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了幾乎整晚上的牌局,多少增長了龍七的眼界。特別是讓他將內部教材中那些生冷文字形成的知識點與實際結合起來。
他很早就知道:超凡種之間的爭鬥拼殺,從來都不在一拳一腳的得失,而是在於他們自身領域的合理加持;在他們能夠奪取的淵區能量資源;在他們彼此衝突形成的混亂湍流中,如何保證自我邏輯和規則領域的穩定,同時破壞對手的陣腳。
可這些話說起來容易,戰場真擺在眼前,眼界不夠也只能當個傻子。
龍七現在勉強比傻子更強一些。
雖然他捕捉不到三位超凡種、四具軀體交織碰撞的軌跡,只能偶爾瞥見些殘影,遑論細節。
但是他猜啊,以一敵二的屠格,目前仍然處在攻勢。
原因很簡單,龍七所能夠感覺到的領域力場,仍然是屠格鋪開的那些。
天脊故道之上,兩翼雲氣之間,仍然被格式之火的森嚴法度控制。
而隨着節奏漲落,又有那些不斷擠壓迸裂的氣流,就好像是在屠格的兩具外骨骼戰甲上,舒張開來的無形長翅,揮斬橫擊。
這絕不是簡單的運使氣流,龍七勉強能夠感受到,每一次斬擊,都能夠攪動淵區,挾淵區之力爲己用,故而可以裂空斷雲,無堅不催。
只見天脊之上,動輒就有山峰土石開裂,百峰君的根鬚也給削掉許多,比早前墨拉信手揮出的那一擊,強橫何止百倍。
即使是墨拉、山君這
樣的超凡種,也要暫避鋒芒。
所以,目前屠格的戰法並非肉身側常見的近身格殺,而是藉助其控制氣流能力,玩出了控場局。
兩具外骨骼裝甲,虛實變幻,更像是用來調度對手、調整節奏的工具,打的還是一個整體。
這倒是很符合超凡種的戰鬥哲學。
至少龍七覺得是這樣。
話說,不知道屠格這種能力,比號稱“駕馭氣流第一人”沙卡爾如何?
龍七已經不能坐在地上了,他必須躺倒才能在劃空而過的毀滅性氣流中,儘可能不死得那麼悲催。
而此時,距離他也不過就是幾步路的文慧蘭,仍然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牙齒已經將食指第二關節咬出了血,身體也在顫抖。
她明明在恐懼吧,可她在堅持什麼?
就在龍七困惑之時,墨拉格外尖銳的嗓音從上空穿刺下來:
“羅南你不要太過分!”
啥?
龍七心神一震,猛的從地面上坐起來.
山君的咆哮聲幾乎在同時響起,這位老搭檔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太對。
龍七大腦在這一刻慘遭分屍,渾不知這一發涌過來的信息應該如何處理。他飄忽的視線在上空轉了一圈,最終全憑巧合,幫助他鎖定了山君所在的位置。
此時的山君狀若瘋虎,面對着開山裂石的氣流鋒刃,硬是不閃不避,強行突擊上去。感覺和弗里斯同一樣的戰術,結果卻大爲不同。
轟的一聲,山君沒用任何花活,更勝鋼鐵的身軀,硬
抗住氣流鋒刃的切削,將前路上的阻礙撞得粉碎,整個人就如同飛砸的流星,再與一具外骨骼裝甲撞在一處。
悶沉的震波掃過,被撞的外骨骸裝甲瞬間四分五裂,迸飛的構件、碎片,在空氣中尖嘯掠過。
屠格並不在其中。
一擊中的,然而山君也不怎麼好受的樣子。他的左手用力攥住右手的手腕,面色陰沉,盯住目前天空中唯一一具完整的外骨骼裝甲。
在墨拉的“痛斥”之下,這具裝甲也已脫戰,懸停在空中。高空中原本緊張的戰勢驟然停滯,墨拉則遠遠退開。
龍七快速調轉視線,他剛剛第一時間,以爲山君在剛纔的強硬撞擊中扭傷了,但很快又覺得不對。
因爲此時的山君,倒像是拼盡全力在抑制着什麼,面目猙獰,別的都顧不得去考慮。
天脊之上的虛空區域,暫時只剩下全副武裝的屠格——可那一套外骨骼裝甲下面,真的是屠格嗎?
也是此刻,那千百塊被山君撞的支離破碎的外骨骼裝甲構件及碎片,在幾乎要全部隱沒於雲氣深處之前,驟然間失去動能,繼而方向掉轉,盡被“屠格”身外力場所捕獲。
然後,就這樣重新彙集在一處,沒有再拼接起來,而是環繞在屠格腦後,就像是舊日仙佛後面的圓光……
只是冰冷的金屬和暗色的塗層,給不出寶相莊嚴。其緩緩繞行之間,莫名扭曲大氣,吸納光線,其中心倒是越發幽暗深
邃,好像開闢了一處通向不知名位面的甬道。
此時的“屠格”就是甬道口的鎮守者,可轉眼再想,又覺得他好像是從中爬出來的冷酷妖魔。
墨拉離這“妖魔”遠遠的,重新戴上剛剛激戰時被餘波掃掉的長沿帽。好像剛纔她惱火,也是因爲帽子掉了……
“差不多得了,陪你推演幾輪算是舍人情,也不能逮着一隻羊往死裡薅!”
說着,她又往山君那邊瞥了眼:“我是無所謂了,老虎真讓你打得舊疾復發,你管不管治啊?”
“啊,抱歉。”
羅南的聲音傳出來,平和到缺乏清晰的情緒:“這裡的素材出乎意料地豐富且直觀,好像近些年,那位屠格先生時常會到這邊……另外有些記憶中的素材,渲染過重,要組織起來,有些費功夫。
“想今日描繪出大致輪廓,鎖定關鍵元素,是我想當然了。”
說話間,冷酷懸停在天脊虛空之上的“屠格”,以及他腦後的幽暗之輪,被一隻無形之手揭去,就像拿走了牆壁上的一張掛畫,重歸空無。
錯亂的維度感知,讓龍七呻吟一聲。
也是此刻,不遠處傳來一聲微響。
龍七扭臉,就見文慧蘭好似失去了一切力氣,萎頓坐地。直至這時,她仍然死命的咬着食指關節,鮮血直流,深可見骨。
血液直流到她那幅素淡的紗巾上,卻並未污染一片,而是沿着某些特定的紋路,蜿蜒遊動,漸漸渲染開來。原色與血
色混染,倒是讓紗巾上的暗花圖案更加清晰。
當龍七視線掃過去,看到的乃是一張張或喜或嗔、或怒或悲、或慈和或猙獰、或人或非人的面孔。
而很快,這些“面孔”又淡去,貌似山水畫般的山石雲水樹等墨痕輪廓替代呈現,又徐徐隱沒。這應該纔是正常狀態下的紗巾圖案,其所描繪的圖景,恰是百峰君所在的羣山。
墨拉幽靈般出現在文慧蘭身後,老實不客氣地將紗巾從她肩頸處抽出來,放在手中打量。
“算是很不錯的玩意兒……映射百峰君的各個山頭以及作用模式,還可能獲得加持,在渾敦教團也應該是核心級別的物件吧?”
龍七於是恍然,怪不得昨天一路上,羅南總是很關注這紗巾,特別是與文慧蘭剛見面時的誤會場景。
想來見面之初,文慧蘭就用這幅紗巾,以及對應的渾敦教團信息,獲得羅南認可,引他由水路入山。
墨拉也只是確認一下紗巾的根底,她的重點不在這兒。說話間,她又很溫柔地將紗巾重新系回到文慧蘭的脖頸間,還輕輕摩挲兩下:
“傻子,以爲不睡覺,不入夢、不懷想,就能夠躲開那些手段?恐怕你越着緊,你恐懼的那人在你心裡頭就越有分量,那人的手段也就越有效果。
“到最後,你還是沒有任何勝算可言,而最惱人的是,這結局一開始就註定了。
“哦,這是李維導演的名言,我不喜歡,免費送給你了……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