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動着這些念頭,長尾蜥蜴追逐着信號,一路蜿蜒下行,大約奔走了快三十公里,下降深度也超過五公里之後,就已經進入了那所謂“前沿治安管控體系建設”理論上的工程重點區域。
急劇升高的氣溫,已經超過400K,差不多有130攝氏度,遠超正常人的合理生存極限。在這裡,非智械改造人員、無裝備防護者,已經可以等着變乾屍了。
更何況,這裡還有當年暴力開礦時岩漿衝高形成的大量岩漿室,以及對應的環境溫度暴增到7、800K的高溫區,更加複雜危險。
在這種區域放置“無線傳感器”,設備和維護費用無疑都是天價。
至於效果……天知道。
“無等神力”自然作用的區域中,各類生命信號都在快速減少,也只有一部分嗜熱微生物、一些在高能潮汐中異化的危險畸變種還繼續存在。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用在大阮身上的“生命標記”倒是更加清晰明確。
在“生命標記”周圍,也有其他類似的生命反應。
這也不奇怪,反抗軍能夠在舉世皆敵的被動局面下活到現在,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能夠“活躍”在這片區域。
不管怎樣,就能活下去。
長尾蜥蜴放緩腳步,這樣的高溫環境中,便是一隻蜥蜴也是很扎眼的。
常理沒法解釋,爲啥這蜥蜴還健步如飛,沒有變成乾屍——有這種“活力”的,基本上都是極度危險的畸變種,與生活在這片區域的人類,是互相獵食的關係。
所以,長尾蜥蜴熟門熟路地拐入了一條岔道,進入了更加複雜危險的“高溫區”,在這裡暫駐。便是反抗軍,一般二般的也不會到這裡來,除非爆發像上回清剿行動那樣的激戰,利用這裡掩護、迂迴之類。
至於更趨前的偵測,自然有魔符去做。
魔符拖着鎖鏈長尾,在精神海洋中穿行。激起細波漣漪,卻又在人們感知範圍之外,就這樣投入到那處生命羣聚區域。
很快,具體消息傳回,蜥蜴晃晃腦袋:很不湊巧,阿卡哥不在。
這種是保守策略的壞處了,總有些意外會跳出來。
魔符在那片區域繞行一週,大致摸清楚了情況。確定這是一處戰地醫院……功能和上回基本一致,但位置不同。原來那處已經被內務局防暴隊攻佔、破壞,這是另起爐竈的產物。
難道阿卡哥就是這處醫院的負責人?
此時,正由大阮負責這片區域的防務,其他人多是醫生、改造技師還有傷員。
要說,與正規的醫療機構要求相比,這邊環境當真是惡劣到極點了,但能看得出來,這已經是反抗軍能夠拿出來的比較好的地方。這裡有大功率恆溫減壓裝置,有附近的岩漿室遮掩,大量排放廢熱,勉強營造出相對適合的空間。
唔,上回那裡也是,如今再看,因爲防暴隊的突擊,像“恆溫減壓裝置”這樣大型設備都帶不走,關鍵是冒險做改造的一位重要聯絡人老鮑,後面還折了進去,實在損失慘重。
反抗軍倒是習慣了類似的挫折,戰地醫院裡氣氛還可以。
一部分人在扯閒篇兒,討論十二大區某某明星八卦,背後是哪個大佬;全球首發的遊戲能不能有破解版,否則指不定就被順藤摸瓜之類。一部分人則自顧自看書、學習、鍛鍊,又或互相切磋。
當然,不可避免還有一些人在死亡線上掙命。
上次時間短,情況特殊,羅南沒見太全面;而以“新·野火”的慣用視角觀察反抗軍,則多是冰冷算計。
今天相對從容再看,確實很不容易。
這支反抗軍是有能人的,起碼這個醫院管理得不錯,是那個阿卡哥?
唔,怎麼說也是一個能夠從“十三區”殺出來的強人,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羅南持續從“醫院”中獲得信息,可惜沒有聽到大阮等人對“失落之國”的評價,他們的情報信息扯不到那邊去,況且自顧不暇,這裡的事務忙到飛起。甚至“巨木財團”的工程也沒怎麼受關注,畢竟還沒有到反抗軍日常行動的區域——廢礦區一公里深度以上區域,幾乎是承載了99.9%的黑市交易與其他各種犯罪行爲,越往下環境越惡劣,除了有限幾支反抗軍以外,其他人真的只有逃命的時候纔會過來。
上次清剿行動,在唐立強硬要求下,防暴隊一路追擊到五公里深度,確實讓各方都措手不及。
魔符在“醫院”裡繞行幾圈兒,就知道,想從這裡獲得預想中的情報,完全是貨不對板。雖然長期目標可能趨向一致,但如今他的關注重點與反抗軍還是不同的。就像奔涌入海的江河,可能在主河道上交匯,但也可能各自入海,從不接觸。
再加上阿卡哥不在,羅南不想過多逗留。
此時他又面臨一個選擇:是內,是外?
往“內地球”去,阪城、春城都有可探究之處,問題在於:太大隻了。
以羅南如今的份量,任何行動一旦暴露於人前,都會激起天大變數。事實上,只要他在那裡,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是全球關注的中心。而想要暗中調查,還需好好計較一番。
而在“外地球”,正常人的生活區域,怕是追蹤到“失落之國”這裡,就是極限了。想要深度挖掘,“廢礦區”都不夠,要在百千公里之下的“廢礦區隔離帶”才行,不如此,怎麼能搞清楚“十三區”到“隔離帶”的時空跳轉?
這比看清楚天照教團的“滲透”更重要,是搞清楚“內外地球”時空結構和對應關係的關鍵環節。
“反抗軍”可能是正常人類生活圈裡,最趨近那邊的,但仍不算是好的載體。羅南目前所見,唯一能算得上的,只有“阿卡哥”。
不過,羅南有一個更好的選擇。
某種半凝固的岩漿室裡,長尾蜥蜴瞳孔收縮,聚爲一處,形成暗紅光點。
這一刻,羅南部分放開了他對“新·野火”意識的壓制,這位從擁有數千年漫長人生的“上載者”那邊撕裂出來的新生命,複製了“野火”的能力,擁有一套成熟高效的思維和處事方式,卻對整個思維根基的偷換全無察覺,又或全無抗力。
以至於只是恍惚片刻,便接受了出現在這處區域的事實、消化了這段時間以來在殖民地區域的種種作爲,明確了“指向隔離帶”的目標,自然而然地進入到他習慣的思維中。
暗紅的冰冷光點稍稍移動,迅速把握了“高溫區”僅有的幾處非自然熱源。
長尾蜥蜴隨即穿過岩層,來到“醫院”恆溫減壓裝置的“排熱牆”處。正是這裡持續噴射的熱流,使得原本不屬於“高溫區”的臨近區域,幾乎與翻滾着熔岩的岩漿室毫無區別。
也全靠着“高溫區”遮蔽,才避免被高能中心、智械中心和內務局的監控設備查知。
這種極端環境下,支撐“醫院”環境的恆溫設備無疑是需要技術的,製作並不容易,某些關鍵技術和組件,現階段已經被天降智械技術砸斷脊樑骨的地球科技,根本沒有能力製作。
所以,它只能是一種智械設備。
事實上,“醫院”裡幾乎所有的設備,都離不開智械技術。
長尾蜥蜴縮成微紅光點的瞳孔,自然開啓了全域掃描。
不只是恆溫減壓設備,包括它後面“醫院”裡每個操作檯、設備組件,每個人身上安裝、待安裝的智械裝備,都納入掃描範圍。這一刻,各個設備裝備及組件的原料產地、加工方式、生產線,乃至於在市面上的流轉、改造過程,都大致呈現。
“非法改造”可以阻斷一部分鏈條,遮去一些痕跡。但是除了設備本身的信息以外,還有人體與機械的交互影響,仍然存在着某種可以溯源的軌跡。
“思想星團”是機械的國度,但仍然是生命的國度,作爲擁有漫長人生體驗的“上載者”,他們對生命與機械的干涉、交融、互鑑,有着其他高等文明望塵莫及的深度理解。
所以,通過目前掃描的有限信息,“新·野火”仍然可以大致描畫出這些智械裝備流轉的輪廓……不,這更像是機械也有了生命一般,與“新·野火”共享它們的記憶。
嗯,這種過程描述得過於感性了,說到底“新·野火”能夠做到這一點,本質上還是依靠“野火”的龐大記憶,以及這幾年遊走收集的信息形成的龐大數據庫,與掃描信息對比篩選,得出答案。
羅南確實掌握了“新·野火”的記憶,但這種思維方式一時轉變不過來,正像“新·野火”也很少理睬反抗軍的精神狀態。
如此,“新·野火”的意識層面,就有一部“智械產地分佈地圖”呈現。這個地圖的範圍遍及全球,而且一直延伸到地層之下百千公里,哪怕並不是特別精細,也有它獨特的價值。
這個無疑是“開墾團”才能掌握的地圖資源。
在這張地圖上,“新·野火”掃描拆解出來的各種設備組件,全部呈現,甚至每個組件出廠、流轉、改造的不同階段,也用不同的色彩標識,愈發地密密麻麻,以視覺化呈現的情況下,一眼看過去就是眩暈。
可它本質上也不過就是龐大數據庫裡不起眼的幾萬條數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