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瓦的“堅持”下,陶琚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踉蹌着被拽到了萬華酒店,和帕瓦一起,見到那些沒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的手下。
稍加安撫,又要了輛車,帕瓦真的當了司機,開車載着他,在萬華酒店似乎還殘存着一些玻璃碎屑的主樓下繞了一圈,駛入了夜色中。
全程陶琚高度緊張,幸好那些失魂落魄的大兵還沒有收到最新的消息,也沒有指令派下來,就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了,對於出現在他身邊的生面孔,更沒什麼反應。
相對而言,陶琚更擔憂萬華酒店那邊的監控探頭。
東八二四區,乃至伍執政勢力範圍內的大搜捕,基本上天亮上就要鋪開了,那時候全城、全域數據互通。或許一路從東七二五殺出來的帕瓦,確有飛天遁地之能,可陶琚自個兒,多半會由此再加上一條罪名……
唔,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陶琚嘴角抽了抽,目視前方已經暗下去的街道輪廓。此時車子快速駛過還有些積水的街道,往一側激起大蓬水花,夜間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讓他有種幻覺,他還在那艘追趕“鋼玉號”的快艇上,還有糾正態度,謹言慎行的機會。
可這份幻夢感,很快就被旁邊帕瓦吹起的口哨小調撕得粉碎。
陶琚深吸口氣,按捺住心底的燥意。
雖然他已經認清兼認命,知道不可能違逆身邊這位“新任司機兼保鏢”的意志,可他心中還是有難以索解的疑惑。之前他沒機會問,覺得帕瓦也不會認真回答,可如今表面上的“搭檔”態勢已形成,他總要爭取一下:
“你爲什麼要見左太?”
“說臨時起意你信不信?”帕瓦的回答,聽上去確實沒什麼誠意,“我只是過來找唐立的麻煩,給湯宇甩個鍋,可是聽到東八二四區還有這麼個有趣的人物,當然需要好好了解一番……左太是權限流對吧?”
“呃,是的。”
強化流、改造流和權限流,是“開墾團”到達地球之後,給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展現出來的三種超越人類極限的路徑。其中,除了強化流相對獨立,更多是靠“高能潮汐”的帶來的機遇,剩下的改造流和權限流,最根本的源頭就是“開墾團”。
無論是智械改造,還是賦予的智械管理權限,固然可以幫助一個人超越常人極限,可它們的上限就是“開墾團”。
#每次出現驗證,請不要使用無痕模式!
“開墾團”一言可以準其生,一言可以決其死。
所以,陶琚之前的“走狗論”,哪怕是酸話,也是最正確的酸話。
只是這種問題,他們這個層面討論起來並無意義。帕瓦就說起了更現實的問題:“我在東七二五區那點破事兒,你是知道的。現在身上揹着通緝和賞金,眼瞅着又要在你們這兒背一波,以後只要還在十二大區這一片活動,就會受到影響,所以我也想洗白啊,一直這樣下去很辛苦的!”
說着,把着方向盤的帕瓦就轉過臉來,昏暗的駕駛室裡,他削廋臉上,眼珠好像泛着幽光:“就像你,一直拖着狗鏈想找人牽一牽,我也想把自己賣個好價錢。這種時候,找一個能幫上忙的人就很重要,嗯,要互相能幫上忙……我覺得左太這裡可以試一試,她和那個伍執政的關係,很有一些行事的餘地,你覺得呢?”
陶琚最初還以爲帕瓦隨口敷衍,但聽着聽着,忽然覺得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兒道理。
當年,左太和伍副官聯手瓜分陶洋大執政官,也就是陶琚父親的權柄,陶琚的人生改變因此而起。過去這些年,他用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分析其中的關係脈絡,當然知道,帕瓦的表述,理論上是成立的。
當年左太與伍副官的合作,確實是在陶洋大執政官暴死後,快速穩定了局面。雖然最終十二大區還是分崩離析,可終究保住了包括東八二四區在內的一部分地盤,伍副官變成了伍執政,而左太也保留了尊崇的地位和更有實際意義的權限。
就算陶琚心底不願,也要承認,那時候陶洋的後代、親屬就沒有一個成氣的,左太的選擇理智而清晰,就算裡面摻了大把私心,可方向也是基本正確的。
但如今時過境遷,已經不是夫人與副官戮力同心的情況,而是一山難容二虎。左太哪怕天天打牌,不理外事,只要一日權限在手,伍執政都不會安寢;而左太也明白伍執政的心思,同樣戒心深重。
兩人再不復當年密切合作的信任度。
可最棘手也荒誕的問題的是,他們的信任度其實意義不大。不是說伍執政發兵攻殺了左太,又或者左太退讓一步,就能實現權限交接——有關權限的轉移,歸根到底
還是需要由“開墾團”首肯。
?????55.?????
左太或伍執政可以向上申請,但“開墾團”平常不管事,真被驚動了,其反應又是完全不可預測的。那邊或許會讓他們順利完成權限交接,但也可能將這份權限交給任何人。
自六十年代以來,近四十年時間,這種情況出現了不止一回。
真要如此,那就太噁心了。
當年伍執政是這套邏輯的受益人,實現了人生的飛躍,現在想要再推翻談何容易?
理智的做法是繼續往後拖,以拖待變;或利用拖出來的時間完成十二大區的整合;或者乾脆認命,他從來都不是十二大區的法理統治者,只是一個幸運的竊取了部分權柄的副官…… .??.
陶琚不知道伍執政會怎麼想,也不知道左太的意思,可能他們自個兒也不清楚——既然是“走狗”,哪能讓“主人”的心思按照狗的邏輯完美運轉呢?
這是很微妙的局面,也是像帕瓦這種投機人員可以嘗試介入的機會。
陶琚也想,帕瓦恐怕就是看到了他想,才找他做“搭檔”。
只是,這傢伙與他素未謀面,最多就是在伍嗣恭那裡聽一些關於他的評價,怎麼就能一抓一個準呢?
陶琚想不明白,只能再試探性地往下聊:“可你現在剛惹了事兒,立刻找上門去,是給左太添麻煩……”
也是給我添麻煩。
後面這句不好說出來,但前面的卻是實話。
左太現在絕不會與姓伍的翻臉,兩人現在還是實質上的盟友:伍執政先天不足,左太不接地氣,還需要互相依靠。
這種情況下,一個剛剛差點兒宰了伍執政兒子的逃犯,想獲得左太的庇護,是嫌左、伍兩人翻臉不夠快嗎?
帕瓦一臉風輕雲淡:“所以我只是你的司機兼保鏢啊。”
陶琚“哈”了一聲:“你嫌我死得不夠快?”
“我們是搭檔,福禍與共。同樣,也是互相幫助的關係。”
帕瓦看向前方被車燈照出一道光帶的昏暗街道,語氣平靜且隨意:“像你這種沒什麼靠山,基因血脈又非常敏感的小崽子,這件事後多半是活不下去的。這種時候,我給你個建議:如果他們認爲你有惡意,做了壞事,最好你真做了,而且還有繼續
#每次出現驗證,請不要使用無痕模式!
去做,且讓他們攔不住的能耐,否則結果只有更糟。
“如果你真有我這樣一個搭檔,非常危險,但始終藏在暗處,沒有被抓到,還捏着一點兒對面的小把柄……是不是就有一點兒安全感了?”
並沒有。
陶琚很想吐槽,只是這一刻,他心裡頭又是一動:如果他真的能夠與帕瓦達成合作,或者促成帕瓦與左太達成合作,他確實有了一點兒從前未曾擁有的“價值”。
唔,再仔細一想,促成合作,他的價值反而不容易保全;但如果能夠擋在左太與帕瓦之間,讓合作永遠都繞不過他,這比較很理想了。
可這又該怎麼做?
陶琚皺眉思忖,他似乎見到了一些可能性,一些埋藏在黑暗深處的光點兒,卻又實在不敢將身家性命交給身邊這位臨時“搭檔”,除非他瘋了……
可這樣的情境,似乎又在哪裡見到過。
“喂,小崽子,不瘋魔,不成活!”帕瓦倒有點兒苦口婆心的味兒了,“你想想,如果你不發瘋,之前在酒店裡,基本就被炸死了;如果你不跟着唐立一起發瘋,伍嗣恭可以隨便挑一個好日子整死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躺在醫院裡掙命;現在你可能很麻煩,但再瘋一下,誰知道結果會怎樣?”
瘋你媽個頭啊!
陶琚對那個“瘋批”唐立已經有應激反應了,他下意識呲牙咧嘴,頭皮也是發緊。可也在這時,他忽然又是腦子一清,驟然醒悟,之前情境的熟悉感,究竟由何而來:
這種鼓勵他發瘋的言語,唐立與帕瓦,幾乎是一脈相承。
東七二五區專出魔鬼嗎?
帕瓦還在繼續:“所以你爲什麼不繼續瘋下去呢?你當走狗這些年,也活不什麼人樣兒來,還不如換一種活法。”
唐立認爲我是走狗,帕瓦也這樣認爲……
陶琚的心態哪怕是崩無可崩,這種時候也在咬牙。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如果我發瘋,我爲什麼要跟着你這條喪家之犬?跟着唐立就好了,至少他還有一個官面的、冠冕堂皇的身份……”
“可以啊,你完全可以扯他一起,我沒意見的。”
帕瓦又扭頭,在昏暗車廂裡衝陶琚一笑,顯出參差錯雜的牙口:“你沒有發現,我們兩個特別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