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戲劇性的審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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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厲害!旁聽者聽了公訴人的話,覺得這一招果真厲害:如果被告承認了這種骯髒的曖昧關係,雖然可以減輕罪責,卻要承擔不貞不忠、背叛丈夫的罵名,爲人所不恥。然而,中國有句俗話,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爲俊傑,爲了逃避可能到來的重判,丟點兒臉面怕什麼?寒嗔一陣子,舒服一輩子,多活幾年,比什麼都好哇!

“不!”就在人們紛紛猜測答案的時候,甚至斷定女處長會以羞恥換取生命的認定中,女處長堅定地否認了,“我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有愛我的丈夫;我從小受到父母良好的道德教育。我忠於家庭,忠於婚姻,絕對不會發生婚外戀。對於曉晨老闆的追求,我始終是拒絕的。”

好!一些女聽衆聽到期這兒,暗暗豎起了大拇指:寧可遭重判,也要保名譽, 這纔是真正的女中豪傑呢!

呵!辯護律師長嘆一聲,接着又遺憾地搖起了頭,看來,他設置的這步妙棋,他的當事人一點兒也不認可。他不由地朝對面的公訴人看了一眼,意思是:你真他媽的厲害!你這一個搶先發問,壞了我的大事。

嗯,不好、不好,這女人這麼傻帽兒,肯定要重判、倒大黴了……旁聽的與會者們看到這個場面,不由地紛紛議論起來。

“肅靜、肅靜……”聽到臺下亂糟糟的議論聲,主審官着急了,急忙敲起了法錘。

待會場肅靜下來,主審官朝着辯護律師看了一眼。那眼光裡,充滿了責怪和討厭,意思是說:“你這個混小子,表演得有點兒過分了吧!”

可是,辯護律師似乎並不在乎主審官這個眼神。他甚至連瞅都沒瞅主審官,仍然自顧自地在那兒自言自語道:“唉!承認有個情人怕什麼?現在這年頭,凡是成功人士,誰沒幾個情人?”

哈……他這番自言自語的話從擴音噐裡傳向了會場,惹得人們不由地大笑起來。

“肅靜、肅靜……”面對滿堂轟笑,主審官不得不又敲起了法錘。

“我要發言。”主審官剛剛放下錘子,就看見公訴人把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好。”主審官知道他要說什麼了,立刻點頭應允了。

“法官先生,”公訴人的聲音犀利而宏亮,“這起受賄案件的審理,是一件嚴肅的大事。我剛纔向法庭陳述了姜潤玲的受賄事實,這些事實已經由省紀委在‘雙規’期間覈實清楚,而且,剛纔被告也已經明確表示‘沒有異意’。因此,我反對有人離開本案的基本事實,弄一些情感、戀愛的緋聞故事來干擾本案的審理。反腐敗是一件嚴肅的政治任務,爲這,今天,市直機關幾千名幹部都放下手裡的工作,前來旁聽這個案件的審理過程。我想,請法官嚴肅會場秩序和紀律,不要造成一種娛樂性的八卦局面,在這個嚴肅的場合,我不希望看到鬨堂大笑的場面,我們這是審案,不是演小品。謝謝,我說完了。”

“我反對!”公訴人剛剛坐下,辯護律師未經允許貿然發起言來,“請問公訴人,你說的娛樂性八卦局面是什麼意思?難道旁聽者開心一笑也違法嗎?我提醒你,臺下坐的人是薊原市的精英人物。他們不是阿斗。在反腐敗問題上,他們都有各自的思考,不用誰來教育他們。你左一個‘反腐敗’、右一個‘省紀委’,是什麼意思?拿政治大帽子嚇唬人嗎?法官先生,我承認鬨堂大笑不是審判中應該出現的局面,但是,公正的審判應該是輕鬆、正常進行的,扯出緋聞故事幹擾本案固然不可取,但是,把‘省紀委’、‘反腐敗’這種強勢的政治概念加入到本案審理中,同樣也是一種干擾。法律是公正的。在政治需要和經濟利益面前,它應該保持中立!謝謝法官,我也說完了!”

“怎麼?你否認政治對法律的領導作用?”公訴人聽了辯護人的發言,覺得不能不反擊了,“難道,你不承認,法院是在黨領導下開展工作?”

“我們的新《黨章》明確規定,黨要在法律允許範圍內開展各項工作。黨是尊重法律的。我們的憲法就是黨領導下制定的。請公訴人端正心態,不要將政治過多地扯進來!”

“怎麼,你對政治就那麼反感?沒有政治,你的律師飯碗就沒得端了。這是一個政治統計一切的社會,凡是在這兒生活的人,誰也別想脫離它。”

“我不反感政治,可是,法律有自己的科學性,有自己運轉的規律,政治不能取代它。更不能壓制它!”

“難道,反腐敗不是政治嗎?”

“難道,反腐敗是法律的全部功能嗎?”

“你別忘了,懲治腐敗分子是目前法律工作的主要任務。”

“如果將來沒有了腐敗,法律是不是就應該取消了?”

“嗯,你,你強詞奪理!”

“你信口開河!”

“你,你離經叛道,敢與執政黨的觀點叫板?”

“你,你滿腦袋政治,背叛了法律的原旨!”

“你,你們倆給我閉嘴!”主審官的驚堂木一震,氣得忘記了法庭術語,憤怒地喊出了心裡蹩了半天的話,“你們是辯論,還是吵架?我警告你們,這兒是法庭,不是自由論壇。你們坐在這兒,是讓你們履行職責,不是讓你們大鳴大放。你們再擾亂法庭秩序,就請你們出去!”

主審官的話真好使。這一下,辯護律師和公訴人都靜悄悄地無聲了。

“請問諸位,”主審官客氣地看了看證人、被告,還有那兩位鬥雞似的公訴人和辯護人,“還有什麼需要在法庭陳述嗎?”

衆人默默不語。

“既然這樣,好。休庭十五分鐘,等合議庭討論結束,再進行宣判。”

一聲法錘響過,審理工作畫上了句號。

旁聽的人們伸了伸懶腰,打着呵欠站立起來,紛紛走到期走廊、前廳裡抽菸、聊天去了。

法庭審理結束了,在這短短的十五分鐘的休庭時間裡,名義上是合議庭研究案件,確定判決。實際上,真正的工作並不止這些。譬如,法庭審理剛剛宣佈結束,坐在旁聽席一排的幾個人就被法院領導請到二樓的會客室裡。

被請到會客室的這几上人,看上去相貌平平,卻都不是一般人物。他們中,有市人大代表、有市政協委員,還有薊原大學法律系的教授。每有重大案件的審理,法院院長總是把這些人請來,參加旁聽,在宣判之前,聽聽他們的意見,當然,這些意見對判刑起不到決定作用,卻可以作爲定罪的參考意見。

據說,在貌似民主的美國法律界有所謂陪審團制度,這種制度讓普通市民參與到司法決策中來,用普通人的理性來分辨事實,確定刑事被告有罪還是無罪,保證法律不會走向距民衆太遠的地方,市民們自主的認定保證法律所賦予人們的基本權利,並通過表達普通人的意願而引導法律更能體現人們的意願。法院院長是一位知識型幹部,他總覺得,在重大案件的審理上,聽一聽各方面的意見沒什麼壞處,所以,自從他上任當院長,就一直延續了這種聽取旁聽人士意見的做法。

接待這些客人的是一位副院長,他先客氣地請大家喝水、吃水果,然後又讓大家談談對案件審理的感受和看法,並就輕判、重判提出自己的意見。

這些人首先稱讚今天的審理很成功,尤其是辯護人與公訴人的辯論,讓大家開了眼界。接着,一位性格直爽的工人代表毫無保留在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說:這位女處長受賄固然可恨,可是,那些錢是別人送她的,不是她索賄,而且也不是貪污公款,民憤不大,又能主動交待問題,判刑輕一點兒,老百姓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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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位法律教授發言說:“聽說這位女處長還爲偵破其它經濟案件提供了線索,這也算是立功表現吧!應該輕判,嗯,中國有句說法:對人,教育要從嚴,處理要從寬嘛!

接下來,人們相繼發言,內容大致與這兩位意見一樣。

“嗯,各位的意見我聽明白了。”副院長總結了一下,“不是貪污索賄,能主動交待,有立功表現,可以輕判,是吧?”

等這幾個人都點頭稱是了,他才匆忙地拿起記錄本,站起來,“對不起各位,我要參加會議,失陪了。你們的意見,我一定帶到會上去!”

十五分鐘馬上就要到了,幾位模擬陪審團的人剛剛回到前排座位上,就看見副院長從主席臺一側走了過來,幾個人幾乎同時站起來,詢問他判決結果。這位副院長沒有吱聲,卻伸出了十個手指頭,翻轉了一下,然後又伸出三個手指,動了動。

“哦,判了十三年。”幾個人看明白了,立刻坐下來。

法庭的鈴聲響了,人們回到了原來座位,肅穆靜立,恭聽宣判結果。

主審官用宏亮清晰的嗓音,對×××受賄案進行了宣判:

關於對××受賄罪審理結果的判決書

公訴機關:薊原市人民檢察院。

被告人 姜潤玲,女,1959年10月4日出生於薊原市,漢族,文化程度大學,薊原市國土規劃局土地審批處處長,住薊原市迎賓路SOHU大樓603房。因涉嫌受賄於2003年3月8日被羈押,同年7月8日被逮捕。現被羈押於薊原市公園看守所。

辯護人薊天,薊原市北方律師事務所律師。

薊原市檢察院以薊檢起二訴[2003]226號起訴書指控被告人姜潤玲犯受賄罪,於本年8月1日向本院提起公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薊原市人民檢察院指派檢察員劉敏、代理檢察員張敏出庭支持公訴,被告人姜潤玲及辯護人薊天到庭參加訴訟。現已審理終結。

薊原市人民檢察院指控:1997年到2002年,被告人姜潤玲在擔任市國土規劃局土地審批處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借爲房地產商審批土地之機,先後收受曉晨房地產公司經理楊某、臺灣房地產公司張某等人的感謝禮金,共計1000萬元。

公訴機關提舉了有關的書證、證人證言及被告人供述等證據,認爲被告姜潤玲的行爲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條的規定,構成受賄罪。應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有關規定處罰。提請本院依法判處。

被告人姜潤玲對指控的金額沒有異議。辯解其能主動交待問題,請求輕判。

薊原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爲:被告人姜潤玲收受工作對象1000萬元現金,其行爲屬“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爲他人謀取利益”,已構成受賄罪;公訴機關指控成立。辯護人認爲被告人前80萬元屬於個人零星存款,不以受賄論處,之辯護理由可以採納,但其辯護曉晨公司送給被告500萬元屬於投資一項,因缺乏證據,本法庭不予支持。鑑於姜潤玲能夠主動交待問題,且在檢察機關立案偵查之前,全部如實交代了上述受賄事實,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有關規定,可視爲自首,被告還退清了全部所收款物,有真誠悔罪表現,可依法從輕、減輕處罰。

定案結論

薊原市中級人民法院根據全國人大****會《關於懲治貪污罪賄賂罪的補充規定》第四條和197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五十九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1.姜潤玲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

2.姜潤玲接受SOHU薊原分公司贈送的商品房一套,視爲受賄,應予沒收。

審判長:李公正

宣判結束了,一場轟動薊原的腐敗大案終於塵埃落地。

人們帶着各種複雜的表情,一邊評議着這個審判結果,一邊走出了審判大庭

第49章 鐵窗裡的陽光生活

薊原市區南部有一座山,人們通常稱它爲南山,南山腳下有兩個讓人心驚膽戰的處所,一處是白色牆面的監獄,人們稱其爲南山監獄;一處荒疏的刑場,你們稱之爲殺人場。犯人們從法院審理後,警車就從法庭開出來,把犯人分別送到兩個地方:車子出了城,若是往左拐,就是進監獄,若是往右拐,就是去刑場。所以人們常常說“寧左勿右”。大概是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即使是判個無期徒刑,去監獄度過殘生,也比被拉到刑場,“立即執行”好上一千百倍。

押載了李福伶的囚車從城區開出來,當然是往左面拐,駛進了南山監獄的白樓監舍裡。據說,有人對將她押在薊原監獄的做法有異議:審理先在薊原,已經是便宜她,這服刑的事兒,怎麼又照顧她了?可是,說歸說,服刑的地點到底不是他們說了算。犯人判了刑,在哪兒服刑都是監牢生活,你們瞎什麼操心啊?

薊原中級法院宣判結束,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任務。至於服刑在哪兒?就是省監獄管理局說了算了。監獄管理局屬於省政府領導,他們要根據犯人的情況,根據各市監獄的情況來分配犯人的服刑地點。全省的監獄不少,但是,能夠關押女犯人的監獄不多。女犯人雖然也是犯人,但畢竟是屬於保護的族羣,所以,每個監獄,不是有幾所房子就具備關押女犯人的資格。除了住宿條件之外,監獄還要有專門管理女犯的管理人員,能夠針對女犯人的特點管理教育她們;同時還要注意保護她們。監獄裡的男性犯人攻擊力強,常年看不到女人的他們,常常把監獄裡的女工作人員當作襲擊對象;有時候,他們的獸性發作了,連前來視察、參觀的女領導、女來賓都敢強行摟抱、猥褻……何況是束手無策的女犯人呢!

而由於薊原市是個工業老城,建市較早,監獄設施齊全,專業管理人員配備齊備,這就爲李福伶關押在南山監獄創造了條件。另外,李福伶的案子從雙規審查到開庭審理,都是在薊原做的,爲什麼關押地點就給換地方呢?監獄管理局的領導權衡再三,決定維持現狀:既然能在薊原審理,就可以在薊原關押。當然,這裡面難免有照顧的成份:薊原是李福伶的家鄉,她在這兒人熟,有親人,有社會關係,服刑中難免會受到方方面面照顧。嗨,照顧就照顧吧!畢竟是女犯人。再說,人家的老父親是老市委書記,女兒被審查、被判刑,人家沒找組織麻煩,已經夠意思了,這服刑的事兒咱不得照顧一下嗎?如果人家找到有關領導,要求在薊原關押,你還不得照辦?所以,監獄管理局不僅將她有服刑地定在了薊原,而且還關照南山監獄,要考慮這個犯人的特殊性,多加關照,千萬不要弄出什麼羅亂來!

說來也巧,當李福伶下了囚車,走進牢房時,發現這兒的監獄長不是別人,正是她父親老部下的兒子關加友。關加友的父親最早當過父親的警衛員,後來,父親當了市委書記,就安排他當上了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現在,這位大隊長早已離休,兒子卻當上了監獄長,恰好李福伶又來這兒服刑,這真是天作之合!這位關加友看見李福伶,不但沒有板起面孔訓話,反倒張開大嘴,親切地喊了一聲:“阿姨!”這一下,不得不讓李福伶心花怒放了。

然而,別看監獄長叫了她一聲“阿姨”,這監獄的規矩是不能破的。中國有句俗話:“警察打他爹,公事公辦。”這關監獄長也不能因爲阿姨進了監獄,就當貴賓看待。當着法警的面,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與監舍人員一起,親自將犯人送到預選分配好的監舍裡。

女犯人的監舍在一樓南側有陽光的一面,雖然比男監舍顯得溫暖些,但是,由於十幾個犯人擠住在一通長鋪上,廁所又設在屋子一角,遠遠地就有一股子強烈的騷臭味兒道傳導了過來。李福伶生活講究,平時就有點兒潔癖。她哪兒受得了這種環境。還沒看見自己的監舍是什麼樣子,她就捂起鼻子,彎下腰去,幾乎要嘔出來。

“呵呵,監獄長,人送到了。我們回去了。”送人的法警看到女犯人這個樣子,知道難題又來了,馬上回避,要告辭了。

“咦?怎麼走?吃完飯再走。不急嘛!”監獄長謙讓着。

“不了,不了。”法警們連連擺手,婉言謝絕了。

“好吧,既然你們着急,我不挽留了。嗯,小張,幫助把手續辦了。”監獄長吩咐了一下身邊的人。

“好,跟我來!”一位年輕的女獄警答應了一聲,領着法警走開了。

“阿姨,你怎麼了?”關加友連忙俯下身子,去問。

“加友,這種房間,我實在是住不了……”李福伶哀求地看着他,“能不能換個地方?”

“換?換……”關加友的一雙手搓來搓去,顯得非常爲難。在監獄裡,不管是什麼樣的犯人,都得住在監舍裡。這是規定,任何人也不得例外。

可是,眼前這一位,畢竟是爸爸老領導的女兒,小時候,這位阿姨沒少給他買糖果吃啊!

“監獄長,手續辦完,他們走了。”剛剛走出去的女獄警小張迅速完成了任務,回來報告了。

“喂?小張。咱們這兒還有沒有好一點兒的房間?”監獄長眨了眨眼睛,問自己的部下。

好一點兒的房間?小張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懞了。這兒是監獄。又不是招待所。犯人憑什麼挑揀房間?

“這位阿姨,身體不好。你看……”

“哦!”小張的眼睛閃了閃,監獄長竟張嘴喊這女犯人爲阿姨,看來,眼前這女人不是普通的犯人,分明是一位難伺候的姑奶奶啊!

“加友,我不要挑什麼好房間。.只好衛生條件好一點。別這麼臭……”女犯人說着,連連咳嗽了幾聲。

“這位阿姨,監獄的監舍都是這樣的。”機靈的小張跟隨監獄長喚了一聲“阿姨”,接着又說:“如果你身體實在不好。一會兒,我和監獄長想想別的辦法。你先到我辦公室坐坐。”

說完,小張掏出鑰匙,將監舍把頭的一間屋子打開,讓監獄長和這位女犯人走了進去。

“謝謝,謝謝……”李福伶連連幾個謝謝,就像是已經爲她調換了房間一樣。

“監獄長,這樣吧……”小張像是有了什麼主意,將嘴湊向了監獄長的耳邊。

“嗯,好好好!”監獄長立刻舒展了眉頭,“就這麼辦。”

早上,李福伶從硬板牀上起來了。

同室的兩位女犯人已經先她而起來了。看了看陌生的李福伶,兩個人不由地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

“你是昨晚兒,新來的?”其中一個臉蛋特別漂亮的女犯人問她。

“嗯,我進來時,沒打攪你們睡覺吧?”

“沒有。”另一個身材苗條的少女似的女犯人應了一聲,隨後又揚起胳膊,打了個呵欠,無所謂地張開了大嘴,“唉,都快要死的人了,什麼打攪不打攪?”說完,她垂下雙臂,好奇地走到李福伶面前,伸手摸起了她纏繞腳鏈的香奈兒紗巾。

“阿姨,你是個有錢人吧,這條香奈兒紗巾要幾千元一條呢。我也有一條,也是這種藕合色,是我傍的大款去北京給我買的。你怎麼就捨得扯開它,包你的腳鏈呢……

李福伶不語。

這位少女犯人的話,像刀子一般直刺她的心裡,到了這種地步,再漂亮的東西對她來說也失去了意義,一度,她曾經擁有多少條這種紗巾呀!開發商送的、開會發的、搞福利給的、她曾經擁有那麼許多,以致讓她的女同事們都眼饞得要命!

多麼精緻的紗巾啊!漂亮臉蛋兒的女犯人也走過來,摸着紗巾長長的流蘇讚歎道。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昔日生活的痕跡就只有這條紗巾了,它是可觸摸的記憶,隨着這位女犯人的感嘆和撫摸,李福伶的心一次次沉痛着。她感到自己的眼睛溼潤起來,但她隱忍着,不讓這種蔓延的溼潤醞釀成淚水……

少女犯人像是心直口快,看到漂亮臉蛋兒誇獎香奈兒紗巾,便傷感地感慨說,唉,來這個房間住的,都是臨近死期的人了,漂亮的東西對於我們,不過是廢物罷了。

“是呀!”李福伶立刻仰面,迴應說,“小妹妹說的不錯。漂亮的東西對於我是一點用也沒有了。它們又對於我,是錦衣夜行,是明珠暗投……就算是漂亮、珍貴,又有何用?!”

當李福伶仰着的臉垂下來,另外兩個女犯人都看見這張臉上淚水繽紛如雨……

少女犯人立刻伸手摟住李福伶的肩,輕輕地喊:阿姨,對不起。李福伶擡起頭,淚水依然停留地臉頰上,但她卻對兩個人展示了一個笑臉。連忙說,沒什麼,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這是李福伶的心裡話。昨天,關加友告訴她,這兩個人,一個是死刑,一個是死緩。自己與她們相比,算是幸運了。自己這麼重的罪,不但得到了輕判,而且還遇上一個熟人在這兒當監獄長,若不是讓她以監視人的名義住到這間專爲死刑犯人特備的潔淨房間裡,她恐怕早就在那糞尿騷味相侵的監舍裡倍受煎熬了。

少女看了看她囚衣上的囚號和名字,又說:阿姨,你的名字真好聽,李…福…伶…

李福伶輕聲說,這名字是爸爸給我起的。他希望我長大聰明伶俐,又有福氣。可惜,我辜負了他老人家……

“那……大姐,你是犯了什麼事兒進來的?”漂亮臉蛋好奇地問她。

“受賄。”

“受賄,多少錢?”

“一千萬。”李福伶平靜地告訴她。

“啊,一千萬?”少女犯人驚訝了,“那些錢,堆起來,要佔半間屋子吧!”

“那麼多錢,哪有堆屋子的?”李福伶衝她一笑,“都存在銀行卡上了。”

”嗨嗨嗨……這麼多錢,你不好好收起來,存銀行幹嘛?一定是銀行那些人舉報了你。”少女犯人說話顯出些天真,“人家看見你有這麼多錢,一定是眼紅了!”

“那…… 你被判了什麼刑?”漂亮臉蛋比少女犯人大幾歲,顯得成熟些,說話總是能抓住要害。

“我是……”李福伶想了想,順口說了一個“無期。”

她想,自己若是說出實情,一定會刺激她們,弄不好會拉大她們之間的距離,彼此就不好交流了。

“哦,無期,”少女犯人點點頭,說,“這就是終生監禁啊。在國外,這是最重的刑罰了。” “是啊,在這呆一輩子,牢底都要坐穿。不死也是活遭罪啊!”李福伶順口迴應了一句。既然撒了謊,就索性撒到底吧!

第50章 鐵窗裡的反思

三個人正說着,值班警察突然在走廊喊了一聲:“517號,李福伶。”

“到!”李福伶聽到警察喊,連忙立正站好。

“出來!”

“是。”李福伶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即走出了這間重刑監犯室。

原來是隊長上班來了。聽說新來了一名女犯人,而且被監獄長親自關照住進了重刑犯監室。她不得不看看這個人,瞭解一下情況,順便還要叮囑她:她的任務是什麼?

“517號。”隊長是一名中年女警察,人看上去特別精明。她簡單問了幾李福伶的情況,隨後叮囑她:“你的主要任務,就是注意減緩她們的壓力,觀察她們的情緒,防止她們自殺。”

“是。”李福伶連忙點點頭。

“另外,爲了便於觀察,你不要在她們面前顯示出自己的優越感。”

“是。隊長。我說了,我是無期刑。”

“嗯,你做的很好。有什麼情況及時彙報。”

“是!”李福伶的回答很響亮。

事後,她覺得自己能表現出這種態度真是不容易。多少年,她從來都是趾高氣揚地做人,什麼時候在人前這樣低三下四過?

在李福伶的眼中,她住的這間囚室雖然窄小,卻乾淨得猶如某個小招待所的單人間……當另外兩個犯人比喻這間屋子時,常常用“太平間”這個稱謂。“太平間”,這個詞讖語一般地浮現在腦際,不由地讓她一驚,但隨後就有一種無奈,一種聽之任之的無奈……因爲像她們這種判民死刑或者無期刑有人,居住之間不是太平間也形同太平間!!

這樣窄小的空間和她以前的SOHU新潮流住宅和寬大的辦公室形成強烈反差……如此乾淨又如此簡單,實在是讓人反思罪過的好環境。三張牀緊緊擠在一起,在這緊逼的空間裡,另外兩個犯人很小聲音說的話都像是經過了麥克風放大了。不管是漂亮臉蛋兒的女犯人還是那個即將“執行”的少女,對於她們說的每一句話,李福伶都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細細咀嚼,在咀嚼中讓時間緩緩流逝……當李福伶聽到兩個重女犯人都是因爲“錢”而殺人放火時,心裡暗暗吃驚,吃驚自己在當初接受臺灣投資商張先生的八十萬元時,怎麼就沒有想到這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當時她不知道這位臺商與省市領導都很熟悉,只知道他很有錢,她身邊有漂亮的女秘書,出門坐的是最新款式的寶馬……李福伶在囚室窄小的空間,經常是雙手抱膝坐在牀,由於雙腳併攏,小號的腳鐐便堆積在面前,那纏在腳腕處的香奈兒紗巾已經喪失了它嬌媚的藕色,腌臢得幾近一塊抹布。這種全身蜷縮的坐姿使李福伶的思維比任何興師動衆時候都清晰……她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鏽色的堆積起來的腳鏈上,在這個觸目驚心的背景下,李福伶看到了多少年前的自己,十幾年前她剛剛參加工作,還與爸爸媽媽一起住在高幹區的小獨樓裡,回到家裡,她常常孤坐在窗前,注視着這個高幹住宅區裡駛來的一個個車輛,那些個標識了四個圈圈的黑色奧迪一個接一個從林蔭道上迤邐前行,但是,它們來到市委老書記的小獨樓前,沒有一輛肯停下來。它們都急轉了個彎,匆忙駛向了山下那些個掌握着實權的局長樓,甚至是小處長、小科長們的住宅門前,然後擡下一些個花花綠綠的箱子、還有包啊袋啊的禮品,一家一家地敲門奉上,看到這一切,年輕的她心裡不由地一陣陣感嘆……也許那個時候起,她發現社會變了。她父親奉行的清正、廉潔,爲人民服務那一套早就過時了。爲此,她向父親提出,調動工作,離開市委辦公廳這個高雅正統的清水衙門,到政府部門任職。

李福伶剖析着自己,在最後一筆收受的禮金中,她一定鬼迷心竅,忘記了政治上的防範和禮金數量上的紅線。否則,就無法解釋那位律師已經打出了呂強市長、庾明總裁的旗號,自己還渾然不覺其中的利害,竟在晚間就收受了那筆勾命的八十萬。在這種表面上看來很自然、很隨意的給予中,其實隱埋着一個致命的萬丈深淵……當初,權力給予她的膨脹和來者不拒的收受慣性,使得她來不及細細咀嚼自己靈魂深處的蛻變。當時,所有這一切都被隱藏起來……在李福伶噹啷入獄的今日,直到她面對了同室的兩位判了極刑和重刑的女犯人,這一切才真實地展現出來……

李福伶當時在辦公廳做機要工作,那是老百姓的子女們一提起就羨慕的工作,對於她來說卻覺得十分乏味。尤其是面對政府實權部門的姐妹們,她覺得自己落伍了半個世紀。那一年,她只有22歲,卻有着強烈的自我意識和自我決策的衝動。那一天,她還沒下班,就忙不迭在抓起電話,告訴父親:我的工作調動了,我要去政府工作,我的新崗位是國土規劃局土地審批處。

父親沒有表態她做的對不對,只是對她嘆氣,說,福伶,你怎麼這麼世俗……等你離開市委,想回來就難了。一個年輕人要想發展,必須耐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你就盯住了政府部門那點兒小權力,眼光太淺了。記住,現在社會越來越複雜,手握大權的人,眼前充滿了誘惑,也充滿了風險。福伶,你真讓爸爸不放心啊!

李福伶握了電話,在那頭緘默着。

爸爸的話向她昭示了某種後果,但她並沒有警覺地聽進去……後來,當那些權力部門的領導一個個因爲經濟問題被揪出來時,她纔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中重新追憶起了爸爸說的話,以後發生的事有許多都具有重複性。只是角色變了。這種相似的重複以及語言的一致性,加上角色的混淆,使得李福伶在思維上有某種程度的紊亂,有時她真佩服爸爸的預見性和洞察一切的眼光……

往事不堪回首,昔日無比的輝煌今天全部幻化成了毫無實質意義的泡影。雖然留下了她一條命,可是,她實際上已經是赤手空拳,一無所有了。房子被沒收,贓款被追繳,丈夫開建築材料公司的利潤全部用來償還了受賄款;女兒遠離家鄉異地求學,過着一種沒有親人關懷的日子。雖然女兒攀上了省長這一門高親,但是,青年學生的戀愛誰敢保證它的成功率?在這場厄運中,儘管這個幻影中的親家幫了她的忙;但是,她和丈夫從來就沒有與女兒正式談過這件事。雙方家長也沒有公開正式的會晤和暢談。人們輿論中的她的政治靠山,竟是一個未及證實的影子,世上事真是不可思議啊!

不過,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她就不能這樣繼續糊里糊塗地混下去了。大難不死的她,已經欠了太多的人情,她要報答,她必須充實地活下去。她不能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別人的恩賜中活下去。她要做點事情,證實自己,也回報別人。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她的思想、她的觀念,她的行爲,都要有一個新的開始……

十三年!鐵窗裡,不就是區區十三年麼?走出去,她還要生活,還要美好地活下去!女兒要結婚、生子,她要做外婆,要抱外孫……美好的未來在等着她。

當她一旦從這兒走出去,人們會看到一個嶄新的李福伶出現在薊原,出現在未來的世界裡。

第51章 不下種的騾子

值夜班的獄警小張起牀後吃了早飯,剛剛收拾好自己的衛生,就迫不急待地向監獄辦公大樓走來,她要請示一下監獄長:517號的肢鏈是不是可以摘掉?按道理,判刑13年可以不上腳鏈的。爲了便於監視方便,她剛進重刑期犯囚室時戴了腳鏈。但是,現在彼此熟悉了,那鐵鏈子老戴在腳下確實不方便,能摘就摘掉吧!

但是,她剛剛走到監獄長辦公室門口,就聽到屋子裡幾個監獄長正在爭論不休。她站在門口稍稍聽了一會兒,就知道監獄長們爭論的焦點是什麼了。

天氣轉涼,監獄警察們要換冬季服裝了。然而,換裝的費用市財政局至今還沒有撥下來。爲此,監獄長很是發愁,這些日子,他找了司法局長、分管司法的副市長,甚至還找到了市長。這些領導都表態:馬上給。可是,到了財政局,話就不這麼說了。錢是應該給,但是,金庫裡沒有錢,你得等着吧!這一等,就沒了年月了。

按照往常 的做法,監獄沒有過錢只有一個招,自己掙。掙錢的渠道只有一個,就是組織犯人出外役幹勞務掙錢,補充監獄管理經費。然而,由於種種原因,現在組織犯人幹外役不知道怎麼成了侵犯人權的事兒,上級三令五申:不準這樣幹,於是,監獄的財路就堵死了。當然,省內。也有一些個不聽邪的監獄,表面上他們遵紀守法,暗地裡依然我行我素。尤其是那幾個處於偏遠地區的勞改單位,監獄工作人員半年開不了工資,不這麼搞怎麼辦?

可是,雖然是事出無奈,這麼幹畢竟是違法行爲,弄不好讓誰捅一下,就會受到嚴厲懲罰。爲此,一些個監獄長在這件事上就縮手縮腳,寧可過沒錢的日子,也不願意犯錯誤。關加友的上一任監獄長,,就是因爲搞不來錢,監獄工作人員的福利待遇上不去,在年末民主測驗中丟票太多,被市委組織部勸到二線去了。本來是個業務管理能力很強的人,就是因爲膽子小,吃了一個啞吧虧。

關加友是一個年輕幹部。他不想犯錯誤,但是也不想讓大家趕下臺去,權衡利弊,他決定幹幾個勞務項目,以度過目前的財政危機。他還提到,除了幹勞務項目,還可以組織犯人開展營銷活動,把前幾年監獄開辦磚廠時積壓的產品推銷出去,完成一定比例的推銷量可以考慮判刑。但是,儘管他明確表了態,有的副監獄長還是憂心忡忡。會議桌上,仍然有不同的聲音響起……

這監獄的一把手好難當啊!小張聽到這兒,不由地感嘆了一聲。她知道,別看這小小的南山監獄,這兒的人可是藏龍臥虎,不說別的,就說這些個監獄警察吧,一個個都是有根兒有梢兒的,他們不是市委領導的子女,就是政府官員的親屬。你的工作有了成績不會有人表揚,但是,如果出了一點兒紕漏,市裡的領導立刻就會知道。現在,監獄長面臨的不僅是警察們換裝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馬上就要過國慶節了,按照慣例,領導總是要給羣衆搞點兒福利,發點兒獎金,鼓勵一下情緒嘛!獎金多一點兒,少一點兒,福利高一點兒,低一點兒,還倒是好說,反正都是大牆內的事兒,可是,對於上邊那些個管着你的政府部門,市委官員,你不“答對”就不好辦了。有時候,送禮送少了人家都不幹,何況目前正是用得着各路神仙的關鍵時刻?於是,小張就非常理解,爲什麼監獄長會着急、上火,甚至於與那些幾個副監獄長髮起火來。

推銷?聽到監獄長的話,小張不由地一下子想起一個人,517號女犯。這個人聽說入獄前是個大官,又是管房地產開發的,若是讓她出面推銷磚,應該說沒問題吧!而且,監獄長一口一個阿姨的叫着她,勢必有些個特殊關係,如果監獄長給了她任務,她一定會全力以赴。再說,有了成績還可以減刑,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爲了方便工作,監獄長派了自己的紅色桑塔納2000號,送李福伶出了監獄。

車子開出獄門之後,李福伶立刻搖下了車窗,她想好好呼吸一下大牆外面的新鮮空氣。往前望去,通向市區的柏油麪筆直而平坦,那個穿了警服的小張在車子前座陪同她一起前往(說是陪同,實際是按規定監視她)。秋風中,一棵棵粗大的銀杏樹上密密麻麻的樹葉正在陽光下抖動、閃爍,發出細碎金黃的光芒。樹的後面是一片片收割了的稻田地,遠處是無邊無際的像深深的大海一樣平靜而又安安詳的天空。

她覺得風有些涼,慢慢又關上了車窗。車窗的玻璃是茶色的,關上後她立即感到有些發悶,好像自己又被關進了監獄裡那間小屋子,她很想把窗戶再打開。她看了一下司機,司機正熟練地打着方向盤,上邊換檔掉頭。她想了想,用手按住額頭,合上眼睛,仰面斜靠在後座鬆軟的墊子上。

說實在的,對於關加友交給她的這項推銷任務,她心裡真的沒有多少底。是的,過去她們位時,政府那些個建設系統的大小官員們遇見她都是畢恭畢敬的。這倒不是因爲她是老市委書記的女兒,主查她掌握着土地審批大權。這些建設系統的人,表面上是政府官員,實際上背後都在做買賣,搞開發。有的本人不開發,卻讓親屬朋友公開經營開發,自己則在幕後取利。他們無論是搞房產、還是地產,首先過土地審批這一關,於是,她就成了一尊人們不得不拜的神。.可是,現在,她已經成爲階下囚了,人們還會理她嗎?

不過,她覺得,此事也不必太悲觀。目前是一個人情社會。人際關係高於一切。雖然自己不在職了。起碼還有朋友們在,昔日那些好哥兒們,好姐妹們,看到自己落 魄到這個程度,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接受任務之後,她首先想到了薊原市建委主任羅大泊。這個性格怯懦的白面書生,提拔之前曾經被建委機關的老油子們調譏笑爲“騾子”。是父親當市委書記時力挺他一年多,他這個大學畢業生才勉勉強強地當上了建委副主任,過上了出入有車坐,年節有禮收的好日子。提拔之後,迂腐的他在妻子逼迫下拎了一袋子雀巢咖啡,戰戰兢兢地敲開她家的門“送禮”。當時,她嚇得夠嗆,執意不收。哥哥做主收下了這份禮品,第十天讓父親一頓臭罵。以後,這位羅主任乘風破浪,當上了建委“一把手”,每逢看見自己就特別客氣。這次,自己求他推銷一點產品,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按照電話里約定的時間,李福伶讓司機把車子停在了建委辦公樓前,準時趕到了羅主釺辦公室。天氣有些變化,剛纔出來時還晴朗朗的天,這一會兒突然陰上了。人在車裡覺出一些悶熱,汽車捲起灰濛濛的塵土,路邊紅黃褐色的野花像深秋落葉的紅楓葉萎靡不振。他敲門進屋,只見客廳裡一片燈火通明,雪亮的白熾燈同室外陰天的暗淡形成了強烈對比,李福伶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演播廳,渾身不自在。神情一下子有些僵硬起來。

羅主任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上,正在閉目養神。李福伶輕輕叫了他一聲,他睜開眼睛朝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招呼。一束銀亮的桶燈光從他頭頂的天花板上傾瀉下來,加上沙發角上的一隻立地臺燈的側光,撫平了他臉上的皺紋,使他平日干瘦的面容顯得飽滿了許多,頭頂稀稀的頭髮精心地梳理了,一根根油亮亮整齊地擺放在頭皮上。燈光下的羅主任把瘦小的身子挪了挪,正襟危坐,雙腿併攏,再把雙手放在膝上,像是要會議結束後合影照相的樣子。

“羅主任, 這是南山監獄的小張同志。”李福伶一進屋,覺得有些尷尬,先介紹了一下同伴。

“哦……”羅主任微微擡起下頦,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兩位來,有什麼事,說吧。”

“哦,羅主任,不好意思……”李福伶看到對方這副架勢,知道今非昔比了。只得低了頭,“嗯,南山實業公司有一部分磚料,我看質量還不錯。想請羅主任給介紹一下有需要的工程的公司,你看……”

“哦……”羅主任一下子就懂了對方的用意,“福伶同志,現在啊,市紀委抓反腐敗抓得緊呢。利用職權推銷產品的事兒,恕我不能做啊……呵呵。”

“羅主任。其實,不用你親自推銷……”機靈的小張立刻插話說:“你就把近期開工有需求的公司信息提供給我們;具體事宜由我們去做。”

“呵呵,這還不是一回事兒嗎?”羅主任瞥了小張一眼,“等你們到了人家那兒,就會打我的旗號,說:‘我們是羅主任介紹來的。’那樣,人家還不是要看我的面子?”

“是啊,羅主任。這事兒,就算我求你了!”李福伶憋了半天,還是不得不低三下四地說出了這句小話。

此時,辦公室裡屋的電話鈴響了。

“哦。福伶。能做的事兒。我不會這麼拒絕的。對不起……”說完,羅主任站起來,朝屋子裡大喊了一聲:“小劉兒,代我送客!”

什麼,送客?李福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來之前,她曾經預想到了他的拒絕; 但是,她沒想到對方的拒絕是這麼幹脆利落,這麼冰冷!她僵硬地坐在那兒,一下子還緩不過神兒來。

“哦,兩位姐……”羅主任的裡屋打開了門,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女子走了出來。大概她就是來奉命送客的那個小劉兒了。看到李福伶兩個人不想走的樣子,她聳了聳肩膀`,攤開兩支胳膊無奈地說:“請吧!一會兒,我們羅主任要接受電視臺的採訪呢!”

機靈的小張立刻拽了拽李福伶的衣襟,“阿姨,人家趕我們了。咱們走吧!”

李福伶站立起來,但是,似乎並不甘心,臨走,狠狠地瞪了那個花枝招展的小女子一眼。

“慢走!”花枝招展的小女子並不出門相送,看到她們出了門,立刻將門拉上了。

“哼,你個不下種的騾子!”李福伶覺得不解恨,回頭大聲罵了一句。

第52章 非少女幹部

建委之行算是初戰告負。李福伶拿起小張的手機,接着開始聯繫城建局長。

城建局長是一位“非少女”幹部。“非少女”是組織部門的一個專業術語,這術語專門指的是少數民族、非黨、女性幹部,合併在一起叫非少女幹部。由於體現民主參政的需要,上級組織部門對地方人大、政府的組成人員裡非黨、少數民族、女性幹部有比例要求,因此,非少女幹部就成了幹部隊伍中的稀缺資源。城建局長的父親是老政協主席,深知黨的統戰工作的重要性。因此,女兒在大學讀書時,他就勸女兒不要申請加入共產黨,並斷定在黨外比在黨內提拔得更快。果不其然,女兒大學一畢業,就在城區一個小街道擔任了副主任。由於區政府班子需要非黨女幹部佔比例。區委組織部就把這位副主任直接提拔到區政府副區長的領導崗位上。她在這個位置上剛剛坐了幾天,市政府又要換屆了,市委組織部在全市的幹部裡找了又找,發現非黨幹部中女性太少,女幹部中少數民族不多,而這位女副區長既是非黨、又是少數民族,還佔着女性的優勢,從政時間又比較長。於是,她立刻就成了市政府後備幹部人選。讓她當這個城建局長,不過是走個過場,鍍一層金,走一走臺階。下一步,等待她的必是副市長無疑了。

過去,李福伶的交友十分挑剔,凡是她看上眼的,必定是女人中的成功者才行。由於工作上的聯繫,加上言談話語投機,李福伶與這位非少女幹部就結成了很要好的關係。但是,聽人們說,最近這位女局長架子開始大了起來,一般人想見她面是不容易的。爲此,李福伶特意找了市委辦公廳的一位老同事約她。老同事告訴她,已經約好了,你十點到她辦公室就可以了。不過,最近她的心情不大好,你要有思想準備。如果她的牢騷發起來,你最好是見機行事,最好是早早撤退,以免愛到她神經質的冷遇。

電話打了半天,李福伶終於得到了非少女局長同意她拜訪的答覆。李福伶與小張一起,興沖沖地走進了東公園內城建局辦公的小洋樓。

她們走進局長辦公室,剛剛坐定,就望見牆上中央掛了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的頭像。捲曲的長波浪發垂肩,描着彎彎的細眉,嘴脣看出來是塗了口紅的,微微開啓着,似笑非笑,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的臉型飽滿圓潤,說不上多麼漂亮,卻有一種大家閨秀的風範。在她的旗袍豎領和盤扣間,綴着一串白色的珠鏈,卻沒有戴耳墜。從她的服飾和眼神看來,像是三四十年代的照片。

這是迎面空蕩蕩的牆上唯一的裝飾。從小小的客廳裡望進去,裡面的辦公室裡一覽無餘,除了一排滿滿的書櫥,一張寫字檯和一套單、雙人沙發,沒有一件多餘的辦公用品和用具。連最時尚的電腦都沒有。四面的牆壁像是多年未粉刷了,幾乎辯不出原來的顏色,天花板上懸着蛛網,像壁掛似地垂下來。

這哪兒像是局長辦公室?分明是一個老僧修道的禪堂啊!李福伶和小張一走進屋子,竟一時楞在了那裡:我們該不是走錯了屋子吧?

非少女局長從會議室裡走回來,看見她們倆便熱情握手。

儘管李福伶有思想準備,但是她看見她本人還是有點吃驚。剛剛九月末,她就穿上了灰色的厚毛衣,毛衣下襬露出裡面黑色的棉絨背心,長長一截拖在外面,毛線散成一圈一圈,流蘇似地在膝蓋上飄蕩。她好像怕冷,蜷着身子抱了一隻熱水袋,窗子卻敞開着,穿堂風一陣一陣吹起她散亂的頭髮,刺蝟一般朝四面八方東扶蓬鬆開去。髒兮兮的黑皮鞋上落了一層灰土。雖然臉色和皮膚看上去依然那麼光潔,可是,那頹廢的面容裡卻有一種對世相極度厭倦似衰老。

眼前這個非少女局長,與她過去接觸過的那位女知識分子精英,形象上有了太大的變化。她不知道,這些日子不見,這人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按理說,她馬上就要當副市長了。在她的想像中,她應該是精明幹練、女強人那樣的另一種樣子。

政界的風雨啊,怎麼把過去一個以浪漫、新潮聞名的新女性,變成了一個邋遢乖唳的小老太婆了呢?

三個寒暄之後,非少女局長沒胡大喊部下來招待客人,而是親自動手,倒了兩杯白開水了過來。

看到她們注視着牆上的照片,她自豪地告訴她們:“知道這個人是誰嗎?她叫庾家秀,是民國期間薊原最優秀的女性。她開始是位詩人,後來參加了革命,新政府一成立就發上了女市長。嗯,她是真正的女中豪傑哪!”

所謂的客廳裡,只有一把皮椅子和幾把鋼管摺疊椅。連沙發都看不到。她在皮椅子上坐下,慢慢從衣兜裡摸出一包香菸一個打火機,她讓了一下客人,然後將煙點燃,狠狠地抽了一口,把菸灰順勢彈在了地上。瀰漫的煙霧中,李福伶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她知道這個人有心臟病,現在竟抽上了煙,難道爲了裝酷,她真要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福伶,告訴我,你……在裡面怎麼樣?她們……”她的眼睛往小張身上瞅了瞅,“沒難爲你吧?”

“沒有。”李福伶斷然否認,“相反,她們,對我很關照。”

“嗨!你也是一時糊塗……”對方感嘆了一聲,“你看人家撈,你也想趕趕潮流。可是,不行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的人,貪污了一屆政府的錢,侵吞了那麼多國家資源,也許沒有事兒,你這一伸手啊,就被人家捉住了。呵呵,命運啊……”

“大姐!”李福伶像是有些內疚,顯得很不好意思,“今天我們來……是想麻煩你……”

“麻煩我?什麼事兒?”對方警覺地擡起頭,接下來又問,“是聯繫勞務還是推銷建材產品?”

李福伶心裡暗暗一驚。心想這個人表面上裝傻,眼睛卻是很毒。便訕笑着說:你怎麼就上一眼就把我的來意看穿了呢?我現在贖罪心切,走投無路,不得已纔來找你。是不是太唐突了?你可別怪罪呀!

局長冷着臉說:我在政界混了這些年,經驗還是積攢了些。嗯,具體是什麼事兒?說吧!

沒容李福伶開口,小張先把來意說了。

“呵呵, 不就是一點兒磚嗎?”局長輕蔑地一笑,似乎是小事一樁,不在話下。但是,須叟之間,卻又是另一個態度:“這件事兒,要是兩個月之前,沒問題。可是,現在,不行嘍!”

“現在,怎麼啦?”李福伶不由地發問了。

“現在呀!城建局的職能被掠奪光了。”對方長嘆了一聲,“新市長上任後,藉口理順職能,將各部門職責重新調整了。建委那個羅主任,蒼蠅似的,狠狠咬了我們一口,城市建設的權力,全弄到他手裡去了。呵呵,莫要說是讓我推銷磚,就是推銷一根木頭,也找不到地方了。”

“怎麼?他這麼絕?”

“是啊,市政工程,從設計到招標,從開工到剪綵,從規劃到預算,材料採購、撥款,全都是聳姓羅的一個人說了算,我這兒一個大局,連說句話的權力都沒有。那些建築商,根本就不拿正眼瞧你。我這個局長工,還有什麼面子?嘻嘻……”

說着說着,非少女古怪地笑了。是真笑還是冷笑,讓人覺不出來,只是感到很瘮人。

“可是……”李福伶毫不放鬆,“那些個市政公司,環衛處,還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哈……”局長的笑聲更嚇人了,“快別提什麼市政、環衛了。那些執委會公益事業單位,都變成私營的買賣了。”

“怎麼?爲些個單位也賣給個人了?”李福伶睜大了眼睛。

“是啊。凡是有點實權的,有點兒利益的部門,都讓姓羅的給賣了。哈……”局長又是一陣瘮人的大笑,“國有資產都沒有了。姓羅的得了多少好處,那就誰也說不清楚了!”

“怎麼會這樣?”小張大聲發了一句疑問。這疑問,不知是問局長怎麼變成這樣?還是局勢怎麼變成這樣?

“這……這就是機制轉換,徹底的轉換。轉換得城建局一乾二淨,屌毛不剩。哈……”

歇斯底里的樣子,還夾雜了下流的罵聲,李福伶頓時覺得不妙。她想起了辦公廳那位老同事的囑咐,決定早點兒離開。本來是奔老朋友求援而來,沒想到一處比一處沒勁。她呆呆地坐在那兒,腦子裡一片渾濁。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這一步?又承擔了這麼一項根本就沒法完成的工作任務?想來想去,猶如一團理不清的亂麻,更一片無底的沼澤。她在這過於樂觀的人情世界裡走得越深,地面的陽光便離她越遠,眼看連眼前微弱的燭光都即將消失了……這時,她禁不住擡起頭,望着牆上那張女人的黑白照片。那個民國女子欲言又止地望着她,飄渺的目光中含有一種意味深長的疑問……

“福伶,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

非少女局長說完,徑自走進了辦公室,不再搭理李福伶和小張,房門在她的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李福伶站在窄小的門斗裡,望見會客室牆上的鏡框裡,閃起了幽幽的亮光。那女子似乎從泥濘的遠方走來,穿過了半個世紀的迷霧,捲曲的長髮在穿堂風裡獵獵舞動了。然後,她似乎站在了一樹盛開的楓葉花前,讓身上一股股殷紅的鮮血染了一樹的悲壯……

嗚──她實在忍不住了,失聲大哭起來……

第53章 情人的頹廢

李福伶的建委之行,碰上了一個有能力的人,但是人家不幫她;她的城建局之行,碰上了想幫她的人,卻沒有了能力。連連碰釘子,讓李福伶着急上火,午飯都不吃了。

可是,光這麼着急也不是個事兒啊。她要靠此打開求生的局面,爭取減刑,早日恢復自由呢!

百般無奈之下,她想到了那個賄賂她金錢最多的老同學,一直追求她的大學同學——曉晨公司楊老闆。這個人公司實力雄厚,又對她一往情深,如此關鍵時刻,總不至於對她冷酷無情吧?

她打他的了手機,但是,他的手機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接的。她告訴她:楊老闆患了肺病,住院了。

“住院?”她問:“現在怎麼樣了?”

她告訴她:“沒事了,可以去看望了。”

李福伶拎着一堆溼淋淋的水果,穿過醫院狹長的走廊。外面的陰天變成了下雨,她和小張手中的雨披,在走廊地面上留下一長串水跡。

楊老闆住院也要顯顯富,一次小小的肺部發炎,竟也大呼小叫地住進了重症病房的單人間。

來到那個小小的病房門口,她看見了兩行廣告語:

天使的呵護,溫馨的港灣。

媽的。李福伶罵了一聲:“現實中得不到,溫馨,跑這兒過癮來了!

她把水果放在病人的牀頭,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手掌軟綿無力,有些輕微的痙攣。她觸到了病人右手中指上那塊硬邦邦的金戒指,她知道那是他十幾年成功的象徵,有幾次,這塊金戒指差一點兒當成定情物,戴在她的手指上,只是,她拒絕了。大概是讓權力燒的吧!如果自己是個下崗女工,遇到這種事兒不樂翻天才怪!

大款雖然有錢,在家裡的人緣似乎並不十分好。得病住了院,身邊連個親屬也沒有,旁邊只有一個醫院僱用的護工照料他,其他的朋友啊、哥們兒啊,都像是迴避了似的。

李福伶向護工通報了自己的名字。她說自己是他的老同學,過來看看他。護工立刻告訴了病人。

話音未落,她聽見從牀邊傳來低微的聲音,“福伶,你來了……”病人睜開眼睛欠起身子,抱着拳頭致以謝意。

李福伶深深地注視着這位一直追求過她的虛擬情人,除了鼻樑上那副眼鏡還是那樣子,他的面容似乎已經大變了。眼眶有點兒往下凹,面容明顯地憔悴不堪。護工告訴她,他這病是生氣上火所至,肝火旺盛,加上原來的病根復發,喘得夜間無法入睡,纔不得不入院治療。聽到這些,李福伶覺得自己真不應該來騷擾人家,只得俯在他的耳邊,十分委婉地道 出了自己的來意。

聽了李福伶的話,楊老闆睜大了眼睛默默注視着昔日追求未果的心上人。神情間露出一絲無奈和悲苦。

福伶啊,這種事兒……你怎麼不早點兒找我?現在,我萬念俱灰,啊,可惜,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麼忙了……

不不不,老楊,我只是順便說說,不行就算了。我主要是來看看你。李福伶解釋說,隨即覺得自己有點兒口是心非。

楊老闆不再說話,粗重的呼吸聲像殘破的風箱拉着,在空氣中嘎嘎扇動。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從窗縫裡飄進來。

李福伶想起了二人在大學裡革命戀愛。那正是二人青春年華,情竇初開的浪漫歲月,那時的他英雄瀟灑,若不是因爲他的父母在國外,讓自己的父母不放心。.也許他們早就喜結連理了。

今天,他們二人一個在囚牢,一個患重病,命運,你是多麼的殘酷無情啊!呆坐在牀邊的李福伶,接下來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她爲什麼不早早給他一絲溫暖、給她兒一點兒希望呢?現在,看到這副病容,自己對他,一點兒那樣的感覺都沒有了。自己的心情除了愧疚、還有點兒尷尬,上哪兒支找兩個人情感世界裡那種相依和思戀的情愫呢?

慢慢地,病人的呼吸聲減弱了。病房裡突然靜若禪院。

李福伶呆若木雞一般坐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耳際如同飛機降落般嗡嗡作響,一陣陣膨脹又一陣陣震顫。她的心像是麻木了,耳朵也像是即將失去了聽力。嘴遲鈍着,像是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老楊啊,你好可憐,你不應該這樣子的。你振作起來吧!以後我會常常來看你……”李福伶俯下身子,貼着病人的耳朵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我說的事兒,你能做,就幫個忙。不能做,就算了。”

病人聽到這兒,眉毛顫了顫,嘴角緊抿,兩腮深深笁塌陷下去。接着,他從被單下伸出了顫巍巍的一隻手,像冬天的禿枝在風中搖曳。他慢慢睜開眼,從枕旁摸索出一張小紙片,還有一枝筆。接着,欠起身子,幾乎把紙片貼在鼻子尖上,一筆一劃地畫上了幾個字。李福伶的眼前閃出一束銀色的光亮,他看清了尋了紙上字是:

他用一生追求她,她卻在那一刻否認了他!

對方還想要繼續寫下去,但是捏在手裡的筆不聽使喚,他乏力地斜靠在枕上。

李福伶的眼睛溼潤了。她用自己一雙汗津津的手,緊緊抱住了對方的肩膀。她看懂了,似乎又沒看懂,這句話裡暗藏了多少癡情和怨恨!她想起了自己走向審判大庭的一剎那間,她看見他坐在她即將入座的被告席後面在等待她。等她坐下來,他一個勁兒地在她背後低語:沒事兒,福伶,挺住,一定會輕判……當時,她的心裡泛起了一陣陣愛的情意的暖流。可是,當公訴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質問她與他有無曖昧的一刻,她退卻了,她否認了……此刻,她懵懵的,覺得自己再沒有理由繼續呆下去了,只好把紙片小心地疊起放進衣袋,連連說了幾聲“對不起”,向病人和護工辭行。

她走到門口,聽見病牀上傳來了含糊不清的嘟噥聲,好像是叫她的名字。

病人依然是閉站眼睛,但是他大張開了嘴。在這個秋雨霏霏的下午,這個重症病人不知道爲什麼依然想與她說話?當她斷斷續續說出了那段話時,使得李福伶分外沮喪,一時竟有點暈頭轉向。

他抓着她的手喃喃地說:福伶,不是我不幫你。是因爲……那個公訴人想治我的行賄罪。我怕……來不及……爲你辦完事,自己……就被他……抓起來了……

病人連咳帶喘地講完了這段話,疲憊不堪地倒在牀頭上。他緊閉了嘴脣,好像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李福伶頓時方寸大亂,她的耳朵由於受到強烈衝擊,變成了兩隻煎餃似的,冒出了灼人的油煙。她甚至顧不上與病人說聲再見,跌跌撞撞跨出病房,若不是小張及時扶住,她差點兒就要倒下了。

走廊地面上,留下了來往訪客雨傘雨披滴下的水跡,像一根長長的鏈條,又像一串長長的問號。李福伶不明白的是,前些日子,他去監獄探視,爲什麼不對她講這件事兒?他真的認爲這種小事兒不值得一提,還是忘記了?

她一直認爲,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一個人承擔了一切,承受了重罰,也就算了。沒想到,這位爲了愛、爲了事業操勞一生而一無所獲的人,竟也加入了受罰的行列!

第54章 世上男人,老公最好

桑塔那2000號拉着心情沮喪、一敗塗地的李福伶和小張駛出了城區,來到了南郊,向着南山監獄奔馳。

外面依舊下着雨。但是,這兒的雨像是下的晚,下的小,透過車窗,可以看見路人都沒打雨傘,只是匆匆地加快了腳步,灰白的路面也剛剛被雨點打溼,正一點一點地變成黑色。三點四十分,李福伶看看錶,猛然間想起忙了大半天,還沒吃午飯;現在的時刻,吃晚飯都到時辰了。她把眼睛看向窗外,想找個方便的地方停車,請小張和司機把飯吃了。

“大地建材公司”!

在一個個掛了招牌幌子的小飯店一一從眼前掠過之後,路旁突然出現了一塊高高聳立的廣告牌。

前座的小張看到爲個廣告牌,立刻問她:阿姨,要不要去這兒碰碰運氣?

啊?李福伶迴應了一聲,一下子拿不定主意了。這個建材公司,就是她讓丈夫開的。如果監獄與自己的丈夫做起了買賣,對她的服刑,會不會有什麼影響?要不是顧慮這一點,她早就來了。

就在她猶豫之間,車子停了下來,小張已經先她下了車。

李福伶也跟着下車,隨後向她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哪知小張對此不以爲然,反而輕鬆地說:這怕什麼?過去,爲了創收,監獄領導還發動大家利用親屬關係開展業務呢!

聽她這麼一說,李福伶放心了。她索性把司機也叫下車,帶領他們一齊朝丈夫的公司走去。

大地建材公司的本部在市區,這兒只是一個供貨網點。李福伶領着兩個人走進業務室,正好丈夫在那兒與客人談業務。

丈夫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裝,打着一條有藍色條紋的紅領帶,人顯得很精神。

“呃,福伶!”丈夫看見她,顯得大吃一驚,看見旁邊跟隨的人,大概猜出了什麼,急忙客氣地讓座、沏茶。

“你在忙什麼?”李福伶介紹了小張和司機,“我們不會打擾你吧?”

“不會不會。”丈夫細細地觀察着她的臉龐,“福伶,你瘦了!”

“正好,省得減肥了。”李福伶開了一句玩笑。

“你們……今天怎麼到我這兒來了?”丈夫看看小張和司機,顯然有些疑惑。

“我們出來,聯繫點兒業務。”李福伶用了一句術語。

“是推銷產品?”丈夫一下子猜中了。

“是啊,”李福伶迫不及待地奔向了主題,“老狄,你這兒,磚的銷路怎麼樣?”

“我們監獄磚廠的產品,質量好着呢!”小張接着誇獎了一下自己的產品。

“呵呵,小張同志,別說你們的產品好;就是不好,我也得頭拱地去推銷啊!再說,你們的磚……我賣過。”

“哦,是棚戶區改造時吧?”小張一聽他賣過監獄的磚,更高興了,“那時候,我們還只能生產實心磚。現在,都是空心磚了。新工藝……”

“嗯。”丈夫點着頭,手伸到電話機旁邊,點撥起了按鍵,“喂,張驢子大哥。你那兒還需要磚嗎?我這兒有一批好貨。當然優惠啦!一角二?嘿!你別使勁砸我。哦,四千平米的量。夠了夠了。就按常規價格。你派車來拉吧!”

“一角二?”李福一伶聽到這兒,一下子睜大了眼睛,“老狄,我一角四賣給你,你一角二賣。不是賠錢了嗎?”

“福伶,你以爲做買賣非得掙錢?”丈夫看了看小張和司機,“我掙錢,去掙別人的。哪兒能掙你們的錢?”

“狄老闆,你別爲我們虧本啊。實在不行,我找監獄長,讓他降價。”

“別降了。再降……你們那些‘老犯兒’就白乾了!”說完,丈夫輕鬆地聳聳肩膀,“我這雖然算不上是爲監獄建設做貢獻,起碼,弄點兒錢,讓你們領導給大家搞點兒福利吧。嗨嗨,你們的工作,不容易啊……”

打完了張驢子的電話,丈夫又找來了一個叫二胖子的小夥兒,拿來協議書,與小張簽了合同,確定供貨後付款,事情纔有了個了結。

“老狄,我們還沒吃飯呢!”李福伶的肚子咕碌了幾聲,有點兒撒嬌地提醒丈夫,”找個小飯館,給我們一人來一碗米飯。”

“呵呵,你們來一趟不容易。本老闆哪兒能讓你們吃米飯呢!”丈夫說完又抓起了電話,“白雲餐廳嗎?把雅間給我留着。嗯,四位。我……當然過去啦!”

晚飯的時間快到了,白雲餐廳的人多了起來。收銀臺前,一會就排起了長隊。

“把風衣脫下來吧。太熱了,這裡空調一定開得很高。”

李福伶把頭轉過來,發現丈夫似乎還冷着,臉被凍得有些發白。

“福伶,我不熱。這酒,讓他們燙一下吧!”丈夫讓服務員拿來了一瓶“衡水老白乾”,司機一看:62度。一下子暈了!

“姨夫,”司機隨着小張喊尊稱狄老闆爲姨夫,“這高度酒,我不敢喝啊。來瓶‘薊原啤酒’算了!”

“姨夫,我們有紀律,在外面跑業務不準喝酒!”小張拒絕得更乾脆。

“什麼?不讓喝酒?”鍬老闆笑了笑,“不喝酒怎麼跑業務?若不成,我把你們關監獄長叫來,一起喝吧!”

幾個人正說笑着,大盤小碟的菜接着端了上來。

“姨夫,這麼多菜,吃不了哇!”小張驚呼着,“撤幾個吧!”

“撤?你問服務小姐,她們敢撤嗎?”狄老闆得意洋洋地吹噓起來,“在這兒,只要我的客人一到,冷、熱,起碼是十二個菜!”

“喂,狄老闆。這白酒,打開嗎?”服務小姐手提着那瓶“衡水老白乾”,猶豫不決。

“嗯,師傅嫌度數高?”狄老闆看看司機,“那麼,來瓶兒度數低一點兒的。”

“就來‘薊原白’吧!”小張怕狄老闆爲難,點了一瓶地方白酒。

“呵呵,小張,有你福伶阿姨在這兒,你不用替我省錢。”狄老闆笑了笑,“喂,來一瓶‘五糧液’,38度,行不?”狄老闆點完了酒,問司機。

“‘五糧液’太貴了!”司機唏噓了一聲,“就來‘薊原白’吧!”

“怎麼,你也替我省錢?”狄老闆一下子下了決心,告訴服務小姐,“就是‘五糧液’了。快點兒!”

也許是中午沒吃飯,太餓了。不到一個小時,雅間裡餐桌上已經是杯盤狼籍。原先點的菜不一會兒就吃光了。丈夫又隨時點了一些,本來肚子覺得飽了。可是,那瓶“五糧液”喝得太高興了。菜餚就顯得供不應求。點來點去,丈夫幾乎把菜譜上的菜都點遍了。望着桌子 上堆起來的大大小小的碟子,李福伶簡直不敢相信這幾個人的肚子裡竟塞下了那麼多的東西。說來都是這瓶酒鬧的。酒杯一碰,吃飯就變成了酒會。開始,小張慶祝雙方簽約成功,爲今後合作愉快乾了幾杯;接下來,司機感謝狄老闆熱情款待,又慶祝狄老闆和李阿姨夫妻團圓,又幹了好幾杯;丈夫當然很明事理,接着小張和司機的話,又感謝監獄對妻子的關心和照顧,連連乾杯,叮叮噹噹,幾個回合下來,那瓶酒就見了底;接着,又上了第二瓶“五糧液”,直到喝光了第三瓶,丈夫讓服務小姐上了幾瓶啤酒“漱口”,他又與小張舉起瓶子連着吹了兩瓶,這酒纔算喝好了。

“老狄,該上主食了。”李福伶提醒丈夫,“光喝酒,胃受不了哇!”

“好的。”丈夫隨後大喊一聲,“來三碗鮑汁泡飯!”

“什麼,鮑汁泡飯?”小張連連拒絕了,“姨夫,那太貴了。我們……來點米飯就行了。”

“是啊,一般米飯就可以了。”司機揉着鼓鼓的肚子,“這裡面,全是油了啊。”

“呵呵,小張同志,司機師傅,咱們喝了‘五糧液’酒,哪兒能吃一般米飯哪!那不配套啊。

“可是,姨夫,今天,你太破費了啊!”

“一碗鮑汁你們就害怕了?”狄老闆端起了一個空酒杯,搖晃着演講起來,“小張啊,我花這些錢款待你們,可不是想用美食賄賂你們,我是……我是感謝你們啊!雖然我們夫妻幾個月不通音信,可是……朋友們都告訴我,福伶在裡面沒有受罪;起碼,她沒住在那大號裡。她這個人啊,愛乾淨。你們這麼一照顧,她就能睡着覺了。”

“其實,這算不得什麼關照。”小張解釋說,“阿姨住在那兒,是有任務的。嗯,要說照顧,也是關監獄長照顧她。我,不過是個跑腿學舌的……”

“可是,縣官不如現管。有你這麼好的小妹兒在她身邊。她心裡踏實多了。是吧,福伶?”

李福伶立刻點點頭,對小張和司機表示了敬意。

“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啥也別說了……”司機到底是男子漢,知道在酒席上最後應該說什麼,“我祝李阿姨早日減刑,重獲自由;祝你們夫妻二人早日團圓!阿姨,你別悲觀,等你獲得自由,到了社會上照樣是一個女強人!”

末了,李福伶禁不住激動地抹起了眼淚,她再次拿起酒杯,感謝老公相助。她還動情地講述了今天的遭遇,總結道:“世上的男人啊,還是老公最好!”

小雨還在下,只是天陰得更重了,讓人以爲這是冬天漫長的夜晚提前來臨,剛纔還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好象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從市區開往南山監獄的電車上很空,除了司機,上面似乎沒有更多的人,它們一輛接一輛駛過的時候,可以看見車頂上兩根長長的辮子在電纜上滑出的閃亮的火花。

李福伶他們走出了雅間,來到一樓大廳,發現這兒仍然擠滿了人。

“這兒的生意怎麼這麼好?”司機自言自語地發問,“薊原市的人好象都到這兒來了。”

“是啊,早知道我也開個飯店。幹建材,累死人了!”狄老闆隨着開了一句玩笑。

大廳里人多,很吵。掛在屋子四角的音箱裡正播送電視臺的一檔介紹歐美流行音樂的節目,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怪里怪氣說着一口夾着英語的薊原普通話,輕鬆自如地聊着歌星們的趣聞軼事和曲目的內容,不時發出一陣陣笑聲。

他們冒着雨上了停在路邊的那輛藍黑色桑塔那轎車,李福伶在座位上吃力地脫下了風衣,扔在了一邊,車裡有些冷,小張讓司機發動車子,打開空調,鐵皮包裹的空間裡頓時充滿了暖意。

“李姨,你家這位姨夫,很豪爽啊!”酒後的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誇讚着自己的丈夫。

“可是……他現在,也不容易!”這是李福伶想說的真心話。

是啊,丈夫真的不容易。如果說,公司剛剛開辦時,丈夫借了她的光。這一陣子,丈夫可就跟着她倒黴了。在她“雙規”的時候,爲了還清賄款,銀行查封了公司的帳號,弄的他進了人家的貨,卻付不了款,丟失了信譽,也失去了不少供應客戶。辛辛苦苦幾年掙點兒錢,都還了她的賄款了。現在,孩子上學,家裡過日子。還有,照顧雙方父母的事兒,都由他一個人承擔了。想起這些,她就覺得對不起丈夫。是自己連累了他呀!

現在,世風欲下,有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她李福伶的福氣了!

第55章 乾女兒的刑場

人間的事兒,就是這麼怪。如果該着你享福,進了監獄也有福可享;如果該着你遭罪,當了富翁也要承受痛苦。李福伶的丈夫爲她做成了推銷監獄磚的第一筆買賣,接着又是第二筆、第三筆……直到把磚廠的存貨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塊磚也不剩了。監獄又重新開始了磚頭的生產……漸漸的,大地建材公司再也不像是私人企業了,倒像是南山監獄磚廠的經銷部。

隨着實業的振興。監獄長的腰包也鼓了起來。但是,這位關加友是個清官,有了錢,他先爲犯人改善了伙食,又對監舍進行了裝修;對監獄環境進行了美化、亮化,一座花園式的監獄也就建成了。而且,關加友利用這些資金,還開展了廣泛有效的公關活動,凡是監獄用得着的人事、財政、建築部門,他都混了個哥們兒加朋友的友好關係。儘管市財政還不富裕,但是,監獄的經費都能準時下達。不光是市裡領導常常光顧監獄視察;連省監獄管理廳的廳長也常常來這兒,把這兒當作樣板向上級推崇,一來二去,這關監獄長的位置就漸漸提升了。他先是到市政府當了兩年司法局長,接着就到了省監獄廳,幹上了副廳長的活兒。

坐到副廳長的辦公室之後,他第一天就找來業務部門,研究李福伶的減刑問題。

“這個人減刑,完全符合條件。”處長髮表了意見。

“可是,她的13年,已經減到8年了。她爲監獄是做了不少貢獻,可是,應該照顧的,咱們也照顧得差不多了。”廳長還是有些猶豫。

“話不能這麼說。”處長反倒堅持了自己的意見,“這刑罰有連連加重的;也應該有連連減輕的……再說,人家要是申請保外就醫條件,也有條件。可是,人家不申請,說明服刑態度誠懇。對這種人,咱們應該鼓勵。嗯,夠減刑條件,咱就減唄!這也是爲了加強監獄管理,爲了改造犯人呀!”

於是,李福伶原定十三年的徒刑,被減刑至6年。

她入獄已經三年了,累計計算。再有三年,她就可以重獲自由了。原來,十三年的苦刑曾經讓她覺得那麼漫長、那麼難以煎熬,現在看來,出獄的時間已經是近在咫尺,指日可待了。

這天晚上,已經提升副監獄長的小張把她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裡。

“監獄長,找我有事兒?”李福伶看到小張一副陰沉沉的面孔,估計是什麼大事要告訴她了。.

“嗯,李姨,那個少女殺人犯,要執行了。”

“什麼?執行?”李福伶心裡一驚,“不是說,要爲她減刑,改爲無期嗎?”

“可是,她自己不幹。”

“不幹?難道,她自己想死?”

“是啊,這事兒說起來,怪我……”說着,小張動情地抹了幾滴眼淚。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李福倫敦奇怪了。

等小張告訴她事情的原委,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個少女犯人本是個優秀的大學生。將近畢業時,爲了感謝一位大款對她學業的資助,就與大款睡到了一起。後來,少女發現自己懷孕,就要求大款離婚,與她結婚。大款不幹,也就罷了。卻在一個星期天帶領自己的妻子女兒來到海濱浴場洗海水澡,在少女打工的浴場服務部前晃來晃去。當這位少女上前與他理論時,他竟罵她是賤貨、**.";

“這個男人,真不像話!”

“是啊,男人不像話。可是她……也太不理智。幾天之後,她就僱傭了幾個亡命徒,將這男人弄死了。男人死後,她又親自砍了這男人的腦袋,挖了男人的眼珠……”

“哦?嘖嘖……”李福伶聽到這兒,簡直是想不到。

少女判刑後,本來是要立即執行死刑的。因爲省裡組織了一個警示教育演講團,讓犯人現身說法,開展法制教育,她參加了這個懺悔團,憑自己的口才獲得了很好的演講效果`,常常讓聽衆們熱淚盈眶。這刑期就延緩下來。根據她的表現,監獄也曾經準備給她判刑,改死刑爲死緩或者無期徒刑。可是,那一天,在濱海大學講演後,小張帶她們幾個女犯人到海濱浴場遊玩,這少女犯人看見了那位大款的妻子和女兒,她們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她的精神像是受到了強烈刺激,說什麼也不想活了。

而且,最近,大款的家屬聽說她要減刑,就一次次到法院上訪。考慮到這種情況,上級決定照常行刑。

“唉,這一朵花,還沒好好開呢!”李福伶惋惜地嘆了一口長氣。

“可是,法不容情啊!”小張也跟着嘆息了一聲。

今天下午,小張帶領幾名管教幹部很客氣地進了囚室看望那位少女犯人,徵求她晚上想吃點兒什麼?小張說:你想吃什麼儘管說,我們替你做。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少女犯人很冷靜地說,不想吃什麼?

嗯,總有想吃的吧?

漂亮臉蛋兒的女犯人在旁邊說,她跟大款常常吃魚翅燕窩什麼的。就給她做海鮮吧!小張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說,004號,沒有人問你。

少女犯人見監獄領導這樣認真徵求自己的意見,就說,那就給我蒸兩個地瓜吧!

小張說,好,那就蒸地瓜。

不到五點,晚餐就送來了。是豐富的四菜一湯,魚、肉、海鮮俱全,地瓜不是蒸了兩個,而是八個。小張讓李福伶和漂亮臉蛋兒陪少女犯人進餐。少女犯人掰了一小塊地瓜就不想吃東西了。李福伶一再勸說她,多吃一點兒吧,要不夜裡會餓。

這句話,差一點兒說出了少女犯人的眼淚。

少女犯人隱忍着說,阿姨,飽了。我真吃飽了。

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李福伶按照監獄的吩咐將紙筆遞給少女犯人說,想寫什麼就寫一點什麼吧,明天要開公審大會……

少女犯人接過紙筆,一個人蜷縮着上了牀。

臨近睡覺了,管教在走廊裡提醒各屋閉燈。

少女犯人像是毫無睡意,她突然坐了起來,可憐巴巴地對李福伶求說,福伶媽媽,我實在睡不着,你像媽媽那樣拍拍我好嗎?

可憐的傻孩子啊!李福伶一邊輕輕拍打着一邊質問她,你本來可以減刑的,爲什麼你就不爭取活下來呢?

媽媽,我原來想活的。可是,那一天,我看見他的妻子、女兒向我射出的仇恨的目光,我就知道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我對他……太殘忍了。與其這樣痛苦的活下去,還不如……早一點兒,去和他見面呢!他進不了天堂,我也下不了地獄……我的原罪,太深重了!

傻孩子……李福伶抽泣着,含着眼淚,一邊拍打,一邊喃喃自語,一直拍打她響起了輕輕的酣聲,似乎是進入了夢幻般的境界。

第二天早上,少女犯人依然不想吃東西,在李福伶勸說下,勉強喝了點牛奶。管教來了,問她寫了什麼,要替她轉交。少女犯人將那幾頁白紙拿起來,都是白紙,只有一張紙上寫着:媽媽,女兒不孝。就當你沒生我。早點兒忘記我吧……

監獄犯人都參加了公審大會,李福伶看見少女犯人平平靜地站在那裡,一根細細的繩索從她頸間繞下去,然後在手腕處綁了綁……她平視着前面,一瞬間便聽到擴音噐裡唸了一長串死刑犯人的名字,接着是“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聲音……

觀衆裡站在前排的人,無人不在可惜她的美麗。接着有人嘆息了一聲說,可惜,她就要死了!

突然,少女犯人擡起頭來,她像是要看看家裡人來沒來?她的眼睛搜了半天,家裡的人沒有找到,卻在前排看到與她同室的漂亮臉蛋兒和李福伶媽媽。

公審大會開完了。少女犯人被押上了汽車,四周是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汽車在薊原鬧市的大街繞了一圈,然後就向南山腳下的刑場開去……

然後是下車,少女犯人覺得今日的天空前所未有的藍,幾朵白雲在藍天背景上悠閒地浮動……一個聲音冷漠地在她身後說,006號,跪下!少女犯人聽到006號,心裡牽起了遙遠的回憶,像是老師喊她的考號,接着她想起了與那位男人親密的接觸、激烈的爭吵,以及剁下他脖頸後血淋淋的場面……

006,跪下!背後又響了一聲。

少女犯人禁不住好奇地回頭望了一眼,只見一個年輕的武警戰士瞅着她,然後帶有些溫情地說,006號,你不跪也可以,但是要站好。

就在這一瞬間,少女犯人聽到了其它犯人行刑的槍聲,有人還大喊了什麼。她下意識地張大了嘴,使勁兒喊了一句:李媽媽,004號姐,再見了!

她不知道爲什麼要喊這兩個人再見?大概是,她此時的喊聲,只有觀刑的她們兩個才能聽得見,才能聽得懂。

接下來,她聽到了有一個金屬的響聲貫穿了自己的身體,彷彿愛到了致命的驚嚇,她嬌小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隨後,便被一陣巨大的昡暈籠罩了……

得到允許後,李福伶和漂亮臉蛋兒急急地跑上前去,收起了少女犯人尚未僵硬的屍體……

此時,殯儀館一輛運屍車開了過來,狄老闆指揮着自己的員工,將妻子擡過來的屍體安放在車上,火速向市區北郊的殯儀館駛去。

白髮人送黑髮人,慘啊!李福伶像哭自己的女兒一樣送了少女犯人最後一程。監獄的犯人們都稱讚她是菩薩心腸。

李福伶的表現和立功業績,使她的刑期日益縮短。只是,當她的出頭之日就要臨近時,外面的世界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56就業無門的狄花兒

無情的歲月,蹉跎如流水。這樣的日子,李福伶在過,女兒狄花兒也在過。李福伶熬的是盼望早日結束的刑期,女兒渡過的是希望延長的學生時代。

媽媽的生活雖然是在獄中,可是日子卻越來越有希望。女兒的歲月雖然是在大學,前程卻是越來越渺茫。

大學生的生活過了三年,眼看就要畢業了。就業問題成了所有同學最大的憂慮。功課還正在學着,有些同學就跑遍了人才市場,拿着自己設計好的簡介到處散發。時隔不久,也有幾個成功的。但是同學們都嗤之以鼻。知道那不過是他們父母的社會關係在背後起着作用。哪兒是什麼雙向選擇的結果?

狄花兒跟着一幫女同學,也試着跑了幾天專爲畢業生舉辦的人才市場。那些個色迷迷的男性人事官看看她簡介資料上美麗的照片,偶爾也瞅上一眼,但聽說了她的專業,隨即就以不對口來拒絕。

扯淡!看到人事官一搖頭,她就從心裡罵開了:學計算機的還不對口,什麼專業纔對口?想當初,學校招生時,可是吹噓這是萬能專業、各行皆需的啊!

可是,任憑你怎麼生氣,怎麼憤慨,人家不在協議書上簽字,你的簡介就是廢紙一張。你的檔案啊、品行介紹啊、三好學生獎狀啊、優秀共青團員、優秀共產黨員證書啊,通通都是廢紙一堆!

就業這樣難,但是也有不發愁的。

一部分人是那些高官子弟。他們依仗自己父母的權勢,總不至於畢業就失業。雖然說公務員實行了考試製度,但是,他們若是願意,找一份吃財政飯的官差還是容易的。

再就是那些大款子女,雖然他們的父母沒有權勢,但是起碼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買賣,孩子畢業後,給他們在自己的企業裡找件事做易如反掌。有的乾脆就是子承父業,一畢業就成了私營事業接班人了。就業,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繼續父母的日子,不存在任何問題。

說起狄花兒,她的就業問題也應該是前程光明燦爛的。不說別的,只就省長未來兒媳婦這一個身份,全省的好崗位還不隨便她挑?按照慣例,這事兒不用她自己操心,到時候,就有人代爲她張羅、操辦了。

可惜的是,省長權勢的影響,對於她來說,還不及她的媽媽。她與庾虎雖然僅僅有了談情說愛的事實,還沒什麼實質性的法律保障和約定,但是,媽媽只說了一句“我女兒是省長未來的兒媳婦,”省紀委就對她的案件給予了關照,可是,自己呢,恰恰是到了畢業就業的關鍵時刻,她的虎子哥又失蹤了。

說失蹤也不是真的失蹤。庾就在北方炮兵學院裡就讀,而且馬上也要畢業了。他的失蹤是感情失蹤,彼此之間的聯繫失蹤。大概有一年的時間,虎子就音信皆無了。網絡上,他不曾在QQ上出現,電話打過去,又無人接聽。在臨近畢業的最後一個暑假裡,狄花兒放棄了做家教掙錢的機會,跑到省城的炮兵學院去找他,也沒有看到他,學員們只說他回薊原休假了。當時,她真想跑回薊原去找他,要他說個明白,到底是怎麼想的?然而,她又怕父親看見自己的樣子會擔心。最近,父親的買賣也不順利:一個姓楊的老闆供應了他一批不合格的紅磚,出現了質量問題,客戶找上門來,要求包賠損失。那個供貨的楊老闆跑了。結果,售貨的父親倒了大黴,擔起了賠償損失的責任。在這個時候,如果父親知道了自己與虎子鬧彆扭的事兒,肯定要着急、上火。於是,她就打消了回薊原找他的念頭。

可是,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你庾虎不要我可以,與我斷絕戀愛關係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有個明確態度,不能讓我傻傻地等待下去啊!你是個高幹子弟,找個女人易如反掌。我是個女孩子,好歲月也就幾年,你要是拖泥帶水的下去,我可受不了。

人總是禍不單行的。狄花兒也是,就業的煩惱夠折磨人了,偏偏這個虎子又在感情上與她玩起了捉迷藏,這是怎麼了?難道我的感情、我的真誠都作廢了不成?

於是,狄花兒就產生了一種莫明其妙的悲觀或者是失望,甚至於絕望。她與虎子,本來就沒什麼轟轟烈烈的情感經歷。也沒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基礎。他們不過是同桌情誼,一時就喜歡上了,喜歡的時間也並不長久。而且,兩個人家庭背景反差是那麼大。人家爸爸是省長,自己媽媽是犯人,這本身就不合適了。爲此,他們已經鬧過一次危機了。在那次危機中,虎子並沒有山盟海誓的表現。甚至連戀戀不捨的情感也不曾有。若說是危機的挽救,全靠他那個慈祥的媽媽。要是按照他那個姨的意思,他們倆早就“拜拜”了,而且,她知道,他那個姨至今還對這樁戀愛心存芥蒂,總想把這年事情攪和黃了拉倒。現在,虎子上了炮兵學院,馬上就是軍官了,那個姨是不是又給他介紹了漂亮的女孩子?或者是哪一位漂亮的女兵、女學員開始了對虎子的追求?這種事兒如果發生了,虎子能抵擋住這種誘惑嗎?

想來想去,她就覺得,自己與虎子的事兒,基礎不牢,很懸很懸的。一有風吹草動,這份搖搖欲墜的感情就會蕩然轟然倒塌。

這時候,她就開始了對自己的輕蔑。自己算什麼?不過是人家的一個同桌同學,不過是臨別時有一點兒那麼依依不捨的情意,這種事,一般男女同學都有的。你上大學來到濱海,不過是你自己的自做多情。人家沒允諾你什麼,只是說來看你,你就激動,就認真了。實際上,人家根本就沒來看望過你。人家的媽媽來送你,不過是出於可憐,出於同情,或者是出於某種無奈,你怎麼就認定是人家的兒媳婦了呢?再說,即使是他媽媽真心喜歡你,也代表不了她兒子啊!兒大不由娘,婚姻的事兒,誰能替代?誰能干涉?如果虎子這麼冷冰冰的對待她下去,任何人的關心都是白廢!

於是,她的過去的身份的優越感,如同肥皂泡一般,變成了美麗的、稍縱即逝的幻影兒,她是什麼,她只是一個犯人的女兒,說好了是一個建材公司老闆的女兒。是一個尋常女子,而且是一個被高幹公子哥拋棄了的失戀者。與其他人相比,她沒有任何優勢,倒是有很多不爲人知的劣勢……

於是,她不在憧憬那份虛擬的高貴身份的前景了,她開始面對現實,以一個普通女孩兒的角度,審視自己的未來……她知道,自己與所有即將畢業的同學一樣,面臨了無法就業的危機。

天無絕代人之路,中國社會發展到這一步,人總是會有路可走。大路走不通,陰霾小道的途徑卻是一條又一條向這些孩子們展開着──

她的同室好友劉牡丹,沒遞一份簡介,沒跑一家人才市場,卻早早地掙起了大錢。

這是個從農村縣城考來的正經人家的女孩兒。人長得很漂亮,卻沒走歪門邪道。既不傍大款,也不搞肉體交易。她只是來到一家夜總會,天天晚上唱歌,事業就火了起來。要說有點兒緋聞,就是藝術系的一位男老師常常指導她練嗓子,爲她的歌唱配配樂、搞搞衣飾包裝,自己也從中提成點利潤。這屬於密切合作,別人說說也無可厚非。

有一天,劉牡丹悄悄地告訴她一條就業信息:市政府賓館招收情感陪護小姐,工資待遇很高。你肯去嗎?

小姐?狄花兒一聽,就皺起了眉頭。

喂喂喂,你可別想歪了啊!劉牡丹點點她的腦袋,“這是一賓館的一個正當工作崗位,可不是做‘雞’,要是那種事兒,我哪能找你去做呢。”

“具體地說,情感陪護……幹些什麼呀?”

“我也不十分清楚……”劉牡丹一臉迷津,“嗯,有些失戀的男人,精神狀態頹廢,住進賓館之後,需要感情的慰藉。嗯,這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美麗清純的女孩子,於是,他的眼前一亮,更好的戀人出現了。他的生活重新有了美,有了希望……”

“哦,明白了。”

“你去不去呀?”

“讓我想想……”

“彆扭扭捏捏沒完沒了啊!”劉牡丹提醒她一句,“咱們學校,偷着報名的女生有二百多了。我是看在好朋友面子上,才告訴你的……”

濱海市政府賓館原來是接待官方客人的老招待所。改革開放之後,一個日本人承包了它,就改名爲“櫻花酒店”了。經過翻建、裝修,老招待所今非昔比,成了四星級的大酒店。在這兒工作的員工,條件好,薪水高。大學生能在這兒找一份工作,算是比較理想的了。

劉牡丹帶領狄花兒來應聘那天,學校的女同學還真來了不少。讓狄花兒感到奇怪的是, 這麼大的招聘活動,既沒在報紙上打廣告,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搞宣傳。酒店只是在門口巾了一份一、不起眼的小招貼。另外,據說他們的人事部拿錢到移動公司偷買出了幾百個手機號碼,把這則招聘信息通過短信方式發了出去。雖然廣告做的並不火,但是由於就業形勢嚴峻,就業明顯是買方市場,所以,一大早,應聘者們還是踊躍而至了。

劉牡丹通過酒店夜總會的人,提前進入了面試考場。那兒已經站滿了打扮的亮麗無比的姑娘們。問了幾個人,她們也不知道爲情感陪護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是能在這兒工作就好!不一會兒,一個瘦高個子男人拿了個電動小喇叭喊話,讓應招的姑娘們按大小個兒順序站好隊。本校一個女籃球隊員高高的個子,足有一米七八,聽說按大小個兒順序站隊,她擡頭挺胸,驕傲地站到了領先的位置。接着,狄花兒看到一個小個子日本人穿着西裝挺胸癟肚地揹着手站了出來。那個瘦高個子男人據說是翻譯,看見日本人便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狄花兒瞅他的形象,越看越像個漢奸。

57我要去做歌女了

大個子女籃隊員站好之後,姑娘們順次排列下來,狄花兒的個頭不高不矮,恰恰站了中間位置。她擡頭往左邊望去,看到這些比自己個頭兒高的女孩子儀仗身高優勢,一個個不施脂粉,穿衣也比較樸素,她們昂然而立,盡顯北國女子的挺拔、秀氣。而往右邊望去,那些個比自己矮的女孩子們則一個個穿的花枝招展,而且幾乎都化了濃妝,想依靠外表的嬌柔取勝。.正想着,那個像漢奸的瘦高男人拿電動喇叭了喊了個“立正!”

他這一聲喊,不知是想檢驗一下中國姑娘們的身姿,還是來個下馬威,顯示自己的尊嚴。儘管這個“立正”命令喊的稀裡糊塗,姑娘們還是筆直地挺立了身材,等待檢閱似的目視前方……

嗯,看到姑娘們整齊劃一的動作,漢奸立刻朝那個日本人事官做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說:花姑娘的,一個個準備好了,請你訓話!

然而,那個日本 人事官並未說話,只是伸出手,朝狄花兒這兒指了一下。漢奸立刻心領神會似的,馬上來到狄花兒面前,說了一句:“這位小姐,請你舉起手來。”

舉手?舉手幹什麼?狄花兒正納悶兒,漢奸又走上來提醒她一句:“小姐,勞駕你,舉一下手。”

狄花兒不假思索,立刻舉起了右手。

“好,請大家注意!”漢奸又拿起了電動喇叭大聲喊道:“以這位舉手的小姐爲基準,她左邊的小姐請留下參加面試;她右邊的……對不起,請下去!”

哦,狄花兒一下子明白了。原來,自己的身高,竟成了面試的第一道標準答案。凡是比自己矮的姑娘,還沒上場,就被自己這支胳膊無情地淘汰了。

“什麼,讓我們回去?不幹!”漢奸這一聲喊,立刻讓矮個子應試者們憤憤不平了。小個子姑娘們一個個帶頭抗議:

“你們這是什麼面試?一個身高就把我們淘汰了?”

“你們不以才能論英雄,只看個頭兒就決定取捨。這是欺騙!”

“這是搞身高歧視!”

“什麼招聘?一點也不公平。我們要去政府告你們。”

……

但是,儘管抗議者們言語激烈,日本鬼子和漢奸們並不在意。那個漢奸拿着電動喇叭解釋了一句:“這是特殊崗位的特殊需要”之後,就忙不迭地緊跟在日本鬼子身後,忙碌面試的事去了。

靠着爹媽基因的優勢,狄花兒終於以微弱的身高進入了面試。

面試是在一個大廳時進行的。大廳前坐了幾個面試官,其中,那個日本人事官坐在中間,兩邊的人看上去都是中國人。

面試的順序不是按大小個兒,而是先抓鬮,按照鬮上標的號數進行。狄花兒的手氣還可以,既沒抓到倒黴的一號二號,也沒抓到末號,而是抓了個比較幸運的中間號16號。看來,今天是“要順”了。

面試的問題很簡單,不過是家庭背景啦、個人特長啦,還有是否談過戀愛?如何面對失戀?有沒有同情心等等……

到了狄花兒面試時,她在面試考官裡竟然發現了自己在薊原二中讀書時的音樂老師。這位老師姓李,唱歌很好,曾參加過全市業餘歌手大賽,獲得過冠軍;但是學校對於他的獲獎不但不祝賀,不慶祝,反而冷嘲熱諷,認爲她是不務正業。想成名掙大錢。一氣之下,他就辭職,跑來濱海打上了洋工。聽說混的不錯。沒想到,他打工的地方正是這家日本人開的櫻花酒店。

面試中,幾個考官按照分工輪流提問題。這位李老師大概是負責藝術,到了狄花兒這兒,他只是問了花兒“還喜歡唱歌嗎?有沒有做模特兒願望?”兩個問題,花兒如實回答過,面試就結束了。

面試結束的們,都在一個小廳裡等待結果。劉牡丹看見狄花兒滿面春風的從考場走出來,正想詢問她面試的經過。這時,那位音樂李老師從考場出來走進了這間屋子,他親熱地拍拍花兒的肩膀,關切地說:“你的面試分數很高。嗯,那個日本人事官對你很欣賞。可是………依你的條件,幹什麼不行,非要幹這玩藝兒?”說完,他徑直告訴花兒:“情感陪護是日本人發明的玩藝兒,要求姑娘必須順從男失戀者的意願。中國姑娘不會適應的這種活兒的。花兒,你別糟蹋自己了。乾脆,跟我走吧。論你的身材,嗓音,做模特兒、唱歌,都能掙大錢、都能闖出去……”

做模特、唱歌,也許能掙錢餬口,可是,這可不是她狄花兒的理想啊!如果她的虎子哥知道她做了模特兒,當了歌女,他還能愛她嗎?

劉牡丹一下看出了她的猶豫,立刻開導她說:“花兒,你別猶豫了,下決心吧!做模特兒、唱歌怎麼了?有許多人想幹,還沒那個條件呢!再說,現在的時代,講究發揮個人才智,個人特長,你以爲什麼是就業?像過去那樣,國家下達派遣證到到人事局等待分配?那樣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還有,像官方宣傳的那樣到人才市場籤合同?屁吧!那都是後門合同,關係合同,而且,每一份合同都是霸王條款,對求職者極爲不利。現在是就業的新新時代,只要個人有興趣,能掙錢,就是好職業。就是最理想的就業狀態……麥當娜你知道吧!她開始唱歌,有人還罵她傷風敗俗呢。現在,還不是成了世界級的大腕?”

一番理論,說的狄花兒點頭稱是。

其實,與其說狄花兒接受了劉牡丹的新新就業時代觀點,莫不如說一種無奈。虎子失去了聯繫,對她的畢業、就業毫不關心。她沒有別的出路……總不能繼續賴在家裡,讓父母養活自己吧!再說,有李老師帶領自己,估計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總比當這情感陪護小姐強多了。

儘管這樣,晚上,她還是跑到網吧裡,用QQ向庾虎發了一個留言:

虎子哥,你怎麼了?是真的失蹤?還是不想理我了?告訴你,我現在處於生活的十字路口,特別迷惘,特別無助!我幾乎要絕望了。如果你再不理我……我,我就要去做歌女了!!!

58露肚臍的歌女

狄花兒跟着李老師進了櫻花酒店的模特隊,每天晚上到夜總會做大約45分鐘的時裝表演。掙錢足夠自己花的了。另外,還能有些節餘。她終於離開了對父母的依靠,過上了自給自足的日子。

時裝表演原來是由某服裝設計公司付費的。後來,變成了夜總會的表演項目,模特們的工資就從門票裡收入結算了。時裝表演,展示的並不是時裝,而是女孩子們的身材、大腿。開始,狄花兒覺得,在衆目睽睽之下光了大腿走來走去,有點兒**裸的賣弄色相,臉蛋兒常常紅紅的不好意思。李老師開導她,模特兒是個很高尚的職業,女士們靠自己窈窕的身材和舞步,爲觀衆們帶來美的享受,是對生活的美化,有何不好?再說,我們是經過政府部門批准營業的正規的模特隊,不脫衣、不****肉體,無傷大雅,社會上有需求,有何不妥?狄花兒聽李老師這樣一說,再聽聽上臺之後熱烈的掌聲和觀衆的歡呼聲,也就近似於認可和安心了。

但是,劉牡丹並不滿意狄花兒單純地當模特兒,她建議她去唱歌。唱歌掙錢比當模特多不說,而且獨來獨去,行動自由。當模特就得常常跟着團隊行動,顯不出自己的個性,也就很難紅起來。狄花兒經不住劉牡丹勸告,就向李老師表明瞭自己的意思。這個李老師的人際關係好生厲害,立刻就與酒店夜總會的歌唱老闆推薦了花兒,又爲她推薦了專職伴奏的樂隊,購置了適合她身段的演出服飾,於是,狄花兒就成了櫻花酒店夜總會新推出的清純歌手。開始唱了場,覺得嗓子累得疼,不太適應。後來,謝幕時觀衆連連要求返場“再來一首”,她一個場次就能唱個七首八首了。半年之後,竟串起了場子,一氣簽約了五家夜總會,一個晚上要串五家夜總會的表演,才能完成任務。劉牡丹罵她掙錢不要命。她卻覺得劉牡丹有點兒嫉妒自己後來居上了。

今夜,狄花兒穿着一套露臍裝,手裡拿着話筒掀開簾子從小舞臺後面走出來。這套露臍裝上白下紅,一朵鮮豔的大紅花開在她上衣胸口,那朵花像是血淋淋的心臟擺在一羣狼前。她朝大家鞠了一躬,說了幾句感謝光臨的話,樂隊馬不停蹄地響起來,她說首先我給大家獻上一首《青花瓷》,但是她剛一張嘴,就發現響起來的曲子是《千里之外》,她回頭瞥 了一眼還在晃盪的簾子,將錯就錯地跟着曲子唱道:

屋檐如懸崖,風鈴如滄海,我等燕歸來,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你悄然走開,故事在城外,濃霧散不開。看不清對白,你聽不出來,風聲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夢醒來,是誰在窗臺?把結局打開。那薄如蟬翼的未來,經不起誰來拆。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狄花兒邊唱邊慢慢晃動她的胯部。按說這麼慢節奏的曲子不適合做這種動作,但是,晃動胯部是李老師強調的附加動作,已經成了她的招牌菜,一些看客就是衝她的胯部來的,嚴格地說是衝着她的肚臍眼來的。她一晃動,那個肚臍眼就不停地對着臺下的人擠眉弄眼。噓頓時在昏暗的臺下響成一片,狄花兒越晃越起勁, 不時有人跳上來獻花。忙裡偷閒,狄花兒在一排排色迷迷的眼睛中,看見那個來這兒盯了她一個多月的楊病中坐在最偏僻的角落裡,像是要與她作對似的眯上了眼睛。狄花兒下舞臺,嘴裡唱着“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來到他面前,用纖纖玉手指點他的眼睛。楊病中撇嘴笑了笑,依舊沒有睜開眼睛。狄花兒又擡起胳膊,伸手要把他眯起的眼睛扒開,楊病中突然伸出手來,捏住了狄花兒伸出的手指。狄花兒想,這傢伙想佔我的便宜啊!她想將手抽拉過來,沒有成功。又瞥了一眼楊病中的手,發現上面戴了三顆碩大的戒指,金屬的冰涼傳遞到她的手上。她的手掙扎了一下,還是沒有抽出來,只好跟這個楊病中手拉着手把歌唱下去,而且沒有忘記晃動自己的胯部。楊病中看到面前這隻晃動的像發動機一樣的胯部,心中埋藏已久的**熊熊地燒了起來,他感到有一隻猛獸狠狠地攔擊他的胸口,快把他的胸口撞破了。楊病中想這不是明擺着在****我嗎?有了這種想法,他把狄花兒的手越抓越緊,直到狄花兒把歌唱完,他也不鬆手。狄花兒用從他手掌中逃脫出來的大拇指使勁掐了一下楊病中的手背,楊病中被狄花兒長長的指甲掐得喲地叫喊起來,他把手鬆開,狄花兒的四根手指像魚兒一樣從他的掌心裡滑出。

唱完了歌,卸了妝,狄花兒急匆匆從夜總會歌舞廳跑出來,正準備揮手打的,一輛本田轎車停在她的面前。她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看到車窗徐徐降落,楊病中一臉莊重的坐在裡面,好象剛纔在歌舞廳裡什麼 事兒也沒發生。狄花兒挑了挑眉毛,看他有什麼花招。楊病中打開車門,說,上來吧,順路。狄花兒說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哪兒?楊病中說,不就是去海員俱樂部嗎?我知道你要趕場。狄花兒彎下鑽進轎車,說哎,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海員俱樂部?楊病中說,我都聽了你一個月的歌了,怎麼不知道你下一場是海員俱樂部?狄花兒認真地打量了一眼這個楊病中,發現眼前的這張國字臉長得還算端正,身上穿着 名牌西服,右手指上的三枚戒指閃着藍色的光。她想這又是無數大款中的一個,除了俗氣就是自我感覺良好,是那種自以爲有錢就能擁有一切的人。這樣的人狄花兒沒少見,她沒什麼談興,人疲憊地往後一靠,目光落在窗外晃過的一盞盞路燈上。那些 燈晃呀晃呀,她閉上了眼睛。楊病中看了一眼狄花兒,按下一個按鈕,音樂響起來,車內飄蕩起狄花兒剛剛灌製的磁帶《濱海的水》,楊病中跟着磁帶唱起來,聲情並茂地唱的還真像那麼回事。這是狄花兒出道後李老師爲她灌製的唯一一盒磁帶,也算是她的開山之作和成名之作,想不到竟在這車裡聽到了。狄花兒問他我的歌好聽嗎?楊病中說你比那些常常在電視晚會上露臉的歌星要強百倍。狄花兒嘴裡哼了一聲,說那當然。她們不過是運氣比我好,遇上了大腕提攜。楊病中拉開了車前的小抽屜,胳膊肘不經意地在狄花兒的小腿上蹭了一下。狄花兒的眼皮眨也不眨,一動不動地坐着。楊病中說,你看看,我的車上除了你的磁帶,沒有別人的了。我只聽你的歌。狄花兒睜開眼睛看前面的小抽屜裡,果然窩工蕩蕩的。就說光聽一個磁帶你不悶的慌?楊病中說你的歌讓我百聽不厭,真的。狄花兒笑了笑,心情一下子好起來,笑了笑說,我的歌就那麼好聽?楊病中點點頭,轟地一踩油門,車子在馬路上狂奔,強勁的速度讓狄花兒覺得自己飄離了地面。

轎車停在海員俱樂部門口楊病中繞了一圈過來爲狄花兒打開車門。狄花兒把玉腿從車裡伸出來,楊病中的目光落在了上面。這條腿白嫩的像一根蔥白。他心裡像被什麼抓了一下,耳邊突然沒了一點兒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地響着,他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立刻上去撫摸一把。狄花兒的腿越伸越長,發出晶瑩剔透的光,像玻璃那麼透明,像鑽石那樣閃爍。楊病中的眼睛被這條腿擦出了火花,他眨了眨眼皮,眼前黑了一秒鐘,當他想再看一眼那條腿時,狄花兒已經站立在車前,挺直脖子,理理頭髮,對楊病中擡起白皙的右手,五根手指像彈鋼琴那樣對着楊病中的方向次第地起落,說了一聲拜拜,轉身走進了海員俱樂部。楊病中看着狄花兒遠去的背影,她那豐滿的臀部一搖一晃,像一塊磁石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楊病中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把這個小丫頭搞到手!

狄花兒“就業”之後,基本上過的是黑白顛倒的生活。晚上她去唱歌,白天就睡覺。幸虧與她合租這套房子的劉牡丹是同行。她也是過這種夜貓子的生活,所以就不存在誰打攪誰的問題。要不是手機突然叮噹當地響了幾聲,她還不會醒過來。

她的手機鈴聲是普通鈴聲。一般來說,除了李老師告訴她變化了的演出地點和演唱曲目,很少有人打電話給她。可是,這兩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有一個生疏的電話打過來。先是響幾下鈴,等她拿起來一接,對方就放電話了。後來,反反覆覆重演了幾次,狄花兒實在不知道是誰?就到移動公司去查詢。移動公司說我們沒有這個服務項目,但是服務檯的小姐提醒她,這個號是在大街小巷隨便出賣的“野”號碼,不是在服務大廳裡拿身份證正式辦理的客戶,即使上網查詢,也查不到任何信息。於是,狄花兒就採取了無所謂的態度。她的手機卡是“神州行”,每月免費接聽二百分鐘的贈送,即使她接了,也不用花錢。他願意打就打好了。可是,今天,這個電話似乎特別有耐心,見狄花兒不接電話,叮咚咚地響個不停,一直把狄花兒吵醒爲止。

“你是誰啊?神經病!”狄花兒拿起電話罵了一聲,對方依然如故,默默不語。接着便咔噠一聲掛了電話。

“不行,你就報警吧!警察一上線,什麼鬼都能查出來。”劉牡丹在另一間屋子裡聽到了她的罵聲,隨後走了過來。

“嗯……”狄花兒坐在牀沿上,沉吟了片刻,她何償不想報警。只是,這一報警,就等於刑事案件,一旦立案,事情就大了。對方只是響個鈴,也沒打擾她什麼,讓警察出面,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作啊!

另外,她之所以不報警,還有一個想法:這個電話,是不是她的虎子哥打來的呢?因爲,自己這個新換的號碼,她在QQ上告訴過他。而且只告訴過他一個人。如果是這樣,說明虎子哥還想着她,自己若是報警,豈不傷害了他?

“什麼,是他?”劉牡丹一聽,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傻姐姐,你也太癡情了。一個失蹤幾年的人,怎麼還會想着你?他心裡若是有你,早就來你身邊纏綿悱惻了。戀愛中的男孩子是忍受不了孤獨的。我那一位,每天給我發短信發到半夜……你的他啊,身份那麼高貴,恐怕早就與哪個高幹家的女孩兒睡上覺了。哼,弄不好,孩子都要生出來了。你還指望他搞這種小學生戀愛的把戲?做夢吧你!”

能嗎?狄花兒聽了劉牡丹的話,覺得很絕望,但是你又不能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只要是戀愛了,就會在心裡割捨不下對方……現在,庾虎能這麼長時間不與她聯繫,身邊一定是有了另一個女孩子。他在兩者之間決擇不定,才採取了拖延的策略,既不回絕她,也不聯繫她,讓她這麼苦苦地等待結果……要不是這樣,他早就回應她“我要做歌女”的絕筆留言了。

58 大款楊病中

這天晚上,狄花兒在櫻花酒店歌舞廳唱歌的時候,發現楊病中坐的那個位置是空的。狄花兒不在乎楊病中來沒來,只是覺得一個月來那個地方總是坐着同一張臉,現在突然空了,視覺上有點兒不太適應。她把目光往別處一轉,到處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她和往常一樣把歌唱完,卸了妝,走出歌舞廳,對着馬路掃視着來往的的士,楊病中那輛輛車突然飛到她面前,吱的一聲停住。車門打開,楊病中探出半個身子,說我有一個應酬,差一點兒就遲到了。狄花兒捂着嘴巴笑了起來,說你又不是我的司機,誰要求你準時來接我?楊病中說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就做你的司機,上來吧。狄花兒鑽進車裡,楊病中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狄花兒問他是什麼好吃的。楊病中伸手打開一個小箱,從裡面拿出一個不鏽鋼杯和一個雞蛋,說我給你現做。狄花兒吃驚地看着楊病中,楊病中把雞蛋敲進杯裡,用一把匙子攪勻,然後拿起車座旁邊的熱水壺對着杯子沖水,一股熱氣冒起來,伴隨着生雞蛋淡淡的腥味,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香氣。楊病中把杯子遞到狄花兒的鼻子前,說你聞聞,我在開水裡泡了甘草金銀花羅漢果,每天晚上你喝上這麼一杯,才能保證你的歌越唱越好聽。狄花兒說我也聽李老師說過這能保護嗓子,只是沒心情,所以一直沒這麼弄過。楊病中說今後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好了。狄花兒接過杯子,雙手捧着輕輕吹着杯子裡熱氣,張口剛要喝又把杯子放下。說你沒在這裡面放什麼**吧?呂說我怎麼會做這種卑鄙的事情呢?狄花兒說你就是放了我也不怕,說着仰起脖子就是一大口。.喝完後用小巧的舌頭舔了舔嘴角,說味道真不錯。

楊病中小心地將車子開動使命,偷偷地觀察狄花兒,見她喝的高興,就說今天的股票漲了。狄花兒沒有吱聲。楊病中說薊原大橋上一輛轎車開進了薊原河裡,報紙上登了。狄花兒還是沒有反應,她壓根就不關心這些臭蒜爛蔥的事兒,楊病中自討沒趣,就又開始放狄花兒錄製的《濱海水》。出於對楊病中放自己磁帶的報答,狄花兒終於啓動了玉脣說,轎車怎麼會開到河裡去?楊病中立刻又來了興致說,真的,不信你看看省報,說着就想伸手去拿車上的報紙,車子晃了一下,狄花兒發出一聲驚叫,說小心,你別爲了找報紙,把車也開到河裡去。楊病中梗着脖子說,真的,有轎車開進河裡了。狄花兒覺得這個人真是個死心眼,也不知道怎麼混進了大款的行列,錢就那麼好賺?就說好好好,我相信轎車開進河裡了。說着一仰脖子,把杯裡的雞蛋水喝光。楊病中說你不用趕場,這樣會把自己累壞的。狄花兒說我趕場是因爲我喜歡唱歌,並不是爲了掙錢。楊病中我還以爲你是爲了錢,如果是爲了錢就大可不必。狄花兒說這年頭沒錢也是不行的。楊病中說只要你願意,還怕沒錢花嗎?狄花兒說願意什麼?楊病中說找一個有錢的人結婚。狄花兒說要是走這條路我也不會等到今天。我不缺錢,不想結婚,我喜歡唱歌,喜歡獨來獨往、自由自在地生活。他們閒聊着,車子滑到了海員俱樂部門口。狄花兒拍拍楊病中的肩膀說想當我的司機,就在這兒等我。楊病中點點頭,狄花兒摔門揚長而去。

在海員俱樂部唱歌結束,狄花兒又跟幾個人吃了一通夜宵,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她挽着李老師的手從歌舞廳時走出來,的李老師朝一輛奔馳車走去。當他們走過楊病中的本田轎車時,車門打開了, 楊病中攔住狄花兒說了聲,請。狄花兒驚訝地說你怎麼還在這兒?楊病中說你不是叫我在這兒等你嗎?狄花兒笑着說我是說着玩兒的,你還當真啊!楊病中我可把你的話當聖旨了,一直在這兒等着你。狄花兒說我已經有人送了,改日吧。挽着狄花兒手的李老師大聲問,這個鄉巴佬是誰啊?一輛破本田也想送美女。楊病中向那個李老師靠近一步,眼睛盯着他,手裡捏緊拳頭說請你再說一遍。狄花兒看見楊病中急了,推了一把李老師,說走吧!李老師發出一聲冷笑,拉着狄花兒向前走去。李老師問狄花兒他是你什麼人啊?還想跟我練拳腳。狄花兒壓低嗓音說他是我的男朋友。李老師突然站住,扭頭打量楊病中,說狄花兒你怎麼又冒出一個男朋友?你到底有多少個男朋友?狄花兒笑了一下,把李老師推到奔馳車前。李老師嘴裡咕咕嘟嘟說狄花兒你怎麼學壞了弄了多哪兒弄了這麼多男朋友如果他是你男朋友我算是什麼你翅膀硬了就胡來啊想把我開涮是不是……嘟嘲囔囔的李老師打開車門鑽進去。楊病中追上來抓住狄花兒的手說是你叫我在這兒等待的。你得坐我的車。李老師見楊病中纏住了狄花兒,就從車裡探出頭來,說你想找死啊!狄花兒看着李老師,摔開楊病中的手說誰坐你的破車,彎腰鑽進李老師的車裡。楊病中隔着玻璃看着他們倆人在車裡說些什麼笑得前仰後翻的,恨恨罵了一對狗男女。狄花兒和李老師沒有聽到楊病中的罵聲,開着車子從楊病中眼皮底下一溜煙地走開了。

李教師把狄花兒送到她租的房子樓下,說,我送你上去吧。狄花兒說不用了。李老師說你從來不讓我送你上樓,今晚就讓我上去一次吧!狄花兒說你上去幹嗎?我又不是小姑娘,爲什麼要讓你送上去?李老師說你那麼聰明還不知道我想上去幹什麼?狄花兒說,我不告訴嗎,現在不行。要耐心等待啊!李老師說你交那麼多男朋友,我等得起嗎?告訴你,你要是這麼胡鬧下去,小心得病。狄花兒嘻嘻一笑,你就別瞎操心了。一般人還得不了這病。狄花兒笑着走出了轎車,頭也不回地上了二樓。儘管沒有回頭,但是她感到李老師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自己的背影,用鑰匙開門的時候,用眼睛的餘光瞄了一眼樓下,看見李老師搖下車窗伸頭癡癡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回心轉意之後的召喚。狄花兒在心裡發出一陣冷笑,打開門進了屋子,把門狠狠地撞回來。

電話就像知道狄花兒回來似的,叮叮鈴鈴地響起來。她想一定是李老師打的,他還想做我的思想工作,想上來睡覺。狄花兒皺着眉頭聽着電話響了幾聲,撲到牀上掀起電話說你別磨蹭了快走吧。電話裡響起楊病中的聲音說,走,我往哪兒走?狄花兒聽出是楊病中的聲音,知道自己弄錯了,故意壓仰嗓門說,剛纔他在身邊,我是故意說的。楊病中說你不是和劉牡丹合租的房子嗎?你說的這個他是男是女?狄花兒說,是男的,李老師。楊病中問這個李老師到底是你什麼人?狄花兒說他是我的恩師,也是我的男朋友。楊病中說剛纔在海員俱樂部,你跟他說我是你的男朋友。狄花兒說我這是想刺激他才故意這麼說的,我要讓他知道我不是非跟他不可,追我的男人呀在馬路上站的一排一排的。楊病中說你們住在一起了嗎?狄花兒說只是偶爾住一起。楊病中說你愛他嗎?狄花兒說談不上愛,但是也不討厭。哎,你這人也太俗氣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談愛情。楊病中我無法想像沒有愛情的人會住到一起。狄花兒想楊病中說這句話的眉頭一定皺得像核桃一樣,她輕描淡寫地說這有什麼,他是我老師啊,我感謝他……你,真是老土。楊病中我就是這麼老土,我愛一個人就會認真去愛,從不拿愛情當兒戲。狄花兒哈哈大笑說,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餐巾紙,最多可以用來抹抹手,擦了就丟的東西。狄花兒想這一下楊病中一定氣壞了。楊病中說難道你就沒有真的愛過人嗎?狄花兒這時一下子想起了虎子哥,隨口說幹嘛要愛一個人,虧人想得出來,我從來不愛一個人,要愛就愛許多人,也談不上是愛,充其量只是喜歡。楊病中說,沒想到狄小姐這麼開放。狄花兒說你這不是罵我嗎?人家還都說我保守呢!楊病中說如果只聽你的歌,真想不出你會這麼一個人。楊病中的口氣裡開始透出一股冷漠,狄花兒想這傢伙一定是氣瘋了,於是便故作緊張地說不跟你扯了。他洗完澡出來了。接着像真有那麼回事兒似的放下電話,趴在牀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她作弄了一把楊病中仍然意猶未盡,興奮地爬起來對着就狠狠撲下去,爬起來再撲上去,如此反覆多次,把席夢思當成了練功房裡的彈簧墊子,直到折騰得自己疲憊不堪。狄花兒把身子慢慢翻轉過來,兩眼對着天花板,她弄不清自己怎麼就喜歡玩這種遊戲,好像只有把自己說的越放蕩無恥就越痛快。

59 放蕩的日子1

對於狄花兒操的這種行業,每天都會有意想不到的相遇。就在與楊病中通完電話的第二天晚上,狄花兒在櫻花酒店遇到了從澳大利亞回國的薊原二中同學周大腦袋。他們已經四五年不見面了。她在舞臺上專門爲周大腦袋唱了一首《思念》的歌,感動得周大腦袋眼裡盛滿了兩汪淚水,周大腦袋說直到聽了狄花兒的歌,才覺得是真正回到了祖國,回到了家鄉,於是頻頻向狄花兒獻花。等狄花兒唱完歌,周大腦袋就把她叫到自己的座位旁邊,纏着要狄花兒去他住的賓館敘敘舊情。狄花兒說我還要去趕下一場,周大腦袋說那我陪你去,我有朋友的車。

狄花兒和周大腦袋從歌廳裡走出來。看見一輛嶄新的奔馳車停在正門口,楊病中站在那輛奔馳車的旁邊正抽着煙。狄花兒的目光一亮,對着楊病中時髦地喊了一聲嗨──楊病中把手裡的煙掐滅了。也對着她嗨。狄花兒拉着周大腦袋來到楊病中面前,說這麼快就換了一輛大奔?楊病中的目光在狄花兒與周大腦袋拉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秒鐘,說你不是說不坐我的那輛破本田嗎?我就給你換一部新的。狄花兒用手摸索了一下車身,說你心眼兒就那麼小哇!楊病中說不是我心眼兒小,是我想讓你坐我的車。如果這輛車你還不滿意,我還可以換。狄花兒說那你就換一臺卡迪來克吧,那車我還沒坐過。楊病中楞怔了一下,狄花兒嘎嘎的笑着,說,你別緊張,我是說着玩兒的。說着提起裙子想鑽進去,楊病中趕緊替她打開車門。周大腦袋說你不坐我的車了。狄花兒說,我今晚要試試我司機的新車。楊病中要爲狄花兒關車門,狄花兒突然把車門撐住,對站着周大腦袋說你也上來吧!一起坐我司機的新車。周大腦袋嘿嘿地笑着,鑽進來與狄花兒坐在後排座位上。楊病中坐在駕駛位上,爲狄花兒衝了一杯雞蛋飲料,狄花兒說你還真的天天爲我衝這玩藝兒給我喝啊。楊病中說我說話要算數。說着慢慢啓動車子往海員俱樂部方向開去。周大腦袋輕聲問狄花兒:他是你司機還是保姆啊?狄花兒喝着雞蛋,說是司機兼保姆。周大腦袋看到楊病中頭頂上的反光鏡已經打上去了,就伸出手去摟狄花兒,狄花兒拍着周大腦袋的手大聲說你沒看見車上有人嗎?周大腦袋嘻嘻笑着縮回他的手。狄花兒喝完杯子裡的雞蛋,把杯子放在前座,嘴裡無中生有的發出叭叭叭的聲音,就像接吻時發出的聲音。周大腦袋看看狄花兒嘟噘起的紅嘴脣,把嘴湊過去。狄花兒擡手把周大腦袋的嘴巴止住,說,你又來了。周大腦袋說久別重逢你就不表示表示?狄花兒惡作劇地在周大腦袋額頭上親了一口,說我的孩子,歡迎你回到母親的懷抱。周大腦袋說這不算數。拉着狄花兒要重來,兩個人在後座上推推搡搡鬧成一團,楊病中一動不動,好象一點兒也沒聽到後面的動靜。但是狄花兒感到車速加快了,轉彎的時候,她和周大腦袋的身子都倒在了一邊。狄花兒說哎,你能不能開慢一點兒?車速又明顯地慢了下來。楊病中說狄小姐什麼時候有空?狄花兒說我除了唱歌,什麼時候都有空。楊病中說我們認識了這麼久,還沒請你吃過飯呢!狄花兒說好啊,正好周大腦袋從澳大利亞回來,我正在找人爲他接風洗塵呢。楊病中說你定個時間吧。狄花兒說就明天晚上吧,我給歌廳請個假。楊病中我什麼時候去接你?狄花兒說下午五點吧!楊病中轟了一下油門,車速快了起來,狄花兒發現楊病中說話的時候頭一動不動,就像跟他面前的玻璃說話。

下午四點五十分,狄花兒已經梳洗打扮完畢,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走到窗前掃視樓下的院子,楊病中的車還沒有到來,院子裡靜悄悄的。她感到有些無聊,目光無意中落到對面劉牡丹的屋子門上,劉牡丹的縣城男友來看望她,剛剛進門,兩個人正在屋子裡親熱。她想起這個縣城小夥看見她狼狽的樣子,禁不住撲哧地笑出聲來。就決定邀請這兩個人一起去吃飯,也算是歡迎她那個縣城小夥。她推開門,說了自己的意思,劉牡丹剛剛答應下來,院子裡傳來了汽車馬達聲, 楊病中的轎車停到了她們的樓下,她看看掛鐘,正好是五點。她看着楊病中的轎車,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打開門走下樓去。

楊病中拉上狄花兒,然後又去櫻花酒店接周大腦袋。接了周大腦袋,楊病中就把他們拉到自己預定的知青飯店。等候在那兒的有楊病中的幾個哥們兒,看見楊病中帶着狄花兒和周大腦袋走進來,他們的目光全部落到了狄花兒的身上。他們對着楊病中喊,大哥,什麼時候找了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也不告訴一聲,今天才露面。楊病中板着臉說別他媽胡說八道。大家圍着餐桌坐下,服務員開始上菜。狄花兒看見服務員端上來的全是粗糧食品,有窩窩頭、玉米棒、地瓜、南瓜、芋頭等等。狄花兒皺了皺眉頭說,楊老闆就用這些東西招待我們?楊病中說這些東西你們平時很少吃,所以就把你們帶到這兒來了。周大腦袋迫不急待地抓起一個地瓜塞到嘴裡,連連說好吃好吃,我已經多少年沒吃這麼好的東西了。狄花兒看到周大腦袋狼狽樣子笑了一下,自己也抓起一個地瓜吃了起來。然後又讓劉牡丹二人吃。楊病中看見狄花兒吃得挺香的,心裡暗暗高興,伸手也抓了一個地瓜。坐在一旁的劉牡丹看着他們三人津津有味地吃地瓜,實在是憋不住了,就說楊老闆,那你總得上幾瓶好酒吧。楊病中說你們想喝什麼酒?讓牡丹用手碰了碰身邊的男友,縣城小夥說當然是想喝好的了。楊病中對周大腦袋說,周先生,你喜歡喝什麼酒?狄花兒笑着環顧四周,說周先生是誰?誰是周先生啊?周大腦袋說你們就叫我大腦袋吧,這是我的小名,在家鄉沒人叫挺不自在的。楊病中還是固執地叫他周先生,你來點酒吧!周大腦袋說你是主人,聽你的安排。楊病中說我不喝酒,對酒一點兒也不在行。劉牡丹說,要不,這酒讓花兒姐來定。大家都看狄花兒。狄花兒說,怎麼讓我這女的定酒?周大腦袋說今晚你怎麼也得喝幾杯吧,我們已經五年不見面了,這酒就由你來定了。大家起鬨,一致要求狄花兒定酒。楊病中說那就由狄小姐點酒。狄花兒看看大家說,XO怎麼樣?劉牡丹說,我沒意見。楊病中的另外幾個朋友也說,就由狄小姐說了算。周大腦袋說這酒在這邊恐怕要好幾千元吧?楊病中說狄小姐,你不瞭解我這些朋友,他們一喝起來沒有四瓶五瓶下不來,喝那洋酒既不過癮還白花錢。莫不如點幾瓶‘濱海白酒’讓他們喝。狄花兒說你是不是心疼錢了?楊病中說我從來不把錢花在酒上面,酒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助興,對健康無益的。狄花兒翹起嘴巴說你怎麼也得給我一個面子,怎麼可能用‘濱海白酒’爲周大腦袋接風呢?另外,我姐妹的男朋友也在這兒。縣城小夥馬上說,楊老闆還是懂酒的。‘濱海白酒’也不錯。周大腦袋趁機也說,就喝‘濱海白酒’吧,我還挺想它的。楊病中立即吩咐服務員上四瓶“濱海白酒”。看來楊病中也不是一味地順從自己,狄花兒很不高興地把面前的碗筷弄得乒乒乓乓。楊病中笑笑,好象一點兒也沒覺出狄花兒的不高興。

60放蕩的日子2

大家喝酒的時候,楊病中和狄花兒喝果汁飲料。但是喝着喝着,周大腦袋就開始勸狄花兒喝酒。周大腦袋說我在澳大利亞都快想死你了,今天怎麼也得跟我喝一杯。狄花兒經不住大家的勸,接過周大腦袋遞 過來的酒一飲而盡,這一杯酒喝下肚,狄花兒臉上的紅暈騰地冒出來,好象地平線上升起了紅太陽。喝完還對周大腦袋說,你以爲我不想你嗎?說着把頭靠在周大腦袋的膀子上。周大腦袋用手撫摸着狄花兒的頭髮說花兒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好多人都打她的主意沒有打成,不瞞各位,我也打過她的主意,但是她沒理我。這次我想怎麼也得這個夙願給了了,是不是啊,花兒?狄花兒說不就是想上牀嗎,你直說得了。這裡又沒有外人。周大腦袋哈哈地笑着,像真上了牀那麼高興,跟大家頻頻碰酒。看見周大腦袋與狄花兒調情,劉牡丹奇怪地看着楊病中,楊病中像瞎了狗眼,嘴裡啃着一個窩窩頭,對眼前發生的事兒無動於衷。楊病中的兩個朋友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個高個子先站起來邀狄花兒喝酒,狄花兒死活不喝,高個子說你太不給面子了,既然喝了周大腦袋的酒,怎麼不喝我的酒?狄花兒被高個子纏得沒辦法,只好把酒喝了下去,這酒好象從狄花兒的眼睛裡溢了出來,一雙大眼睛磁磁春水盪漾,亮得出奇。這一下子鼓舞了楊病中其他朋友的鬥志,他們都上前勸酒,灌得狄花兒連連喝了幾大碗。狄花兒難受,帶着醉意說誰給我喝我也不喝了。高個子說我們楊大哥讓你喝你也不喝?狄花兒說不喝。周大腦袋說我敬你,你也不喝?狄花兒說不喝。周大腦袋說我敬你,今晚非把你灌酸醉不可,否則沒法收拾你了。狄花兒嘎嘎地笑起來說,周大腦袋,原來你是想趁人之危,這不算什麼本事。周大腦袋依然站在那兒端着酒杯敬狄花兒酒。狄花兒接過來一飲而盡,說看你怎麼收拾了我?高個子又舉起一杯酒,說這酒是我代楊大哥敬你的,你必須喝了。狄花兒擺擺手,說管你們什麼大哥、二哥,我都不喝了。高個子說你這不是看不起我們楊大哥嗎?楊病中終於說話了,他說大個子,你們一大羣男人合夥對付一個女子,你們像男人嗎?高個子舉着的手僵在那兒,說大哥你看,我們這不是在爲你出氣嗎?楊病中說放肆。高個子把酒收回來,自己喝了下去,心裡想這位狄小姐不像是大哥的妞,是他媽的那個周大腦袋帶來的。他轉身過去開始一杯一杯勸周大腦袋喝酒。狄花兒對着服務員叫道小姐,放音樂,我們要跳舞!

包廂裡響起了音樂,服務員把燈調暗了,狄花兒拉起楊病中的手,說楊老闆,來,我們跳舞去。楊病中說抱歉,我不會跳舞,只會看。狄花兒說這年頭,哪有不會跳舞的老闆?楊病中說我真的不會。高個子自掃奮勇地站起來,說狄小姐,我來陪你我,狄花兒摟着高個子跳了起來,把頭依偎在他的懷裡。劉牡丹與縣城小夥也隨着音樂跳開了。楊病中坐在那裡默默地喝酒,一言不發。周大腦袋也有了七分醉意,見沒人陪他喝酒,就暴跳起來說你們都不喝了,不喝我就去跳舞了。周大腦袋搖晃着從餐桌旁邊站立起來,走到狄花兒身邊,抱着狄花兒跳了起來。狄花兒和周大腦袋臉貼臉地跳着,狄花兒說周大腦袋,我口渴。周大腦袋張開血盆大嘴說我給你水。兩個人嘴對嘴叭叭叭地啄起來,狄花兒的嘴裡發出哼哼聲。楊病中對高個子說他們都醉了,我們該撤了。你送周大腦袋,我送狄小姐。高個子呼地站起來大步跨到狄花兒的身後,把狄花兒從周大腦袋的嘴裡扯出來,說你喝醉了。周大腦袋晃了幾晃,被一邊的矮個子接住,楊病中拉着狄花兒、還有劉牡丹一對情人出了包廂,用車把她們送到合租的住處。一路上,狄花兒都在說我沒有醉,誰說我醉了?你才醉呢。我醉了怎麼記得拿我的包?怎麼能找到我的鑰匙?

楊病中把狄花兒摔在她臥室的牀上,狄花兒倒在牀上一動不動,紅撲撲的臉蛋冒着熱氣,胸部像大海的波濤洶涌起伏,兩條大腿發着光,它們一覽無餘地擺在楊病中面前。楊病中感到喉嚨發乾,後背發癢,恨不得馬上撲上去。他使勁嚥了幾口唾沫,試探地收了兩聲花兒,花兒,狄花兒沒有反映。楊病中出手去碰了碰狄花兒的腿,狄花兒一動不動,楊病中的手順勢向上滑動,剛剛滑到大腿根部,狄花兒突然睜開了眼睛,楊病中的手嚇得一下子僵住了。.不過狄花兒並沒有覺察到楊病中的動作,對楊病中說,你趕緊給我拿條溼毛巾。 楊病中走進衛生間把毛巾取來沒好氣地塞到狄花兒的手裡,人換了另一副臉色,說你今晚太不自重了,簡直像個——狄花兒說像個什麼?楊病中狠狠地吐出兩個字:**!狄花兒跳起來說,這與你有什麼相干,你看不順眼就給我滾!楊病中憤憤地轉身走出狄花兒的臥室,與客廳裡劉牡丹兩口子說了“拜拜”,下樓去了。

楊病中走後,狄花兒把溼毛巾後在臉上躺了一會兒,爬起來對着鏡子理了理頭髮,拍拍臉,問那個鏡中人:我真的有那麼無恥放蕩嗎?

楊病中下樓發動了車,擡頭看看狄花兒樓上的燈光,他相信在這一聲遊戲中他最終一定會贏得勝利,因爲他熟知遊戲規則和闖關的決竅,但他不會仇着過關斬將,他原意把遊戲 的時間拖長,把時間延長就等於把快樂延長了。如果早早闖下最後的關口,就意味着一切全部結束了。

61大款求婚

從打醉酒這個晚上之後,楊病中從狄花兒的視線裡消失了。開始狄花兒並不介意,覺得只不過是又一個好色之徒在自己的身上沒撈到任何好處之後溜之乎也了而且這絲毫也不影響自己的生活。她在李老師和類似李老師的周大腦袋男人中間周旋,如魚得水。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周大腦袋在濱海辦完自己的事情要回澳大利亞了,他們面對面地坐在賓館房間的沙發上。周大腦袋帶着遺憾對狄花兒說沒想到這次還沒讓我了卻多年來的夙願,你到底需要一些什麼條件,是錢還是別的什麼?狄花兒笑笑說除非你把我弄到澳大利亞去。周大腦袋說狄花兒你這人怎麼回事,一點感情都不講。狄花兒說這個年頭,不就講個交易嗎,感情能值多少個錢?周大腦袋說我這次可是專門回來看望你的。狄花兒說放你媽的狗屁,你是回來做生意的,我們難道不是在歌舞廳裡巧遇的嗎?周大腦袋尷尬地笑着,說要想騙你狄花兒,比登天還難啊。狄花兒發出一連串的浪笑,說其實也很簡單,就看你有沒有狗膽,狄花兒兩隻眼睛勾魂攝魄地盯住周大腦袋。周大腦袋和狄花兒對視着,心裡突然感到害怕起來,他搖搖頭說,我還是帶着遺憾回到澳大利亞去吧。

狄花兒打電話讓李老師送周大腦袋去飛機場。李老師我現在手頭正忙着事,你看這,真是的,你先打的送他,然後拿票來我這兒報銷。狄花兒說,李老師,你別認爲我出不起這點錢,叫你送是給你面子,你不送我可要跟周大腦袋吻別了。李老師說你爲別人送行,我在現場不成了電燈泡了?狄花兒說因爲我喜歡你這隻電燈泡,纔打電話叫你的。李老師說好吧,我趕緊把手上的事處理完。

李老師開車拉着狄花兒和周大腦袋去飛機場,大家都不說話,只有車內的音樂隱約的響着。李老師爲了打破僵局,問狄花兒你的那個楊老闆呢。我很久沒看他開車送你了。一提到楊病中,周大腦袋也來勁了,兩個男人由於找到了共同的攻擊目標,同時把目光落到狄花兒身上。狄花兒擡頭看他們,發現他們的眼睛都放着光芒,說怎麼一提到楊老闆,你們的眼睛就都發光了?李老師扭過頭說沒別的意思,只是問問。狄花兒說那個****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連個人影子都不見了。他跑了倒讓我落得清靜,要不然整天纏住我,都快讓我發瘋了。周大腦袋說我看他對你是一往情深啊。李老師說可不是嗎,每天他都像那個一樣守在歌舞廳的門口。李老師說着,用手指了指車窗外馬路上的那個,狄花兒和周大腦袋扭頭看着他指的地方,他們看見馬路邊丫一隻狗,正在那偏腿拉尿。周大腦袋看着那隻狗,捧腹大笑了,說李老師你的嘴真夠厲害的了。狄花兒想笑卻笑不出來,說,這有什麼可笑的,你們缺少的就是人家那份傻勁那份情意。李老師說那是,讓我每天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草藥爲你衝雞蛋,我還真做不到。看來,那小子真像有幾個臭錢的樣子。狄花兒說有錢又怎麼樣,我什麼時候把錢放到眼裡。周大腦袋說是,要打你的主意還真不知道應該從哪兒下手?李老師說現在我總感到腦子不夠用,狄花兒你能不能點撥點撥?狄花兒敲敲李老師的腦門,說,我的恩師,你省省吧,你就是把腦汁榨乾了也沒用,有時間再給我指點指點業務,我這人啊,在男女關係這方面刀槍不入。

送走圍着自己轉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的周大腦袋,狄花兒感到身邊冷清清的,儘管有很多人還在爲她捧場但是刀心裡總覺得缺少了什麼,空蕩蕩的,至於具體缺少什麼,她心裡也不清楚。這天晚上她唱歌結束回到家裡,感到嗓子冒火,就用開水衝了一杯雞蛋,喝了兩口差點兒吐出來。她在裡面又加了牛奶和糖,還是喝不下去,看來楊病中的甘草金銀花羅漢果雞蛋把她的品位吊高了。

劉牡丹跟着縣城小夥回了家鄉探親,屋子裡就剩她一個人住了。狄花兒覺得今天晚上身子特別的熱,眼皮很沉,就撲到牀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她看見窗外晃動着刺目的陽光,想翻身看看到底幾點鐘了,她翻過身,沒有看見牀頭的鬧鐘,只看見天花板。她眨了眨眼睛,才知道身體像是被無數繩索捆綁似的根本就沒翻過來。她想我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額頭熱乎乎的。她想我一定是感冒發燒了。她攢足勁挪到牀邊,拿起話筒給李老師撥了一個電話。楊病中的手機響了,狄花兒房間的電話號碼跳出來,楊病中不慌忙不忙地按了接聽鍵,說是花兒嗎?狄花兒沒有聽出是楊病中的聲音,說,李老師,我感冒了,我好難受,連牀老師下不了,你快去給我買點兒藥來。楊病中說這可怎麼辦?我現在在廣州。狄花兒說你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跑到廣州去了,你真沒用。狄花兒叭地掛了電話。電話剛掛上,鈴聲響起來,狄花兒以爲是李老師打來的,所以躺在牀上沒有接。鈴聲響了一會兒停了。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生氣,狄花兒想屋子裡要是種着一兩盆花也好,現在能看到點兒綠色。要不養一隻狗或者一隻貓也好,現在能在自己身邊跑來跑去。想來想去心裡就一陣發酸,平時有那麼多男人圍着我,關鍵的時候他們都不在身邊,我在他們的眼裡什麼也不是。不過是一個能陪他們跳舞唱歌的女人,他們圍着我轉,不過是想沾點兒便宜。只要他們明白在我身上撈不到什麼好處,就會立即離我而去。想了半天,覺得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怨那個庾虎,要是他不失蹤,他們恐怕早就纏綿悱惻,或者是住在一起了。哪兒舒服這麼多亂男人圍在他身邊?狄花兒的眼睛裡滴了一些眼淚,又在淚水的浸泡中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上晚上。窗外一片漆黑,她感到不餓又熱,腦海裡一片空白。就像白茫茫的一片原野。但這時有一個黑點在白茫茫的原野盡頭浮出來,那個黑點越來越大,身上、鬍鬚上沾滿了雪花,像是電視裡的聖誕老人。當他走到狄花兒面前時,狄花兒才發現這個人是楊病中,狄花兒喃喃地叫了一聲楊病中,楊病中俯下身子,用寬大的手掌撫摸獵花兒的額頭,說花兒,我來晚了。狄花兒說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是不是也死了?楊病中說我是去廣州了,中午接到你的電話我就坐飛機趕回來了。持你燒成了這個樣子,得馬上去醫院。楊病中彎下身子,把狄花兒抱出了臥室,一直抱到樓下,把她塞進自己的轎車,送到醫院。

狄花兒躺在病牀上,打上了點滴,睜開眼睛後,看見楊病中伏在病牀的牀頭上。她用手摸了摸他的臉,楊病中醒了,說,對不起,我太困了。昨天晚上我一夜沒閤眼。狄花兒指着旁邊一張陪牀說,那兒有牀,你幹嘛不睡?楊病中說你病成這個樣子,我哪兒敢睡。狄花兒說我病和你睡覺有什麼關係?楊病中發出一聲苦笑,說,反正我心裡有事就睡不着。狄花兒說我一直納悶兒,昨天我明明是打了老師的電話,怎麼打到 你的手機上去了?楊病中說你可能撥錯號了吧。狄花兒說我已經好久沒和你聯繫了,都快把你忘記了,怎麼會迷迷糊糊撥了你的電話號碼?楊病中泛出一絲笑意,不作聲。狄花兒想了想又說,真是奇怪,我怎麼會把電話撥到你那兒?楊病中說人在發高燒的時候,腦子和身體會分離。可能你的腦子是給李老師撥電話,但是你的手沒聽腦子使喚。狄花兒說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子。狄花兒陷入了苦苦地思索當中。

住院兩天,狄花兒的病好了。楊病中在幫助她辦出院手續的時候,她沒感到什麼不對勁。當坐上楊病中的車子,回到自己的住房時,也沒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她走進臥室,楊病中跟着她。狄花兒坐在鏡子前,整理自己的頭髮,不停地從鏡子時打量楊病中,說你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現在怎麼又回來了?楊病中說我生你的氣了。狄花兒笑笑,扭頭看看楊病中,說,生氣,幹嘛生我的氣?楊病中被狄花兒灼人的目光逼視着,低下了頭,說我也不知道,我不喜歡你跟所有的男人都那麼隨便。特別是看到你跟周大腦袋親吻,我心裡就一陣難受,於是就跑到廣州去了。狄花兒說跑廣州幹什麼,爲什麼不跑到美國去?楊病中說我在廣州一樁生意都沒有做成,滿腦子都是想着你。我想你幹嘛與男人都那麼隨便,難道就沒有一個男人值得你付出真情?狄花兒說,你又來了。楊病中說離開那幾天,我一直勸我自己不要當真,人家都是逢場作戲,你幹嘛要當真?可是我說服不了自己,我想我是愛上你了。狄花兒說你爲什麼要愛上我?我給你說過我這個人不會愛上誰的。楊病中說我不管你在不在乎感情,愛不愛我,反正我是愛上你了。楊病中說着,單腿跪到狄花兒面前,像戲劇裡的人物那樣把雙手捂住胸口,說花兒,答應我吧!

62糊里糊塗的牀上戲

狄花兒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向她求愛,人笑得身子都搖晃起來。說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你這樣求愛的?別的男人說愛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就要脫你的褲子上牀,哪有像人這樣酸溜溜的?楊病中被狄花兒這麼一激將,目光掠過狄花兒修長面白皙的腿,停到她的胸部。他的喘息聲變得粗重起來。楊病中說狄花兒你在嘲笑我的膽量。說着,他像一隻惡虎撲向狄花兒,抱起她把她摔到牀上,雙手撕開了狄花兒的裙子。狄花兒的臉色變了,用力推開了楊病中說,你別這樣,我是開玩笑的,你滾開……

可是,無論狄花兒怎麼掙扎,她也擋不住一個大男人那種強大的攻勢……

在花兒強烈地反抗下,楊病中只是壓住了她,接觸了她的玉體,卻始終無法真正地進入自己早已嚮往的陣地;病後初愈的花兒畢竟體力不支,一會兒就鬆軟下來,這時的楊病中,突然產生了那種噴射的感覺……媽的,這就完事兒了!

楊病中沮喪地從狄花兒的身上翻下去。狄花兒一下子感到什麼地方有點兒不對勁。那不對勁的地方,先是有一點兒潮溼,緊接着就佈滿了眼淚。眼淚越涌越多,鼻子跟着發堵,嘴裡發出了抽泣聲。現在她感到渾身上下都不對勁。當一切瘋狂都歸於平靜之後,楊病中坐起來,掏出一支菸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就人像是美餐之後吃了一塊甜點,楊病中從來就是一個美食家,煙的辛辣從鼻腔貫入他疲軟的身體,讓他的腦子重新活躍起來。楊病中朝狄花兒方向看了一眼,狄花兒的皮膚白的穿透了黑暗,像一塊玉沉靜地發着光。楊病中想這場遊戲和他以前玩得沒什麼兩樣,只不過這一次他稍稍費了些心思,一切終究都有了回報(雖然不是太完美)。正遺憾着,抽泣中的狄花兒突然擡腿一腳把楊病中踹到牀下,說別以爲我這樣就會愛你,你別想得太美了。 楊病中說我知道,我知道,這我能不知道嗎?

從這之後,狄花兒就糊里糊塗地讓楊病中住進了自己的屋子裡。她開始很難過,覺得這樣對不起虎子哥,可是想一想虎子兩三年杳無音信,也就覺得無所謂了。倒是同室住的劉牡丹,對她這個決定感到不理解。過去,那個縣城小夥一住進劉牡丹的屋子裡,狄花兒就說她墜落,現在,一個並非她男朋友的半大老頭子與她竟睡了一張牀,她可以說狄花兒比自己更墜落。當然,即使這樣,狄花兒的嘴依然如故地不服軟,每到楊病中興致勃勃的時候她就警告他,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愛你。楊病中好象並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連續幾天之後,可能是覺得累的,或者是乏味了,他再一次從狄花兒身邊消失了。

幾天時間刷的過去了,沒有楊病中的電話,更沒有楊病中的身影。劉牡丹與縣城小夥去南方旅遊,狄花兒孤伶伶一個人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突然發現窗戶上有一塊玻璃碎了,楊病中說過來要安上,可始終沒有安上。狄花兒的鬱悶終於找到了發泄的藉口,她抓起話筒,撥打楊病中的手機,手機接通了好久,狄花兒才聽到話筒裡響起楊病中的聲音。狄花兒說你什麼時候讓人安玻璃呀?楊病中壓低聲音,說我正開會呢。狄花兒說我可不管你開會不開會,現在你就過來給我安玻璃。楊病中說好好,我馬上過去。

狄花兒看看牆壁上的掛鐘,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她想楊病中過來時,正好可以共進晚餐,於是她打電話叫新元素酒家送了幾個好菜,自己還用沙煲煲了一個雞湯,炒了兩個素菜。她把這些菜擺上了自己的餐桌,還擺了兩隻空碗兩個高腳酒杯兩雙筷條,打開了一瓶紅酒,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待楊病中的到來。餐桌上五顏六色的菜和那些正往上飄蕩的熱氣,狄花兒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她走到桌邊,拿起筷條想夾菜吃,但是她望了望院子又忍住了,把筷條放下,走到臥室裡去聽音樂。

餐桌上的菜慢慢退色了,那些熱氣已經散盡。狄花兒聽到院子裡響起了引擎聲,以爲是楊病中來了,飛快從臥室跑到客廳,撲到窗口往院子裡看。她看見一個穿工裝的人騎着一輛摩托車來到樓下,沒有楊病中的轎車,她有些失望地回過頭,走到電話邊想再給楊病中打個電話。突然有人拍門,她放下電話開門,那個騎摩托車的工人,抱着一塊玻璃站在門口,說對不起小姐,有個姓楊的打電話給我們公司,叫我們給你安裝玻璃。狄花兒說那個姓楊的呢?工人說不知道。狄花兒說你進來安裝吧。工人抱着玻璃走進來。狄花兒走到電話邊撥楊病中的手機說,我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你怎麼沒來?你這個混蛋,不來也不告訴一聲。楊病中說我太忙了,所以叫了一個工人給你安裝。狄花兒 說你到底還來不來?你不來,我就把菜全倒了。楊病中說別生氣,花兒,我還得招呼幾個客戶,改日……狄花兒沒等楊病中把話說完,狠狠把電話掛斷,幾大步跨到餐桌邊端起那些菜全倒進垃圾桶裡。

狄花兒發誓不再理楊病中,而楊病中也好象很知趣,從不來找狄花兒。他們就這樣開始了漫長的冷戰。一天、兩一、三天……狄花兒開始坐立不安,她像一個染上毒癮的人,被囚禁起來斷了供給,每天只能趴着小天窗看外面的天空。狄花兒變得悲壯起來,她不時地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愛上了楊病中?不,我有虎子哥,我不會愛上任何人的。爲了證明自己並沒有愛上楊病中,她一次又一次把伸向電話的手縮了回來。如此煎熬了一段時間,她再也說服不了自己,主動給楊病中撥了一個電話,話筒裡傳來一個聲音:該號碼並沒有使用。狄花兒以爲自己撥錯了,重新撥了一閃楊病中 的手機,話筒裡還是那個聲音,狄花兒感到自己的手一下就木了,話筒從她的手裡滑落出來,掉到地板上。她的腦海裡轟地響了一下,跌坐在沙發上,想他是在躲避我,這小子,竟敢躲避我。

直到這時候狄花兒才發現自己對楊病中根本就不瞭解。她只知道楊病中開了一家公司,具體是什麼公司她並不清楚。另外,她還知道楊病中曾經是一個政府官員,因爲受賄事發,眼看就要被檢察院逮捕了。突然得了心臟病,檢察院怕他挺不住死過去,就沒下手動他。爲此,他得以僥倖逃脫。爲此,他覺得人在病中是最安全的。爲了感謝這場救命的病,他從此改名字叫楊病中。這他們閒聊時說着笑話談出來的。他真正的根基,她實在是知道的不多。但是,她覺得這樣放過他也太便宜他了,就在晚上唱歌,白天四處找他。一天晚上,李老師約了同道的朋友們到櫻花酒店歌舞廳爲狄花兒捧場,他發現狄花兒一改過去的歡快的樣子,唱的全是憂傷的歌曲,而且她表演時的情緒也相當低落,甚至連歌都唱跑了調。

狄花兒唱完歌,來到李老師身邊坐下。李老師問狄花兒最近怎麼了?狄花兒說還能怎麼樣?混唄。李老師說你跑調了。狄花兒笑了笑說是嗎,我怎麼沒感覺到。李老師說花兒你別裝了,有事說出來,老師找朋友幫你。又說,是不是錢的事兒?狄花兒搖頭,說我能有什麼事?只不過前些日子住了一次院,嗓子不太舒服。李老師說絕對不是嗓子的事兒,我看得出來。狄花兒嘎嘎大笑,說李老師, 都沒感到自己有什麼事,你怎麼說我有事了?李老師說那我是多疑了。

李老師爲狄花兒點了一杯果汁,他們慢慢地聊起來。李老師的那些朋友爲了給李老師騰出空間,一個一個地退場,這張桌子上只剩下他們倆從。狄花兒說,李老師,最近你怎麼不來找我?李老師說你不是跟那個楊病中好了嗎?我哪裡敢壞你們的好事。狄花兒說別提那個哈巴狗了,我早就不理他了。李老師突然興奮起來,說你把他給踹了?狄花兒惡狠狠地說踹了。李老師說踹了好,踹了好。李老師端起酒杯跟狄花兒那杯果汁碰了一下,像是表示祝賀。狄花兒沒有端那個杯子,李老師說怎麼了,我說你不高興,你還不承認人。狄花兒低下頭,眼眶裡溢出了淚水。李老師第一次看見狄花兒哭,一時不知所措,不停地把紙巾遞給狄花兒。狄花兒接過紙巾抹淚水,但是她的淚水越抹越多。李老師用手輕拍狄花兒的背部,說花兒,你到底怎麼了?狄花兒說那個姓楊的,把我給騙了。李老師說她怎麼騙你了?狄花兒說他把我騙上手之後,就換了手機號,溜之乎也,我現在不知道他在哪裡,我要找他算帳。.李老師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扭頭看着別的地方,說了一聲活該。狄花兒被李老師的這一聲活該嚇了一跳,站起來抹着眼淚,走出歌舞廳。

第63章 仇家

李老師從歌舞廳追出來,攔住正要打的的狄花兒。狄花兒沒有理會李老師,她繞過李老師,衝另一個方向走去。李老師追上狄花兒,說我有個辦法可以找到那個姓楊的。狄花兒停下逃跑的腳步,李老師把一個紙條遞給她狄花兒,說這是他的車號,我把他那輛新奔馳車號記住了。你拿這個車號到車輛管理所一查就知道他是哪個單位的了。狄花兒接過紙條,還在不停地低聲抽泣。李老師說想不到你也會哭,真沒出息。狄花兒聽李老師這麼一說,突然就不哭了。李老師說讓我開車送你吧?狄花兒搖頭,自己攔了一輛的士,鑽了進去。

狄花兒用李老師給她的那個車號,查出了楊病中的地址。她從車管所出來,直奔那個地址而去。一幢大樓豎在她的面前,中天建材公司的招牌高掛在樓門上。她坐上電梯來到十層總經理辦公室,看見楊病中正在裡面打電話。她沒敲門就闖了進去,說姓楊的,你讓我好找啊!楊病中看見狄花兒,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他飛快地放下電話,說你怎麼來了?狄花兒發出一聲冷笑,說想不到吧。 楊病中站起來爲狄花兒泡了一杯茶,順手把辦公室的門關上,說我正要去找你呢。狄花兒說算了吧,你連打電話都沒時間,怎麼會去找我?楊病中說最近公司出了一件麻煩事,我一直爲這事煩着,所以沒跟你聯繫。狄花兒說肯定是有人查你的帳,而且弄不好公司還會破產,對嗎?楊病中的身子往前一傾,說你怎麼知道的?狄花兒大笑起來。

實際上,狄花兒說這話是鬧着玩的,沒想到真就讓她說對了。

她想嚐嚐坐老闆椅是什麼滋味兒,就把楊病中拉下座位,自己坐了上去,這一坐不要緊,嚇了她一大跳,原來,在楊病中的辦公桌上,正好擺放了一份協議書,上面的名頭是:

關於向薊原大地建材公司供應紅磚的協議

薊原大地建材公司?不正是爸爸開的公司嗎?爸爸說,他的公司遭遇了一場官司,一個姓楊的老闆供應了他一批紅磚不合格,出了質量事故,建築公司起訴索賠,因爲姓楊的隱姓埋名跑了,他只好呑這個苦果,自己賠償了對方500萬元的損失。

看來,這個姓楊的老闆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採花騙色的楊病中啊。這個流氓不光是騙女人,連生意聲上的夥伴也不放過啊!

狄花兒心裡暗暗吃驚,表面卻裝得異常鎮靜。她想,要想治住這姓楊的,絕不能打草驚蛇。得慢慢考慮對策……

於是,她一改自己進屋時的慍怒的樣子,立刻拿出一副笑臉,佯裝出陶醉於老闆椅子上的神情,說,呵呵,如今我也成了大老闆了!

楊病中看着狄花兒,發現她笑的時候真是嫵媚極了,他同時也捕捉到狄花兒嘴用帶出的一絲嘲諷,想也許我低估了這個女孩兒的智商。以他的經驗,大多數女孩兒遇到這種事都自認倒黴。聰明的當是得了教訓,以後遇事多個心眼;愚蠢的就會呼天搶地。破罐子破摔。狄花兒好象不是屬於這兩種人的一種。狄花兒瞥了一眼滿腹心事的楊病中,收住笑說,你們這些男人,我還不清楚嗎?想要甩掉一個女孩子的時候,就把自己說得很慘,不是破產就是坐牢,生怕我們纏住你們要經濟賠償。還有,你那個手機,怎麼銷了號了?楊病中吞吞吐吐剛要張口,狄花兒立刻把他的話打住,說,不用說了,肯定是因爲手機丟了,對不對?楊病中想不到這個女孩兒能把男人摸得這樣透,他吞吞吐吐地說你看你說的……狄花兒說看來你是想從此銷聲匿跡甩掉我對不對?楊病中說既然你什麼都明白,那你就直說吧,你想怎麼樣?狄花兒說你以爲你是什麼人?難道我會死抱住你不放手?你的感覺也太好了,我跟你,我就當是被狗咬了……楊病中說我知道你什麼都不在乎,你這性格誰不知道呀?好象是戳到了自己的痛處,狄花兒的眼淚一點一點冒出來。狄花兒聲嘶力竭地嚷道誰說我不在乎?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乎?楊病中有些吃驚,掏出一張面巾紙要爲狄花兒抹淚。狄花兒把楊病中的手撥開說我要跟你結婚。楊病中把手縮回去,說你看你,又是哭又是笑的,還拿我們老實人來開玩笑。你狄花兒怎麼會把自己的感情吊在一棵樹上?你不是說你從來都不在乎感情嗎?狄花兒說以前是,但是自從我認識你以後,我就發覺自己變了。我一直想否認這種感情,就是那天你爬到我身上,甚至住到我的屋子裡,我都還沒承認。直到那天你說難我安玻璃,我做了滿滿一桌菜,等你好幾個小時,才發現我是愛上你了。

狄花兒說得很動情,嫵媚的臉上掛滿了滑落的淚珠。楊病中發現狄花兒瘦了不少,臉出奇的白,像抹了一層牆粉,凹下去的兩腮落下兩片立體的陰影,只有豐滿的嘴還如原來一般嬌豔。 楊病中的身體立即發生了某種原始的衝動,他用手爲狄花兒擦淚,說我還以爲你是個對感情不在乎的人。狄花兒說這麼多年來,我裝瘋賣傻,目的就是想不要愛上任何一個人,因爲我知道只要愛上某個人,我就會全心全意地去對他,自己一點一點地迷失,到頭來受傷的一定是我。可是沒想到,千躲萬躲,我還是愛上了你。狄花兒抽泣着, 楊病中一把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他征服一個漂亮而聰明的女孩兒的虛榮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想當你追一個女孩兒的時候,你追她就跑,而你逃跑了,她一定會來追你,甩都甩不掉,這是一定的。楊病中用手撫摸着狄花兒的頭髮,說花兒,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給你打電話,不該不去看望你。你別傷心,其實我是愛你的。我對你怎麼樣,你還不清楚嗎?狄花兒擡起頭來,說不,是我不好,我太霸道,太不溫柔了,相信我,以後我會改的。狄花兒的抽泣聲被楊病中的嘴脣壓住了,他們倆在辦公室裡吻了起來。吻到動情處,楊病中撩起花兒的裙子,要求做一次,狄花兒這時不敢裝假反抗了。在整個過程中,她只是不斷地問楊病中,你真的愛我嗎?楊病中用實際回答狄花兒的問題。這種排山倒海的激情營造了虛幻,楊病中想狄花兒是真心愛我的,不然她不會這麼順從我,在辦公室裡就主動迎合了我的要求。

64色魔露餡

狄花兒從楊病中的公司回來,立刻給爸爸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找到了騙他的那個楊老闆。他還告訴爸爸不要着急,等她慢慢拿到所有證據再找他算帳不遲。哪知爸爸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起來。說,不用等待了。薊原市法院已經缺席審判了。只要找到楊病中,法院執行庭的人就會立即趕到他的公司,查封他的帳號,將那500萬元的賠償劃撥到大地公司的帳號上。狄花兒聽到這兒喜出望外,立即告訴了爸爸中天建材公司的辦公地址和電話。爸爸要她進一步穩住這個楊病中,說是執行庭的人什麼時候出發還不好說。狄花兒嗯嗯地答應了。

楊病中與狄花兒合好之後,過去隱藏的毛病通通都暴露了出來:酗酒、賭博,還常常徹夜不歸,有時會在酩酊大醉之後把酒滿肚子的山珍海味帶到狄花兒住的房間裡來嘔吐。吐過之後,他就倒在牀上呼呼大睡。直到狄花兒唱歌回來,才把他吐出來的東西收拾乾淨。但是屋子裡免不了酒氣熏天,連劉牡丹都捂了鼻子說,花兒,你怎麼找了個酒鬼啊!這時,狄花兒不得不拿出自己珍藏的法國香水,噴灑了整個屋子。狄花兒對於自己這樣的忍耐覺得奇怪,心想要是在以前,我早就把他一腳踹出大門了,我怎麼變得這麼有涵養?難道我是徹底向他投降了?

正這麼想着,狄花兒給楊病中打了個電話。手機裡傳來搓麻將的聲音。狄花兒說你該回來了吧。楊病中說急什麼,我現在手氣正好呢。楊病中根本沒讓狄花兒說第二句話,就把手機給掛了。這樣對楊病中進行了無數次催逼,狄花兒又適應了楊病中的打麻將。獨自一個人躺在牀上,狄花兒笑着對自己說,目的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爲了實現它,它可以改變人的一切一切。

有一天晚上,楊病中請他的哥們兒高個子和矮個子吃飯,他帶着狄花兒早早來到那個知青飯店。坐進了當時請周大腦袋吃飯的那個包廂。楊病中說還記得這個包廂嗎?狄花兒看看四周的牆壁,說這不是請周大腦袋吃飯的那個包廂嗎?楊病中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當時你就是在這兒與周大腦袋摟抱親熱的。狄花兒說那時我喝醉了。這時,包廂的門推開了。高個子帶着三個塗脂抹粉的女人走進來。高個子說,大哥,我把她們給帶來了。狄花兒皺了皺眉頭,楊病中向那三上女的招手。那三個女的坐在楊病中和高個子的身邊,她們親熱地拍打着楊病中的肩膀,說大哥,好久不見了,不理我們了。楊病中嬉皮笑臉地說我工作太忙了。有一個女的拿起楊病中的手機,說喲,又換手機了。你不是說要給我買一個手機嗎?楊病中說我說過嗎?那個女的用手擰住楊病中的耳朵說你說過的,怎麼不認帳了?你這是什麼記性啊。楊病中說好吧,什麼時候給你買一個。楊病中旁若無人地與幾個女的打情罵俏,把狄花兒當了“透明”。一股怒氣從狄花兒胸中升起,她站起來想走,可一轉念又坐下了。楊病中一直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狄花兒,看她又坐下了感到有些奇怪。狄花兒把心頭的火一點一點壓下去,她想今天楊病中故地重來的目的是報復,他惦記着我跟周大腦袋的那一個吻,這說明他十分在乎我,千萬別讓他的伎倆破壞了我的大計。

識破楊病中的陰謀,狄花兒出奇地平靜。她本想故意生氣,但是她奇怪自己怎麼也生不起來,相反心理還有幾分快意。她對那幾個女的說,你們誰能把楊總灌醉了,我給你們買手機。楊病中說,花兒,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狄花兒說你不是好這一口嗎,今天我放你一碼。

這天晚上,櫻花酒店裡歌舞廳特別亂。來了幾個小混混,相互爲了爭舞女,竟打了起來。警察來了一看,就把演出節目取消了。剛剛化了妝的狄花兒知道沒“戲”了,就提前回到了住的地方。當她推開臥室的門時,一下子驚住了,楊病中竟和另一個女人赤身****睡在她的牀上。看到這一幕,開始她的眼前一黑,但是立即就穩住了自己,她在茶几上拿來了一把水果刀,朝楊病中衝過去。楊病中聽到動靜,手裡抓起車鑰匙,和那個女人赤身****逃出房間,鑽進轎車,一溜煙地跑了。狄花兒從樓上追下來,把手裡的刀對着那遠去的轎車砸過去。刀子跌落在地上,狄花兒眼睜睜地看着那輛轎車飛出了院門,她的腦袋轟的炸了一下,她這次是實在傷透了心。這些日子,她本來是一忍再忍的。可是楊病中像是故意刺傷她,處處與她作對。今天晚上,他把這最後的一點兒溫情和臉面都撕破了。狄花兒覺得自己累極了。沒有絲毫精力再去回想發生的事情和今後的事情。

她回到臥室裡,感到全身都不自在,好象哪兒很痛。她摸了摸胸口,那裡好好的。她想,我犯得上爲這麼個人心痛嗎?排除了楊病中的原因,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一陣急促的電話鈴把她吵醒。她拿起放射,裡面傳來楊病中的聲音:花兒,對不起,我請你原諒,我不是故意的。狄花兒對着話筒咆哮,滾,你這個畜生,我永遠也不要見你。說完,就狠狠地摔下話筒。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弄成了這樣?爲了目的,恏曾想與狼共舞,裝裝樣子假惺惺地與他過上一段情人的日子,可是,現在看來,這種裝模作樣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這是不是背叛了虎子哥,她的虎子哥在懲罰她呢?想到這兒,她的心口真的痛了起來。

她實在躺不下去了,翻身下牀,先是給爸爸打了個電話,說是這個人想跑掉,問執行庭的人什麼時候能過來?爸爸說,現在法院雖然說得好,但是他報案之後,一直沒有動作,看來,得打點打點才行。他告訴花兒,彆着急,他在薊原那邊做做法院工作,爭取早點兒讓執行庭的人過去。

狄花兒聽了爸爸的話,立刻有了幾多的煩燥。接着,她打開微機,聯上網絡,再次啓動了QQ,QQ上的虎子哥頭像黑着臉木在那兒,毫無動作。這說明他一直沒上網,也沒發現 的留言。她擊活了他的頭像,發現自己“我要去做歌女了”的警告還留在那兒,對方沒有迴應。也許是他根本就沒有上網,或者是上網也沒有看到。於是,情急之下,她來不及多想,順手在留言框裡敲打了以下幾行字:虎子哥,我讓一個大款騙了,你管不管我?

狄花兒在電話裡的咆哮將楊病中的耳朵震得發麻,接完電話,他就把手機扔了,舒舒服服地吁了一口氣,像把一副擔子從肩上卸了下來,隨後從皮夾裡掏出幾張票子遞給身邊的女人,說多給你兩張,壓壓驚吧!

65將門之女

庾虎剛剛下了課,聽到警衛室的傳呼:庾虎同志,家裡有人看你來了。

家裡?誰呢?是媽媽?不可能啊。媽媽要來,會提前打電話的。嗯,一定是爸爸,到附近辦什麼事兒,順便就拐到學校來了。

可是,等他到了警衛室一看,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美玉阿姨。

“阿姨?”他叫了一聲,聲調裡顯出些奇怪。

“虎子,沒想到是我吧?”美玉阿姨笑了笑,拉住了他的手,又像他小時候那樣,端起他的臉看了半天,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阿姨,你是來出差嗎?”

“不是。我是專門看你來的。”

“謝謝阿姨,我在這很好。”

“你是很好。可是,阿姨還是掛念你……嗯,你的臉,黑了些。”

“天天在操場練習,曬的。”

“嗯,你們這些臭小子,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臉蛋。”阿姨嗔怪了一句,“將來找對象,誰會看上一個黑小子……”

“找對象?”庾虎好生奇怪。

“是啊。虎子,知道你們學校那個藝術教員嗎?”

“你說的是軍紅兒?”

“什麼軍紅兒?人家正規名字叫軍麗紅。你們這些學員,怎麼亂叫老師的名字?”

“什麼老師啊,她在我們眼睛裡,就是班裡的文體委員。”

軍麗紅雖然是學院特聘的藝術教員,但是,因爲她太年輕,學員們視她像同學一樣。

她出身名門,父親是個將軍。她聰明伶俐,長相俊美,從小愛好文藝,常常在大舞臺、電視臺的晚會上伴個舞、唱個歌,在鏡頭上露面。當同齡人還在讀高中時,她已經是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系的優秀學員了。畢業之後,她的前途就是總政治部文藝團體的專業演員。然而,由於她的父親將軍在“二炮”工作,總希望女兒能進入正規部隊服役,所以,就爲女兒制定了“二炮文工團”的“就業”目標。這不,解放軍藝術學院剛剛畢業,他又爲女兒聯繫了炮兵學院,來學習炮兵專業了。而學院領導愛惜這個人才,部隊的軍官們又需要補習藝術方面的知識,於是,在專業課之外,又開了藝術課程,讓她當上了藝術教員。

自從開了藝術課,學員們枯燥的生活裡多了些藝術的滋潤,課堂上也多了些情致和意趣。這位軍紅老師相貌俊美,聲音甜潤,聽她的課,就像是聽一首歌。而且,在講到音樂知識時,校園的課堂也不時地飛出一陣陣嘹亮動人的歌聲來,讓大家的精神爲之一振。特別是到了虎子這個班上課,這位漂亮教員的一雙大眼睛總是多情地向虎子的座位上瞟來瞟去,瞟得虎子不敢擡頭,瞟得學員們都有了些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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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爸爸是庾省長?”有一次,她走近他,悄悄問了一句。

“嗯。”庾虎老實地回答了。

“嗯,好好學習吧,將來你會有出息的。”她像個大姐姐似地拍拍他的肩膀,邁着優美的舞步走開了。

後來,庾虎才知道她是個將門之女,而且是個未婚的“老”姑娘。

“什麼老姑娘?”美玉阿姨糾正虎子,“人家在藝術學院就有一堆堆的追求者,其中有個學舞蹈的小夥子看中了她。兩個人談了幾年戀愛。就要結婚了。”

“那她早就應該結婚了。”虎子說,“爲什麼還捱到現在?”

“她父親不同意唄!”阿姨解釋說,“她父親是個將軍,在女兒婚事上講究門當戶對。將軍的觀點是,名門之後選擇婚姻,就是要找名人、或者是名門之後,她父親反對自己的女兒嫁入尋常百姓家。”

“這個父親,也太俗氣了。”

“虎子,這話你就說錯了。”阿姨不滿地瞅瞅他,“虎子,你也是名門之後。要找媳婦,就得找名女人,或者名門之女;你知道嗎?這位軍麗紅,對你很有好感。”

“對我有好感?”虎子一怔,“我怎麼就沒覺得出來呢!”

“你呀,傻小子。就是一天到晚想那個花兒。”阿姨批評他,“告訴你,趕緊與她一刀兩斷吧!像軍麗紅這種女孩子往哪兒去找?”

“阿姨,我的事兒,你怎麼就這麼武斷?”虎子撅起了嘴,“一刀兩斷?那麼容易?”

“可是,你們拖延下去是沒有結果的。”阿姨毫不讓步,“她的媽媽,被判十三年徒刑。她是罪犯的女兒呀!就算是你不在乎這些,你也得考慮考慮你爸爸吧。咱們這個家的日子,全仗你爸爸呢!嗯,你知道嗎?軍麗紅的舅舅是中央組織部的局長……”

“她舅舅?”虎子瞪大了眼睛,“她舅舅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這個傻小子。”阿姨又點了一下他的腦袋,“有了這層關係,對你爸爸有利啊!”

“阿姨,你不是在拿我的婚姻做交易吧?”虎子心直口快,“我的感情的事兒,你怎麼總扯上我爸爸?”

“就算是交易吧,又怎麼樣?這是個現實的社會。.你爸爸這個平民上來的官,最大的危險就是沒有根基;所以,那年,他才讓人家整得那麼慘……孩子,聽話,下午跟阿姨去北京。”

“去北京?去北京幹什麼?”虎子懵了。

“去看望她的爸爸媽媽呀!”阿姨的話不容置疑,“昨天,軍麗紅已經提前回家等待你了。”

“啊?”虎子這才覺出一些不妙。過去,阿姨對他與花兒的事兒只是阻攔;並沒有採取斷然措施。這一次,她竟採取實際行動了。自己如果順從了她,太對不起花兒了。

他立刻擺楞擺楞腦袋,顯示了少許的反抗精神。

“虎子,別猶豫了,快去請假。嗯,動車組的票我買好了。人家還派車在北京站迎接我們哪!”

“阿姨,我……”虎子開始反抗了。

“虎子,我就知道 你會這樣。”阿姨着急了。“是啊,兒大不由娘。我的話你可以不聽;可是,你爸爸的話,你總得聽吧!這件事兒可是經過你爸爸同意的。”

“爸爸?”虎子聽到這兒,默不作聲了。在他心目中,爸爸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爸爸的意志不容違背。可是,媽媽是什麼意見呢?

在家裡的大事小情上,爲什麼總是這個阿姨說了算?而且爸爸往往又肯聽她的?

中午吃飯的空兒,他偷偷給爸爸掛了個電話。爸爸只有一個回答:“虎子,跟阿姨去吧。”

一輛軍隊內部車牌號的黑色轎車把庾虎和阿姨拉到了一幢有衛兵站崗的住宅區。儘管是將軍的車子,警衛還是看了司機的證件,才示意車子可以進去。

“到底是高幹住宅區,氣勢就是不同!”阿姨感慨了一聲。

來到一棟四層小樓前,司機按了門鈴。有小阿姨來開門,眼前的客廳極大,新款的歐式組合傢俱,擺滿了四周。

儘管庾虎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還是被將軍一家的氣度震懾了。將軍、將軍夫人,包括那位軍紅兒老師說話客氣,禮節周到。但是眼睛裡都明顯帶了一種審視的目光。虎子覺得自己這兒不像是到親戚朋友家作客,倒像是劉備東吳招親,一方面遇到禮遇,禮遇後面又隱匿了什麼目的和動機,使這場溫馨的兒女情長變成了一次政治聯姻。特別讓他不舒服的是那個中央組織部局長舅舅,他向虎子問這問那,天文地理,宇宙空間,炮兵專業,時事政治……他不像是相親,倒像是考覈幹部一般。

然而,大概是阿姨的準備工作做得充分,相親不到幾分鐘就結束了。

將軍夫人藉口有事,一家人離開了。特別囑咐女兒:“你不是要買新牀嗎?聽說‘燕莎’來了一批木牀挺不錯的。讓庾虎幫你挑選一下吧!”

“我剛剛來就讓我幹活?”虎子皺了皺眉頭,心想老丈母孃這是拿新女婿示威呢!

“庾虎同學,真不好意思……”軍紅兒說話仍然像是老師對學員那樣,“來了就讓你幹活兒。不過……”

“不過什麼?”庾虎覺得軍紅兒看他的眼睛裡頗有些意味深長。

“這張牀對於你、我很重要。嗯……它興許就會是我們的婚牀呢!”

“哦,婚……”庚虎的臉羞得通紅。

自從軍麗紅來到炮兵學院任教,幾乎是天天與庾虎見面,但是難有機會跟他詳談,偶爾說話,只是簡短几句,但彼此之間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相當體己。他短短的一句問話,匆匆的一瞥,在軍紅兒看來都是寓意深刻,溫情脈脈。一有機會,軍紅兒就會來到他的宿舍,將他的髒衣服塞進自己的書包,拿到洗衣房裡洗乾淨,然後疊得整整齊齊送回來。尤其是有一天庾虎感冒發燒,軍紅兒讓廚房做了一碗薑湯,熱氣騰騰地送到了他的宿舍。還在他牀邊問了一陣冷暖……這樣的情景,讓周圍的人們都要羨慕死了。

將軍家裡除了有工作專車,還備了一輛半截美的小貨車,買牀正好用的上。庚虎會開車,就沒找司機來。

車一動,軍紅兒急切問這問那,路程太短了,時間也太快了,在她的碟喋不休中,兩人三下五除二就把牀搬到了軍紅兒的閨房裡。

庾虎跪在地上安牀架,軍紅兒站在一旁一會兒遞個螺絲,一會兒遞個扳手,顯示出些小兩口過日子的融融情調。庾虎接過扳手的時候,碰到了她的手,她心一跳,有意往他身邊站近了些,隱隱約約聞到一股男人味,低頭看看庾虎濃密的黑頭髮,突然產生了一種渴望,想用手去摸一下。啊,有一根白的,她掩飾着自己的欣喜,“庾虎,你怎麼有白頭髮了?我給你拔了。”不等他回答,她就溫柔地撥弄他的頭髮,粗粗硬硬的,摸上去很乾淨,沒有油膩,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庾虎似未察覺她的用心,站起身來,讓她試試牀是否穩當,軍紅兒乖乖地坐下,庾虎歪着頭看了看,“不錯吧?”見她沒挑出毛病,便走到門邊,準備把換下的舊牀墊搬出去,軍紅兒醒過來,剛纔兩口子過日子那一幕無非是白日做夢而已,不久她還是要面對一張空牀了。軍紅兒一急,“別走,你等一等。”

66新牀

“哪裡不好?”他正視着她。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男女之間對視的時間一旦超過了一定限度,內涵就變得複雜起來,哪怕是原先那裡一片荒蕪,這會兒卻忽地躥出了許多小綠苗苗,互相挨着擠着纏着,讓人難以分辨。軍紅兒望着庾虎關切柔情漸多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滾了出來。“怎麼了?”他明知自己的問的多餘,軍紅兒用手捂上了嘴,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庾虎掏出手絹遞過去,她卻抓住了他的手,那一謹言刻她的眼睛裡半是哀怨半是求救,相當可憐,庾虎情不自禁就抱住了她顫抖瘦削的肩膀,她卻一把抱住他,把潮溼的臉貼到他扎人的胡茬上,偎在他寬闊溫暖的懷裡,他身上濃郁的男人味使她心醉,她不禁抱得更緊些。庾虎的擁抱是安慰性的,帶有分寸,漸漸他的胳膊也增加了力度,呼吸急促,身體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軍紅兒如癡如醉,輕輕喘息着,引導着他的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衫,庾虎再也抑制不住了,把軍紅兒按在牀上,飢渴地吻着她的脣,軍紅兒沒有退讓,反倒主動地迎合他,雙方都有了烈火乾柴的感覺,激情難捺,眼看就要彼此融化在肉體壓抑已經很久的慾望這之中……

“不,不不……”這時的軍紅兒,還是保持了一點兒理智。

“紅兒,你不願意和我……”虎子停止了動作。

“不是,虎子啊,你聽我說……”軍紅兒在下面喘息着,“我是個舞蹈演員,如果你把我的肚子弄大了,我就毀了.……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和我領了結婚登記證。我宣佈退出舞臺,甘心做你的全職太太……”

“可是……”虎子**中燒,動作再次加大了,“我真渴望……渴望得要死。”

“那……你就玩一下。可不能弄真的。”

……

屋裡的陽光不覺暗淡下去了。庾虎驚覺地看了看錶,才發現二人已經纏綿很久了。軍紅兒雪白的大腿根部,流淌着他剛剛噴射而出的白色液體。他聽到外屋有人說話,立刻推開了軍紅兒,站起來整理衣衫,“我趕快把舊牀墊子搬出去,省得爸爸媽媽多心。”臨出門,他大聲喊道:“軍紅老師,祝你休假愉快!”

軍紅兒穿好了衣服,看看地上留下的包牀用的布布片片,,又摸摸牀上兩人溫存留下的溫度正在冷卻,更覺得淒涼。在風流圈裡混了這些年,她看好的男人父母看不中;是啊,那些男人不是風流成性,就是一副痞子相。這一次,好不容易遇上了虎子這樣一位門當戶對且又樸實無華的男孩兒。人家竟是這麼淡淡的,一想到自己還要在這張牀上獨宿下去,她心裡一涼,嚶嚶地哭了起來。

自從那天以後,軍紅兒常常心不在焉喜愛靜靜獨處,仔細回味與虎子這次難得的溫存,一遍一遍,每一次都讓她充滿了溫存和期待。

虎子進了將軍的家門之後第三天,阿姨有事要返回薊原,虎子也要跟着她回省城學院。軍紅兒出於禮貌,前來賓館爲他們送行。

美玉的目標,原先是要讓他們二人辦了結婚登記手續。這樣,自己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她想,軍紅兒長得這麼漂亮,虎子與她在學院又有過交往,兩個人不可能沒有感情。現在的年輕人這麼開放,說不定就是一層窗戶紙還沒捅破,她只不過是引引路,充當個虛擬的媒人而已。但是,兩個人對登記結婚的事兒似乎都覺得突然。連將軍夫婦也說“不着急”,這就無法實現她的目標了。不過,聽說兩個人已經有了那麼點意思,好象是還關在一個屋子裡弄了“牀”,這個“牀”引起了她的想像力。她覺得事情算是有個結果了。以後,她再到姐夫家,就可以把軍紅兒這個未婚妻名正言順地提起來,讓那個狄花兒趁早靠邊站。

可是,那個狄花兒,現在幹什麼?她與虎子的關係,是不是真的解脫了?這讓她十分焦慮,在賓館裡,她反覆問虎子。虎子嗯嗯啊啊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個孩子,難道想腳踩兩支船?那可不成。軍紅兒是將門之後,不要說人家的父母是高層人物,就說她那個舅舅,是當代吏部天官,他可容不得男人與自己的外甥女兒胡來。

下午要上火車了。軍紅兒很有禮貌地在賓館訂了一桌飯,陪虎子和阿姨午餐。阿姨非常知趣,吃了幾口就說自己飽了,離開了餐桌。只剩下兩個年輕人甜甜蜜蜜了。

“虎子,喝一杯!”軍紅兒拿起了酒杯。

“這杯酒,是什麼意思?”虎子扔下筷子,連忙端起了酒杯。

“什麼意思?慶祝……”

“慶祝,慶祝什麼?”

“慶祝我們的關係,又近了一層……”軍紅兒說話很有分寸,她沒有承認虎子是自己的未婚夫,依然以朋友相稱。

“軍紅老師,謝謝你!”虎子端起了酒杯,與軍紅兒撞了一下。

“虎子,你叫我什麼?老師?哈哈……”

“那,不叫老師,叫什麼?”

“你應該叫我姐姐。我比你大啊。”

“好,軍紅姐,我敬你一杯。感謝你的關照,感謝伯父、伯母的熱情款待。”

“嗯,虎子,回到學院,就要寫畢業論文了吧?”

“是啊,交了論文,就得回部隊了。”

“虎子,你是軍校畢業的學員;組織肯定不能讓你回連隊了,要重新分配你的工作。” “嗯,還不知道他們要讓我去哪兒呢?”

“虎子,你是想服從組織分配,還是自己選擇想去的地方?”

“當然想自己選擇。可是,這可能嗎?”

“聽我的話,就有可能。嗯,你想去哪兒,就可以去哪兒?”

“聽你的話?”虎子一怔,“你要我怎麼做?”

“跟着我走,回到我家,管我父親叫一聲‘爸爸’。”軍紅兒說到這兒,神情莊重,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啊?”

“虎子,如果你真的成了我的未婚夫,你的岳父會不替自己女婿的前程着想嗎?”

“軍紅姐,謝謝你……可是……”

“可是什麼?”

“我有一個省長爸爸,已經壓的我喘不上氣來了。”虎子像是訴苦,“我在連隊不管做什麼,都要注意影響,注意維護他的形象;我獲得一次獎勵、獲得一次表揚,人家就說我是省長的兒子,***是爲了溜鬚省長才表揚我的……”

“你放心。”軍紅看到他的樣子直想笑,“我們還不是夫妻。爸爸做事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影響。他會不動聲色地照顧你……”

“軍紅姐,謝謝你,我想,我還是回部隊,聽從組織安排吧!”

“不!虎子。”軍紅立刻不高興了,“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去向,也牽涉到我嗎?”

“你?”

“當然,”軍紅就像一位教師給學生解答問題,語言柔和且又耐心,“你要是回部隊,我也不想在學院裡幹了。”

“怎麼,你在這兒不是很好嗎?”

“可是,我覺得現在……我得離你近一些。”

“軍紅姐!”虎子的喊聲裡帶了些激動。

“虎子,難道,你對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軍紅說到這兒,眼圈兒明顯地紅了。

虎子這才發現眼前的軍紅兒是這樣的美麗,她不但臉蛋兒漂亮,而且四肢修長,皮膚雪白,天生一種富貴氣。阿姨總說他是個高幹子弟,在婚姻問題上應該堅持“不娶名人,也要娶名門”的原則,小家碧玉是不能要的。這軍紅兒不但是名門之後,而且是位大學教師,常常在電視晚會上爲軍內的那些歌唱家伴舞什麼的,也不是凡人之輩了。那個狄花兒與她相比,哪兒是她的競爭對手?唉唉,這談戀愛的,不光是幸福、甜蜜,更多的是痛苦啊!

就在他想這想那的當兒,軍紅將自己的凳子挪到了他的身邊,像是不勝酒力,她的臉頰似粉紅的花兒一般開放了。

聰明的虎子雖然理智,但是出於禮貌,他也不能無動於衷了。於是,他站立起來,伏下身去,緊緊地抱住了軍紅的臉蛋兒,親吻起來……

“虎子,動作輕些啊……”軍紅兒款聲款語地推脫着,卻伸出一隻手,在虎子的寬闊的胸前撫摸起來。

虎子深情地注視着她,她像是一位****着小弟的大姐姐,那麼溫柔,那麼讓人感動。她大度地接受着他的吻,一貫內斂的容貌情態上透出了一種不易察覺的敏感,一種含蓄、模糊的美質,低調中含有熱烈,陶醉中含有體貼……他心裡一激動,把握不住,身下的凳子一歪,差點兒把她壓倒在地下。

“呵呵……你真是個虎生虎氣的男子漢!”軍紅兒連忙穩了穩,“這兒是餐廳,不是我的閨房……你得文雅一點兒呀,*……”

“軍紅姐,”虎子重新坐下來,開始了對那個嚴肅問題的探討,“我想回濱海,那個城市,太美了。時間長了,你就會愛上她。”

“嗯,就回濱海。”軍紅說這話時像是做了某種選擇,神情嚴峻而冷靜。

“濱海的夏日海灘特別好玩,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那兒做沙浴遊戲……”

“盼着啊!”軍紅聽到這兒,低低地喊了一聲,隨後,又伸出筷子,一下一下地往虎子的碗裡夾起菜來。

67沙灘遊戲

和諧號動車組從京城開出來,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行臨了大海近處。他推開窗簾,夏日的陽光大面積地從外面傾瀉進來。他往遠方眺望,看到沙灘上有男男女女在走動。他閉上了眼睛,阿姨回頭問了一句什麼話?他沒聽清,只聽見車輪子輕輕滾動在鋼軌上傳來的音樂一般的咕碌聲。阿姨一直在給他講門當戶對的大道理。他已經接受了,成了阿姨婚姻觀念的俘虜。可阿姨還是不放心,一遍一遍地鞏固自己的勝利成果。她不知道在外甥的夢境裡,他已經與軍紅身穿泳裝走在了濱海的沙灘上……

這兒是一堆沙丘,周圍的海水平靜地將陽光散佈到他們的視線裡。他們眨了眨眼睛,將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大海。在那裡,他們看到了更刺眼的藍光。

他學着外國男人的樣子,躺在了海灘上,軍紅格格地笑着,將他的泳褲扒落下來,他就赤身****了。由於仰躺着,他隱約看見她在他頭頂方向忙碌的身影。他的手腳已經被冰涼的黃沙蓋住。現在,她開始耐心地將黃沙搬到他的脖子與胸口處,她幹得非常投入。每一次他動一下身體,她都會嚴厲批評他“老實點兒,別動”。他就乖乖躺着,一任她在他身上堆沙子。直到他的身體都被沙子埋住,只剩了臉孔和下面的性噐露在外邊。她咕咕咕地笑起來,像很開心。他說他想抽菸。於是,她就從衣兜裡掏出一支菸,小心地插在他的嘴巴上,在微微的海風中點燃了幾次,才困難地把他的煙點着。她看着他下面露出的那玩藝,笑着說了什麼,他抽着煙,無法與她說話。煙快吸完時,她想幫他拿掉菸蒂,他卻一鼓勁,“撲”的一聲把菸蒂吐掉了。

突然,他想小便了。她哈哈一笑,這又不是在牀上,你隨便就是了,難道還要我給你拿尿壺來?後來,他的便液高高地飛起,然後,紛紛落下在那些蓋住他的沙子上,她笑得更加開心了。

忽然,她俯下身子,離他近了些。她的臉對着他露在外面的臉在說話,她的手卻在把玩他下面沒有被沙子蓋住的部分。他企圖爬起來,她堅持不讓他動,就這麼讓他躺着。他的身體被埋住,一點兒也動彈不得。但是她發現,他下面的那個小東西卻在她的手裡自動地鼓了起來,她覺得這非常好玩。

終於,她放棄了動作,也放棄了與他的對話,站起身走到了離他四五米遠的地方,欣賞他的身體。他快活地閉上了眼睛,而下面,此時卻生動地高高地鼓起來。這讓她感到十分驚訝。出於舞蹈家藝術的浪漫,她在那兒脫下了一直穿在身上的泳衣。隨後幾乎想都沒想,就跑過來,很激動也很準確地坐在了他的上面。她呀呀呀地叫着,叫聲一片一片地朝海灘的兩頭延伸開去……

不久,他從沙堆裡爬了出來。.現在,躺在沙灘上的是她了。他學着她剛纔的樣子,細心地將柔軟的黃沙蓋到她赤祼的身上。

這時,他又一次發現,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女人啊,她仰躺着,下巴高高翹起,他覺得她的**一點兒也不像她的年齡,而她的小腹,平坦坦的,有點空洞,似乎在等待他的開發和播種。兩腿之間,****疏而稀,不仔細看,幾乎等於沒有。她的大腿與小腿,像是沒有與他同牀過,儼然一個未被開墾過****聖體……

“*,好玩嗎?”她總是把*的稱呼掛在嘴邊上,他覺得她對他的關心、愛,更像是悉心地護理和疼愛。這種感覺,在狄花兒身上從來沒有得到過。

“姐……你高興嗎?”

嗯!她興奮地點起了頭。

天空飄來了一塊塊黑色的雲團,天色慢慢暗淡下去,周圍的一切顯得似是而非,明與暗之間沒有了界限,失去了此與彼。光線與顏色奇怪地浮在某一高度,讓他們的目光處於了一種呆滯狀態……

叮鈴鈴……阿姨手機來電的鈴聲吵醒了他的春夢。

“喂!”話筒裡傳來一個男人的渾厚的嗓音。他聽出來那是爸爸,不是姨父。阿姨立刻拿着電話走開,去了車廂鏈接處。

“嗯,將軍對虎子很滿意。”儘管離開了,他還是聽到了阿姨興奮向爸爸彙報的說的話,“是,他說了。他給院方打招呼,分配時,讓他們兩個離得近些。嗯,虎子……還是想回濱海吧!好,見面再說吧!”

68 炮兵連長

就在狄花兒無比思念她的虎子哥時,庾虎回到了炮兵學院,開始實行了畢業答辯。

庾虎的畢業論文題目是《論加農炮平行射擊集羣威力的探討》。因爲他所在的連隊裝備的就是加農炮。過去,這種炮主要是用來支援步兵衝鋒的。現代戰爭條件下,支援步兵衝擊的有坦克、大口徑炮、甚至還有****、飛機。這種小口徑炮遠距離支援炮兵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很可能要集中起來,裝上穿甲彈,面對敵軍的坦克羣,用大炮上刺刀和方式直接與敵軍的坦克對話。這時,如何迅速、準確無誤地實施射擊,就成了炮兵指揮的關鍵問題。

對學員實施考覈答辯的,有學院的教授、實習教官、還有剛剛從炮兵一線部隊請來的兩位炮兵旅長。他們對庾虎提出的“迅速、準確、近距離”平射基本原則很感興趣,就連連提出來幾個問題讓他回答。可惜,因爲庾虎在連隊的時間太短,實踐經驗很少,甚至於他根本就沒有當過炮手,對炮兵射擊現場缺乏體驗,回答起來就顯得吃力。難免暴露出學生腔過濃,炮兵實際知識不夠的弱點。

“嗯,‘近距離’射擊?你的‘近距離’是什麼概念?是五百米?二百米?或者就是百米之內?”教官提出的問題很具體。

“百米以外吧?”庾虎也說不準確,“要是百米之內,步兵的四O火箭筒就可以解決問題。何必要用炮兵上陣?”

“練習射擊的準確性,必然要消耗大量的炮彈。在非戰爭條件下,如何既達到練兵的目的,又節約軍事費用呢?”

“這個……”庾虎子一下子回答不上了。他確實不知道怎樣回答。

“呵呵,小夥子,沒事兒,回去當幾年炮兵連長,你就什麼都懂了。呵呵……”參加答辯考覈的那位炮兵旅長拍拍他的肩膀,善意地安慰他。

實際上,這是個極其簡單的問題。回到部隊後。庾虎運用以槍代炮的訓練方法,就達到射擊準確度的目的。但是,當時,他確實不知道。

庾虎回到部隊,如何安排他的職務,成了一個難題。

當然,按照庾虎的學識水平和能力,當一個軍官不成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庾虎本人是怎麼想的?庾省長對兒子的事兒是怎麼想的?這是***不得不考慮的情況。

如果庾虎只是報着服役的態度來盡義務,並不想選擇軍人這個職業,那麼,就應該將其安排到機關做個業務幹部,過幾年比較舒適的日子,然後擇機轉業,回地方安置。如果庾虎本人熱愛部隊工作,那就得做長遠規劃,讓其從基層幹部做起,連長、營長、團長……漸漸步入高層晉升的軌道。

不知道是這次考覈答辯的語塞讓庾虎覺到了失敗的挫折,還是小夥子看見那一排威武的大炮產生了亢奮的情緒,庾毅然決然地參加了炮兵連長的競爭。

部隊是一個戰鬥羣體,在幹部提拔問題上還沒有競爭聘任一說,但是,爲了激勵小夥子們的上進心,保證選拔幹部的素質,實際上的競爭還是有的。

首先,在師黨委召開會議之前,首長將即將提拔的幹部苗子們集中到師部大操場上,來了一次“會操”。

“會操”是部隊的專業術語,簡單說是將軍人們集中到一起走隊列,名義上是訓練,實際上是一次綜合考覈,幾十個連隊、班排相互表演操步,明顯地帶有大比武、擂臺賽的性質。

庾虎作爲剛剛畢業的見習排長,帶領着自己的指揮排首先出場表演。

這時,人們驚訝地發現,這個庾虎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娃娃兵了。只見他腰桿筆直,聲音宏亮,一舉一動帶有典型的軍人風範。一排人在他的示範帶動下,步伐整齊,軍容肅然,他們邁着整齊的步子連續三次走過檢閱臺,像是天安門前大閱兵的標兵隊列。

“好,像個帶兵的人了!”師長看到這兒,暗暗向政委豎起了大拇指。

接下來,團裡又搞了一次機械化緊急集合。庾虎以代理連長的身份,將指揮排人員和六個炮班、六門炮準確無誤地開到指定地點,按時做好了戰鬥準備。這一次,團長讓司令部的參謀、股長們使勁挑錯,也沒看出幹什麼破綻來。

經過三番五次地考覈、篩選,庾虎被任命爲炮兵八連連長。

這一次,他終於有了條件,可以在辦公室裡打開微機,抽空上網了。

微機進入了XP界面,他一打開QQ,就看見狄花兒的頭像在那兒連續地跳動個不停。接下來看她的留言,更是讓他大吃一驚:

先是:虎子哥,我要去做歌女了!

接着是:虎子哥,我讓一個大款騙了,你管不管我啊?

怎麼,怎麼回事??

庾虎看到這兒,一連的了十幾個問號在屏幕上。

最後,他想了想,還是回了狄花兒的留言:花兒,對不起,我剛剛畢業回到部隊,你好嗎?做歌女我不反對。可是,你怎麼被人騙了?告訴我好嗎?接着,他告訴了她聯繫自己的電話。

雖然我們不是戀人,但起碼還是好朋友……

他這樣想。

臨睡覺前,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接,啊,是軍紅兒!

“虎子,祝賀你當連長了!”

“謝謝!”

“虎子,告訴你,我不在學院了。我調濱海來了。”

“你也來濱海了?”虎子高興地大喊,“在哪個單位?”

“海軍文工團……”

“嗯,具體在哪兒?是那個北海基地嗎?”

“嗯……”

“你們海軍,對探親有什麼規定嗎?”

“你想來看我?”

“是啊,想你了……”

“呵呵,算了吧。還是我去看你吧!”軍紅兒笑了笑,“當連長很辛苦,注意休息啊,*。”

庾虎放了電話,不知怎麼想起了狄花兒。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打電話祝賀,一個卻是訴苦報冤;這小家碧玉與將門之女,她們的生存的世界果然就是不同啊!

“連長同志,怎麼笑得這麼甜?是不是女朋友來電話了?”看到庾虎的表情,旁邊的指導員開了一句玩笑。

“呵呵,什麼女朋友?是炮兵學院的一個女教官。”庾虎遮掩了一下。

“你都畢業了,女教官還打電話來,肯定是感情深厚啊!”指導員笑了笑,好象看出了庾虎在唬他。

“人家就是想了解一下學員畢業後的安排情況……”

“這下好了,你可以向她報喜訊了。”

“報什麼喜訊?不過是個連隊幹部。”

“作爲我們,這連隊幹部是個職業;可是對於你……”指導員擠了擠眼睛,“不過是個臺階罷了。將來,這團長、師長的位子等着你哪!好好幹吧,老弟。”指導員說着,親熱地將一個紙卷的煙團抿好了口,朝庾虎遞了過來。

“你那玩藝太辣,我受不了。”庾虎說着,掏出了兜裡的紅“牡丹”,扔了過去。

“你這玩藝兒,味道倒是不錯。”指導員抓起紅“牡丹”端祥了一番,“可惜,沒勁兒。”

於是,兩個人一個抽紅“牡丹”,一個抽“老旱”,開始吞雲吐霧了。不一會兒,就嗆得通訊員逃出了房間。

庾虎抽着紅“牡丹”,望着眼前這個老油條似的指導員,心裡犯起了合計。這位指導員是農村來的,曾經在大隊擔任民兵連長,是個遠近聞名的人物,當兵之後,不到三年就提了幹,這個人社會經驗豐富,善於協調人際關係,當個指導員是很稱職的。可惜,他的小農意識太濃,在原連隊當了幾天指導員,就因爲提拔士官的問題與連長爭執起來,後來,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扭着扯着到了團政治處。這不,就派到炮八連,與庾虎成了黨政搭檔。

“這個人有些雖然有些毛病,但是社會經驗豐富,很成熟,你要發揮他的長處,好好與他共事。”團政治處主任這樣叮囑庾虎。

“庾虎是位高幹子弟,年輕好勝,有點兒幼稚,還有點兒貪玩兒,年輕人嘛!你去了,要好好配合他開展工作。”團政治處主任叮囑了庾虎,又這樣叮囑指導員。

“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配合好。打造一個過硬的英雄連隊。”指導員對首長立下了軍令狀。

指導員嘴上這樣說,心裡明鏡一樣的清楚,自己被派到炮八連,實際上是爲庾虎當保鏢,看家虎兒來了。只要這個連隊不出事兒,讓庾虎這位省長公子順順當當地渡過連隊這個臺階,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喂,老弟,聽說弟妹是位舞蹈家啊。”指導員藉機與庾虎拉起了家常,“什麼時候請她到連隊來,指導指導咱們的文藝骨幹,等師裡匯演時,拿個第一名。”

“沒問題,只要你覺得必要 ,我隨時讓她來。”庾虎也笑着應允了。

人抵不住誰來念叨,就在庾明說完這句話的三天之後,營房裡來了一位漂亮女子。她自稱是庾虎連隊的未婚妻,探親來了。

這個女人不是大大方方的軍紅兒,而是羞羞答答的狄花兒。

狄花兒的的出現,讓庾虎大吃一驚。

69女同學探親

楊病中被花兒捉姦之後,又失蹤不見了人影兒;李老師生氣她用情不專,有意無意地疏遠了她。薊原法院執行庭的人光說不練,爸爸找了幾次,他們也遲遲不來人到濱海找楊病中算帳。狄花兒有仇不能報,有苦無處訴,再加上想念庾虎,不知道庾虎對她是個什麼態度?還有沒有好感?悶得實在憋不住了,只好奔到軍營裡來了。

她故意沒有提前通知他,她知道那樣他肯定會阻攔她。那樣,她就永遠難以和他面對面地訴說真情,就會永遠不知所措地矇在鼓裡,猜不透庾虎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知道這樣很唐突,但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分手這麼多年,好容易盼望他回到了濱海。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見面,得到他一個明確的答覆。如果他再有個變故離開濱海,她找他就更難了。她想,就算他不愛她了,只要他親口告訴她,也算了卻她一份心事,不必天天提心吊膽地矇在鼓裡憋悶兒了。

另外,爸爸還不知道她與庾虎分手多年不見面的事實。這幾天,他總是催促自己的女兒,讓她找庾虎,以省長兒子的身分與薊原法院聯繫一下,催促執行庭的人儘快出面解決問題。

這樣,就算是爲了爸爸的事兒,她也得硬着頭皮來會見昔日的戀人了。

軍營裡是清一色的男子漢。此時,他們正在炮場上訓練,看到一位身材窈窕、穿着時髦的姑娘出現在營房,一個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喲!這是誰的家屬?

聽說是八連庾連長的未婚妻。

嗬,真夠漂亮的啊!

庾連長也很帥啊。美女配帥男嘛!

不對啊,聽說,庾虎的未婚妻是個女軍人,怎麼來了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呢?狄花兒剛剛走進連部的門口,指導員就犯起了嘀咕。

“嗯,這是我們的指導員。”看見指導員,庾虎趕緊做介紹。

“指導員您好。”狄花兒雖然是實進軍營,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並不緊張,看到庾虎介紹了對方,立刻伸出手去。

“您好。”指導員輕輕握了握狄花兒的手,眼睛看着庾虎,露出了一絲疑問。

“呃,指導員,這是我的高中同學,狄花兒。”庾虎想了想,還是沒用未婚妻這個稱謂,而是換了一箇中性概念。

“呵呵……高中同學?”指導員的疑問更大了,“是從薊原趕來的吧?辛苦了。”

“不。”狄花兒立刻糾正他,“我就在濱海打工。”

“打工?在什麼單位?”

“櫻花酒店。”

“呃,櫻花是個星級酒店。”指導員像是去過那兒,“你在那兒,一定是個白領吧!”

“我在娛樂部……”狄花兒想了想,沒把歌舞廳的事兒說出來。她想,指導員要是知道自己是個歌女,肯定會撇嘴的。

“嗯,進屋,請坐!”指導員伸手請狄花兒進來,隨後喊了一聲“通訊員!”

通訊員答了一聲“到!”立刻出現在門口。

“通知炊事班,弄幾個菜!嗯,你再出去一趟,買幾瓶啤酒來!”

“是。”通訊員答應了一聲,推出走廊裡的自行車,跨上去一溜煙騎走了。

等狄花兒進了屋子,指導員又抓起電話,“喂,營部招待所嗎?請安排一個好一點兒的房間。”

“來家屬了?”招待所長問道。

“什麼家屬,是庾連長的未婚妻到了。”

庾虎聽到這兒怔了一下。他不知道爲什麼指導員將狄花兒的“高中同學”稱謂一下子變成了“未婚妻”?也許是爲了引起招待所的重視,讓他們安排的好一點兒吧!

“指導員,你別忙了。坐下來,抽顆煙。”看到指導員這麼熱情,庾虎不好意思了。

“是啊,指導員,請吃水果……”狄花兒說着,打開了隨身帶的水果袋,挑了一個桔子放到指導員手裡。

“呵呵,我們這兒的小招待所,條件不好,與你們的櫻花酒店可不能比啊!嗯,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吧!我們這機械化部隊啊,說不定哪天就執行任務,開拔了;呵呵,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嗯,你們好好談……我去營部了。”

“指導員,你坐嘛!”庾虎又讓了一下。

“教導員剛纔來電話,要研究一下如何宣傳庾順的事兒。”

“庾順,小順子?”庾虎聽到要宣傳小順子,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是啊,庾順同志去年在海邊執行任務,發現有個旅遊團的人遊客落水,就挺身而出,跳海將那名遊客救了上來。爲這,旅行社幾次給部隊送錦旗來表示感謝。這事兒,濱海電視臺都報導了。喂,連長,聽說,他是你的老鄉?”

“豈知是老鄉,我們還是一個村的呢!”

“一個村的?那更好了。說明你瞭解他啊。這個庾順,現在快要被樹爲我們師的先進典型了。”

“哦,好哇!這……真的好好宣傳宣傳。”庾虎不得不隨聲附合了。

“好了,連長,我走了,你們談。小狄,再見!”

“再見!”狄花兒伸出手,做了一個時髦的手勢。

招待所的房間,正是蘆仙兒來部隊時住的那一間。房間裡一張木牀,一張桌子,再就是一副臉盆架,屋子空蕩蕩的,確實是小招待所的水平。

但是,儘管房間設施簡陋,這並不影響一對戀人相見的熱情。兩個人進了屋子,狄花兒先是責怪地發了一通庾虎不與她通信的牢騷,又使勁地捶打了一頓他的前胸,但是,一陣暴風雨過去,兩個人就擁抱在了一起。

“好了好了。”庾虎見她與自己親吻個不停,急忙制止。

“爲什麼?你不想我嗎?”

“這是大白天。一會兒,戰士們該來看望你了。”

“你這個壞蛋,爲什麼說我是你的同學,不說我是你的未婚妻呢?”

“花兒,這件事兒,晚上再說好不好?”

“不行。現在你就給說明白;人家一進營房,就說是你的未婚妻了,你卻來個不承認。”

“花兒,你記得我剛剛到部隊時,我們在QQ上的聊天嗎?”

“記的呀。你說,軍人要準備赴湯蹈火,你怕影響我的幸福……可是,今天,你不是好好的嗎?不但毫髮無損;人比過去更瀟灑、更精神了。”

“你別看這個,也許,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就得奔赴前線了。”

“現在是和平年代,哪來的前線?”

“和平年代沒有戰事,卻有災難……”

“災難?”

“是啊,你看,大興安嶺的火災,長江的洪水,不都是部隊在第一線抗擊着嗎?”

“哪怕什麼?頂多是苦些、累些,完成任務不就回來了。我們照樣可以團聚呀!”

“狄花兒,你想的太簡單了……”庾貞感嘆了一聲,“花兒,你知道剛纔指導員說的那個庾順嗎?”

“我怎麼會知道?嗯,指導員不是說要樹立他爲先進典型嗎?”

“是啊。可是……”

“可是什麼?”

“他的新婚妻子在家耐不住寂寞,與人****,懷孕生了孩子抱到部隊來,兩個人拳腳相加,無辜的孩子嚇得哇哇哭……啊呀呀!好可怕!”

“壞蛋,你胡說什麼?你以爲我是那種人?”

“現代社會,人們觀念開放了,誰還會忍耐寂寞的生活?”庾虎像是洞穿了狄花兒的一切,“花兒,我相信你。可是,我越來越大越不相信這個社會了……”

“是啊,這個社會,越來越不像話了。到處是腐敗成風,****成風……”

“喂,花兒,你在櫻花酒店,真的做了歌女?”庾虎突然想起了花兒在QQ上的留言。急忙問。

狄花兒不知道庾虎爲什麼突然問起此事,她哪兒敢實話實說,“嗯,我畢業之後到處找工作,處處碰壁。嗯,我找你找不到;爸爸媽媽也幫不上我的忙。正好,咱們高中教音樂的那個李老師在濱海辦文化公司,我就在他那兒做了個時裝模特兒,後來,才改唱歌的。”

“李老師?是那個大胖子?”

“是呀,多虧他幫忙。不然,我還在失業呢……”

“嗯,還有……”庾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花兒,你說,你讓一個大款騙了。怎麼回事兒?”

“不,不是我被騙。是我爸爸……”狄花兒實在不敢講出自己與楊病中同居的事情,就說了爸爸受騙打官司損失的事。接着,她向庾虎說了薊原市法院執行庭拖拖拉拉不辦事給爸爸帶來損失的事,要求庾虎能與薊原法院打打招呼,讓執行庭儘快出面。

“好吧!”庾虎聽了花兒的話,竟然答應了,“我有個戰友去年轉業到了薊原法院,我找他試試看……”

虎子哥,謝謝您!狄花兒看到昔日戀人對自己的現實生活並不瞭解,幾個敏感的問題也讓她巧妙地瞞過了。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由地深情地叫了一聲。

70軍營風流夜

中午,通訊員送來了飯菜;

晚上,又是通訊員送來了飯菜。

自從進了這個房間,他們倆聊啊聊啊,除了上廁所,誰也不想走出去。戰士們像是讓指導員囑咐過了,誰也不來打擾他們,給他們聊天創造了幽靜的條件。

天色黑了下來,熄燈號吹過,熱鬧了一天的營房表下來,四周一片漆黑。

“我們也應該閉燈了吧?”花兒依偎在庾虎的懷裡,像是盼望着黑暗的到來。

“不。”庾虎搖頭,“我要點燈,好好看看你……”

“看看?看吧!我來了,就是要你看的。”

“嗯,花兒? 我還沒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從炮兵學院畢業回來了?”

“哼,我是從電視上看到的。”花兒生氣地撇了撇嘴,“八一建軍節,電視節目報導你們的訓練場面,我看你舉個小紅旗在那兒搖晃……壞蛋,回到濱海,爲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你想失蹤,甩掉我?”花兒不知道怎麼,將自己與楊病中吵架的語言,用在了這兒。

“我,我……我不知道怎麼聯繫你。”庾虎一邊道歉,一邊看着她。他看着她的臉,她的眼睛,當然也看見了她那薄薄內衣罩着的豐盁高聳的胸乳,這個地方,從他第一次看見她就吸引過他的眼睛。這時,他覺得她這兒仍然讓他感到觸目驚心,讓他感到誘人魂魄。現在,他的眼睛停在這兒, 一動不動了。他覺得她這兒比過去更加突出,更加誘人。只有一件很暴露的小背心包裹着它,深深的**清晰可見。她們是那麼性感,距離他又是這麼近。恍惚間,他一再涌動着想要去撫摸它,把握它……它那麼強烈地刺激着他,他有點兒眩暈了。

洞若觀火的花兒嬌羞地嗔怪道,你怎麼這樣看我呀,你的眼睛色迷迷的,盯哪兒呢,弄的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這時候的虎子,卻像聽到了召喚一般,他猛然搬住她那光滑的雙肩,顫抖着說,我, 我就是想,好好看看你……

花兒身子一軟,眼睛一閉,喃喃道,你看吧,看吧。

但是,他的眼睛卻顧不上看了,而是一把將她攬入懷抱,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吻了吻她的鼻樑,很快就移到了她的嘴脣上,輕輕地啓開她那潔白的牙齒,與她的舌頭展開了熱烈地接觸,深入地接觸。

經過一陣猛烈的動作,加上姿勢不太舒服,兩個人都有些累了,於是他把她平放在牀上,她那濃重的喘息聲,輕輕的呻吟聲,形成一波更強烈的吶喊和呼喚,他忘情地跪在牀上,掀起她的背心,解開她的****,兩座美妙無比的白色山峰就橫聳在他的眼前了,他癡癡地望了幾眼,然後將臉面緩緩貼上去,嘴脣和舌頭變成了盲目的毛毛蟲,在起伏不平的峽谷間一點點兒地蠕動起來。他聽到山谷間發出陣陣夢囈一樣的喃喃之音:虎子,你想要、要嗎?要就要我吧,我們好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團聚了,你不能讓我白白來這兒一次啊……

他像是託着夢想和希望一樣一點兒一點兒剝去她身上所有的包裝,眼下,她就像一尾出水的美人魚被拖到了岸上,一具如玉的胴體閃爍着炫目之光。天哪,我的花兒,你真美啊!我要好好看看你。他跪在那兒來來回回觀賞了幾遍之後,接下來,纔開始自下而上地一寸一寸撫摸,一寸一寸地親吻,一口一口地****,一口一口地嗅聞,他感覺到她身上發出一種薄荷的清香,他真的是醉了,再也不能自抑了,終於不可遏制地衝入她的深處,與她融爲一體了……

此時,招待所房間外邊,一個黑影子,揹着一杆槍,悄悄潛伏到了窗臺下面,偷偷地關注起了屋子裡情景。

黑暗中,他睜大了眼睛,又豎起兔子一樣的耳朵。他想看見屋子裡情景,他想聽到屋子裡的響聲。可是,他看不見,也聽不到。厚厚的窗簾,遮掩了屋子裡一切,那聲音細若遊絲,讓他的耳朵成了聾子。這兩個人,怎麼這麼謹慎啊!記得妻子來這兒住時,他們在牀上**連窗戶也不關,像是故意要讓戰友們看到、聽到,解解他們的**苦悶似的……

不過,他覺得自己大可不必那麼細心去窺視、去偷聽,自己是過來人了,女人對於他早就不新鮮了;而且,庾虎又是自己的童年夥伴,現在成了自己的連長,人家與女朋友相會,自己來偷聽,太不仗義了。

可是,他又覺得不應該責怪自己。今天晚上這事兒,不能怪自己下流,這是指導員吩咐的事兒啊!指導員這個老油條,自知不是庾虎的對手,卻要用這種下作手段來遏制對手,也算是夠下三濫的了。

“記住,只要他們一關燈,你就立刻來告訴我。”指導員的命令還在他耳邊迴盪。這個****指導員,捉姦也不會捉。青年男女第一次幹那事兒,哪有閉燈的?盼了多少年,第一次……巴不得多看上幾眼哪!除非是搞婚外戀,搞破鞋,纔在黑燈瞎火里弄。現在,人家閉了燈,說不定早就幹完了。你就是知道了,又奈何得什麼?

然而,既然指導員這麼說了,就得照辦。看到屋子熄了燈,他擡起發酸的脖子,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便擡起腿,朝連部走去。

“誰?”黑暗中一聲喊,嚇了他一大跳。

“是我。庾順。”

“順子,是你的崗哨?”原來是庾虎從屋子裡走出來了。

“是,是啊……”庾順子的聲音顯得有些慌亂,“剛纔,我聽見這邊有響聲,以爲有情況,一看,原來是九連養的那條狗,跑咱們連的食堂尋食來了。”

“哦!”庾虎大概是累了,吁了一聲,朝連部走去了。

這下子更完了!小順子想,人家弄完了再回連部睡覺,表示沒和女朋友同宿。你指導員還能抓住個啥?

“喲,你怎麼回來了?”看見庾虎點燈進了屋,指導員假裝吃了一驚。

“我聽見外面有動靜,就出來看看。”庾虎也撒了個謊,“一看,是九連養的那條狗尋食來了。”

“呵呵,那條狗,他們只養不喂,常常餓肚子到咱們食堂裡來……”指導員也就驢下驢了。他想,庾順至今沒來報告,說明這個庾虎子確實沒情況了。

他覺得有點兒失望。

71胎兒之迷

清晨,海風輕拂着夏日的海灘,軍營裡,響起了清脆的起牀的號聲。

庾虎雖然昨夜沒睡好覺,聽到軍號聲,他依然動作快捷地穿上軍裝,束好武裝帶,精神抖擻地走向了大操場。

在響亮的“一二三四”隊列喊號聲中,連裡的戰士們以班爲單位,迅速集合到了大操場上。待整隊完畢,值勤排長向他報告了人數,他心情舒暢地大聲喊出了“向右轉,跑步走”的口令,於是, 一支生龍活虎的隊伍在他的帶領下,步伐整齊地跑向了海邊的大道。

狄花兒本來還想睡一會兒,可是,外面的軍號聲,操場上隊列的行進聲傳到她的耳朵裡,她睡不着了。她走出招待所,看到庾虎正帶領一個連隊整齊劃一地奔跑着,“一二三四”的喊聲與海灣的浪濤渾成一體,讓她感覺到了那支隊伍帶給她的朝氣,帶給她的力量。多少年來,她陷於紅男綠女、夜夜笙歌的花花世界裡,醉生夢死,吃喝玩樂,幾乎體會不到人生還有如此健康、如此明快,如此讓人感到朝氣蓬勃的生活。大概是世界上有了這些人,世界才運轉,社會才前進吧,如果世上的人們都變成了楊病中那般樣墜落,這個世界還有什麼生機和快樂呢!

早飯的時候,通訊員沒有送飯來,而是邀請她大食堂用餐。這大概是庾虎的意思,作爲連長的家屬,她來這兒之後還沒和大家見面呢,共進早餐,也算是一種禮節吧!

來到大食堂,指導員站起來迎接她,並向全連戰士做了介紹,戰士們都從餐桌旁邊站立起來,鼓掌歡迎她的到來。她朝大家微微一笑,然後坐在連部的餐桌上。餐桌都是長條桌子,戰士們坐的是長條凳子,一個班一張桌子,吃起飯來大家都默默不語,偶爾有炊事員出來給大家的餐桌上放幾盤鹹菜或者是小拌菜,惹大家開幾句玩笑。全不像櫻花酒店的自助餐廳,鬧哄哄的。狄花兒覺得這頓飯吃得很入香,像是大學裡的吃食堂的學生時代。快要吃飽時,通訊員爲她盛來一碗小米粥,她說聲謝謝,正要找湯匙,卻找不到,她看看戰士們,都是捧碗直接喝下去。她不好意思那樣喝。還是庾虎看出了門道,他到了廚房,拿了一把湯匙遞給她,她才慢慢騰騰地把小米粥喝完。

吃完了早飯,戰士們在炮場上開始了訓練。她看見庾虎又舉起那個小紅旗,晃來晃去地吆喝個不停。她覺得好玩兒,走近前去,庾虎就下達了“休息”命令,戰士們朝她圍攏上來,有的喊她“大姐”,有的叫她“嫂子”,還有幾個年齡小的像娃娃兵似的,竟張嘴叫她“阿姨”,惹得戰友們一陣轟笑……

她覺得這些小夥子們健康、誠實,非常可愛,她摸了摸衣服,幸虧帶了幾包煙,便打開來,遞給他們抽。這些小夥子不管會不會抽,都伸手接過去,叼在嘴邊,像那麼回事兒似的。

大概聊了十五分鐘的天兒,看看差不多了,庾虎吹了一聲哨子,戰士們又迅速跑到炮位上,開始操練了。

吃了中午飯,狄花兒便到連部向指導員、副連長告別,然後,指導員吩咐通訊員送她出了營房。營房門口有一條小馬路,直通濱海大道,一輛拉炮的車把她和庾虎送到大道邊,一輛輛出租汽車開了過來,庾虎要攔車,她不讓,她覺得在這個地方,還是坐公共汽車好,於是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一輛漂亮的大巴開來,他送她上了車,兩個人依依惜別。

回到自己的房子裡,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劉牡丹也回來了。她正向她訴說着與庾虎見面的情形,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一接,竟是楊病中打來的。聽到他的聲音,她不知道怎麼心裡一陣噁心,想嘔吐,隨後,就撲到廚房裡的水池邊,哇哇地乾嘔起來。

劉牡丹看她這個樣子,急忙過來,輕輕拍着她的背部,說,花兒,你怎麼了,與他生氣了嗎?

沒有,沒有。她矢口否認着。劉牡丹接着又問:花兒,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懷孕?”她大吃一驚。

“嗯,”劉牡丹鎮靜自若地點着頭,像是已經有這方面的經驗了,“你這,會不會是妊娠反應啊?”

這……狄花兒聽她一說,茫然不知所措了。她沒有把握排除這種可能啊!

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劉牡丹勸她說,要不,明天我請假,陪你去。

懷孕,真的會懷孕?回到自己的臥室裡,她躺在牀上反覆思忖着,若是懷了孕,這孩子是誰的呢?她與楊病中和庾虎都做過了,會是誰的種子?她與庾虎剛剛做過,不會這麼巧,一下子就命中了吧?呵呵,要是楊病中的孩子,她怎麼向庾虎交待啊!

你個該列死的楊病中,乾脆,你改名叫楊死中吧!想起楊病中,她的頭腦裡不知道怎麼全是仇恨了。

“喂,牡丹……”她想着想着,突然跑出了臥室,敲起了對方的門,“一般地說,懷孕多長時間纔會有這種反應……”

“嗯,一般來說,四周之後吧?”劉牡丹也不敢確定,“嗯,你上網一查,不就知道了。”

她立刻打開微機,查詢了一下。又計算了一下時間,斷定這孩子一定是楊病中的無疑了。

“虎子哥哥,我對不起你了……”她低下頭去,開始了痛苦的懺悔。

經歷了與虎子重逢的喜悅和爲楊病中懷孕的煩惱,狄花兒已經不能回到昔日正常的生活中去了。從醫院裡拿着化驗報告出來,她覺得頭有些暈,她擡頭看了一下明晃晃的太陽光,感到自己的肚子正哧哧地膨脹,輕輕一觸就會像汽球一樣崩裂。狄花兒在劉牡丹攙扶下護着肚子擠上公共汽車,車上沒座位了。她一中手抓住扶手,另一隻手還是緊緊地護住肚子。狄花兒這時發現一年輕人很注意地看着她,從她的臉往下看她的手,狄花兒想,他是不是看出來我是個孕婦,要給我讓座?她緊張地盯住年輕人。年輕人和她對視良久,終於忍不住了,說父老經盯住我幹什麼,我又沒偷你的東西。這句話像一把錐子把狄花兒想像中膨大的肚子捅破了。她想,像自己這樣懷上一個騙子孩子的女人是不值得人們關心的。

一想到自己可能懷的是楊病中的孩子,狄花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孩子打下來。她不知道怎麼就撥了李老師的電話,叫李老師開車送她去醫院打胎。李老師說爲什麼不叫那個姓楊的送?我算是個什麼東西?有好事的時候輪不到我,一遇到麻煩就有我的份。李老師說着說着激動起來,問狄花兒,我平時對你怎麼樣?狄花兒說還行啊。李老師說可你爲什麼寧可愛那些你們僞君子,卻不正眼瞧我一眼,難道你是嫌我年紀大?狄花兒拿着話筒一言不發。李老師說,花兒,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新娘就是模特兒隊那個隊長姑娘,玩兒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有個家踏實。狄花兒心裡一酸說,祝賀你,李老師。李老師說花兒,作爲朋友我給我最後一次忠告。幹嗎這樣便宜那個姓楊的?你把孩子一拿掉,他落得輕鬆自在。爲什麼不敲他一把?聽不聽由你。

狄花兒擱下話筒,抹了抹從從眼角溢出的眼淚,衝到牀上發狠地做起了仰臥起坐,一下、兩下……全身的力氣擠壓着**,狄花兒想象那枚小果子正一點一點兒地被擠壓出來。突然她的腸子絞動起來,一陣酸水涌上喉頭。她衝進衛生間,把頭埋在瓷盆裡,聲嘶力竭地嘔吐,心吐出去了,肝吐出去了,腸子也吐出去了,眼淚鼻涕把一張臉弄得一塌糊塗。有那麼一瞬間狄花兒以爲自己就要死了,她的嗓子斷斷續續地發出嗚咽聲,很久她才從瓷盆裡把頭擡起來,搖搖擺擺走進客廳,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狄花兒盯着開水瓶,她需要一杯熱氣騰騰的開水,她身子動了動,人軟乎乎的卻站不起來。狄花兒想楊病中現在幹什麼呢?在乾淨漂亮的辦公室裡一本正經地做事,還是在某個咖啡廳裡與女人調情?他憑什麼逍遙事外?這個念頭刺痛了狄花兒,她的身子震了一下,爬起來撥打楊病中的電話。

楊病中的聲音傳過來。狄花兒對電話那頭的楊病中說我懷孕了。楊病中沒有反應過來,說懷孕了,怎麼回事?狄花兒哈哈大笑,說怎麼回事?你以爲你們男人把事情做完,就可以提上褲子走人?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楊病中說別開玩笑了,花兒?狄花兒說都什麼時候了,我還有心情與你開玩笑?楊病中帶着嘲諷的口吻說我們可是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天知道你懷了誰的孩子?狄花兒活生生地把脹滿胸口的氣嚥下去,用出奇平靜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那好,你不認也沒關係,等孩子生下來,我去做個親子鑑定。說完,狄花兒掛斷電話,她覺得這個電話把她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現在她想明白了,楊病中自始至終就沒有愛過她,過去那個彬彬有禮唯唯諾諾的楊病中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就連後來她的那些臭毛病,都是故意裝出來氣我的,他以爲我不能容忍他那些壞毛病,就可以輕鬆把我打發掉。楊病中,你想得也太簡單了。

72 打胎風波

自以爲萬事考慮周全的楊病中沒想到在這個關節上出了庇漏,狄花兒的電話讓他一夜睡不着覺。 楊病中找律師打聽過了,只要孩子經過親子鑑定確認是他的骨肉,他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楊病中想狄花兒不就是想借肚裡的孩子詐一兩個錢嗎?這太老套了。

中午狄花兒從外面提了一袋水果枷回來,剛上樓道口就聽到咚咚的敲門聲,上得樓來她發現一個人站在門口,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楊病中。狄花兒目不斜視地從楊病中旁邊走過,掏出鑰匙打開門,剛要把門關上,楊病中擠了進來。楊病中手裡遞過一大袋包裝得花花綠綠的營養品說,花兒,我買點兒營養品,給你補補身子。狄花兒從楊病中手裡搶過袋子,走到窗戶前,咚的一下子扔到窗外。楊病中說我給你買的,你怎麼扔了?狄花兒舉起手裡的水果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會照顧。楊病中的目光在屋子裡掃來掃去說,花兒,你這兒有什麼體力活儘管吩咐。狄花兒摸摸肚子,說我想上街給孩子買些衣服和奶瓶,你和我一塊去吧。楊病中說這,現在還早着呢。狄花兒拿起手袋出了門,說你不去我自己去。楊病中趕緊跟上來,說我去、我去,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去呢?

狄花兒和楊病中來到百貨大樓旁邊萬隆商場的兒童專櫃。狄花兒讓服務員拿了一大堆的衣服供她慢慢挑選。楊病中裝模作樣地跟着狄花兒挑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手裡拿着一件童裝遮遮掩掩地說,花兒,能不能把孩子打了?狄花兒立刻裝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說,什麼,你要我打胎?

楊病中看到狄花兒吃驚的樣子,說,花兒,你的歌唱得好,前途無限。有這個小孩子會累贅你事業發展的。狄花兒揚了揚手裡一件花花綠綠的小衣服,說,就衝這漂亮的衣服我也要生一個孩子。楊病中看了服務員一眼,壓低嗓門說,花兒,要不你開個條件,要怎麼才把孩子打了。狄花兒說你以爲別人想的都像你那樣嗎?我這人特別喜歡孩子,並不是想圖你什麼。

楊病中耐住性子陪狄花兒買了幾口袋的童裝和嬰兒用品。他們從商場出來的時候碰見了楊病中的高個子哥們兒。高個子說大哥你們幹嘛買這些東西?狄花兒故意挺了挺肚子,說你們大哥快要做爸爸了。高個子伸出拳頭在楊病中的肩膀上砸了一拳,說大哥真有你的,喝滿月酒時可別忘了我。狄花兒說少不了你呀!楊病中黑着一張臉,像一個十足的受氣包。

晚上,狄花兒唱完歌從櫻花酒店歌舞廳出來,看到楊病中的車又停在了門外。楊病中正在抽菸。一看到狄花兒他就拉開門說坐我的車。狄花兒用手扇了扇鼻子,說你這車裡有一股子煙味對孩子不好,我還是打的吧。楊病中說我求求你,就坐我的車吧!狄花兒置若罔聞,衝一輛的士招了招手。一輛的士衝過來吱地停在狄花兒面前。狄花兒上了車,楊病中見狀跑上前來跟着擠上了車。楊病中衝着司機說,去海岸別墅區。狄花兒說這麼晚了上那兒幹什麼?楊病中說帶你去看一樣好東西。狄花兒說,諒你也不敢耍什麼花招害我。楊病中說你看你看,怎麼把我想的那麼壞。

半個小時後,的士開到了海邊,在一羣綠樹掩映的小別墅樓前停住了。楊病中說到了,下車吧。狄花兒對司機說你等我,半個小時我沒回來你就報警。司機看了一眼楊病中說小姐你放心,我從現在就開始計時。

楊病中帶着狄花兒穿過有保安守衛的大門,沿着小徑來到16號樓前。楊病中掏出鑰匙把門打開,狄花兒疑惑地跟在後面。楊病中對狄花兒說等一會兒,黑暗中聽到啪啪的幾聲,楊病中打開了壁燈、吊燈、檯燈,一間金壁輝煌的大客廳魔術一般呈現在狄花兒面前。客廳裡現代化的設施一應俱全。靠窗戶擺放的一架鋼琴將狄花兒的目光吸引過去了。她走過去,摸了摸鋥亮的琴蓋,把琴蓋掀開,手指在琴鍵上輕巧地跳躍了幾下,流水的聲音響起來。 狄花兒說真是一架好琴。楊病中湊上來說是進口的。你喜歡就是你的了。來,再看看臥室。狄花兒歪歪斜斜躺倒在沙發上說,臥室就不用看了,楊病中,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還要回去睡覺呢。 楊病中搓了搓手,好象要說的一下子講不出口,於是吞吞吐吐地對狄花兒說這房子怎麼樣?狄花兒的手在空氣裡劃了一個圈。說我做夢都想有這樣一套房子。楊病中說只要你願意,這房子和房子裡的一切都是你的。狄花兒好象對這個喜訊沒多大反映,懶洋洋地說你怎麼想起來要送我房子?楊病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說你只要把這個協議書給簽了,房子就是你的了。楊病中又從皮夾裡把鑰匙和房產證取出來,在狄花兒面前晃了晃,狄花兒接過楊病中遞過來的協議書,匆匆地掃了一眼,說不就是把孩子打下來嗎,你也真是的,何必送這麼厚的禮?伸手就向楊病中要筆。楊病中趕緊把一支筆放到她的手上。狄花兒刷刷幾筆在協議書籤了字,把它遞給楊病中,順手從楊病中的手裡把房產證和房門鑰匙搶了過來。楊病中核對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協議書疊好收進口袋裡。

狄花兒躺倒在沙發上伸手彈了彈對楊病中說晚安,從今晚開始我就住這裡了。楊病中說你記住協議書上是有期限的。狄花兒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我要睡覺了。楊病中看了狄花兒一眼關門走了。過了十分鐘門鈴響了,狄花兒打開門一看是楊病中,問怎麼是你,後悔了?楊病中說不是,你要下去跟那位司機說,他非說我把你給害了,嚷着要報警呢。錘鍊花兒笑得捧着腹蹲下去,說,看來現在還是好人多啊!

楊病中以爲狄花兒住上新房後很快就會去處理孩子,可狄花兒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過一陣子楊病中來找狄花兒。問你爲什麼還不去打胎?狄花兒說你急什麼,我還沒做好思想準備呢。狄花兒找各種藉口拖了將近一個月,楊病中急了,有一天,他揮舞着協議書說我要告你。狄花兒說隨便,只要你拿得出去。你看報紙了嗎?成龍那麼有本事,都奈何不了吳琦莉,你又算什麼東西。楊病中在狄花兒的嘲笑下,像一隻困獸轉來轉去,說狄花兒,你到底還需要什麼?狄花兒冷冷地說我就需要你有點兒良心。

楊病中被狄花兒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就是公司的事兒也沒讓他這樣發愁過。

這天,他又開車去找狄花兒。半路上,卻又停下了。他想,自己再拿多少錢與狄花兒談條件都是沒有結果的。看得出她成心是用肚子裡的孩子耍弄我,我總是這麼送上門去也太愚蠢了。他隨手按了一下音樂的鍵,狄花兒的《薊河水》響了起來。楊病中大概抽了半盒煙,煙霧圍着他轉來轉去,他的車變成了一個香爐,狄花兒唱的每一個音節都重重敲在他的心上,想了半天,一個新的計劃終於在他的腦海裡成形了。

73躺在墜胎手術檯上

狄花兒這天早晨剛剛吃完了飯,一個好事落到了她的頭上。大海音像公司的經理助理給她打來一個電話,約她到海濱咖啡館見面。狄花兒高興地用一個上午裝修了臉蛋,幾乎每一根睫毛都打點到了。可當她把最喜歡的緊身裙往身上套的時候,裙子在她的腹部一帶躬身隆起,狄花兒用手擼了擼,吸氣收腹,凸起的那塊網並沒有擼下去,也沒被吸回去。她無可奈何地把裙子脫下來,重新找了一件寬鬆有裙子套上。

狄花兒在海濱咖啡館等了大約半個鐘頭,大海音像公司的經理助理夾着一個包匆匆趕到,助理坐下來就擦汗,對狄花兒說對不起,讓狄小姐久等了。剛剛見了兩個歌手。狄花兒說沒關係,我知道你肯定是大忙人。助理說我在櫻花酒店聽過你的歌。人們稱讚你人美歌甜,近距離一看果然不假。狄花兒說那還得請你們關照。助理說像狄小姐這樣的早該出名了,如果我們替你包裝,不出兩年包你紅遍中國歌壇。狄花兒說真的,我真的能夠這樣?助理說還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好處呢?狄花兒說一直聽說你們公司選拔歌手條件很苛刻,不知道我合乎條件不?助理一邊打開包,一邊說你先看看我們的合同,心裡有了數再談。狄花兒把合同接過來掃了幾眼,說這些條件我都答應。助理說其他的好說,就那條簽約歌手起碼要爲公司服務五年,五年內不能結婚不能生孩子,這對於女歌手來說苛刻了一點兒,不知道狄小姐考慮好沒有?助理說着,還往狄花兒的肚子那兒看了看。狄花兒說沒問題,我根本就不打算結婚,更不會有孩子。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會有孩子?助理笑容滿面地把合同收起來說那好吧,過一段時間我再通知你到公司裡試音,一通過我們就簽約。

狄花兒從流浪咖啡館裡出來揚手招了一輛出租車,鑽上車對司機說婦嬰醫院。說完她望着窗外,嘴裡哼着歌,把手搭到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心想等會兒把這個累贅處理掉,我就一身輕鬆了。這個念頭剛在腦海裡遊動,她那搭在腹部的手就像被什麼東西蜇了一口震了震。狄花兒攤開手掌看手掌上除了星蝗點點的汗珠沒什麼異樣。她挪挪身子,把手又搭回到腹部上,又是一次震動,比這次來得還要劇烈,但這次狄花兒找到了根源,震動是從腹部傳到手上的。胎動!狄花兒忽然想到了這個詞,一股奇異而****的暖流從她的腹部迅速上升到兩隻**再擴散到全身。狄花兒像受到了驚嚇,臉色有些發灰,手不敢再放到腹部上。狄花兒想,從懷孕到現在,我從嚴沒把肚子裡的孩子當回事,好像那不過是隨時可以從身上摘出去的東西,如同一個瘤子,只拿它來當報復楊病中的工具,現在又當它是累贅。可是,現在它竟然有知覺了,會動了,它是一條有血有肉的生命呀!它這是在提醒我它的存在。這時,狄花兒上車時的興奮感一點一點兒地消退了。這第一次胎動紮紮實實地擊中了她的心。

司機在醫院門口把狄花兒放下來,狄花兒茫然地向育嬰科走去。

這個孩子,萬一是虎子的呢?她想,我只是根據妊娠反映時間推斷這是楊病中的孩子,可是,有沒有懷孕後立刻就產生反映的呢?萬一是虎子的骨肉,自己今天豈不是幹了一樁傻事?

狄花兒進了診室坐了下來,醫生問幾個月了?狄花兒搖頭說我也弄不準。醫生說你怎麼這麼糊塗?狄花兒看這位醫生年紀很大,模樣很慈祥,就委屈地說,這孩子,我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怎麼?醫生一聽,明白了幾分,你丈夫對你不好?你有情人?

嗯……我丈夫對我很好。可是,我的昔日同學多年不見面,一見面我就稀裡糊塗跟他做了。還不知道這個孩子……

嗯,以前做過檢查嗎?

沒有。

那就先做個B超吧!醫生告訴她,看看胎兒情況怎麼樣?

狄花兒做了B超,醫生說胎兒發育的不錯呀。狄花兒有些緊張,問醫生,你看到它了?

當然看到了。

是男是女?

醫生說現在還看不出來,就是看出來也不能說。這有規定的。

狄花兒聽到這兒,閉上眼睛,一個小孩子的形象模模糊糊浮上來。她想,我這是怎麼了,我來這裡不是爲了今後自由自在地生活,更好地發展自己的事業嗎?我爲什麼還猶豫不決?我的性格這是這樣的。狄花兒想到 這兒睜開眼睛,猛然叫道,醫生,我要打胎。

什麼,打胎?醫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嗯……狄花兒肯定地點了點頭。萬一不是他的怎麼辦?

可……如果是他的呢?醫生反問道,女人懷個孩子不容易啊!

這……狄花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其實,她認定這孩子是楊病中的,只是從時間上推算,也不敢叫準作的事兒,也許,會是虎子的……可是……

阿姨,狄花兒猶豫之間,可憐巴巴地用乞求的口氣請教醫生,女人懷孕後,多長時間 會有妊娠反映?

這…… 醫生猶豫了一下,我也說不太好,有的人時間長些,有的人時間短些;一般來說,是四周時間,但是,也有快的;剛剛懷上就有反映了。怎麼……

狄花兒一言不發了。

看你怪可憐的。醫生突然發了善心,爲她出了個主意:嗯,這樣吧,孩子滿16周之後,你來抽羊水化驗一下,做個親子鑑定再定不遲。不過,那時候,打胎要遭罪了。

那,現在就打吧!狄花兒像是害怕遭罪,作了放棄的選擇。

醫生的臉上立刻恢復了淡漠的神氣,說,到手術室外面排隊去吧。

狄花兒朝手術室走去,遠遠傳來幾聲淒厲的叫喊在她的心頭刮過一陣涼風,狄花兒打了一個冷顫。隨着一個名字被叫到,手術室的門關上,裡面就傳來此起彼伏地叫喊聲。輪到狄花兒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差一點邁不開步了。進了手術室,她僵硬地按照醫生的指示褪下裙子躺在冰涼的牀上,叉開雙腿。護士在醫生的手邊放了一個白色的盤子,裡面擺放着一排亮鋥鋥的工具。醫生拿起一把鑷子。狄花兒的臉朝着天花板,雙手緊緊地抓住的鐵架。醫生說小姐,放鬆。狄花兒的小腹突然劇烈震動,像水泥砂石在攪拌機裡轉動,裡面的孩子好象已經感到自己面臨着危險,看到了那把靠近佗的鑷子,它正在拼命地掙扎。踢蹬。狄花兒鬆開緊抓在牀邊的手,把捂在腹部上,說怎麼了,怎麼了,孩子你怎麼了?醫生舉起鑷子,說請你不要太緊張。狄花兒卻雙腿一合跳下牀,大聲說我不做了,不做了。她在醫生的護士吃驚的目光裡把裙子套上,逃命一般衝出手術室。

狄花兒抹着淚水從醫院奔出來,一路打車直奔楊病中的辦公室。撞開門,楊病中吃了一驚,從椅子上站起來。狄花兒頭髮凌亂,臉色慘白,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說我剛剛從醫院回來,我去做人流了。楊病中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的喜悅,說你怎麼一個去了呢,打聲招呼我陪你。狄花兒盯着楊病中說這個孩子也是你的骨肉,打掉你一點兒也不覺得愧疚?楊病中說花兒,我這是爲了你啊,年紀輕輕要個孩子總是個拖累,你以後還有機會大紅大紫,怎能讓一個小孩子耽誤了前程呢?對不對?狄花兒大紅大紫又怎麼樣?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的人,配得上大紅大紫嗎?楊病中疑惑地狄花兒說原來你沒有打掉?你是在騙我?難道你不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嗎?狄花兒說我是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爲了這種自由自在而失去了自我,這自由自在還有什麼意義?從今天起我要做回原來的我。我打算要這個孩子。楊病中說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明白。狄花兒說我打算留住孩子。楊病中搖頭說你怎麼一陣風一陣雨的,我真是煩透了。狄花兒說我已經睡在手術牀上了。但是它在裡面踢了我,踢了我很多次,它害怕了,像是在責怪我,他像是和我息息相通,我不能放棄它。楊病中發現狄花兒說話時目光散亂,一個念頭冒出來,他想這一定是在演戲,她要和大海音像公司簽約一定會打掉孩子。現在不過是來戲弄我。我不能上這個當。楊病中誠懇地說花兒,你好好考慮吧!狄花兒說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愛這個孩子嗎?楊病中說花兒,你就別倔了。狄花兒甩了甩頭髮說那好,以後這個孩子就是我一個人的,和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說完狄花兒打開門大步走出去。楊病中看着她的背影拿起了話筒,給大海音像公司的經理助理又打電話。

一回到家裡狄花兒就翻出了自己的存摺,這幾年在歌舞廳裡收入不錯,攢了些錢。狄花兒想現在這些錢可派上大用場了,爲了孩子的健康,歌舞廳的工作不能再做了,明天就去辭職。這一天她像是經歷了一次重大考驗,又像是經歷了很多事情,晚上,她在自己各種紛當兵的計劃中睡着了。夢中,她看見了虎子。虎子攙扶着她走進了婦嬰醫院,訂了一個單獨的產房。在產房裡,爸爸媽媽打來了電話,問這問那,接着,虎子拿來了一堆花花草草,她開始編織一個大花籃。她想,等寶寶生下來,就把它放在這個花籃裡。她和虎子看着寶寶在裡面淘氣……那該有多美啊!

嬰作的啼聲驚醒了花兒的美夢。她不知道怎麼就掙扎着爬起來,打開電腦,上了網絡的QQ,給虎子發了一條信息“虎子哥,我懷孕了!”

她知道自己這一招很冒險。虎子是個童男,一聽說她這個做歌女的懷孕了,一定會想很多……

他們不過就是一夜風流。如果不能確定這孩子是他的,人家還會要她嗎?

然而,她知道,即使是天大的風險,她也得冒。她是爲虎子哥哥才保住這孩子氣的。如果說他像楊病中那樣的態度,她這一輩子就認倒黴了。她想虎子不會那樣的……

當然,此時的虎子沒有上網,他的頭像黑黑地呆在那裡,像是在進行嚴肅的思考。

狄花兒沒有着急,她想面臨這麼重大的問題,虎子哥確實應該進行一番思索才能回答她。人家畢竟是省長的兒子,若真是他的骨肉,這孩子就是省長的孫子啊!

於是,她關了機,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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