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婭坐着通勤大客車回到薊原。在站前下了車,她沒有往家裡走,卻來到髮廊街口的那家蘭州抻面館,想好好地吃上一大碗牛肉抻面。
由於古麗婭是這兒的常客,她一進門,老闆就認出她來,與她打了個招呼。
你好,想吃什麼?身材結實的麪館老闆戴了一頂洗得潔白的圓帽站到了她的面前。
古麗婭坐在屋子中間的桌子旁,隨手從桌子上拿起一雙筷子。就一碗麪。古麗婭說。多放一點兒牛肉她又補充。是的,麪館老闆說,你來吃麪,我肯定多放一點牛肉。
我還會多給你加一點兒佐料。老闆說。
燈光意外黑暗,並且一晃一晃。老闆走到爐子旁邊,把火重新點燃,又再放了一些水在鍋裡。水在鍋裡,火在鍋的下面,火把水燒得嘟嘟地響。沒過多久,水就在鍋裡沸騰起來。一片上次沒有挑走的菜葉子,在沸騰的鍋裡覆去翻來,一會兒在鍋底,一會兒又在鍋的面上。老闆親自爲她抻好了面,將它丟在鍋裡,這片菜葉子才平平地飄浮在上面。髮廊街上,此時吹來一陣不大不小的,爲陰暗的天色,增加了些許涼涼的感覺。
古麗婭坐在桌子旁,看着外面的街道,下意識地把兩條光溜溜的膀子緊緊地摟在一起。她豐滿的胸乳,被她這麼一摟,就圓滾滾的露在了外面。老闆站在爐子的那邊,一個比她的位子更陰暗的地方,剛好把她的動作和圓滾滾的胸乳都看得清清楚楚。古麗婭沒有看見他。她側身看着外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真是怪了,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這位庾省長兩次請到活動現場,還配合攝像師偷偷爲庾明錄了像。可是,這個大老闆不但不表揚她,反而是一肚子不滿意。那個廣告策劃,是她耗費了半天時間的勞動成果。他看了之後一點兒也不滿意,竟將它從樓上甩了下來。
真他媽的怪事!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按道理說,能把一人省級幹部請到現場,爲他們的藥品做廣告,已經是好大好大的面子了。這個大老闆不但不感到榮幸,還責怪“錄像中的庾省長太正派了。”人家本來就是正派形象嗎,這樣的形象忽悠老百姓纔有說服力呢!難道你還要把人家搞臭?
“對,我就是要通過這個錄像,把他搞臭,讓他臭不可聞纔好!”呂強說到這兒,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看來,這個呂強讓她纏住庾省長,絕不是做個廣告這麼簡單的事兒……
也許,他當市長時就與這位庾省長有什麼“過節”,現在,他要借這個機會報自己的私仇了。要是這樣,她古麗婭豈不是坑了庾省長?
更主她擔心的是,呂強得到了這盤錄像,愛不釋手。既然嫌她做的廣告不夠味兒,那他一定會花大價錢請高人做出讓他滿意的效果來,要是那樣,豈不更糟糕!
幾輛警車閃着燈光從門前街上呼嘯而過。不用說, 他們一定又是去髮廊街去抓小姐、嫖客了。看着、想着,古麗婭覺得這個世界好可怕、好醜惡、好恐怖。
麪館老闆從點火、燒水、抻面、下面的整個時間裡,都站在爐子的旁邊。爐臺高度正好遮住她的下半身。他右手拿着一雙比一般的筷子大許多的筷子,左手放在下面。煮麪的熱氣,使他的形象非常模糊。但是,隱隱約約中,古麗婭還是能夠看見他的左手的上半部分在抖動。特別是當古麗婭把自己兩條光溜溜的膀子摟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抖動就更強烈。
面煮好了。麪館老闆一邊將面挑在碗裡,臉上一邊抽動着。他先是左邊抽動,然後又是右邊。當他把面快挑完的時候,他的抽動已經發展到整個臉上。左眼和右眼也輪換着睜開和閉上,鼻子一張一張,嘴裡開始發出哼哼的聲音。他把筷子扔在鍋裡,用右手端起碗,彎下身去。爐子的高度遮住了古麗婭的眼睛。她轉過頭來的時候,沒有看見他。等她看見他,他正用勺往她的碗裡添牛肉。
多給一點。古麗婭說。
知道。麪館老闆回答。
麪館的電燈總是那麼陰暗,特別是當風吹進來時,電燈還不停地搖晃,就使它的陰暗變的更加陰暗。偶爾進來吃麪的人,一開始都無法適應它的光線,要等上好一陣子,眼睛才慢慢習慣過來。古麗婭現在已經習慣過來。她埋着頭,一根一根地將麪條挑進嘴裡。她先把牛肉吃完,纔開始吃麪條。
她吃牛肉的樣子很嚇人,就像有好多日子沒吃牛肉一樣。她大張着嘴,和她平時閉着的嘴那麼不像。她平時閉着嘴的時候,誰又能想到她的嘴張開後會有這麼大呢?麪館老闆坐在她的對面,看着她張大嘴吃牛肉,直喘粗氣,看上去這麼小的一張嘴,怎麼又張得這麼大呢?有什麼樣的東西可以把它填滿呢?什麼樣的東西放進去不顯得小?而讓它滿意,讓它緊握。
其實就是一根麪條。
麪館老闆想。麪館老闆坐在古麗婭的對面,看着古麗婭撮起小嘴,把一根一根的麪條銜在嘴裡,慢慢地吸進去,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眼角彎曲,黑黑的臉龐呈現出兩朵紅色,一朵在他的左邊,另一朵在他的右邊。兩朵紅色的距離,正好和眼睛與眼睛的距離一樣。當然,如果他皺起眉頭的時候,他的眼睛和眼睛之間,根本就看不見距離。只不過很多的人,都沒有看見過他爭眉頭。
其中包括古麗婭。
多少錢?古麗婭問麪館老闆。她把最後一口湯都喝完,就從桌子邊上站起來。麪館老闆還坐在那裡。她問他多少錢,他就像沒聽見一樣。所以,她又問了一句:多少錢?
她想他今天多加了牛肉,就不能按常規價錢付費了。她得問他到底應該給他多少錢?
可是,麪館老闆揚了揚手,竟說了一聲:算了。那意思是,不要錢了!
怎麼能算了呢?她質問老闆,你這麼客氣,我以後還來不來吃麪了?
歡迎你天天光臨!麪館老闆看着她,像是有些激動。
你告訴我,今天爲什麼不收我的錢?古麗婭刨根問底了,她想,自己一個女人,不能隨隨便便地搭這份人情。
“因爲……因爲,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老闆吞吞吐吐,卻看穿了她的心事。
“我是心情不好。可是,這關你什麼事兒?無緣無故的,你總不能因爲我的心情,就天天賠我一碗牛肉麪吧!”
“只要你高興,你白吃我都心甘情願!”麪館老闆的臉上抽動着,話說得有些露骨了。
“呵呵,我的心情不好。怕是你一碗麪解決不了的呀!”她與他開起了玩笑。
“告訴我,誰欺負你了?”麪館老闆說話中充滿了關切,而且態度很認真。
“誰欺負我你管得了嗎?嘻嘻……”
“有什麼管不了的?”老闆順手抄起面板上那一把鋒利的刀在她面前揮了揮,“誰要欺負你,我就讓他嚐嚐這個!”
“呀,可別……人家是我的大老闆,你要是砍了他,我就丟飯碗了!”她心裡真的嚇了一跳。
“大老闆有什麼了不起的?”他聳了聳肩膀,“看,我還是老闆呢!”
“你?”古麗婭一看他的樣子,笑了,“老闆和老闆可不一樣。我們這個大老闆,是從監獄裡出來的,又黑又狠。嗯,過去,他還當過市長呢!”
“市長,市長算個啥?我的同鄉,還是省長呢!”麪館老闆一直是那種不服不憤的樣子。
“什麼,省長?庾省長是你的同鄉?”古麗婭大吃一驚。
“是啊。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老闆說到這兒顯得自豪起來,“我剛來這兒開面館,那些地痞流氓總來搗亂。後來,庾省長帶着秘書、司機在我這兒吃了一頓飯,連派出所長都親自來保衛。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來搗亂了。”
“庾省長真是個好人。”古麗婭順口也了一句。
“當然了。在俺們老家,沒有不誇他的。”
“可是,當年,他當市長時,卻讓呂強給整到農村去了。”古麗提起這段往事,倒不是故意揭庾省長的短,而是呂強當她的面再三吹噓這件事兒。
“那是呂強發了壞心,暗地裡整人;可是,後來怎麼樣?庾省長略使小計,就把他呂強幹到監獄裡去了。你說他們誰厲害?”
“當然是省長厲害,再說,邪不壓正嘛!”
“呵呵,這次你知道我的來歷了吧!別客氣,以後有事,你吱一聲,大哥我保證好使。”麪館老闆爲了顯示自己狠,竟來了一句東北話。
“謝謝大哥關心,以後真可能會麻煩你。”古麗婭高興地點點頭,順手將十元錢放在桌子上,“可是,你的面我不能白吃。你也不容易啊!”
古麗婭離開了麪館,覺得今天的面吃得非常舒服。
古麗婭本來就喜歡吃牛肉麪,更喜歡吃這一家的牛肉麪,她喜歡那口鐵鍋;喜歡鍋下熊熊燃燒的煤炭,覺得煤火鐵鍋煮出來的牛肉麪特別有原生態的味道。平時,她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來這兒吃上一碗牛肉麪,再多加點牛肉,就沒事了。特別是今天與這位老闆的談話,讓她頓時增長了幾分自信。覺出了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實力。她想,即使大老闆不能把她怎麼樣,以後認識了這位仗義的老闆,自己在薊原這塊地面上也不至於受欺負。
她穿過了髮廊街,急匆匆朝家裡奔去。外面涼涼的風,吹在了她熱熱的身上。
晚上,庾明接到了開抻面館同鄉的電話:我認識一個長得像維吾爾的一個姑娘,她就在呂強手下做事。省長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吩咐。
呵呵,真的是他!庾明不由地犯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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