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陸師傅今天不在,他陪師母做復建去了。年輕的接待員只能硬着頭皮,跟這位長得像棕熊一樣的大叔說。
“陸宇馳不在?今天真是好巧呀?”聽了這種類似於推脫的話,這位穿着夏威夷襯衫的霸氣大叔顯然是有點不高興。
他乾脆就不理這些接待員,直接像着後廚走去。
他一看就像是那種久經江湖的老輩人,手底下說不定還管着一幫小年輕。所以,他身上的氣勢很足,可是他卻始終都尊守着規矩。
上次,雲龍菜館來踢館,又踢桌子又摔碗的。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驚擾了客人用餐。
這位大叔的身份,顯然不允許他幹那種上不得檯面的事。
哪怕剛過11點,店裡只有兩桌客人。大叔的臉一直都緊繃着。可是從始至終,他卻沒有驚動過任何一位客人。也沒碰過店裡的任何一樣東西。
頂多就是瞟了眼客人飯桌上擺的菜,以及客人們吃菜時臉上的表情。
他連聲音都沒刻意放大,別的客人似乎也沒注意到他們這邊。
可是,店裡的這些招待員面對這位大叔的時候,感覺就像是面對汪叔一樣。大家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酬他。這大概就是老江湖帶來的壓力。
還是領班林哥跟上大叔說:
“叔,陸宇馳真的不再。如果您打聽過,就知道我們嫂子腿不好。每個月的這天,陸宇馳都會帶嫂子去醫院複診。一大早就出發了。您要有什麼事,可以先跟我們說麼?不行的話,您留下電話或者地址,等陸宇馳一回來,我們馬上讓他去找您。到時候,個人恩怨該怎麼算怎麼算。您看這成麼?”
林哥說話已經很客氣了。如果是別人上門找茬,他也就橫着來了。可是,這叔明顯就不是。他一舉一動,都守着一個“禮”字。林哥也不能對他不守“禮”。
大叔聽了他這話,只是樂了一下:“我想去你們後廚看看,不行呀?”
“行,那倒是沒什麼不行。只是,現在師傅們還沒正式開火呢。”
此時,汪叔正帶着人在進貨,寇媛媛正看着水箱裡的魚發呆。
“嘿,幹嘛呢?想吃了?”小許湊在她身邊開着玩笑。
“它還是活的呢?”寇媛媛小聲地念叨着。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快期末考試了,你腦子都不夠用了吧?師傅都說叫你別來,好好在家複習。你還非要過來。”小許說着說着,就敲了敲寇媛媛的腦袋。他覺得他妹肯定是學傻了。
“別開玩笑了。繼續留在家裡學習,我的腦子就更亂了。這學期我都有好好用功,到快考試了,當然是該放鬆放鬆了。對我來說,放鬆就是做菜。”寇媛媛滿臉哀怨地看着她。小許大專都畢業了。再也不用考試了。
“行,你放鬆,你放鬆!哥去給你那瓶可樂喝!”
“好呀。”
兩兄妹正在聊天,那位熊一樣的大叔就突然闖了進來。
“您這是?”小許趕緊上前招呼他。跟在大叔身後的林哥還一個勁給他們使眼色。
大叔就跟看自己家廚房似的,邁着方步,在這間廚房裡轉了一圈。
“看來陸宇馳真的不在。跟陸宇馳有關係的人,有在的麼?”大叔沉着臉問。
這時候小許也看出來了,這位大叔是過來踢館的。事關師門尊嚴,小許立馬就站出來了。
“我是陸宇馳的大徒弟,有什麼事您跟我說。”
“這麼說,你能替陸宇馳抗事咯?”大叔一看,小許這麼年輕就拿出掌門大師兄的款兒,就忍不住樂了。
“對,我抗了。”小許咬着牙說道。
這種時候,師傅不在,他這個當師兄的一定要擋在前面。無論如何也要抗住,絕對不能後退。
可就在這時,小許側頭一看,寇媛媛正挺着胸脯站在他身邊呢。
雖然,寇媛媛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可是態度卻很明顯。她這是要跟他一起抗事。
想到這裡,小許的心頭馬上就放鬆了許多。就算爲了他妹,今天也必須抗下來。
這時候,白師傅開口了。“這位老哥,咱可別趁着大人不在家,爲難小孩子。”
一向不喜歡說話的喬師傅也開口了。“如果這位老哥願意的話,我陪您玩兩手吧?”
喬師傅臉上帶着一股說不出陰狠勁。
而嚴師傅也早就站在了寇媛媛和小許的身後。似乎他一擡手,隨時都能把兩個孩子護住。
穿着夏威夷襯衫的大叔一看,老陸家這幫大廚師都開口了。忍不住又笑了。
“我什麼時候說,要爲難這兩小的了?就算他陸宇馳出來站在我面前了,也不能算什麼大人物。不過,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是來找陸宇馳算賬的。我就想先看看,陸宇馳到底有沒有能力還我這筆債?”
大叔一邊說着,就走到冰箱拿出了冰塊放在盤子上,然後很快切好了蘿蔔絲和黃瓜片。
一切都準備好之後,他直接從水箱裡抓出一隻三文魚。直到這時,大家才發現,這位看上去很粗糙的漢子,他那雙大手是這樣的靈巧。
那條8斤重的魚,就跟在他手中飛舞似的
。
他一手拿刀,一手拿魚,用一種幾乎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去鱗,去鰭、去頭、剖腹、取肉、去魚刺。
然後,把魚肉切成薄片,在盤子裡擺成花形。他就這樣在衆人錯愕下,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把一條三文魚變成了一盤刺身。
“陸三刀以刀工出的名。那麼,那位陸宇馳的大弟子,現在,你還有辦法替他抗麼?”
小許緊張地看着這位大叔,憑心而論他的刀工在年輕人之中也算出類拔萃了。可是,真沒到這位大叔的水平。可偏偏這種時候,他不能退場。比不過也要硬着頭皮上。
這位大叔都說了,他是來找師傅尋仇的。如果他丟了陸三刀的顏面,這可怎麼辦?
小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這時,寇媛媛卻拉了他一把。
“這位大爺,我是陸宇馳的小徒弟,雖然學藝還不算精。可是,這次就讓我替我師父抗一下吧!”寇媛媛說着,就往前走了一步。
她擡眼就看向了這位穿着夏威夷襯衫的大叔。
這位大叔身材健壯,皮膚又黑,又染白了頭髮。別人都覺得他其實很年輕。可是,實際上,寇媛媛卻一下就看出,他今年最少50過半了。
“哼哼,這小丫頭要抗。那你就來抗唄。”大叔看着寇媛媛那雙充滿堅定的眼睛,就忍不住笑了。
他根本不相信這小丫頭會什麼陸三刀。他這麼想着,果然就聽見寇媛媛說。
“大爺,我可還沒學陸三刀呢?您多包涵。”
他就不明白了,這場子裡的高手這麼多。特別是死死地站在小女孩身後的那位老人,看着小女孩就跟親閨女似的,還是老來得子。他明明待她如珠似寶。可是,這種時候,他怎麼就不知道阻止阻止這小姑娘呢?
然而,任由她向他這樣的高手發起挑戰。難道那個人不怕自己家的閨女吃虧麼?
有些小孩總是心高氣傲,而且還很天真地以爲自己是什麼廚藝天才。這種時候,當家長的就需要壓一下她的性子。可是,如果一下子壓得太狠了,就可能打擊到她的信心,在她的整個職業生涯中都留下陰影。
難道作爲家長的不懂得這個道理麼?夏威夷襯衫也是給人家當爹的。面對喜歡着廚藝的小孩總是很容易心軟。
於是,他忍不住又開口道:“小丫頭,你可想好了。今天,如果你讓大爺等着你師傅回來。大爺就在這等他了。犯不着跟你小丫頭死磕。”
他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算是給足面子了。再分有點眼力見兒的孩子這種時候就應該老老實實地退了。
可那小女孩好像特別不懂事。擡着頭就對他說:
“別介。大爺,您大老遠的過來我們老陸家。我們可不能讓您空等着。”她說話這叫硬氣。
得,到現在,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也就懶得再多費口舌了。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那小姑娘按照他的順序,拿了冰塊兒,切了蘿蔔絲和黃瓜片預備着。
這小女孩刀工的確是好。怪不得她敢出這個頭呢。
可是,這時候,他也看出來了。這女孩雖然可能做過刺身,但是並沒有那麼熟練。
大夏天,這丫頭穿着一身整齊的長袖運動服。她下手抓魚的時候,連袖子都沒往上挽。很豪爽地直接下手就抓,抓得既穩又準,然後……魚就滑走了。
那姑娘的“親爹”(嚴師傅)這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媛媛,你彆着急,穩着點。抓那魚鰓!”嚴師傅其實就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冷靜。
他只是不想違背孩子的願望而已。她任性也好,她出了事也好,他都會爲她收拾殘局的。只是,現在孩子既然想出來迎戰,他就盡全力支持她。一旦她失敗,他也會再想方設法地鼓勵她重新振作起來。這是很難得的一種經驗。
好麼,這還帶現場教學的。夏威夷襯衫大叔一看這種情況,不禁撇了撇嘴。
他突然就不想再跟老陸家酒樓較勁了。報仇之類的事,也得選奇虎相當的對手才行。不然,就成了以強欺弱了。到了他這種身份,還真做不出這種事來。
看來,老陸家根本就沒有線人說得那麼強。夏威夷襯衫大叔突然就有點意興闌珊了。
可是,正在這時,那小丫頭再次出手了。這次還是穩準狠,直取魚鰓。然後,她就終於把這條倒黴的三文魚撈上來。
她的手小小的,估計她就算長大了手也不會大多少。這就是作爲廚師的一個劣勢。
可是,自從撈到之後,那條7斤重的魚就被她死死地抓在手裡。就算它拼盡全力地瘋狂掙扎,也沒能掏出那雙小手的控制。
看來,這姑娘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沒用呀。力量也是作爲廚師的一個優勢。有力氣纔有辦法顛鍋,掌控好菜的火候。
如果有可能,寇媛媛實在不想讓親友們看到她這副兇殘的樣子。可是,到這份上,她也也沒有更多選擇了。如果她不上的話,她哥就算吐了血,拼了命也會頂上。
這種時候,就得強硬,一步都不能退了!人家上門踢館,就算被打到重傷,脊樑不能彎!
此刻,她手中握得已經不再是會讓感到喜悅的菜刀,而是變成了她上輩子的那把柳葉刀。