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打製的仙鶴。細長的脖子向高處伸展着,造型優美且誇張。在這種高級服裝店裡,掛衣鉤都是這樣的講究。這具仙鶴,不僅外表美觀,還淡淡地飄蕩着一股似有似無的暗香,在這兒,角角落落都會讓你處處感受到一股高雅的情調來。
軍紅兒捧着那件阿曼尼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幸福得幾乎窒息。她很怕自己是灰姑娘,過一會兒鐘聲一響,便又回到自己家的那個單間。那個屋子還沒有這個試衣間面積大,儘管自己天收拾的乾乾淨淨,但是比起這兒來,還是顯得陳舊、破落……
自己的家庭也算高幹門第了,然而,只有走出來,她才知道自己過去的生活很平常。
她再次打量着手上這件名牌拖地裙。它的顏色是淡煙薄霧般的紫灰,猶如一片雨天的雲。現在她才知道,越是高級的名牌時裝越沒有設計的痕跡,譬如這件名貴的阿曼尼,剛纔還在華美的櫥窗裡傲視紅塵,它無領無袖也無肩,緊緊的上身綴滿碎鑽和珍珠,纖細的腰下是篷鬆的紗裙,長長的拖在身後。.與它相配的還有同樣是灰緞的一雙高根鞋和一隻小手袋,軍紅兒看到這兒暗吸了一口冷氣,險些驚叫出來,除了晚禮服驚心動魄的美,還因爲那12萬港元的價格牌。
軍紅兒沒有試衣,以她修長的舞蹈演員的身材穿上這條長裙,效果不會比櫥窗裡的假人模特差,這她知道。她要利用試衣的時間,細細品味一下夢想成真的幸福時刻。
庾虎突然心血來潮,打了轉業的申請報告。這讓她感到奇怪,又覺得不奇怪。這些高幹子弟們,來到部隊不過是走一個人生的過場。現在,庾虎抗震救災立了功,正好是激流勇退的好時機。開始,她父親反對庾虎這麼做,因爲,他已經爲自己的女婿設計了在軍界發展的道路。.然而,女婿畢竟不是兒子,人家想走什麼道路,自己這個當岳父的自然不好干涉。再說,軍紅與他還沒有結婚,自己就更不便說什麼了。當庾虎徵求他的意見時,他只是唉聲嘆氣地說了一個“遺憾”,表示無可奈何地同意了。然後,又提出一個條件:轉業之前,他必須與軍紅兒完婚。爸爸提出這麼個條件,不知道是因爲擔心他們的感情有變還是別的什麼。不過,爸爸畢竟是中國軍界的名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不穿軍裝的人。大概這是最重要的原因了。
庾虎的父親如何看待兒子的轉業,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庾家對她們結婚的事卻是分外重視。省長公公在省城北郊爲他們購置了帶有花園的豪宅,按照軍紅的意願進修了裝修。這不,未來的婆婆還將一張支付卡交給庾虎,讓他帶軍紅來香港旅遊、購置衣物。.
“軍紅啊,你到了香港,喜歡買什麼就說,可別便宜了庾虎這小子!”美玉阿姨看到婆婆把卡遞給了庾虎,順便開了一個玩笑。
女人到了這個時刻,應該是最好幸福的時光了。
“喂,軍紅,完事了嗎?”庾虎在試衣間外面喊她。
“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阿曼尼,走出了試衣間,看到身穿便衣的庾虎早已站在那兒等候了。庾虎脫了軍裝,換上便裝,顯得身材勻稱,孔武健壯,筆挺的報喜鳥罩在他身上顯得恰到好處。
“怎麼樣,合身嗎?”
軍紅深深地點了點頭。
“嗯……”看到軍紅很滿意,庾虎便對銷售小姐做了個包起來的手勢,小姐們大夢初醒一般殷勤起來,領班的黑制服姑娘雙手接過他遞上來的牡丹卡。.
隨後,庾虎拉着她的手,快樂得腳底生風,像魚兒一般鑽出商場,在繁華香港的密集人流中游來游去。
“我們坐叮噹吧。”庾虎這樣建議說。
“行啊!哼,12萬港元都花了,現在卻要節省這點兒的士錢?”軍紅笑了笑,由他去吧!
他們跳上一輛叮噹作響的巴士,軍紅站不穩,身體隨着車子轉彎而搖晃,庾虎伸出一支手,攬住了軍紅細細的腰。兩個人相視一笑。
此刻,軍紅注意到,巴士上的香港姑娘看見庾虎,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像是吃掉他一般。
唉唉,過去,她是北京某部隊的文工團演員,庾明當時還是個戰士,他們怎麼就戀上了呢?當然,起初是因爲美玉阿姨的介紹。美玉阿姨是薊原鋼鐵公司銷售部的人員,軍紅的爸爸當時負責部隊的一項工程,需要採購鋼材。.在一張飯桌上,美玉看見的漂亮的軍紅,就提起庾虎,兩個人到了炮兵學院相識,竟然就戀愛了。人啊,天南海北走到一起,就是緣分啊!
浴缸是白色大理石的,大的有點兒不可思議。雪白的毛巾上繡着麗苑的英文字頭,毛巾旁邊是一大束飛燕草,另有一瓶香檳和一隻晶亮的高腳杯。
軍紅放好了熱水,把自己埋了進去,好長時間她閉着眼睛,隨波逐流。盡情體會貴夫人生活的分分秒秒。她生活在部隊家屬大院裡,像是野草一樣長大,雖然生活無拘無束地充滿過不少歡樂,但是生活與這兒比也幾近寒傖。現在,她要嫁了,總得有幾天好日子過吧!
洗完了澡,軍紅從浴室裡出來,看見庾虎穿了睡衣睡褲趴在了寬大的席夢思牀上,看見她出來竟一動不動,熟視無睹的樣子。.這隻虎,怎麼了?昨天晚上僅僅一夜,他那男人的雄風怎麼就消失了呢?
軍紅雖然是未婚姑娘,但是在文工團管個地方,男女之間的關係是無法封閉的。她知道成熟的男人們看見她們這種美麗成熟女人都會所產生的那種遏制不住的衝動。由於排練舞蹈,男女演員常常穿上緊身衣練習動作,男女難免要有肢體的碰撞和接觸。對此,團裡是有規定的:男女可以戀愛,但不準**。可是,一些自控能力薄弱的少男少女常常情不自禁地犯了禁忌,偷吃禁果。而這種事一旦發生了一次,男人就會樂此不疲,一遍一遍地地要求,直到讓女孩子懷了孕,隱瞞不住。雙方同時落個被開除、辭退的後果,吃着後悔藥走到溫柔鄉里去。
可是,這個庾虎,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是昨天晚上睡覺時間少,太困了?!
她解開身上披掛的浴巾,開始往身上擦潤膚霜,這是她洗澡後必做的功課,爲的是保持皮膚的彈性。.擦完了,她摸了摸頭髮,還溼着;爲了保持髮型,她捨不得吹乾。爲了晾乾頭髮,她依在牀頭坐了下來,順便拿起了賓館提供的香港旅遊地圖,等待頭髮乾爽起來。
突然,她發現了庾虎手機的屏幕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原來,庾虎把手機關了鈴聲,調到閃光顯示來電上了。
她好奇地往屏幕上一瞅,眼睛立刻被粘住了。屏幕上,顯示了一個美貌女子的頭像。
“她是誰?”軍紅先是問了一聲,隨後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將手機拿在手裡。
爲了不打擾庾虎,她拿着手機又進了洗澡間。
“喂?”
“你好,我找庾虎。”對方確實是一位女性。.
“他有事,出去了。”軍紅第一次撒了個謊,“你有什麼事兒?我可以轉達嗎?”
“哦,我是他的同學。我在濱海櫻花酒店工作。聽說……他要結婚了?”
“是的。”
“我想問他結婚的日期,婚禮定了哪家酒店?到時候,我要去祝賀。”
“謝謝你……”軍紅覺得心裡涌了一股暖流,“這些事,還沒最後定,等定了,我讓他告訴你。”
“謝謝,請問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哦,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呵呵,你只要告訴他這個電話,他就知道我了。再見!”
“再見。”
聽說香港蘭桂坊的小吃很出名,軍紅想來見識見識。於是,午睡起了牀,庾虎就帶領她走進了一個大型的餐飲會所,這裡裝修非常氣派而且金碧輝煌,身邊的紅男綠女穿得講究極了,這個圈子不是軍紅所熟悉的,她有點兒顯得格格不入,不只是這兒的一切襯出了她衣衫的寒傖,就是她脫了牛仔裝,露出華貴的內衣,在這種富貴逼人的地方也只可能顯得土裡土氣。.軍紅努力做出鎮定自若的樣子,似乎什麼都見過,對大場面一點兒也不陌生。的確是這樣,當過演員的人,確實見過在世面,即使從內地走到香港,她們也不顯得土。
這個會所只有一箇中餐廳,小而精巧,佈置得很優雅,米色的桌布,潔白無暇的餐具,庾虎讓軍紅先坐下,然後拿起菜單,問她:“我們吃印度菜好嗎?”
“好。順便再來個越南海鮮。”軍紅顯得更爲成熟。
美味佳餚依序而上,幾個服務生一絲不苟地站在身後,只要盤子裡吐了一塊骨頭就立刻被撤下去,對這處過度的服務,軍紅周身不自在。.庾虎似乎頗有同感,“在內地,只有五星級賓館才這樣。”
軍紅衝庾虎點點頭,表示一種志同道合。“嗯,就要結婚了,我們這算是告別戀愛的聚餐吧?”
小姐端上來一隻素淨的大盤,裡面的紅燒大裙翅擺成菊花怒放的姿態,軍紅眼睛看着,半天不敢下箸,庾虎鼓勵她先嚐嘗。她剛要拿起筷子,小姐卻笑笑對她說,“這是先給你們看的,呆會兒會有廚師當場爲你們用鮑汁調製。”軍紅少少地夾了一點點,果然淡而無味,只好沒趣地放下了筷子。
趁着廚師沒來,軍紅突然想起了那個濱海櫻花酒店的電話,就問庾虎:“櫻花酒店的女同學,找你幹什麼?”
“她說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參加婚禮?”軍戲假裝不知道,故作吃驚道:“女生參加男生的婚禮?真是少見。”
“這有什麼啊?我們班裡的同學結婚,不分男女都去參加的。”
“呵呵,這麼說,你同意她來了。”
“是啊。怎麼啦?”
“庾虎,聽爸爸的意思,他想讓我們在北京舉行婚禮。如果這樣,就不要麻煩人家長途跋涉了。”軍紅似乎不太同意這件事。
“這有什麼,動車組,一個小時就到了。”
“虧你說得出?”這時,軍紅顯得有些生氣了,“一個女同學,從濱海趕到北京來參加你的婚禮。得多深的情誼啊!你們是不是……”
“軍紅,你別多心。她要是來,不僅是參加婚禮,她還想在婚禮上表演……”
“表演?”
“是啊,軍紅。她是個歌女;她很想到北京的舞臺上一展歌喉啊!”
“呵呵,庾虎同志,你真行。這邊有一個跳舞的妻子,那邊還有一個唱歌的女同學。你……豔福不淺啊!”
聽到這兒,庾虎沒說什麼,但是,他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很是難看。
廚師來了,他煞有介事地戴着白手套,表演着自己的絕技,庾虎和軍紅也彬彬有禮地看着他熟練地操作。兩個人都覺得這個女同學的話題對他們很是掃興。掃興到連這盤大菜都吃不出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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