同時也不免帶了幾分諧謔的味道。在美玉的口哨聲中,她們走進了花花世界大門,看到大堂裡已經被聖誕雪橇的圖案裝飾起來。掛滿彩燈的聖誕樹,憨態可拘的聖誕老人、歡樂吉祥的聖誕音樂,這一切都提醒人們,聖誕到了。
但是這個聖誕晚宴跟美蓉想象的還是相距甚遠,走進大廳,她只看見充滿嘈雜的人羣,饕餮暴食的人羣,與沿街小飯館看到的沒什麼兩樣。她希望在這兒能看到管風琴、聖詩合唱隊的黑衣女孩子,祈禱、洗禮……然而,這些東西這兒都沒有。花花世界啊,只知道做買賣掙錢了,哪有還有聖誕之夜莊嚴的氣氛?看看一個個進來的人啊,和平時一樣俗氣,這讓美蓉稍稍感覺到一點兒失望。趕來花花世界過聖誕節的,大多是外企人員和西方遊客,中國人多是白領階層,許多單位把聖誕節看作是公關的好機會。所以這兒的聖誕節不可能不俗氣。美蓉正想着,一位漂亮又舉止文雅的服務小姐帶她們穿過大廳到了指定的餐廳。
餐廳裡放了一張大圓餐桌。.桌了鋪了一塊潔淨的白布,鍍了金****案的椅子擺了一圈,秦柏妻子是東道,她將美蓉讓到主席位置,自己才坐下來,指着菜單讓廳裡的服務員端茶上菜。
看到周圍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官太太們,聽着音箱裡流出世的舒緩的音樂,美蓉沒有陶醉、沒有忘乎所以。她想起了自己在庾鎮、在農村的黑暗生活和那些艱苦的歲月,目前的這一切,像是虛幻的夢境……是的,丈夫給了她眼前舒適悠閒的生活和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可是,難道這其中不也有自己的一份堅忍和付出嗎?自從發生了那次山中的野合,她便懷着有朝一日與庾明破鏡重圓的夢想堅持生下了虎子。她被孃家人譏笑爲有精神病,她的兒子也成了孃家人嘲弄奚落貶損的把柄。當時她也曾覺得自己與平常人有些異樣,但是她就像瘋了一樣,渴望和迷戀那個跟着部長的女兒進了京城的已婚男人,她甚至病態般地迷戀庾家莊上庾家老太太住的屋子,以爲那兒就是她本來的家。即使庾明將來背叛了她,不承認這個孩子。.她也會把兒子養大成人,讓他在庾家認祖歸宗,然後她們孃兒倆就在那塊貧瘠的土地上,懷着夢想了此一生。那時候,她常常感覺到自己的弱小、自己的無助和迷惘。後來,丈夫回來了。但是他的官職卻被免掉了。夫妻一團圓就是苦難的開始。她常常想起丈夫與兒子趕着馬車賣棉花回來的狼狽樣子。但是即使那樣狼狽。庾明照樣盡着丈夫的職責,將賣棉花的錢一分不少地遞到她的手裡。當時她想,就算是做一輩子農村夫妻,她們的生活也是甜蜜的。她爲此感到過滿足。然而,命運像是拉着洋片的幻景,時刻在變。不久,她們生活的背景再次置換,作別了鄉村的田園原野,換成了隆起的礦山和繁華的城市。剛剛當了一年總裁夫人,現在丈夫又成了省長。多變的命運啊,常常讓她眩暈顫慄,迎接不暇。一個女人的生活、生命,痛苦、幸福,再沒人像她這樣有切膚之感了。
晚宴正式開始了,秦柏夫人以東道的身份講話,她向大家祝賀聖誕,祝賀各位太太的先生升官發財,大福大貴,特別提到庾省長的升遷,並感謝省長夫人光臨。.這時候美蓉看了看窗外,黑色的天幕下,大雪紛紛揚揚,瀰漫了節日的夜空,夜色幽藍,顯出一幅溫柔的情調。不知什麼時候,講話結束了,人們一陣稀落落的掌聲之後,響起了叮噹當的碰杯的聲音,美玉用肘碰了碰她,她才知道開吃了。於是,她學着美玉的樣子,倒過手掌端起高腳杯,開始與官太太們一一撞杯。直到秦柏妻子客氣地拉着她的胳膊坐下來,她才停止客套,拿起筷子來吃菜。
“姐,吃這個!”美玉看到服務員端菜上來一盤子蝦爬子,就伸出手去,把盤子拉了過來,兩個人就像在家裡,伸手掰開蝦皮,張開大口食用細嫩的蝦肉。美玉不但大口吃着,還不時地大口喝酒,大聲說笑,動作和神情都顯得誇張隨意。她知道周圍的這些官太太久經酒場,一定會認爲她粗俗沒教養。不過她不在乎。她討厭那種假模假式,討厭那種矯情。一位副市長剛剛娶來的小媳婦坐在她的身邊。副市長快六十歲了,小媳婦纔剛剛三十五歲,是個未婚的大學生。.她來到餐桌上,舉止溫柔如小鳥依人,伸出筷子吃飯像蜻蜓點水,坐在那兒腰板挺得筆直,動作神情極端禮儀化,包括一顰一笑,都像是農村剛剛過門的新媳婦。美玉覺得好玩,逗了她一句笑話,衆人都開懷大笑,她笑的時候卻用一人小手遮住額頭,以避免讓人看見她三十五年人生滄桑刻下的紋路的擴張。美玉立即感覺到這個人的悲哀,這是個用三十五年歲月和即將消逝的青春作戰的女人,爲了取悅男人,她會不斷用各種美容技術來強化女人身體的某些部位,比如,在她高聳的****裡,一定充填了滿滿的硅膠物質,她的臉一定做過拉皮手術,眼袋做過切割手術,鼻子做過隆起手術,她靠着老公還算豐富的薪金,一定是一位狂熱的化妝品收購者。她覺着女人這樣活着比起俗人來實在是太辛苦了。幸虧姐姐是個明智的人。她雖然成了省長夫人,卻從來不講究衣着的華麗,不迷戀那些美容、美白技術措施。她這個省長夫人是貨真價實的,是樸實的、地道的原生態的初戀情人;她不擔心丈夫因爲地位升遷而給自己帶來生存和生活的壓力。.省長夫人的身份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任何壓力。她只是活得更瀟灑,更自在。
吃過喝過,秦柏的夫人像是沒什麼節目了。人們都顯出了幾分乏味的神情。秦柏是個廉政幹部,夫人也從不借助丈夫的權力搞什麼名堂,所以,她搞這種活動就顯得缺乏經驗,呆板板的缺少趣味性。聖誕夜本來是需要狂歡通宵的。秦柏妻子在這個時機搞聚會只安排吃飯,就顯得單調,讓參加者多多少少覺出了幾分無聊。
“走,跳舞去!”還是美玉有經驗,她覺得光吃光喝不玩不樂的聚會太沒意思了。於是,就提出了這麼個建議。
“算了。天不早了,該回家了。”美蓉看到她來了玩的興致,怕她剎不住閘門,就提醒她。另外,今天的聚會是秦柏夫人安排的。人家東道主沒安排的活動,你卻要張羅;這也太不禮貌了吧!
“姐姐,忙什麼?”美玉毫不理會姐姐的勸阻,“姐夫現在肯定沒回家。.他下午和老金商量公司工作,要很晚纔回家呢。”接着,她又對秦柏夫人說,“嫂子,謝謝你的宴請;跳舞的事兒,我來安排。”
既然是美玉安排,那就是說,這事不用東道主掏錢了。秦柏夫人像是累了,樂得推出去,讓別人結束這場艱難的聚會。
從西餐廳出來,穿過大堂,她們看到有些人在喝酒,有些人在玩卡拉OK,歌廳裡,很多人在搶麥克唱歌。等她們走進舞廳,花總早已在門口恭候了。
“美玉您好!”看見昔日的員工帶了這些官太太過來,花總立刻點頭哈腰恭迎上來。他先與秦柏夫人打了招呼,然後問美玉“哪一位是庾省長太太?”美玉不屑地瞅了他一眼,拽過美蓉說“這是我姐”,花總便深深彎下腰去鞠了一躬。寒暄完畢,美玉下棋要帶大家往舞廳裡走,花總連忙制止她說,“美玉,各位都是貴夫人,我們不去大廳了,到包房吧!”
來到舞廳小包房裡,花總吩咐人端來了茶水、水果、瓜子,待大家坐下來,花總叫來了幾個帥小夥,囑咐說:“這幾位都是省市領導的夫人,你們哥們兒一定要陪客人玩好。.客人高興了我有獎勵;若是疏忽出世了問題,看我不找你們算帳?”一直到陪舞的小夥兒都唯唯喏喏地點了頭,花總才離開。
舞曲響了趕來,開始當然是慢四步,太太們在小夥子陪同下,跳得悠然自得;很是愜意。接下來,舞曲節奏一快,太太們就明顯不適應了。秦柏夫人慌得推開了懷裡的小夥兒,第一個敗下陣來。接着,美蓉和那幾個太太也坐在了沙發上,舞曲轟轟的,還沒響到一半,舞池裡就只剩下美玉和那個三十五歲的小媳婦了。
“這是青年人跳的舞曲,我們跟不上啊!”幾個太太抗議起來。
“是啊,節奏太快了,簡直像迪斯科。”
“這節奏還快?”美玉聽着太太們的議論,不由地撇撇嘴,“來,我讓你們看看真正的節奏。”說完,她朝樂師喊了一聲,“來一個搖滾!”
美玉的命令一下,房裡的燈光頓時暗淡了,接着,房頂上的幾個球形裝飾燈飛快旋轉;一個陪舞的高個子小夥馬上下了舞池,朝美玉作了個“請”的手勢,美玉便與小夥跳了起來,她像再次陷入了昔日陪舞女的生活,把頭依在了小夥的懷裡,小夥也把她當成了舞女,跳着跳着,一雙手就在美玉的臀部大膽地摸了起來,摸了幾下,他突然像遭了槍擊,捂住襠部蹲下來,嘴裡哎喲地叫着,說你怎麼踢我?美玉依然搖搖擺擺晃着身子,說你他媽的狗爪子搭錯地方了。小夥狼狽地撤下來,美玉一個人熱辣辣地舞着,幾乎把胯部都要扭斷。不一會兒就跳得大汗淋漓,在人們的喝彩聲中,她來了情緒,乾脆把上衣脫了甩到一邊,露出黑色緊身的小罩衣,兩隻**像兩隻受驚的兔子拼命地要從牢籠裡掙脫出來。太太和小夥們看的眼睛都直了,三十五歲的小媳婦把耳朵湊到美蓉的耳邊說,”你這個妹妹可真夠浪的,你看那臀部瓷實瓷實的,男人看見沒有不動心的。你呀,可要看好姐夫……”
“說啥呢?”美蓉白了她一眼,“你以爲我丈夫是色鬼?”
“唉,這種事……不得不防啊!你看,我的身子這麼‘搗扯’,我家那老頭兒一看見我妹妹來,眼睛還直放光呢!咱們女人啊……唉唉!”
狂歡到了半夜,花花世界才寂落下來。美蓉姐妹二人被花總派人送到家裡,就迷迷糊糊睡覺了。牀上,她看見了這位形同孿生妹妹窈窕的胴體、潔白的皮膚,那個三十五歲小媳婦的警告聲再次在耳邊響了起來。
“姐姐,去了一趟花花世界,有什麼感想?”第二天早晨醒來,美玉在牀上問她。
“一看那兒的環境,看到你跳舞,我呀……”美蓉不知怎麼感慨了一句,“上半輩子真是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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