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芹是我的親姐姐。出了我父親和我,沒人知道。當時母親難產時昏睡了3天,於是,雙胞胎的孩子就莫名其妙被送走了,人生就是莫大的諷刺,姐姐早了十分鐘,就讓父親給了沒有孕育能力的富商,而我,就只能把童年貢獻給牛和羊,還有一望無際的荒涼的草原。爸爸告訴我這件事原本以爲會激勵我好好學習,能像姐姐一樣,站在同一個社會等級。只可惜,命中註定的三六九等,已經烙印在血脈中,醜小鴨就算變成天鵝,也不會有高雅的氣質,不是嗎。
我沒想要報復。因爲不公平的生世嗎?還是從骨子裡流淌出來的卑賤和與生俱來的富貴碰撞後繁衍出的羨慕嫉妒和綿延不絕的恨呢?只是,社會一次次的逼我,已經把我逼到萬丈深淵的邊緣,逼得我在烈日下不斷拷問自己,是無能爲力的活着還是趁早死了一了百了?
我選擇了第三種。我要好好活着,我要把別人從我身邊掠奪走的東西一點一點奪回來。把他們給我的傷痛和恥辱一寸一寸還回去。如果可以,我會給他們的更多。
目標是靳虹蘭和房陵。爲什麼。
十二歲那年我母親死了。拜他們所賜。
那年夏天,房陵的父親帶着他已經擬好的土地開發文件自信滿滿的來到荒涼但潛力無限的我家生活的山區,把合同遞給我父親,我父親是當時擁有山地資源最多的人,他們期望通過我父親的妥協,得到其他居民的認可。
在一個平靜和諧的夜晚,我父親被叫去了鄰村商討賣地的事。晚飯後我和我媽被人灌藥,之後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感覺睡了很久很久,醒來後看到母親像屍體一樣躺在我身旁,沒有血色的臉、空洞的目光、赤裸的身體、雜亂的頭髮,我的腿痛的無法移動,短褲也不知道去哪了,還有被單上腥味濃重的血。後來聽人說房陵的父親把我和母親帶去臥室了。
後來的後來,我印象中的母親就是一個整天大哭大鬧的瘋女人,只會撕扯着父親尖叫,看到我就會哭着重複相同的話“我……我一個半條腿進土的人就不說了,可是雯雯呢?……她還是個孩子啊,才十二歲啊。姓方的他就是個畜生啊,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孩他爸,我還怎麼活啊,還讓雯雯怎麼活啊。”
父親追去s城,找公安局、派出所、政府……能告狀的地方都找過了,可惜什麼作用都沒起,有一位政府的大官誠實的告訴我父親。
你想告倒老房?有十七八萬嗎?沒有。市裡面有人嗎?沒有。你就是個窮農民
,至於嗎?又沒出人命。回去安安穩穩過日子吧,你不說,他不說,你的閨女以後還是黃花大閨女。
那個人就是宋雯屏的父親。
是啊,又沒出人命,只要我們都不說,就什麼都沒發生了。於是父親把一包農藥拌在母親在愛吃的米糊糊裡了。埋母親時正當上午太陽最毒的時候,父親指着捲上席子的母親的屍體告訴我,因爲母親被糟蹋了,宋家丟人不給出棺材,她孃家的人早死光了,所以,她死都死不安穩。雯雯,你記住了,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你該怎麼做。你想像你娘一樣死後都沒棺材嗎?
天實在是太熱,烤的父親的嘴脣乾裂,像我當時腳下踩的大地,乾枯的讓人絕望。
六月十四號,我邀請靳虹蘭和孫芹歡聚一堂。在靳虹蘭和孫芹驚詫我和孫芹幾乎完全相同的相貌中,我講完了以上故事。靳虹蘭癱坐在地上,不是已經預料到我報復的時刻到了,讓她無助的癱倒,而是我給她的藥開始起作用了。
和房陵父親用的手段一樣,我不想她經受太多痛苦,不過,還是和我預計的差了點,藥性麻醉的成分很快過去,挑斷的手筋腳筋讓靳虹蘭想熱鍋上的肉蛆,不停的翻滾。擦破的皮肉粘了地上塵土沙石,嚓嚓的摩擦聲讓我興奮,是不是該在傷口處撒些嗜血昆蟲能更有看點呢?
靳虹蘭眼裡的淚水不值錢的、無止盡的往外冒。聲音已經喊得嘶啞。
“宋雯屏,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虧我一直帶你那麼好,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你就這麼對我嗎?”
“你把我當朋友嘛?當人嗎?我是你的垃圾桶吧,委屈、憤怒、失落、惡毒的東西都往裡面倒,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沒有。你有徵求過我的意見嗎?沒有。”
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友情,什麼閨蜜之情,什麼要好的能穿一條褲子。都是狗屁!有些話是不能告訴別人的,認識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動物,冷酷無情、貪婪無度、蛇蠍心腸的,不都是人嗎?不要指望你的委屈說出來她會懂。懂了又能怎樣?能替你分擔什麼?你又怎會知道她是不是在背後幸災樂禍呢。恐怕你越是信任她,她就越是在你背後捅刀子的傢伙。
“做錯的事是他們,不是我啊。你放了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放了你,我一年來用心良苦的爲的什麼?委曲求全接近你爲的又是什麼?你讓我放了你,可能嗎?當初房陵的父親,你的父親爲什麼不放了我呢?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父母做錯了什麼!有錯嗎?有
錯嗎?爲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們呢!我們天生命賤嗎!就要被你們踐踏嗎!你有好生世、好家境,你從來都不會體會我們——來自底層人的辛酸,說了你也不懂!你永遠一副施捨的表情,讓我噁心透了。跟你說都是廢話!”
我想我一定是壓抑太久了,纔會把這麼多年來的隱忍宣泄出來。淚水混合濺到我臉上的血水一同流下,一定很猙獰,像是流的血淚。我猜想,在父親背井離鄉乞求正義失敗時,在父親毒啞母親的時,在父親屈辱中含辛茹苦撫養我長大時,他一定不甘願地流着鮮紅的淚。
“當時撕裂我下身的痛,我沒感受到,但是,因爲你們父親的所作所爲,已經撕裂了我的家庭、我的整個人生,那種無形的痛是一直緊緊捏在我心上的手,厚重粗糙的手,疼痛感讓我已經麻木。所以我想也該讓你嚐嚐。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在孫芹的觀看下,我完美的表演。用夾子拔掉靳虹蘭的舌頭,這樣她就不會大叫,不會有人無情地打斷我們。
你不知道,原來人的面部沒有舌頭的支撐,臉頰就像帶磁的吸鐵,被深深吸進口腔裡。靳虹蘭一直贏以爲豪的精緻面容就這樣被我破壞了。從前不加修飾就熨貼自然的眉毛,襯托睫毛彎彎的橫波目,果然是楚楚動人。可惜現在組合在一起,再配上剪開又縫過的猙獰的嘴,就是個醜八怪!對,醜八怪!
拿精緻的小刀割下靳虹蘭的耳朵,僅僅是我想看看鮮血潺潺流出的景象。熟悉的鐵鏽味,把我帶回了十二歲那年寂靜可怕的夜晚,母親身上的汗味、人味渾濁不清。
不愧是姐妹。孫芹像我一樣堅強,沒有在鮮血淋淋中嘔吐,剛開始驚恐和無助在我鎮定的情緒中得到安撫,她也變得無比安靜。甚至默契的幫我遞過夾子和小刀。
“殺人要償命的。”
大十分鐘而已,說話的感覺就是成穩許多。像我一樣。從未謀面的姐姐啊,我該如何親近你?
“我會死的。”
“仇怎麼報?”
“有你。”
“你相信我會幫你?”
“我們流着同樣的血。”
“你甘心嗎?”
“沒有什麼不甘心的,十二歲那年,宋雯屏就死了,現在活着的是報仇的工具而已。我沒有什麼牽掛,也沒有留戀我的,所以生和死都是一樣。這幾年我好累,就這樣,讓我好好休息吧。”
“如果死能讓你解脫,我就不挽留了。接下來,交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