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這番舉動看着像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落在某些人眼中,其目的就像黑暗中的明燈,方圓寸心,一覽無遺。
就是造勢,就是哄捧。
花魁需得貴人擡,明主更要靠人吹。吹小富貴自己,吹大天命所歸。總之,類似手法看似尊卑有高下,其實本質沒區別。
夕若絕美的容顏還是那般淡漠,優雅慵懶的儀姿從頭到尾都沒變過,唯獨那對異瞳隱約閃爍。
像是被一層厚厚的火山灰掩住的熔岩,些許裂紋中透出熾烈的熱芒,轉向伏劍後便即平靜無波,神情語氣真有點視錢財如糞土的意味。
“伏少厚愛,胡爺慷慨,夕若愧不敢當。”
輕啓的櫻脣發出悅耳的嗓音,彷彿遠山罩來的薄霧,令人直想閉目仰臉,靜靜感受這美妙又動聽的聲音縈繞腦際。
柳豔乾笑着催促道:“還不快取箱紅籌來,夕若姑娘要與兩位做賭了。”
風沙連連擺手:“既是成仁之美,君子更不能奪人所好,何況我又不善賭術,一旁觀賞就好,觀賞就好。”
夕若只要不傻,這次無論如何也會選擇輸,而且一定會剛剛好輸個九三,讓伏劍包她一天。
如此才能將“萬兩足金只搏美人一笑”所帶來轟動最大化。
伏劍雖然喜歡女扮男裝,畢竟是女兒身,其實對夕若的名聲無損。
如果他也要湊上去的話,夕若背後的陰陽傳人要麼認定他來砸場子,要麼認定他來挖牆腳。
有些事情看似不起眼,其實很微妙。做得做不得,什麼時候做,什麼時候不能做,這是門大學問。
風沙一言說完,夕若似乎漫不經心的瞟他一眼,貓一樣的異瞳露出些許異常明媚的嫵媚,電得人渾身一麻,旋即恢復如常輕輕轉開。
風沙竟不免呆了呆。
以冷漠的神情拋出勾人的媚眼,他還是頭次得見。這對迷人的眼睛何止會說話,簡直能唱歌,還是讓人想入非非的那種豔歌。
女侍正在取籌箱,夕若又不太愛說話。柳豔不好冷場,趕緊沒話找話。
她之前搶到兩人中間就坐,就是爲了方便熱場。
“不知胡爺城內所居何處,往後若是奴家登門求見,胡爺千萬別學伏少,有了新人忘舊人。”
風沙笑道:“我就住在伏少的曉風號上,如果有人攔下豔姐,那也是伏少的主意,跟我可沒關係。”
柳豔俏眸閃爍起來,壓低聲音道:“聽說昇天閣就在曉風號上,不知胡爺能否見到宮大家。”
風沙搖頭道:“昇天閣包下了曉風號的後艙,外人別說進去,靠近都不能。就算近在咫尺,始終緣慳一面,當真令人扼腕。”
“伏少也是這般說,看來不假了。”
柳豔嘆了口氣:“當今潭州城上至陛下,下至百姓,最想見的人就是宮大家了。聽說陛下最近三次派人召請宮大家,皆被拒絕,可是真的?”
“是真的。”
風沙點頭道:“我見過內宦登船,後來還有朝官,甚至連元大帥都曾親自來請。聽說宮大家實在體憊心悴,根本下不得船,只能婉拒。”
王廣的皇位接至胞兄王範,王範死後,正是這位掌握兵權的元大帥排除王範一衆兄弟之中年齡最長的王萼,硬生生擁護王廣繼位,乃是從龍的大功臣。
親自來請,給足面子。
別人的底細風沙不清楚,這位元大帥顯然和隱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來這一出擺明是給本就炙手可熱的宮青秀更大的造勢。
“據說宮大家城頭劍舞,竟引下神女降臨,浩然一劍火龍出土,叛軍頓時潰不成軍,種種情景令人難以置信……”
柳豔忍不住道:“城上千萬人目睹,確認無誤。叛兵潰逃,城圍得解也是事實。奴家心馳神往,恨不親臨。伏少說她親眼得見,再問又賣關子,討厭死了。”
風沙笑道:“伏少真不是故意賣關子,當時情景當只可意會難以言傳,實在無法以人間言語形容。”
柳豔露出遐想神色:“聽說城內已有不少百姓給宮大家立了仙子祠。也不知宮大家多久能夠養好身子,會不會在潭州演舞一場,一定轟動全城。”
這時兩位女侍終於搬來籌箱,打斷對談。
柳豔快快加了句:“屆時兩位近水樓臺,千萬別忘了給柴刀幫留幾個席位。”
風沙含笑點頭。
夕若一直傾聽兩人交談,面上無所表示,心內潮涌如狂滔。
在她眼裡,宮青秀這一出無論多麼不可思議,顯然是一場極其成功的造勢。
本就因宮大師而美名遠播的昇天閣,頓時罩上一層神話的氣息,何止震撼潭州乃至整個東鳥,想必旬月之間就會遍傳天下,轟動八方。
她呢!僅是個大賭館的頭牌荷官而已,雖然很多貴人十分給面子,然而也就在潭州城內有點名氣。身上仍舊標着價碼,說難聽點,再值錢也是出來賣的。
人家呢!顯然已經無價了。別說賣,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用買。
想到這裡,夕若再是故作淡漠,還是忍不住將灼熱的目光投往風沙。
僅憑剛纔萬金買笑這一手,就知道這位胡爺肯定是位造勢大師。宮青秀這場註定轟動天下的造勢會不會和他有關?甚至就是他幕後的操縱者?
夕若倏然回神,忽而探手持蠱高揚低落,如同萬丈銀河從九天之巔傾瀉人間。
三顆骰子瞬間入蠱,突如其來的嘩嘩譁充滿奔騰的韻律,就似瀑垂碧潭激起的聲浪,炫目的臂影就是水花。
她幾乎把全身本事都拿了出來,前所未有的賣力,希望能入得風沙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