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劍儘管猶豫,禁不住風沙傳聲詢問,隨巧妍進門轉入內室,又瞧見雲本真正縮在主人被窩裡,僅露出一顆腦袋,臉蛋像熟透的紅蘋果。
她忽然很是吃味,以前主人可被沒和她這樣親暱過。
巧妍趁機告辭,出去合上艙門。
風沙見得伏劍不免奇怪,問道:“這麼晚找我什麼事?”
伏劍偷瞟雲本真一眼,小聲回道:“夕若姑娘忽然船下求見,似乎有急事,希望儘快面見主人。”
風沙正想找易夕若聊聊,人家倒是先跑來了。
“這樣,你替我招待一下,請她去書房稍候,我打理一下就去。”
伏劍和巧妍都是他的貼身人,可以不避內室,對易夕若還是要給予一定尊重的。
伏劍應聲後退下,雲本真趕緊爬下牀,服侍主人梳洗換裝。
風沙很快換了身玄武主事的便裝,這意味着他是以四靈的身份接待易門中人。倉促之中,已經算得上相當正式了。
伏劍和易夕若正在書房聊得熱絡。
伏劍認爲易夕若是主人的女人,言語之中不但恭敬還隱有討好。易夕若似乎也有意親近,居然不是一貫的冷漠狀,儘管說話不多,迴應淺笑不斷。
風沙進門之後,伏劍找了個藉口告辭。
易夕若見得風沙裝扮,心中不禁高興,說明人家真把她當回事,盈盈起身行禮道:“夕若拜見風少,深夜攪擾,萬望恕罪。”
風沙回禮就座,問道:“夕若姑娘夤夜來訪,必有要事,還請直說。”
他私下派人盯着易夕若,易夕若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否則易門也傳不到現在。這層窗戶紙當然沒必要捅破。
易夕若沒有回座,像下屬一樣站在下首,輕聲道:“夕若此來代表易門,特向風少尋求幫助。”
風沙瞧她幾眼,緩緩道:“貴家易師兄救我小侄女於危難,我是感懷在心的,能幫的忙我一定盡力,若實在無能爲力,望夕若姑娘理解。”
他雖然好奇女鬼的事,也不會傻到直接詢問,等人自己說最好。
易夕若道:“實不相瞞,就在剛纔,易門遭遇襲擊,襲擊者乃是千年之前就結下的老對頭。”
陰陽家位列九流十家,曾與道儒法墨等諸家齊名。
易門乃是陰陽一脈的分支,千年前的對頭就是陰陽家的對頭。陰陽家的對頭何止不少,簡直很多。
最大的對頭就是道儒兩家,導致陰陽家自漢末便不名於世。
其出自道家又獨自發展的思想皆被道儒爲首的各家吸納消化收於自身,使得陰陽一脈再也難以形成獨立的思想體系。
換句話說,陰陽家之“道”被各家給瓜分了。
正因爲大家或多或少都佔了便宜,所以心照不宣的把陰陽家給按下了。然而誰也不好意思真給人家斷根,也就留下了諸如易門等一些支脈。
老對頭?還千年之前的?風沙愣了愣,沒有吭聲。
傻了纔會替易門架這種惹衆怒的樑子。何況瓜分陰陽家的時候,墨家沒少搶好處,哪有底氣出這種頭。
易夕若瞧風沙臉色就知道誤會了,趕緊加了句:“風少知道偃師嗎?”
風沙微微色變:“周穆王西巡過崑崙,路遇偃師獻倡。歌合律、舞應節,栩栩如生;五臟六腑,筋骨皮毛齒髮俱全,宛如真人……”
原來打上易門的不是女鬼,是偃師人偶。
偃師倡技源於古崑崙山脈的一支巫覡部落,其實是機關術和巫術的結合,的確神乎其技。
當年墨家和公輸家一直在機關術上糾纏不休,非要爭個勝負,以示技藝冠絕天下。
結果偃師橫空出世,兩家一起熄火,再也不敢厚着臉皮誇自家機關術天下第一。
不是女鬼,風沙不免有些失望,忽然又心熱起來,忍不住問道:“偃師一脈不是早就絕傳了嗎?你沒看錯吧?”
墨家跟偃師一脈是有交情的,如果能找到這代傳人,說不定能套套交情,換些好東西。
易夕若見風沙兩眼放光,心叫不好,咬脣道:“易門和偃師一脈鬥了幾百年,夕若絕不會看錯。”
風沙聽出埋怨之意,立時收斂興奮神色,乾笑道:“貴門和偃師一脈的矛盾,我也有所耳聞,至於對錯……不好置評,更不好插手。”
“得蒙風少垂青,夕若名聲宣揚九城,或許正是如此,方纔遭至仇家上門。”
易夕若說着挪近幾步,膩聲道:“夕若絕無怨怪之意,只求風少繼續垂憐。”
言外之意,你把我捧起來了,當然要負責到底。
風沙苦笑道:“你這是賴上我了。”
易夕若幽幽道:“易門式微久矣,一直想要尋個倚靠。如果風少願意給予庇護,易門願與風少共進同退。”
風沙不禁動容。這塊敲門磚敲開他的大門綽綽有餘,只是仍存疑問。
“夕若姑娘能夠代易門做主嗎?貴師兄是否同意?”
易夕若垂首道:“風少或許覺得夕若薄情寡義,卻不知師兄一向表裡不一,看似義薄雲天,實則陰險惡毒,動輒打罵,時常欺壓,夕若已經忍無可忍。”
風沙信她纔有鬼,然而意思聽明白了。
易夕若這是想要幹掉易雲取而代之,擔心他對此感官不好,所以故意裝成委屈的模樣,給他點頭找藉口,也給自己動手找理由。
簡而言之,這女人準備拿易雲當投名狀,拿易門當敲門磚。
弒殺師兄的把柄握在他手裡,易夕若這輩子都不可能翻出他的掌心。有了易門這個好處,不由得他不動心。
這女人實在精明,也實在捨得,更實在惡毒。
從情感上,風沙相當厭惡;從理智上,他十分喜歡。
理智很快戰勝了情感,風沙不置可否道:“偃師一脈向來神出鬼沒,手段更是防不勝防,貴門一定要小心防範,別被害了性命。”
易夕若聽出話音,那對美麗的異瞳立刻亮了起來,柔聲道:“如果偃師一脈害了師兄性命,求風少一定爲夕若做主!”
“那是自然。”風沙語氣淡淡,神情更淡,唯有雙瞳幽光詭閃,透着說不出的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