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律師,他嘴角的笑容彷彿沖淡了一切不堪和彌亂。
許牧深見我沒有接紙巾,乾脆自己動手吸光了滿臉的眼淚,動作很快,快到我來不及對他說一句我自己擦他就已經結束了。
許牧深沒有把廢棄的紙巾丟在地上,揉成一團捏在手裡對我說:“唐穎,我信你可以,但不一定要做個壞人。我見過的那些窮兇極惡的壞人,要麼死了,要麼最後連做好人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律師,站在正義的角度是不容許有黑暗的,可他身後那麼狹長的黑色影子投落着,我恍惚地出了短暫的神。
“進來坐吧。”沈茵啞着一把嗓子說。
我扶着沈茵,許牧深跟在我身後。
院子很老舊,裡頭有打地下水的井,有一顆粗壯但很矮的老樹,但吸引我目光的卻是坐在藤條編織的椅子上帶着眼鏡縫衣服的老太,;老太身邊還有個五六歲的小孩遵着給穿針線。
我靠近,老太太擡起頭說了幾句方言。我一句也聽不懂,她眼角的老人斑就像巷子裡脫落的牆皮似的,但她衝我笑着點頭,眼神很友好。
“奶奶在和你們打招呼,說歡迎你們。”稚嫩的聲音和清泉一樣好聽,說完,孩子起身往屋子裡跑。
沈茵呆滯地說:“他爸媽去城市裡打工了,這孩子就跟奶奶過。可是他奶奶雙腿是殘廢的,小孩挺乖的,反倒是他在照顧奶奶。”
沈茵的話剛剛說完,小孩從裡頭給我們搬來兩張小椅子,放下又往屋裡跑又搬來了一把,大概是數着數按人頭給我們搬的。
“小朋友,你真乖。”許牧深彎下腰,捏捏他的臉。隨後從皮夾裡面抽了幾張一百塊塞給他說:“叔叔給你錢,去買點好吃的。”
孩子接了,又往許牧深的皮夾裡巴巴地看着說:“叔叔,能再給我兩張嗎?”
我們都是一愣。
男孩說:“我想坐飛機去把爸媽找回來。”
我的眼角又一次溼了,許牧深也皺起了眉。
他從兜裡掏出一疊人民幣只剩下一張給了孩子說:“去和你奶奶說,這錢是房租,我朋友要住一年。”
可事實上,當天我和許牧深就帶了沈茵坐飛機回去。
快到機場的時候江辭雲的電話進來,他問我在哪,我說在市區買東西,好久沒逛街就去了,他說結束後給個電話,我說好,就掛了。暗自籲出口氣火速趕回去,順便找個了酒店先安置沈茵。
下午時分,江辭雲又打過來,這一次他脾氣顯然很不好。
“在哪?逛火星去了?”
“催什麼。這就回來。”我沒有給他說第二句話的時間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給沈茵留了兩萬塊然後就準備打車去找江辭雲。
許牧深說他正好也要過去,我想了很久還是對他說:“我們一起去不合適。”
“辭雲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就算在大廈門口遇見也很正常。你朋友的事我不會提的。”許牧深笑着點了根菸。
“他小氣的很。”我說。
許牧深無奈地挑動眉鋒。
“多餘的誤會能避免還是避免的好。”我又說。
許牧深猛吸了兩口,點頭。
我一個人鑽進了出租車裡,開車的師傅是個小年輕,打扮花俏,嘴裡吹着哨兒,我一看就連車窗右下角貼的證件都不是他的臉。
可能是我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所以過度緊張,於是就特別注意了下他開的路是不是對的。好在是我多想了,他走的路線的確是往雲深集團去的,只是就在快到的那個轉角有人中途攔車,我快下車了,司機就決定違載停下了來。
看見攔車人的臉,我扭頭對師傅說:“我現在就下車吧。”然後丟給司機二十塊零錢。
表哥拉完後座車門,明明一隻腳都邁上去了,可我們的目光還是不幸撞上。
他突然攔住了我:“真是老天長眼睛了,小穎兒,我正找你呢。”
“表哥,找我做什麼?是不是沒吃飯?”我和他打着哈哈。
他冷聲笑笑,然後就咬牙切齒地警告我:“別給來這套啊,抓緊把訴訟給撤了,要不然你別想有好果子吃。”
“大馬路上,你還想殺人放火呢?我和你是親戚沒錯,可你也沒把當親戚看啊。訴訟我不會撤的,我憑什麼撤?”我瞪着他。
“他媽的。還犟起來了!”表哥當街就給了甩個打耳光子。
我半張臉都麻了,耳朵還嗡嗡作響。
原本停在我身邊的出租車,嗖的一下就衝出去絕塵而去。
“唐穎我實話告訴你,你撤也的撤,不撤也得撤!要不然你的腿腳真會沒着落!信不信由你!”他窮兇極惡地指着我,手指都快碰到了我的鼻子。
我捂着臉,擡腿就在他命根子上蹬了一腳,罵道:“去死。”
表哥夾着腿在原地跳來跳去,我抓緊跑,穿街抹巷的跑到雲深集團門口才終於安心了。
我推開江辭雲辦公室門的時候,他正坐在辦公椅上轉着鋼筆:“買什麼了?東西呢?”
我渴得要命,走到他面前拿起他的茶杯咕嚕嚕喝到了底,順便把不小心吃進嘴巴里的一片茶葉吐到了菸灰缸裡,纔對他說:“男人管太多不好,我還沒管你一天到晚見了多少個女合作伙伴,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江辭雲挑脣笑了笑:“再給老子說一遍?”
“再說一百遍還是一樣,現在不是男權社會。”我拉開椅子坐。
江辭雲站起來,腳步聲特別緩慢,每一下都彷彿敲打在我心上。
我心裡其實還是有些心虛的,生怕我去雲南的事被他知道,他應該不喜歡我欺騙他。也對,沒有人喜歡欺騙。
“現在的確不是男權社會,可我和你……”江辭雲的聲音頓下,我的手腕一把被他扼住,他像是老虎似得朝我撲過來,直接騎坐在了我腿上,一下就阻斷着血液的流動,讓我兩隻腳都頃刻麻得厲害。
“你幹嘛?”我推着他。
可他卻像牛皮糖一樣貼在我身上:“要是別人我還不想管呢,你以爲老子這麼閒?一早上忙到現在剛結束三個會議,一粒米還沒進肚子。”
“你好重,先起來說話。”
他終是稍稍鬆了壓下的力量,可我的雙手一下被反扣到了頭頂,他身上獨特的香水味侵襲過來,如同流氓一般地笑着說:“大姨媽好了沒?”
“江辭雲,我昨天才來的!”
他眼底的痞子一般的笑緩緩落下,瞬而轉爲認真:“兇什麼?不懂好賴?穎穎,你一個人逛街,商場裡一般不會出什麼問題沒錯,可我不放心知道嗎?”
我看着他,心跳躍動了起來,很急。
他在我嘴上輕琢了一口,然後起身,我剛想鬆口氣,他又不起了,抱着我又吻了起來,我無法抵擋住他讓人瘋狂的吻技,我能感覺到他很是真的很喜歡吻我,從最初的只想淺嘗一下到越來越深的糾纏。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我和江辭雲同時聽見了腳步聲,又同時扭頭看向門口。
秘書張大着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而她身後站着許牧深。
江辭雲正坐在我腿上,他在公司的形象彷彿一下子轟然倒塌。
“江總,我什麼都沒看見。”秘書的聲音都快雜上了哭腔,又一個少女夢就這麼碎了。
江辭雲從我身上下來,輕咳了一聲:“阿深,你怎麼來了。”
許牧深皺着眉頭:“我來找你似乎不需要原因,只是來得不是時候而已。”
我的臉紅了一陣,坐在沙發拿起了江辭雲那會給我準備的書看起來,可說實話這些書太深奧了,我似懂非懂,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體會的。
許牧深和他談着關於律所的事情,可我知道江辭雲還沒吃飯,就故意說了句:“許律師,辭雲還沒吃,要不我們出去吃點。你和他邊吃邊聊?”
一個特別的眼神向我投來,是江辭雲給我的,如是愛人間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需要第三個人知道的默契。
“好。”許牧深說。
江辭雲從衣架上取下他的西裝套上,我們三人一起走到樓下,在電梯的各個樓層裡都遇見稀稀落落的員工,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出了問題,不用想也知道剛剛我和江辭雲那一幕恐怕已經傳遍了整棟大樓。
到了公司門口,江辭雲說一會想喝點酒,就讓許牧深開車。
我和江辭雲坐在後排,他摟着我的腰,我嫌太癢就掐了把他的大腿。
“別鬧。”
“是誰在鬧?”我輕聲說。
開車的許牧深突然說了句:“辭雲,看來你完全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了。”
我一聽,立刻扭頭去看江辭雲的反應,可他轉頭看向窗外,我根本沒看到他的任何表情。
過了快一分鐘的時候,江辭雲才吐了句:“什麼陰影不陰影。”
他嘴硬,同樣也無法真正坦蕩的訴說過去,原因只會有一個,他並不像嘴上說的那樣雲淡風輕。
車載廣播裡女主播的聲音總能讓人愜意,可無端竟有關於江辭雲和林超下月十號那場他親口承認過的婚事的報道,一下就讓車裡的氣氛凝結了。
“下月十號,怎麼處理?”許牧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